郑太后轻描淡写,荣烺惊心动魄,可她转念一想,她的祖宗太.祖皇帝就是抢了前朝皇帝的位子,才坐了皇帝的。 帝位都如此,何况相位! 荣烺一点头,“是这个理。” 这回轮到郑太后吃惊,“还真听懂了。” “这有什么不懂的。史书上改朝换代,开国皇帝哪个是天生的皇帝,都是顺应天命才当上的皇帝。”荣烺说,“齐师傅给我们讲过。” “那你有没有想过,做一顺臣,难道就不能匡扶社稷了么?太.祖当年为何没有为前朝顺臣?” “没办法。那时世道很乱,做不了顺臣。而且,太.祖也是为了救苍生于水火。”荣烺天真的说。 郑太后说,“当年十二路反王,都说是为了救苍生于水火。” “他们那是假的,只有太.祖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 “书上这么写的。而且,如果他们是真的,那怎么做皇帝的不是他们?”荣烺振振有辞。 “那我再问你,书是怎么来的?” “史书是由史官写的。” “不。你现在读的史书,是由本朝史官写的。” “这不一样么?” “你知道太.祖皇帝登基后对史官的命令是什么吗?”这事荣烺自不可能知晓,郑太后道,“一是令史官修开国史,二是令史官修前朝史。” 灵透之人一眼就抓住其中要害,荣烺说,“前朝没史官么?是不是前朝末帝的历史啊,他死的仓促,身后无人修史记录,太.祖皇帝让我朝史官帮他记录一下。” “不,是整个前朝史的修定。” “前朝还真没史官啊。” “前朝当然是有史官的。但我朝依旧要重修前朝史,你想想,这是什么缘故?” 荣烺这就想不明白了。郑太后并不告诉她答案,“这个问题不要问旁人,你要自己想,等你想明白了,会有大进益。”
第50章 荣烺是个很有信用的孩子,祖母让她自己想,她就真的没有问人,把问题闷肚子里自己想。 一时想不出答案,年节却是展眼到了。 荣烺去看她年下要穿的新衣裙,跟着郑皇后看年下大宴的单子,以及络绎不绝的诸藩王送到帝都年礼。 荣烺想到祖母跟她说的话,当初宗室还有谋位之心,一边儿看珍宝单子一边想,都是预备反贼送来的啊。 柳嬷嬷将其中上上乘的都捧来给郑太后过目,郑太后看有合适荣烺的便赏了她,看到琅琊王贡上的一整盒的粉珍珠,郑太后笑,“珍子易得,粉珍珠可不易得。这颜色正该小姑娘用。”令交与内务司给荣烺制首饰。 荣烺不愿意用预备反贼的东西,悄悄跟郑太后说不要。郑太后道,“别犯傻。哪儿那么多非好即坏的人,人是很复杂的。珍宝难道还有好坏不成?” 荣烺道,“你看伯夷叔齐,不食周栗。” “所以饿死了。”郑太后嘴不留情,“咱们饿死,你想想谁趁愿?” 柳嬷嬷服侍郑太后大半辈子,颇知郑太后自来少忌讳,对这种大年下死啊活的话很适应。且柳嬷嬷自有其岁月阅历,她笑着说,“公主,您想想,对您好的人,盼您好还是盼您坏?” “当然是盼我好的。” “那对您不好的人呢?盼您好还是盼您不好?” “自是盼我倒霉的。” “那公主就得活的好好的,活的特别好。这样一来,盼您好的,看到您好,心里便高兴。那些盼您坏的,看您活的比他们都好,心里自己就气死了。” 荣烺被逗的一阵笑,也便高高兴兴收了东西,她还叫内务司送些新鲜的首饰花样。 郑太后命柳嬷嬷取来琅琊王的折子,荣烺念给祖母听,开始就是一段恭祝太后娘娘的套话,后头才说到重点,原来是琅琊王自称年迈,膝下唯有一女,想过继嗣子之事。 “琅琊王无子啊。”荣烺说着就想明白了,怪不得琅琊王的礼单格外重,看来是想贿赂祖母把过继嗣子的事办妥。 郑太后吩咐柳嬷嬷,“去问问,琅琊王长史今年都往哪几处走礼了。” 柳嬷嬷下去安排此事。荣烺心里想,莫不是琅琊王还往别处送礼了?嗯,父皇那里肯定有,母后那里也一定有。这是正常走礼,藩王往帝都送年礼,从来不是笼统一送,而是各处分开的。 难道还有旁处? 嗯,朝中大员? 荣烺特想知道琅琊王嗣子这事儿,祖母和父皇到底会不会应允?不过,看祖母已经在看其他藩王礼单,没有再说这事儿的意思,荣烺只得按捺住好奇,继续陪祖母看礼单。 看半日礼单,荣烺分得半屋好处。 她的这些东西,林司仪皆造册存放,便是荣烺的私房。所以,甭看荣烺年岁小,她私房颇是不少。 荣烺渐渐长大,且自幼长在宫中,她颇明白过年过节要施恩上下的意思。她也有样学样,跟林司仪说,让林司仪准备一些荷包,不必上好,看得过去就行。 她还让林司仪去问问祖母这里过年是如何赏赐宫人内侍的,得知是多发两月例钱后。荣烺身边的宫人都是在万寿宫的名录上,她想了想,决定每人再赏一月月钱,算是她给身边人的过年赏赐。 郑太后知道后只是一笑,对柳嬷嬷说,“孩子长的真快。” “咱们公主这份儿灵透,也没谁了。”柳嬷嬷笑着奉上茶,“公主还跟奴婢说,再有琅琊王的信儿,让奴婢知会一声,公主要过来听。” 郑太后眉毛一挑,“这是只听个开头,想着结尾哪。” 柳嬷嬷身为郑太后的心腹人,倘是小事,她应承荣烺无碍。可事关宗亲爵位的大事,她需要郑太后一个明确态度,“奴婢看公主灵慧,倒似娘娘小时候。” 郑太后看她一眼,“你这话中有话。” “倘奴婢少时,该是一门心思的得意欢喜,跟着公主这样的主子,做奴婢既有脸面,以后亦有前程。奴婢跟随娘娘这些年,如今是既欢喜又担忧。”柳嬷嬷是郑太后心腹中的心腹,与郑太后一起长大,随郑太后进宫,从太子妃、皇后、太后,从后宫之主,到朝堂之主,主仆二人经历无数艰难险阻。 故,也唯有柳嬷嬷能说这话了。 “年轻时候,我总觉着,我能改变很多事。如今倒是觉着,一个人,主动能改变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些事。人这辈子,得看机缘。雄主从来不是教出来的,是大危难之时,逼出来的。能臣也不是自书本中读两句圣贤书倒历练出来的,能臣是趟过无数坎坷,处理过无数要务历练出来的。” 郑太后道,“我们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少时好好读书,好好做人,以便遇到难处时,有应对之能。” “难道因为阿烺天资好,我们反患得患失?什么时候女子有才干也成罪过了?”郑太后道,“太.祖皇帝觉着,他的谕令必能贯彻本朝始终。其实,他也不过过身五十年,我便移走了他立在凤仪门的训诫碑。” “许多人都觉着,我是女子,故而对女子偏颇,更兼有弄权之嫌。其实,世间规矩,无关男女。这世间规矩,说破了只有一条,就是能者上,庸者下。” “便一时世道浊乱,终会如此。” 郑太后吩咐柳嬷嬷,“既然阿烺这样吩咐你,你就记着些。” 柳嬷嬷微一福身,“是。奴婢晓得了。”
第51章 年节是最热闹的节日,宫中的年节从除夕开始,荣烺下午换一回新衣,待到傍晚时分,荣晟帝会带着荣绵提早过来,待时辰到了,郑皇后率宫妃过来,给郑太后荣晟帝行礼。 然后,宫妃各回各宫,各宫皆有寿膳房赏赐的饭菜。 郑皇后留下一并用膳。 以往荣晟帝偏爱徐妃,且徐妃育有一子一女,郑太后也待她不错,便让她留下。如今徐妃刚解禁,纵荣晟帝有偏颇之心,也得考虑郑太后心情。 看母亲没有留徐妃的意思,荣晟帝也没说什么。 看今日宴会布置,荣晟帝笑,“今日多出的一案,定是给阿烺预备的了。嗯,咱们阿烺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荣烺喜欢被当成大人对待,她高兴的点头,“对啊。我都上学了,我以后就是大人了。” “来,给父皇看看。” 荣烺便到父亲面前,荣晟帝看她一幅圆润可爱的得意模样,心中极喜欢,笑道,“果然是个大姑娘了。” “父皇,你看我比去年长高没?” “这得比一比。”荣晟帝站起来,齐手一比,“果然高了,去年还没到我腰,今年已经长到了。” 于是,荣烺更得意了。 待行宴时,荣烺还装模作样的举着自己的小杯子,一会儿敬祖母、一会儿敬父亲、嫡母,她还跟兄长喝了好几盏。 另有宫中歌舞,荣烺也看的津津有味。那副陶然欲醉的小模样颇招人笑,也亏她年纪小且是女孩子,倘荣绵露出这样的神色,怕是要挨训了。 待看罢歌舞,宴饮结束,夜色已深,荣烺还叫着哥哥到大殿空地上看内侍放烟花。因万寿宫多有木制建筑,万寿宫内是不许放的。 荣绵秉性文静,因他是荣晟帝长子,被师傅们教导的老成持重,平日举止也庄重的很。如今被妹妹央求着,也多了些活泼。 他二人的嬷嬷宫人内侍又是一通忙乱,待到放烟火的地方,荣烺还放了两个小鞭,荣绵眼睛不眨的看着她,生怕妹妹被鞭炮崩吓着。 荣烺回宫路上还在嘀咕,“哪里就吓着了,那小鞭儿,动静比放屁大不了多少。”嫌荣绵不许她放大的。 荣绵头发险炸起来,问荣烺,“你在哪儿学的这些俚语俗话,好不粗俗!” “粗俗么?多有意思啊!”荣烺边说边乐,小步子迈的特有劲儿。 荣绵说,“我非告诉祖母不可。” “唉呀,这么点小事,哥你可不能做告状精啊。”荣烺担心她哥真去告她状,快走两步拉着哥哥的手,开始说哥哥的好话,“我知道哥你是担心我,我虽然抱怨两句,可你看,你说的话我有哪句是不听的?我最听你的话了!” “你这还叫听话?你要听话,根本不该去放烟火,那不是玩儿的,里头都是火药,崩一下子就晚了!” “知道,我知道了!”荣烺生怕兄长再啰嗦,远远看到一队侍卫行来,荣烺说,“这是今晚值夜的侍卫么。” 荣绵点点头。 荣烺说,“夜间冷,该多给他们添些炭火。”S “这无需咱们担忧,定然早赏下去了。” 荣烺虽住宫里,活动范围却仅止于万寿宫一带,她侍卫见的都不多。巡夜的侍卫看到他们,遂过来问一问,见是皇子公主,忙上前请安。 灯笼映的夜色微亮,却也不那么清楚,荣烺只看清领头侍卫一双暗夜明星般的眸子,听到一把嘎嘎天鹅叫声般的嗓音,“臣闻峻宁见过两位殿下。”然后,高瘦竹竿般的身影俐落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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