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听见和她相关的消息,看见后宫的嫔妃,或者,偶遇她本人。 这次却完全没有来由。 …… 景阳宫的礼物仍然源源不断地送来,隔了十几日,夏沉烟再次去往景阳宫。 大总管听见她来了,亲自来到宫门口迎接,引着她去往偏殿。 “陛下正在接见臣工。”大总管似乎是担心她生气,小心翼翼地说,“一时半会儿,恐怕无法召见娘娘。” “无妨,本宫在这儿等着便是。” 夏沉烟坐在偏殿,只是等待了小半个时辰,大总管就极度不安起来。 他命令小太监们在偏殿伺候夏沉烟,自己去了御书房。 大总管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推门进去。 他不知道让夏沉烟在偏殿长久等待,会不会使陆清玄不悦。 但是,他知道,他在此时进来禀报和夏沉烟相关的消息,不会惹恼陆清玄。 这便够了。 他进了御书房,对上了大臣们的疑惑视线,和陆清玄清冷的目光。 陆清玄坐在这一群人之前,身姿笔挺端庄,比任何人都更出众雅致。 大总管走到陆清玄身侧,俯身,附在他耳边说:“娴妃娘娘来了,已经在偏殿等了将近半个时辰。” 陆清玄的视线落在御书房中的臣子们身上。 他静默半晌后,垂下纤长眼睫,从屉子里取出一卷舆图,递给大总管。 大总管看见陆清玄没有动怒,暗道果然如此。 他双手接过舆图,看见陆清玄挥了挥手,他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大臣们坐在下方,面面相觑,互相打着眼色。 他们早就发现,御书房中多了一张桌案。 桌案总是空置,但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张琴,而且许久没有挪开——即使那些纸笔看起来,长久未被人使用。 在陆清玄执政之后,皇宫的规矩逐渐森严,大臣们无法再像以往那般,随意探听宫廷的消息。 他们只能根据皇宫的宫人们流露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些零散的猜测—— 陛下有一个极为宠爱的妃子。 宠爱到,在御书房为她设置单独的桌案,允她随意进出。 甚至还给了舆图。 大臣们相视失色,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是夏家的那个女儿吗? 竟然被陛下盛宠至此? …… 夏沉烟没有见到陆清玄,却得到了一张舆图。 她拿着舆图,说:“那本宫就不久留了。” 大总管自然不敢阻拦,他把夏沉烟送到宫门口,又让小太监们抬来步辇。 夏沉烟上了步辇,回到永宁宫。 永宁宫中,庭院深深,细雪压弯潇湘竹的枝头。 云的倒影在院中的水缸里荡漾,和水缸中破碎的冰一起沉浮。 夏沉烟穿过廊道,入了宫殿,来到一张临窗的桌案之前。她铺开舆图,细细打量。 含星为她端来一碗蜜梨膏,笑道:“姑娘又在记忆舆图吗?” 夏沉烟点了点头,“每次看见这些新的舆图,我总是要把它们记到脑子里才安心。” 含星说:“姑娘记性真好,陛下对您也好,这么详细的舆图,说给就给了。” 夏沉烟没有回应,她接过蜜梨膏,慢慢地呷了一口。 有宫女唤含星,含星出了正殿,过一会儿,她又回来了。 含星说:“家中的大夫人又递帖子过来,想要入宫拜访您,还是要拒绝吗?” “拒了吧。”夏沉烟说,“她和伯父琴瑟和鸣,肯定又是想来当说客的。” 含星:“是。” 许久之后,夏沉烟把视线从舆图上挪开。 含星上前,想收舆图。 夏沉烟说:“我自己来。” “是。”含星退到一旁。 夏沉烟一边仔细地收舆图,一边询问道:“陛下最近在忙什么?” 含星说:“陛下最近在推行新的税法,宫里都在偷偷地传这件事。您之前说,不必将陛下的事汇报给您,奴婢就一直没有说。” 夏沉烟动作微顿,她抬头道:“这么顺利吗?” “似乎也不算顺利吧,传闻陛下下了很大的工夫,有时候夜深还在和大臣商议。”含星说,“都是宫里传的,奴婢也不知真假——听说陛下以强硬手段,让所有世家的田地、奴仆都登记在册了。” 夏沉烟问:“什么强硬手段?” 含星说:“据说是检举和雄兵。” 而几大世家,早已结了仇。 …… 下了几场雪,便到小除。 李家大夫人递了帖子进宫。 李安淮接见她的时候,正在写诗。 李家大夫人让她挥退了宫人,说道:“安淮,你的进展呢?陛下都已经在御书房为夏家女设桌案、随意把舆图给她看了,却还是没有召见你吗?” 桌案和舆图的传闻,已经在各大世家传开,连略有权势的官宦人家,都有所耳闻。 顺妃李安淮沉默地书写。 她在誊写一首旧诗,这是她在家中时写的一首诗,却被冠上哥哥们的名号,被哥哥们拿出去炫耀。 李家大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住李安淮的诗笺,把它抽走。 “别写了,安淮!回答阿娘的问题!你是不是还没有对娴妃动手!” 李安淮搁下笔,说:“我想过了,我不能相信父亲的话。” “什么?” “哥哥们从小偷走我写的诗,父亲却从来没有为我做主。当我生下陛下的孩子之后,他又怎么会为我做主?” 李家大夫人直盯盯地望着李安淮,面色变幻莫测。 过了片刻,她刻意和缓了脸色。 她放柔声线,安抚李安淮,李安淮却始终不为所动。 李家大夫人的嗓音逐渐变冷:“是庄家的那个女儿在劝你?她会点医术,总是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慈悲。” “不关扶柳的事。”李安淮说,“是我自己不想再动手。” “为什么?” “君子拒恶,小人拒善。” 李家大夫人闭了闭眼。 她再次想到了丈夫对这个女儿的评价。 她说:“安淮,不要忘记你是李家的女儿。” “我没有忘,否则我早就揭穿了哥哥们的谎话。” 李家大夫人定了定神,觉得自己得到了某种保证。 她说:“那你继续争宠,多打听一下陛下的喜好,以及陛下要去往的地点。” 李安淮点头。 李家大夫人把诗笺还给李安淮。 她柔声说:“安淮,阿娘不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情。那个夏家女,总会有人下手。你一定要记得,到时候把握住机会,别让别人登了先。” 李安淮微微变了脸色。 …… 隔日便是除夕,宫中设了宫宴。 夏沉烟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已经有些迟了。 宫女们服侍她起身更衣。 含星说:“姑娘,今日除夕宫宴,陛下应该也会来。” 夏沉烟“嗯”了一声,没有太在意。 她随手选了一套衣裳,又披上一件大氅,在宫人们的簇拥下,抵达举办宫宴的玉堂殿。 夜色尚未完全落下,玉堂殿中,却已是灯火辉煌。 夏沉烟从廊道走过去,一路听见丝竹声曼妙。 她入了大殿,看见众多妃嫔已经坐在位置上,她们明显都是盛装打扮过,却奇异的没有在交谈。 她抬头看向上首。 太后还没来,陆清玄却已经到了。 灯火煌煌,他隔着人群,和她对望。 灯火斜笼在他身上,他的气质像是冰雪,又像是高山。 他遥远地凝视着她,目光宛若一道静默的月色。 就仿佛是,他已经在此安静耐心地,等待了她许久。
第12章 偏爱 夏沉烟望了他一会儿,迈步入殿。 陆清玄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看着她一步步朝他走来。 耀目的烛火映照在她的脸庞上,她比日光还要动人。 陆清玄忽然想到了年幼时读过的一本书。 书中写:“良久,见她分花拂柳而来,果然如月宫仙子。” 夏沉烟在他前方停步,向他行礼问安。 陆清玄安静地待她礼毕,然后说:“平身。” 夏沉烟起身,退到她的座位上,不一会儿,太后也来了。 宫宴正式开始,席间却陷入一种奇怪的气氛里。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言谈,丝竹声缭绕在大殿中,愈发衬托得这场景十分古怪。 太后在上首,轻声问:“怎么了?” “朕觉得他们聒噪。” 太后笑笑,指了一盘还没有用过的江米酿鸭子,对宫人说:“赐给娴妃。” 宫人应是,端起菜品,正要退下,陆清玄说:“且慢。” “陛下还有何吩咐?” 陆清玄指了一盘还没有用过的清蒸江瑶柱,对宫人说:“这盘也赐给娴妃。” 宫人应是,用食盒装起两样菜品。 夏沉烟正在默默地吃饭,宫人忽然给她送来两盘菜。 宫人恭敬地说:“娴妃娘娘,这盘江米酿鸭子,是太后娘娘赐下的;这盘清蒸江瑶柱,是陛下赏赐给您的。” 夏沉烟让宫人把这两盘菜放下。 随后,她起身,对两人道谢。 陆清玄坐在上首,静静地注视了夏沉烟一会儿,收回目光。 太后则微笑着说:“不必多礼。” 有一些妃嫔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来,但当夏沉烟回望时,她们看上去又若无其事。 夏沉烟不动声色地吃完这场宫宴。 宫宴结束之后,妃嫔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陆清玄仍然留在殿内,和太后说话。 夏沉烟也走出了大殿,她对含星说:“打听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含星应是。 含星极为擅长探听消息,不一会儿,她就回来对夏沉烟说:“今日酉时,陛下便来到了玉堂殿。但各宫的娘娘们来得更早,她们午时三刻就来了——那时候还有几个婕妤和美人去找您,想邀您同去,但您在午睡,奴婢就回绝了。” 夏沉烟:“然后呢?” “然后……陛下到达玉堂殿,各宫娘娘们纷纷去献殷勤。陛下大约是不想应付,便命令大家坐在位置上,不许说话,直至宴席结束。” 含星顿了顿,又说:“席间唯一发生的谈话,便是太后娘娘和陛下给您赐菜的那一会儿。” 夏沉烟:“……?” …… 夏沉烟穿过迤逦的回廊,带宫人们回到永宁宫。 夜色已经深了,永宁宫门口,宫灯摇曳,宫灯下站着一个美人。 美人带着两个宫女,似乎已经等待了她许久。 含星小声提醒:“这是庄美人,您上次在御花园遇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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