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春

第130章 　　行宫事：“要父皇。”（一更） 　　又过了风平浪静的一日, 顾昭早上起身后，照例去外头吐了一次。 　　“娘娘，您这次的反应太大了。”怀霜心疼的看着自家娘娘饭吃不下, 每日至少要吐三次以上, 甚至最后吐得全是酸水。“让凌太医再给您来瞧瞧？” 　　顾昭待到胃里平复了些，才缓缓道：“不必麻烦，怀澄儿时也是如此, 过些时候就好了。” 　　她梳洗后去了书房, 赵云亭已经在等她。 　　“柯聿还没来？”顾昭心中的头等大事就是天子的病情，她有些焦急的道：“他给长公主治病的地方，离行宫并不算远——” 　　赵云亭解释道：“柯公子带着长公主去了别处。臣的人已经联络上了柯公子，他得知了天子病情，说还要去寻一味药。” 　　“柯公子还说了, 请您不必担心, 皇上没有大碍。”赵云亭说着, 将一封信递给了顾昭。 　　正所谓字如其人，上面张狂不羁的字迹, 正是柯聿所写。 　　原来李翾觉察到不对之后，让人将他所接触的过东西全部包起来带给了柯聿。柯聿确认是奏折中下了毒, 才能对症下药。 　　末了他还告知顾昭，这次的毒专门针对天子的旧疾，当初在别庄时天子的毒已经解了，但下毒的人不知道。 　　是以这毒对天子影响并不算大, 昏睡不醒也只是顺带功效罢了，让她放宽心。 　　顾昭高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一半回去。 　　眼下要应付的, 便是李珵的事了。 　　顾昭做好了他虽是上门催促她的准备, 不过先来的却是周临歧。 　　她没在书房见周临歧, 而是带着澄儿去了锦园见他。 　　“哥哥！”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周大哥哥”，小皇子显得很兴奋。他迈着小短腿儿跑了过去，笑眯眯的道：“澄儿好想你！” 　　顾昭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儿子的嘴甜倒也不知随了谁。 　　周临歧蹲下身子，将小皇子抱了起来，万年不变的冷清帅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意。“小殿下好。” 　　“贵妃娘娘安好。”周临歧抱着小皇子不便行礼，颔首问好。 　　顾昭笑着点点头。 　　自从被诊出有孕后，她不敢动作过大，连带着澄儿都没能出来跑一跑。有周临歧在，还能陪着他玩一会儿。 　　周临歧看出了顾昭的意图，让小皇子坐在他的肩上，举着他在湖边快步走了两圈。 　　小皇子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花园中。 　　随后他又陪着小皇子玩蹴鞠。 　　小皇子人小腿短踢不好，甚至还手脚并用，滚得浑身脏兮兮的。 　　顾昭无奈的笑笑，很快叫停。“怀霜，你带澄儿去洗把脸换身衣裳。” 　　周临歧看着原本粉雕玉琢的小皇子弄得如泥猴似的，不敢跟顾昭对视，有些心虚的道：“娘娘，是臣一时忘形……” 　　顾昭摆了摆手，笑道：“不妨事的，澄儿跟着我都要闷坏了。” 　　话音未落，她眼底的笑意骤然黯了些。 　　大抵是想到还未醒来的天子。 　　周临歧想要安慰她，却发现自己无从说起。 　　“娘娘，您让臣查的人，已经有消息了。”末了，他只得说起了正事。“慕清淮是安北侯帐下副将，立下过不少战功。” 　　“臣找到了曾跟他一同参军的老兵，听说他已娶妻生女，他本想打完最后一场仗就回江南老家。但十七年前定北侯全军覆没，他战死沙场。” 　　随后他又说了年龄和体貌，虽然时隔甚久记忆模糊，那老兵说慕清淮生得俊朗不似他们一般是大老粗，故此记忆很深。 　　顾昭沉默的听着。 　　她觉得那就是她的父亲。 　　若不是她了解李翾，又听过父亲的话，几乎都要信了李珵的那些话。 　　“娘娘，可是瑞王给您说了什么？”周临歧看顾昭脸色不好，干巴巴的安慰道：“他定是想扰乱您的心神，还请您不必担心。” 　　顾昭挤出一丝笑容。 　　“大皇子和瑞王找不到皇上，只怕这两日还会上门。”她轻声道：“大皇子眼下如何？” 　　周临歧道：“大殿下有游说宁北侯动手的念头，他人已经离开了行宫附近。” 　　大皇子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还真以为自己能起兵造反？ 　　顾昭微微叹了口气，从他给天子下毒起，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娘娘放心，臣会保护好行宫的。”周临歧神色郑重的道。 　　顾昭挤出一丝笑容。 　　直到周临歧告退离开，他袖中藏着的一包梅子，从始至终都没拿出来。 　　*** 　　这日午后，顾昭哄睡了儿子，照例絮絮叨叨的跟李翾说了好些话，心中慢慢平静了不少。 　　一旦精神放松了些，她也觉出了几分倦意，渐渐的垂下了头。 　　怀霜虽是不忍吵醒她，可娘娘才被诊出有孕，这两日又身子虚，若真的以这样别扭的姿势睡过去，怕是对娘娘和小主子都不好。 　　“娘娘，奴婢在旁边的软榻给您准备好了枕头和被子。”怀霜轻声道：“您先去小憩片刻如何？” 　　顾昭听到声音，睁开了眼，见是怀霜来扶她，轻轻点了头。 　　她确是身上乏得厉害，若平日硬撑着也就罢了，如今肚子里多了个小的，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怀霜扶着顾昭在软榻上躺好，替她盖好了被子。 　　“若澄儿醒了就来叫我。”顾昭疲倦的睁着眼，还不忘叮嘱怀霜道：“澄儿心里惦记着皇上回来的事，只怕睡得不沉。” 　　怀霜连忙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让人知会寝殿那边。” 　　等她说完，顾昭才应了声，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睡醒来，已是将近黄昏。 　　房中静悄悄的，听到这里的动静，怀霜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顾昭撑着身子要起来，先是看了仍在沉睡的天子，旋即问道。 　　怀霜回话道：“酉时初刻。娘娘放心，小殿下正跟落蕊在玩九连环。” 　　在得知小皇子醒来时，怀霜让纤云照看主子，自己过去先看了一眼。小皇子只问了自己母妃去了哪里，她说了句娘娘在别的地方休息，小皇子点点头，还说不找母妃。 　　“小殿下这是心疼娘娘呢。”怀霜在她腰后放了个大迎枕，扶着她坐好，将寝殿的事告诉了顾昭。 　　得知儿子竟如此懂事，顾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小家伙机灵着呢，他是发现我身上不舒服了。”她唇角微微扬起，道：“等会儿做一份他爱吃的‘冰碗’，我给他带回去。” 　　怀霜含笑应下。 　　在软榻上坐了片刻后，顾昭发现自己没有明显的不适，也并无腹痛的感觉，又去看过李翾后，起身回了寝殿。 　　她手中还端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盏，里头放着各色切好的瓜果小块，上面浇上牛乳和蜂蜜，适量的放了些糖，并未冰镇过，是顾昭哄儿子的‘冰碗’。 　　等她进去时，小皇子正坐在榻上，两只小胖手扯着九连环，小白懒洋洋的蜷缩在他的身边。 　　顾昭特意放轻了脚步，还是小白先发现了她，“喵”了一声。 　　小皇子听到猫叫声抬起头，看到自己母妃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小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母妃！”他要去找顾昭，可一时没站起来，自己又“咣当”一下坐了回去。 　　顾昭连忙快走了两步，到了榻边扶起儿子问道：“澄儿，有没有摔疼？” 　　小皇子摇了摇头，他趴在顾昭怀中，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母妃，澄儿不疼。” 　　抱了儿子片刻，顾昭忽然发现了不对。 　　往日很少见他这样安分的待在她怀中，都是扭着他肉乎乎的小身子撒娇。 　　顾昭在软榻上坐下，小白也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过来。它在她身边嗅了嗅，旋即安安静静的卧在一旁，近来也没如往常一般跳过来求抚摸。 　　看着反常的“兄弟”二人，顾昭心中暗暗称奇。 　　“母妃抱澄儿去吃冰碗好不好？”她想着快到了晚膳的时候，带着小皇子在偏殿吃了冰碗就陪他去外面转转。 　　可顾昭张开双臂后，小皇子却并没要她抱。 　　“澄儿？”顾昭有些不解，她望向了落蕊，落蕊连忙摇头。 　　娘娘怀了身孕的事，自己并没有向小殿下透露。 　　小皇子能表达的词有限，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歪着小脑袋道：“母妃，疼。” 　　顾昭惊讶的看着儿子。 　　原来她以为自己并没将身上的不适显露出来，在儿子面前掩饰得极好，没想到才一岁半的澄儿，竟都看在了眼中。 　　“澄儿乖，母妃不疼。”小皇子攥着自己母妃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惶然。 　　顾昭心疼极了。 　　“澄儿，母妃没事。”她柔声道：“那母妃牵着澄儿走好不好？” 　　小皇子点点头，自己从榻上下来。 　　顾昭不敢弯腰替他穿鞋子，落蕊连忙来帮忙。 　　吃过了冰碗后，小皇子也不要人抱，虽然抓母妃的手有点难，他改为攥着母妃的衣袖，在一旁稳稳的走着。 　　看着晚霞浸染天幕，小皇子终于问了出来：“母妃，父皇呢？” 　　他早就想问父皇怎么还没来，可他想起母妃说父皇忙，就一直忍着没问。眼看又要天黑，母妃也未曾提起，这才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虽然他还小，性子也活泼开朗，可心思却很敏锐细腻。 　　顾昭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澄儿想父皇了？” 　　小皇子点点头，扬起小脑袋看着自己母妃。“父皇，捉兔兔？” 　　顾昭犹豫片刻准备应下。等李翾醒来后让人拿临时捉只兔子来不是难事，正要也让儿子心里有个念想。 　　她才要开口时，又听小皇子小声嘀咕道：“澄儿不要兔兔，要父皇。” 　　顾昭微怔，既是欣慰儿子的乖巧懂事，又心酸得厉害。 　　“澄儿真乖。”她摸了摸儿子毛绒绒的小脑袋，柔声道：“父皇很快就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贴心的小皇子一枚~某人chuangxi快结束啦！ 第131章 　　行宫事：醒来（二更） 　　不出顾昭所料, 李珵没能按捺住，很快找了上来。 　　原因无他，他和李泓衡的人都未找到天子在何处, 也没人任何一点儿消息传来。李珵觉得有些不对, 再次去了行宫。 　　锦园。 　　“昭贵妃，近来行宫中可有什么事发生？”李珵见顾昭来，先不动声色的将她打量了一番。 　　许是上次的事情让她心中彻底乱了, 顾昭气色不大好, 哪怕用脂粉遮掩，仍是透着些许憔悴。 　　“无事。”顾昭语气有些发飘，态度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强硬。 　　不过她眼神并未躲闪，想来是说了实话。 　　“皇上仍是没回来，也没跟你联络？”李珵在行宫外有眼线, 却明知故问此事。 　　顾昭摇了摇头, 低声道：“还没有。” 　　她无意识的捏紧帕子, 目光不定，整个人都透着心神不宁之感。 　　“昭贵妃, 本王是为你好，才两次来找你。”李珵在她面前带上了温和的假面, 轻声道：“李翾本也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他猜想顾昭还未能完全站到自己这边，是因为沉湎于如今的荣华富贵中。 　　李珵露出回忆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道：“若你父亲没有被李翾害死，本王没有因此失去储君之位。想来如今你已经成了本王的儿媳, 当上了太子妃。” 　　“你又何苦早早失去双亲，还过一段寄人篱下的凄苦日子？” 　　他话音才落, 顾昭愕然的望向他,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李翾看起来克己复礼, 实则是个自私冷漠的人。”李珵愈发觉得自己找到了关窍，继续诋毁天子道：“你以为他选储君是要立贤，实则他太怕有人从他手中分走权力。” 　　“若李翾真的喜欢你，视你若心头挚爱，为何不封你为后？”李珵轻飘飘一句质问，果然受到了不错的效果。 　　顾昭面色隐隐发白，低声道：“我出身低微……” 　　李珵冷笑一声，道：“你听听你自己的话里有多少不甘？” 　　“昭贵妃，你要趁早为自己打算了，眼下还有机会。”李珵见顾昭脸色愈发白了两分，趁机道：“你身边有六皇子在，这是能翻身的机会。” 　　顾昭不解的望向李珵。 　　“扶持六皇子登基为帝，你坐上太后之位，将来是享不尽的尊荣富贵。”他语气轻缓，描绘了一个诱人的未来。 　　李珵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若非天子察觉得早，真的让李珵得逞，他会推澄儿上位当个傀儡——顾昭想到这种可能，只觉得遍体生寒。 　　“又或者大皇子成功，他对你的执念，只怕至今都未结束。”李珵一概方才的温和，语气陡然尖锐起来。“若你到了他手里，会是何等下场？六皇子焉有命在？” 　　听他说完，顾昭适时的露出悚然之色。 　　“你说皇上用阴谋害了你，你又怎么会善待澄儿？”顾昭死死地盯着他，咬牙道：“你骗人，你想骗我！” 　　她声音有些歇斯底里，虽然极力压低了，李珵还是觉察到她的动摇越来越深。 　　若她不接话，才真的是自己的苦心白费。 　　“傻孩子，虽然本王恨李翾，可小皇子身上也有你的血脉。你的父亲本王尚且称呼一声慕大哥，他的外孙本王又岂会伤害？” 　　顾昭眸中闪过一抹挣扎。 　　“昭贵妃，是当太后，还是成为李泓衡的禁脔，该怎么选，全看自己。”李珵说完，就拱手告辞离开。 　　他在出园子的瞬间，看到顾昭双手撑在石桌上，隐约看去面目竟有狰狞。 　　李珵唇角浮起运筹帷幄的浅笑。 　　看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怀霜立刻走上来扶住了顾昭。“娘娘，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方才看娘娘脸色不好，她害怕娘娘动了胎气。 　　顾昭摆了摆手，微微笑道：“本宫没事，总要装个样子给瑞王看看。” 　　怀霜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正要回长锦宫时，只见有小内侍气喘吁吁的跑来，通禀道：“贵妃娘娘，柯公子到了。” 　　顾昭心中一松，立刻上了撵轿往回走。 　　书房。 　　因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顾昭下了撵轿后也不敢快走。 　　等她进去时，柯聿已经在里面替天子施针了。顾昭没敢出声怕他分心，只站在后头。 　　等柯聿收起了银针，回头时才看到了他。 　　“昭、昭贵妃。”柯聿下意识想用旧时的称呼，想起来周围都是宫里的人，难得规矩的道：“皇上的病草民能治，请贵妃放心。” 　　得到了他的保证，顾昭终于有种踏实的感觉。 　　“接下来还要给皇上熏药。”柯聿知道眼下顾昭最关心什么，也顾不上跟她寒暄，拿出自己配好的药，准备接下来的步骤。 　　一股难闻的药味顿时弥漫开来，顾昭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近来对气味很是敏感，一点点不喜欢的味道都会让她吐上好一阵。 　　只是她想要亲眼看见李翾醒来，故此强自忍耐着。 　　可她的反常还是落入了柯聿眼中，他直接走到了顾昭面前，沉声道：“昭贵妃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抓起了顾昭的手腕，就要替她诊脉。 　　“你有了身子？”柯聿眼底闪过一抹讶色，他又确认了一次，才道：“这才不到两个月，你自己知不知道？” 　　知道她有孕的人只有凌太医和怀霜她们贴身服侍的，书房这边的赵云亭等人并不知情。 　　顾昭苍白的面色中透着些红晕，低声道：“前两日凌太医诊出来了。” 　　“柯公子，还是先给皇上诊治罢。”顾昭的目光始终没从李翾身上移开，她挤出一丝笑容道：“本宫还好，都是正常反应罢了。” 　　柯聿这才作罢。 　　“等会儿熏药的气味贵妃受不住，还是先回去休息罢。”他将药包重新裹了起来，摆明了顾昭不走他就不继续。 　　顾昭无法，只得先回了寝殿。 　　*** 　　等她回去时，发现寝殿中罕见的有些热闹。 　　顾昭走进后才发现，小皇子身边放了不少玩具，炕几上满满当当堆着吃食。 　　“娘娘，您回来了。”落蕊见到顾昭，忙解释道：“这是周副统领托人给小殿下送来的，说是给小殿下解闷。” 　　“母妃，周哥哥给的。”小皇子肉乎乎的小手捧着一块白糖糕，奶声奶气的道：“好吃，母妃吃。” 　　顾昭含笑点点头。“母妃不饿，澄儿吃罢。” 　　她的目光在小几上逡巡了一圈，糕点她是断没胃口的，几包甜腻的果脯她也吃不下。好在其中还有一罐糖渍青梅和一包杏脯。 　　看上去就有种令人口齿生津的感觉。 　　初丹会意，服侍顾昭净手后，拆了糖渍青梅。 　　顾昭吃了一颗梅子，果然感觉舒服了不少。许是这青梅确实爽口，也或许是是柯聿来给李翾看病，终于让她看到了希望。 　　眼看小皇子吃完了一块白糖糕，偷偷看了自己母妃一眼，自以为顾昭没看他，小手又要去抓旁边的杏仁酥。 　　“澄儿，等会儿还要用午膳。”顾昭捉住了他白嫩嫩的小肉手，柔声道：“你会吃不下饭的。” 　　小皇子点点头，乖巧的道：“澄儿听话。” 　　顾昭笑笑，让人端了温水来，亲自给儿子洗了手。 　　虽是人在寝殿这里，顾昭还是打发人去看了几次。直到该陪儿子午睡，哄着澄儿睡着后，顾昭是没有丝毫睡意的。 　　“娘娘，柯公子说今日您都不能过去，您受不住药味。”怀霜轻声道。 　　顾昭轻轻应了声，也不敢逞强。 　　翌日。 　　柯聿主动派人来找她，说是可以过去探望了。他还提了个要求，说是许久未见小皇子甚是想念，让顾昭将小皇子带过去给他玩玩。 　　顾昭哑然失笑。 　　来传话的小内侍强忍住要擦额角冷汗的动作，这位柯公子也是够口无遮拦。 　　好在昭贵妃并没有生气。 　　“本宫知道了，这就过去。”顾昭温声道。 　　她让人给小皇子换了件衣裳，由初丹抱着他，一起往外走去。 　　“澄儿，还记不记得小师叔？”顾昭捏了捏儿子的小手，柔声问他。 　　小皇子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重复了一遍：“小叔叔？” 　　“师叔”儿子对于他来说有些拗口，索性直接改了叫叔叔。 　　顾昭笑着点头，又道：“等会儿母妃有些事，你先去跟小叔叔去玩好不好？” 　　小皇子自然痛快的点头。 　　等见到柯聿，他来得及说了句“还要等等才能醒，贵妃先去陪着罢”，就抱着小皇子去了花园，声称要教他钓鱼。 　　顾昭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让初丹等人跟着过去。 　　她到了卧房前，竟莫名有种近乡情怯之感，反而有些踟蹰。 　　等定了定神，顾昭才走了进去。 　　天子仍在沉睡着，还没有醒来，顾昭心中划过一丝失落，仍旧走到了他床边坐下。 　　“皇上，您知道么，昨日瑞王跟我说，想要扶持澄儿登基，想来这就是他的目的罢。”顾昭替他盖好被子，轻轻叹了口气。 　　天子仍是一动未动。 　　“若您再不醒，我可就要当太后啦。”顾昭相信柯聿的医术，想着这或许是自己最后能“调戏”天子的机会，笑笑道：“到时候我就养一百个男宠取乐……” 　　“要高大威猛的、阴柔貌美的、阳刚英武的——统统都来。” 　　若是放在平常，她这话会让天子气歪了鼻子罢。 　　想象着天子那张冷峻威严的脸气到抓狂的表情，顾昭忍不住轻笑出声。 　　然而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一道略显虚弱的低沉男声缓缓响起。 　　“一百个男宠？朕怎么不知昭贵妃这样有出息了？” 第132章 　　行宫事：“再给您个惊喜？” 　　顾昭整个人都愣住了, 动作僵硬的低下头。 　　原本昏睡在床上的天子已然睁开了眼，颜色浅淡的薄唇微微勾起，墨眸中盈动浅浅的笑意。 　　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早就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 顾昭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您醒了？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昭怔了片刻后，一叠声的道：“我去找柯大哥来给您瞧瞧——” 　　李翾拉住了要起身的顾昭，低低的笑道：“朕没事了, 只是躺了好些时候, 有些用不上劲儿罢了。” 　　“柯聿心中有数，若朕有哪里不好，他会留下的。” 　　顾昭激动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没忍耐着不适，这才松了口气。 　　在李翾醒之前, 顾昭心中存了千言万语想要跟他说。可真的他醒来后, 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去给您倒杯温水！”她定了定神, 想起这几日他全是靠药和参汤，也只能先喝些温水润润喉。 　　李翾松开了她的手, 视线却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昭昭瘦了。 　　她虽然穿了件腰身宽松的广袖宫装，从背后看却愈发显得腰肢纤细。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 李翾的目光渐渐温柔，又隐约透着心疼。 　　昭昭每到夏天都会清减些，他已经让膳房变着花样做菜，柯聿也给她开了方子调理, 效果微乎其微。 　　他本不想倒在昭昭面前，可若自己无故失踪数日不见人, 外头再有流言蜚语, 只怕她更是寝食难安。 　　不用多问, 他知道昭昭这些日子过得很难。 　　“皇上，您怎么自己起来了？”顾昭端着瓷杯回来，看到李翾已然坐了起来，忙拿了个大迎枕替他垫好，才将杯子递到他手中。 　　她才要松手，却又担心李翾手上没力气握不稳，便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您慢些喝，仔细胃受不住。”她轻声提醒道：“润润喉就好。” 　　李翾依言浅浅抿了两次，就放下了瓷杯。 　　他虽是身上没力气，可并不妨碍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您、您什么时候醒的？”顾昭占得先机，“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 　　李翾将她的手缓缓包裹在自己掌中，声音低低的道：“就在昭贵妃进门时。” 　　“朕本想给昭昭一个惊喜，没想到竟是昭昭给了朕惊喜。”天子语调平静温凉，慢条斯理的打趣她。 　　顾昭感觉脸上灼热的温度还未散去。 　　“皇上，我有正事跟您说。”她按捺下方才的尴尬，清了清喉咙道：“不出您所料，确实有人上门来找我，是瑞王李珵。” 　　顾昭知道李翾还会召见赵云亭等人部署，便只说了瑞王的事。 　　“瑞王头一次来找我，想知道您的行踪。”顾昭不知该如何提起往事，索性先说了别的。“昨日他又来，准备利诱我。” 　　听到“利诱”二字，李翾挑了挑眉。“让你当太后，给你选男宠？” 　　看他还有心思调侃，顾昭本就热气腾腾的脸愈发红了几分，她嗔了李翾一眼，才道：“只怕他想将让大皇子背上造反弑君的罪名，再让澄儿做他的傀儡。” 　　李翾摩挲着顾昭的手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的确在他的皇子里，澄儿作为年幼，也最好控制。且昭昭资历不深，李珵觉得拿捏她不成问题。 　　“李泓衡倒也不算被冤枉。”提起大皇子的名字，李翾的眸底透着一丝冷酷。从他将那封有毒的奏折递到自己面前起，两人的父子亲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顾昭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 　　从前从话本子看到的“天家无父子”，竟也并非夸张之语。 　　“皇上，李珵还提了西北的事，他说十七年前您力挽狂澜的那场大捷，是您故意设下的局。他说他已经找到了证据——” 　　顾昭将李珵的话如实告诉了李翾，李珵意指天子踏着无辜将士的尸骨成就了自己的帝王之路。 　　她才说完，李翾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顾昭蓦地心头一紧。 　　“昭昭，让赵云亭过来，朕有事要安排。”李翾正色道：“等会儿朕再去看你和澄儿。” 　　顾昭依言去吩咐内侍叫人，她却没有走。 　　“皇上，瑞王可能想从我身上下手。”她轻声道：“您可知道慕清淮？” 　　听到这三个字，李翾面色微变。 　　“瑞王说，我是慕清淮的女儿。”顾昭眼底闪过挣扎和茫然，终于说了出来。“他所描述的慕清淮，跟我爹爹都能对上。” 　　“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到底是谁？” 　　*** 　　云雾山。 　　李泓衡约李珵在此处见面，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如今狼狈的奔波着，却处处碰壁。岳父不肯帮他，甚至连面都不见；父皇的踪迹也是遍寻不见，他的人只偶尔寻得许怀青和张卓英的踪迹，每次追过去都扑了空。 　　上次来时他是意气风发的大皇子，未来储君最热门的人选；现在几乎成了落水狗—— 　　若是父皇还活着，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李泓衡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皇叔，您真的是要帮我吗？”看到李珵的身影，李泓衡几乎是冲了过去，厉声质问道：“为何仍是找不到父皇！” 　　“衡儿，皇叔也在帮你找。”李珵安抚道：“如今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退一步说，如果本王去向天子告密，你不会将本王咬出来？” 　　李泓衡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帮你才是本王眼下唯一的出路。”李珵神色诚恳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李泓衡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若再拖下去，父皇若活着回来，我还能有活路？” 　　李珵看着犹如困兽一般的李泓衡，高深莫测的道：“眼下只有一个方法能破局。” 　　李泓衡死死地盯住他。 　　“你父皇虽说早些年征战沙场，立下了不少战功，可据本王所知，有一件是极为不光彩的，只要解开过去的秘密，他就会身败名裂。” 　　李珵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十七年前你父皇勾结大梁，引得安北侯所率将士入圈套，数万人死在了西北，而你父皇却因此一战成名。” 　　李泓衡愕然的望着他。 　　“这怎么可能？”李泓衡下意识的不信，他喃喃道：“那么多条人命，就这样白白填进去？” 　　李珵斩钉截铁道：“若非如此，你父皇又怎么能得到先帝的重视？”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厌恶和恨意，李泓衡后知后觉的想起安北侯府和李珵的关系。若安北侯府不败落，只怕这皇位不一定落到谁头上。 　　“衡儿，你将那封奏折呈上去时，已然没了退路。”李珵见他神色似有动摇，加重了语气道：“哪怕李翾还活着，你也已经背上了弑君的罪名！” 　　李泓衡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瑞王的用意，他是想要借刀杀人，而自己就是那把刀。 　　李珵先吓唬了他，又给他准备了甜头。 　　“你放心，本王就是想替安北侯报仇罢了。毕竟你才是李翾的长子，本王会扶持你登基。”李珵又道：“你不是喜欢昭贵妃么？到时候她无依无靠，还不是任你摆布？” 　　“想想你才出生的儿子，你想让他跟你一起死，还是让他在将来成为太子？” 　　李泓衡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李珵沉住气，耐心的等着李泓衡的回答。 　　“我，早已无路可退。”过了半晌，李泓衡闭了闭眼，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李珵终于露出志得意满之色。 　　他就快成功了。 　　*** 　　长锦宫。 　　顾昭陪着儿子在榻上玩九连环，一句都没问过天子。 　　怀霜和初丹觉出了些不对，按理说皇上醒了，昭贵妃该是最高兴的那个人。在皇上昏睡时她每日尚且要去看几次，此时却没了动静？ 　　“母妃，澄儿困了。”小皇子抬起小手揉了揉眼，拖着长音奶声奶气的撒娇。 　　上午他被柯聿抱走去花园玩了小半日，用午膳时已经有了些困意。 　　往日都是他要玩不肯午睡，可今日母妃倒是没催着他睡，他却先撑不住了。 　　听了小皇子的话，顾昭像是才回过神来，笑笑道：“母妃陪澄儿去午睡好不好？” 　　待到她哄睡了儿子，叫来了落蕊陪着，自己却说要出去散散步。 　　怀霜和初丹连忙跟了上去，两人陪着顾昭走到了望月阁，这是上次来行宫时，顾昭曾住过的地方。 　　“我想自己静静，你们先去忙罢。”顾昭轻声道。 　　两人不敢真的离开，只得远远在一旁看着。 　　不多时，只见天子銮舆悄无声息的望月阁停下。两个强健有力的羽林卫扶着天子下来，李翾适应了片刻，缓缓向顾昭所在之处走去。 　　怀霜二人悄无声息的行礼。 　　“昭昭。”李翾走近后才出了声，顾昭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住了他。 　　“皇上，您怎么来了？”她扶着天子凉亭中坐下，埋怨道：“您该好好休息才是。” 　　李翾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昭昭心里难过，朕怎么能安心？” 　　看到天子和贵妃不像是闹了矛盾的，怀霜和初丹这才松了口气。 　　“你先别急，朕已经命人去查证慕副将的下落，很快就会有消息。”李翾牵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温声道：“朕很高兴，你选择信任朕。” 　　顾昭微微勾起唇角：“瑞王的话漏洞百出，几万的兵力就白白糟蹋了，若想阴谋构陷只毁了主帅就好，普通将士上阵杀敌一为保家卫国二也为拿军饷养家糊口，且安北侯好像没有足够的人格魅力，让所有将士只认他。” 　　她不信李珵的话，也有自己的考量。 　　李翾向她解释，在他初上战场时，慕清淮帮他挥开了暗处的冷箭，两人因此认识。然而慕淮清是瑞王母族的人，两人并无深交。 　　在那次安北侯战败时，是慕淮清杀出重围向他求援，好歹夺回了城池，虽然安北侯背上了指挥失当的罪名，他的家眷并未流放，只是贬为庶人发配回江西老家。 　　而慕清淮则选择假死，退隐携妻儿去了江南。 　　当李翾说完时，顾昭就相信这才是真相。虽然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这个解释才跟爹爹对天子的评价不违和。 　　两人又坐了片刻，顾昭担心李翾身子尚未恢复，便催促着他回去休息。 　　起身时李翾看着顾昭的宫装似是不大合身，有些宽松了，不由皱眉道：“针工局竟愈发懈怠——” 　　顾昭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李翾说的是自己身上的衣裳。 　　这还真不是针工局的锅，这套宫装是初丹她们连夜赶制的，说是这次带出来的宫装都合身，怕勒着她的肚子。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告诉李翾自己有孕在身，而柯聿也没提，想来是以为她会说。 　　顾昭谨慎的开口。 　　“那我再给您个惊喜？” 　　作者有话说： 　　某李姓天子大概要受到“惊吓”了，难道还有比一百个男宠还离谱的事？？？ 第133章 　　务实小皇子和他的“矫情”老父亲 　　柯聿正在长锦宫的书房中等着给李翾诊脉, 见人迟迟未归，他随手抄起一个香瓜坐在师兄的书案前啃了起来。 　　服侍在旁的小内侍紧张的望着他，生怕这位神医一个不小心, 将香瓜籽儿掉到天子的折子上。 　　都说年纪大了知道疼人, 这话放到师兄身上丝毫不差。 　　明明自己身子还虚弱着，听说他的昭贵妃去了望月阁，便巴巴的追了过去。 　　柯聿思索着以后的调理的方子, 不经意的抬眼望向窗外后, 险些将手里的香瓜丢出去。 　　只见天子銮舆停在廊庑下，他还需要人搀扶才能上銮舆的的师兄，竟然自己走了下来。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转身像是在扶人。 　　能让师兄这般用心的，唯有昭昭罢了。 　　柯聿露出了然之色。 　　果然天子挽着昭贵妃的手, 迈着沉稳的步伐往书房中走来。 　　门帘掀起, 柯聿刚好吃完了最后一口瓜。 　　“皇上, 昭贵妃。”他拿帕子擦干净手，上前行礼。 　　李翾对他戏谑的眼神视而不见, 睨了柯聿一眼，显然对他的隐瞒不满有些意见。“先给昭贵妃诊脉。” 　　柯聿笑眯眯的取出了脉枕, 像模像样的道：“昭贵妃请。” 　　“劳烦柯公子了。”顾昭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只得伸出手腕。 　　自从她在望月阁告诉了李翾自己有孕之后，李翾先是愕然震惊，旋即又露出喜色, 最后关切的眼神中又隐隐透着担忧。 　　上回怀澄儿时昭昭害喜反应就不轻，这次不仅坐了马车, 昭昭又担惊受怕的守着他—— 　　顾昭觉察到李翾紧张的注视, 悄悄给柯聿使了个眼色。 　　“贵妃娘娘和腹中皇嗣一切都好。”柯聿意会, 不动声色的道：“只是这头三个月，贵妃娘娘要静养为上。” 　　李翾终于放心了些。 　　“轮到您了。”顾昭对自己身体心中有数，她更担心李翾。只是若不从柯聿口中听说她和孩子都好，只是他也不会安心养病。 　　李翾扶住了正要起身的顾昭，不仅如此，还亲自将她送到了对面坐好，方才回来。 　　同样接收到天子目光“威胁”的柯聿，一脸无语的走过去。 　　“昭贵妃请放心，皇上并无大碍，草民的医术您放心。”柯聿收回了手，直接对顾昭道：“尤其是得知您的喜讯后，您看皇上头也不疼了，走路也有劲儿了……” 　　听他越说越离谱，李翾终于听不下去，咳嗽了两声提醒他注意分寸。 　　顾昭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昭昭，朕还有些事，让怀霜陪你先回去。”李翾无视柯聿的揶揄之色，温声对顾昭道：“告诉澄儿罢，朕回来了。” 　　顾昭含笑点了点头。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李翾唇畔的笑意缓缓散去。 　　他屏退了房中服侍的人，留下了柯聿。 　　“昭昭的身子究竟如何？”李翾微微蹙眉道：“别拿话敷衍朕，短短数日她就又清减了不少。” 　　柯聿无奈道：“确实没有大碍，只不过这两日她心中有事，害喜的反应更强烈些。先前凌太医给她开的方子很妥当，继续用就是了。” 　　李翾这才松了口气。 　　“皇兄，倒是您近些日子不可劳累，不可情绪波动过大。”柯聿目露担忧之色，特意叮嘱了一番。 　　李泓衡到底是师兄的长子，他的举动分明就是弑父。 　　纵然有人在背后挑拨，他也该知道，那封折子会要了师兄的命。 　　“朕心中有数。”李翾面色如常，看起来并无伤心愤怒之色。 　　柯聿微微叹了口气。 　　好在有昭昭和小皇子陪着，且昭昭又有了身孕，师兄好歹还能分散些注意力。 　　“你将朕的药配好留下，就带着福安回宫罢。朕知会临歧，你暂时留在宫中。”李翾抬眸，对柯聿道：“近来可能会有些乱，母后那里就劳你照应了。” 　　柯聿心中微凛，正色应下。 　　他急着去准备药，正要出门时，在门口遇上了张卓英和许怀青。 　　看到两人，他顿时有了些预感。 　　书房中。 　　“等到周临歧回宫履职后，将朕在林中昏迷失踪的消息小范围放出去，之后怀青去找宁王帮忙。”李翾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行宫不得进入，只说朕临行前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惊扰贵妃和六皇子。” 　　许怀青早有准备，毫不迟疑的应下。 　　张卓英则是留在行宫中，不再出现在外人面前。 　　说完天子运笔如飞的写了三封信，亲自封好后交给了许怀青。他发现一封是给周临歧的，一封是写给周太后，还有一封写给定国公。 　　这里面没有写给大皇子的信。 　　许怀青和张卓英对视了一眼，皇上这次是真的心寒了。 　　瑞王早就蠢蠢欲动有不臣之心，若大皇子自己不幡然醒悟，皇上也不会再帮他。 　　许怀青领命而去，张卓英留下服侍。 　　见天子面沉如水的看着奏报，张卓英小心的候在一旁。 　　“行宫中可有兔子？”天子突然问道。 　　张卓英愣了下，才道：“应该有，奴才这就找人安排。” 　　前年来时为了哄还是顾姑娘的贵妃高兴，张卓英私下让行宫准备了些小动物。谁知后来皇上带姑娘去了云雾山，有让人找了猫来，小兔子便搁在了一旁。 　　若是行宫里的人机灵，应该还留着它们的后代罢？ 　　李翾微微颔首，示意他立刻去办。 　　张卓英连声应下，稍稍松了口气。 　　他无比庆幸，眼下贵妃娘娘和小皇子同在行宫。 　　*** 　　长锦宫。 　　听到自己父皇要回来的消息，小皇子欢呼了一声，光着脚就要跑下去。 　　“澄儿别急。父皇要晚些时候才能到呢。”顾昭连忙捉住了儿子的小手，柔声道：“我们给父皇准备些好吃的怎么样？” 　　小皇子乖巧的点点头，他等着落蕊给他穿好了鞋子后，迈着小短腿儿跑到了他藏着糕点的柜子前。 　　“给父皇吃。”小皇子指着周临歧给他买吃食，笑眯眯的道。 　　顾昭欣慰的笑笑，应道：“澄儿真乖。” 　　“娘娘，您靠着休息会儿？”怀霜轻声提醒道：“奴婢去给您拿些山楂枣泥糕罢？” 　　近来自家娘娘吃什么都没胃口，唯有酸的多少还能吃些，她们就让小厨房变着花样做些糕点。 　　顾昭的手轻轻搭在小腹上，点了点头。 　　“做些清淡滋补的菜品，皇上这两日也吃不得油腻。”她吩咐道：“去问问柯大哥，皇上可有要忌口的？让膳房留意些。” 　　怀霜连忙应下，对顾昭道：“奴婢还给您备些清粥和爽口小菜？” 　　顾昭不想让李翾知道她吃不下饭，笑眯眯的道：“还是怀霜姐姐想得周到。” 　　看到自家娘娘俏皮的眨了眨眼，怀霜也露出笑容来，知道娘娘心中的大石已经落地。 　　她出去安排饮食，小皇子在房中兴奋的跑了两圈，又爬到了软榻上，手中拽着个布偶，安安静静的陪在顾昭身边。 　　“澄儿，怎么不去外头玩？”顾昭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柔声道：“让纤云姑姑陪你好不好？” 　　小皇子摇了摇头，就粘着自己母妃。 　　“那母妃等会儿陪你去？”顾昭知道他正是爱玩的年纪，不愿意委屈了他。 　　小皇子还是摇头，他奶声奶气的撒娇道：“澄儿不想去。” 　　顾昭只得作罢。 　　直到金乌西沉，顾昭留意到儿子频频抬头往外看，正准备打发人去书房看看时，却听到门外响起通传声：“皇上回来了。” 　　小皇子连鞋子也没穿，蹭蹭跑了下去。 　　帘子掀起，映出天子俊美的面庞。 　　“父皇——”小皇子光着脚跑到了天子身边，张开了小胳膊。 　　顾昭想起天子正虚弱着，忙要阻拦时，只见天子稳稳的抱起了儿子，贴了贴他的小脸儿道：“澄儿想不想父皇？” 　　小皇子用力的点点头，搂着天子的脖子道：“澄儿想父皇！” 　　“皇上，快把澄儿放下罢。”顾昭也起身过来，低声提醒道：“他可愈发沉了。” 　　“无妨。”李翾也舍得不松手，温声道：“抱他绰绰有余。” 　　两人正说着话，眼见小皇子晃荡着他的小短腿儿，险些碰到顾昭，李翾连忙抱着他退了一步。 　　顾昭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没告诉儿子。 　　小皇子闹着下来，他要去给父皇拿好吃的。 　　“您不说要给澄儿‘买’妹妹，还是您告诉他罢。”顾昭脸色微红，还故作镇定道：“总比您空着手回来，什么都没给澄儿带强。” 　　李翾眼中笑意渐浓。 　　当小皇子手中举着果脯过来时，李翾将他抱到了膝头上，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小宝宝在哪儿？” 　　小皇子兴奋的往自己父皇身边找，却见父皇指着母妃身前道：“还在母妃肚子里。” 　　李翾突然想起有人说小孩子看得最准，不由问道：“澄儿觉得母妃怀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皇子歪着小脑袋，露出思索的神色。 　　李翾紧张的看着儿子。 　　“都可以。”小皇子答非所问。 　　李翾以为自己问的不够明白，只见小皇子已经用自己的小肉手去摸自己母妃的肚子，奶声奶气的道：“弟弟妹妹澄儿都喜欢。” 　　顾昭不由弯起了唇角。 　　“澄儿真乖，以后定会是个好哥哥。”顾昭将儿子抱了过来，柔声夸道。 　　儿子还不到两岁，哪里知道这些。 　　李翾有些讪讪的松了手。 　　被自己母妃夸奖，小皇子害羞的笑了下，又拉着自己父皇问，小宝宝什么时候能陪他玩，为何还要放在母妃肚子里。 　　听到儿子千奇百怪的问题，顾昭嗔了一眼李翾，示意是他开的头，让他来解决这些麻烦。 　　“澄儿也是这样在母妃肚子里长大的。”天子一本正经的对儿子道：“还要再等上七个月，澄儿也会看到宝宝一点点长大。” 　　虽说李翾先前一直给儿子洗脑是妹妹，可儿子好像并不在意，对将来的弟弟或妹妹都很期待。 　　等到摆了晚膳时，李翾特意尝了下顾昭吃的小菜，只觉得嘴里发酸。 　　“昭昭，你能吃得下？”他放下筷子，忍不住问道。 　　顾昭微微颔首，又夹了一筷子酸黄瓜。这是她为数不多吃了胃里舒服的小菜，虽然别的菜已经几乎不见油腥，还是有反胃的感觉。 　　当着李翾的面，顾昭不想露出不舒服来，索性不去碰。 　　酸儿辣女。 　　他脑海浮现出这个念头，便再也挥之不去。 　　难道又是个皇子？ 　　李翾下意识摇了摇头，正好看到澄儿偷尝了一口小菜被酸到，五官都皱到一起。 　　改日要让小厨房再做些辣味的小菜让昭昭试试。 　　作者有话说： 　　某李姓天子即将get拆盲盒的紧张和刺激~ 第134章 　　天子的“白日梦” 　　晚膳过后, 小皇子对自己父皇多日未见的新鲜劲儿已然过了，眼下他更好奇在母妃肚子里的弟弟或是妹妹。 　　他愈发黏在自己母妃身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好奇的盯着顾昭身前看。 　　为什么兔子灯就能直接带回来, 小宝宝却还要等很久很久。 　　等李翾看完送过来的紧急军务，发现昭昭的左边是儿子，右边卧着小白, 占据了他方才坐过的地方。 　　“皇上, 您早些休息罢。”顾昭见他回来，起身道：“您留在寝殿，我带澄儿去偏殿睡。” 　　说话间小白已经轻巧的跳了一下来，站到顾昭的裙摆边，准备跟着走；小皇子也自己下了床, 牵起自己母妃的手。 　　李翾突然有种离家太久, 家里已经没他位置的错觉。 　　见天子不说话, 顾昭又解释道：“澄儿夜里睡得不安分，有他在您睡不好。” 　　李翾敏锐的抓到了重点, 当机立断道：“既是他睡觉不老实，更不能跟你一起。” 　　“澄儿, 你还记得父皇说过，回来给你带小兔子？”他将儿子抱了起来，温声道：“今晚你乖乖去偏殿睡，明早父皇给你小兔子好不好？” 　　小皇子露出些犹豫的神色。 　　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跟母妃一起睡, 有点舍不得走。 　　“小兔子雪白的一团，你能喂它吃草、带它去花园里玩。”李翾仗着儿子没见过, 一通吹得格外有趣, 天花乱坠。 　　小皇子这才点了点头, 软软的道：“澄儿自己睡。” 　　李翾见搞定了儿子，亲自将他抱到了偏殿。顾昭无奈的弯了弯唇角，也跟了过去。 　　两人看着小皇子睡着，这才回到寝殿。 　　“澄儿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李翾没让宫人来服侍，亲自帮顾昭更衣。 　　顾昭侧眸道：“您还说呢。明明您给澄儿带兔子是回来时的礼物，偏又成了哄他自己去睡的好处。” 　　“朕此番回来，可是给澄儿多带了份礼物。”李翾将顾昭的外袍随手放在一旁，双手虚环住她尚未隆起的小腹，理直气壮的道。 　　顾昭脸色可疑的红了下，没有出声。 　　因她害喜的反应没好，且李翾也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顾昭想要跟他分房睡，却被李翾果断的拒绝。 　　他的理由也很直接：“朕在书房孤枕难眠数日，昭贵妃还要赶朕走 　　当着宫人的面李翾说得镇定自若，顾昭看着怀霜等人忍笑的模样，只得应了。 　　待到放下帐子吹了灯，重新靠在天子坚实的臂弯中，顾昭确也找回了往日安心的感觉。 　　“身上若是难受就告诉朕。”李翾抬手覆住她的小腹，想起她在梳洗时又吐了一回，不免有些心疼道：“夜里想吐了只管叫醒朕。” 　　顾昭轻轻应了声，她晚膳用得清淡，夜里应当无碍。 　　“澄儿这些日子很乖，说是想您了，不想要兔子也想您回来。”她舍不得就这样睡去，轻轻开口道：“不过我说您有事要忙，他也没有吵闹。” 　　想起聪明伶俐的幼子，李翾心中又软了软。若是小家伙不整日跟自己争昭昭，倒是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等过些日子，朕带你们去——”李翾停顿了下，又道：“你身子不便，只怕要委屈咱们的小家伙了。” 　　顾昭听出他语气中的情绪，想起瑞王和大皇子的事。 　　李翾喜怒不形于色，众人皆道天子面冷心冷。可顾昭知道，李泓衡的举动伤了他的心。 　　许是李泓衡自幼被捧惯了，竟觉得储君之位本就是自己的。李翾给过李泓衡几次机会，若他能安分守己，以后也能当个富贵闲王。 　　顾昭翻了个身，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正好看到李翾眉眼间的疲惫。 　　“昭昭？”他恍了下神，很快重新露出笑容。“睡不着？” 　　顾昭摇头，抬手抱住了他。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李翾，只得用这种最笨拙的法子。 　　李翾怔了片刻，轻轻拥住了她。 　　“睡罢。”他微微勾起唇角，柔声道：“明早还要去给澄儿捉兔子。” 　　听着他醇厚轻缓的声音，顾昭渐渐觉得倦意涌来，很快合上了眼。 　　李翾凝视着怀中的人，直到子时方才朦胧睡去。 　　*** 　　宁王府。 　　深夜本该是漆黑安静的书房，此时正灯火通明。 　　宁王面色凝重站在书案前，房中还有两位皇子和在京中的三位亲王。 　　“您是说父皇失踪了？”李泓翊愕然的望向宁王，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次。“这怎么可能？” 　　李泓谨也是满脸震惊。 　　“许怀青亲自来向本王求助，由不得本王不信。”宁王想起风尘仆仆、形容狼狈的羽林卫统领，皱紧了眉头。 　　“皇上是在从近卫营回行宫的路上失踪的。皇上在路上突发急病，寻了一处山洞暂时安置。” 　　“许怀青回近卫营找大夫，待他回来时皇上已经不见了。” 　　据皇上离宫的时间推算，失踪只怕已有三日以上。 　　“这许怀青也胆子太大了，竟敢瞒了这么久！”平王不悦的道：“焉知不是他动了不臣之心？” 　　禹王摇了摇头，道：“许怀青还没这个胆子。只是皇上失踪，昭贵妃为何竟无动于衷？是她不知情还是她参与到了其中？” 　　还不等宁王开口，向来胆小的李泓谨突然开口道：“昭贵妃心地善良，断不会做对父皇不利的事。” 　　大家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李泓谨不闪不避的回望过去。 　　李泓翊心中微动，开口道：“我同样相信昭贵妃的人品，她不会害父皇。” 　　看到两位皇子都替顾昭说话，禹王也不再说什么。 　　“许怀青说，皇上在他临走前有交代，要瞒着昭贵妃。”宁王出面解释道：“如今昭贵妃和六皇子还在行宫中，并未出来。” 　　平王突然道：“怎么不见大郡王？” 　　三位年长的皇子已经都在外开府，平日里最活跃的便是李泓衡。虽然他被封了郡王已无望于储位，看起来却仍然没有死心。 　　“我命人去郡王府找他，得知他几日前有事离府，至今还没回来。”宁王道。 　　在这个时候大郡王不见踪影，着实微妙。 　　“前些日子，我听大郡王念叨着拟了个粮草运送的章程，说是要拿给皇上看。”瑞王像是不经意的开口道。 　　他话音未落，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先别惊动太后，稳住朝中，需要诸位多费心了。立刻调派人手在行宫到近卫营的范围内寻找皇上，事不宜迟。”宁王沉吟片刻，道：“我留在京中，那边的事……” 　　平王和禹王从未带过兵，此事自然落在了瑞王身上。 　　“昭贵妃那儿也先别惊动罢。”瑞王主动道：“若是虚惊一场，只怕将来皇上会怪罪咱们。” 　　众人算是勉强达成了一致。 　　等到众人散了离开后，李泓谨和李泓翊走到了一处。 　　“若有那一日，你我二人需保得昭贵妃和澄儿平安。”李泓翊低声道。 　　李泓谨郑重的点了点头。 　　翌日。 　　西北边陲涌出流言，说是大梁的亲王来向天子讨个说法。 　　十七年前他帮着李翾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李翾答应每年许的好处，已有三年未兑现。 　　消息飞快的传到京中。 　　一时间不免有人联想到令天子扬名的那场以少胜多的大捷，其中是否有猫腻。更多人怀疑是大梁的阴谋，并不相信。 　　而去了行宫的天子，却并未有回应。 　　*** 　　外面隐隐乱成一团，行宫却是一派温馨的气氛。 　　小皇子醒来见到小兔子很是兴奋，拿着宫人准备好的草料蹲在地上喂兔子。 　　直到用午膳时，小皇子被自己父皇拎了回去，送到了母妃身边。 　　顾昭牵着他去洗手，李翾更衣回来后，听到母子二人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小皇子突然来了句：“妹妹——” 　　李翾骤然抬眸，心中有些激动。 　　“好好好，澄儿有哥哥陪，也有妹妹陪。”顾昭含笑摸了摸他的头，似乎也很满意。 　　因要用午膳了，李翾不好继续追问，一家人坐在桌前用饭。 　　李翾让顾昭先吃，自己来帮儿子布菜。 　　这次小皇子学乖了，不敢再好奇母妃吃的东西，乖乖夹自己碟子前的菜。 　　“昭昭，朕听说有身子的人口味都古怪，你看看这些小菜可还合胃口？”李翾突然道。 　　顾昭看着眼前愈发丰富的小菜，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每样都尝了些。 　　李翾留意着她的神色，似乎并没有特别喜欢和讨厌的。 　　等顾昭起身去漱口，他趁机问小皇子道：“澄儿，你说母妃肚子里怀的是妹妹？” 　　“父皇，买妹妹。”小皇子趁自己父皇不注意，偷偷将自己不爱吃的菜藏起来，扬起小脸儿道：“澄儿也要弟弟。” 　　李翾彻底糊涂起来。 　　直到午后哄睡了小皇子，李翾只得问了顾昭。 　　“他才认了小兔子当妹妹，在他的认知中只差弟弟没有了。”顾昭哭笑不得道：“澄儿还小，您就别跟他计较了。” 　　李翾忧心忡忡的点点头。 　　等等，虽说酸儿辣女，可若是一对龙凤胎，哪怕她爱吃酸的也合理了。 　　他忙扶着顾昭在榻上坐下，自己站在一旁观察她。 　　因不必出门，他只穿了件家常旧衣裳，从侧面看去，似是小腹已然微微隆起。 　　双胎显怀早。 　　李翾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昭昭，只怕你要辛苦了。”他在顾昭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语气中满是心疼。 　　顾昭满头雾水的看着他。 　　还不等她开口问，张卓英说是京中送来消息，李翾叮嘱她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这才走了。 　　“午膳有些吃撑了。”顾昭叫来了怀霜，指了指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陪自己在院中散步消食。 　　从寝殿离开后，预感自己将要迎来小公主的天子对张卓英道：“凤仪宫的布置要再改一改，明年昭贵妃生了大公主，给大公主的院子要选最大的，比她两个哥哥都要大，女孩子要用的东西多。” 　　“她是朕的长女，一应都要最好的。” 　　“等等，还是先在离寝殿最近的偏殿给小公主布置屋子罢，她是女儿离不得母妃。” 　　张卓英一愣。 　　昭贵妃这才不到三个月，听皇上的意思，昭贵妃这是要添一对龙凤胎？ 　　他没听凌太医或是柯公子提过贵妃娘娘怀了双胎。 　　不过天子正在兴头上，且这是近来唯一能让天子开怀的事，张卓英只得应下。 　　皇上有惊喜要给昭贵妃，这才是皇上带着昭贵妃离开宫中的真正目的。只是出了些岔子，不过一切终将回归正轨。 　　这一日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某李姓天子已经开始白日做梦→_→本章末尾有一个小小彩蛋，小仙女们都看出来了吧~ 第135章 　　养崽日常：小皇子的“贴心”日常 　　永寿宫。 　　柯聿跟着长公主回宫, 为了方便行事，他干脆易容成了周太后身边的内侍。 　　“请太后娘娘放心，皇上、昭贵妃和小皇子在行宫中一切都好。”柯聿对周太后道：“皇上让草民进宫来看顾殿下的用药。” 　　周太后早在长公主突然回宫、还让柯聿进宫, 她就有了预感。 　　行宫那里定是有事发生。 　　只是李翾如此安排定有他的道理, 稳定好后宫不出纰漏，便是自己唯一能帮上他的事了。 　　为了不让周太后挂怀，顾昭特意叮嘱柯聿别告诉周太后她有孕在身。 　　“有柯公子在, 哀家很放心。”周太后没有追问, 沉着的道：“这几日就委屈你了。” 　　周太后是他师兄的母亲，在长辈面前柯聿收起了那些随性不羁的做派，彬彬有礼的道：“谢太后娘娘信任。” 　　因他还要给长公主配药，便先行告退离开。 　　“传话出去，就说哀家这两日头疼, 让各宫闭门抄经替哀家祈福。”周太后沉吟片刻, 吩咐道。 　　徐嬷嬷先是一愣, 旋即明白了周太后意思。她恭声道：“娘娘您真是用心良苦。” 　　以太后的名义将各宫的人拘起来，既方便掌控, 又防止她们卷入事端之中。 　　“哀家也有自己的私心。”周太后露出一丝笑容，挑了挑眉道：“如今凤仪宫里正忙碌着, 皇帝要给他的心上人惊喜，哀家自然能帮则帮。” 　　徐嬷嬷了然。 　　她答应着去办此事，周太后靠在大迎枕上，眉眼间仍有些忧色。 　　让那些麻烦事快些结束罢。 　　周太后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在心中默默念诵。 　　*** 　　自从李翾回来后，行宫中又恢复了以往轻松温馨的气氛, 仿佛那日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顾昭知道, 是他一力遮挡了外头的风雨, 给她和澄儿一个安稳的环境。 　　大皇子和瑞王意图谋反，本以为李翾会很忙，顾昭却发现他留下来陪着她们母子的时候更多了，仿佛要找回缺失的那几日似的。 　　这日用过早膳，李翾让落蕊带小皇子去喂他的小兔子，让凌太医过来给顾昭请脉。 　　“贵妃娘娘和腹中皇嗣一切都好，若娘娘害喜症状还未缓解，臣再换两个方子给您试试？”凌太医看到昭贵妃仿佛又瘦了些，猜到了皇上的用意。 　　害喜的症状本就因人而异，这次被勾起一起发不可收拾，用药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顾昭心知肚明，她也不愿意为难人，微微笑道：“先前的方子本宫用着就很好，不必麻烦了。” 　　凌太医暗中松了口气，昭贵妃这般得宠却又不骄纵，还格外善解人意，着实是大家的福分。 　　一时顾昭感到胃里反酸，借口去看小皇子先行离开。 　　李翾望着她的身影，微微蹙眉问道：“昭贵妃害喜的症状还要持续多久？” 　　“回皇上的话，过了头三个月就应该会好些。”凌太医斟酌着回道。 　　李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正当凌太医琢磨着皇上大概让他再去寻方子时，只听皇上突然问道：“是不是昭贵妃怀了双胎，故此反应更强烈些？” 　　凌太医一愣，下意识道：“眼下还看不出来。” 　　那日他分明觉得昭昭的小腹已经有了隆起的弧度，比怀着澄儿时更明显些。可这两日清晨是他亲自帮昭昭穿里衣的，却又觉得又平坦了些。 　　许是他看错了罢？ 　　李翾微微颔首，又问了几句顾昭的身体情况，这才让凌太医给自己诊脉。 　　“皇上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还要以静养为主。”凌太医对内情知道得七七八八，故此谨慎的道：“切不可劳累了。” 　　李翾收回了手腕，淡淡应了声，面上看不出情绪来。 　　待到凌太医离开后，趁着昭昭和儿子不在跟前，命人将他的药取来。 　　“母妃、母妃——”还没等怀霜来送药，只见小皇子迈着他的小短腿儿跑了进来，一叠声就要找自己母妃。 　　李翾挑了挑眉，捉住了儿子的肉乎乎的小手。“就只找你母妃？” 　　小皇子嘿嘿笑了两声，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不安分的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正好怀霜端着药进来，李翾不想被儿子知道自己生病的事，尤其是儿子的心思格外细腻敏感。他给怀霜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药倒进茶盏里。 　　怀霜会意，转身给小皇子端来了一碗甜汤，给天子则是送上一盏“茶”。 　　正巧张卓英送了份来自西北的折子，李翾将药放在一边，先看起了折子。 　　小皇子耸了耸他的小鼻梁，闻到了有点香的味道，好奇的凑近自己父皇的茶盏。趁着李翾没留意，他偷偷尝了一口“茶”。 　　“澄儿，你在喝什么？”正撩了帘子进门的顾昭看到眼前这一幕，本能感觉不对。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李翾立刻放下了折子去端走茶盏，只见小皇子的五官几乎皱成了一团，险些掉下泪来。 　　这也太苦了！ 　　小皇子泪眼汪汪的望着自己父皇，含糊的道：“苦——” 　　初丹在旁边扶着顾昭，免得她走得太快动了胎气。当顾昭过来时，李翾抱着小皇子拍他的后背，焦急的道：“澄儿，快吐出来！” 　　情急之下李翾直接摊开手让儿子吐，丝毫没有嫌弃之色。 　　好在小皇子只浅浅抿了一下，吐出来的并不多。 　　他小手捧着那碗甜汤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小脸儿上的表情才好些。 　　宫人们忙端了温水来请天子去净手，顾昭心有余悸的抱着儿子，语气难得重了些道：“澄儿，以后不许乱动大人的东西。” 　　小皇子低低的应了声，看起来有些发蔫。 　　顾昭以为他吓到了，缓和些神色道：“澄儿，母妃方才态度不好，向你道歉。” 　　殊不知小皇子突然扑到了她怀中，小声道：“父皇，疼？” 　　顾昭一愣，旋即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在他的认知中，生病时要吃的药是苦的。疼跟生病在他的脑海中差不多，澄儿尝到了他茶盏中的苦，猜到了父皇在喝药。 　　顾昭摸了摸他的小脸儿，柔声道：“父皇有点不舒服，不过很快就能好啦，澄儿别担心。” 　　李翾净了手回来后，发现儿子一改往日对他的“嫌弃”，竟舍得松开了自己母妃的手，主动贴到了他身边。 　　“父皇，澄儿都乖。” 　　他有点惊讶，看向了顾昭。 　　不等顾昭开口，小皇子端起了茶盏，捧到了李翾面前，软乎乎的道：“父皇喝。” 　　当李翾接过去后，小皇子又从软榻上跳了下去。 　　顾昭趁机低声道：“澄儿发现您在喝药，猜出您病了。” 　　“小家伙倒是机灵。”李翾唇角微微勾起，顿时觉得格外熨帖。 　　只见小皇子很快跑了回来，手中捧着个放着糖果的荷包。“父皇吃糖，不苦。” 　　顾昭每日给他一块糖，他或是吃或是留下都可以，这十来块是他攒了好久，其中还有之前李翾私下“赔”给他的三块。 　　“澄儿都给父皇？”李翾拆开看，应该是他所有的糖了。 　　小皇子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李翾接了过来，拿出了一枚糖果，作势要拆开。 　　小皇子没有一丝不舍，反而催促他道：“父皇吃，吃呀。” 　　李翾心中柔软得不成样子，奶乎乎的小团子愿意把他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 　　他不忍拂了儿子的心意，自己拆了一块轻轻放入口中。 　　李翾向来不畏苦，也不嗜甜，可昭昭和澄儿却让他开始尝到着世上美好的味道。 　　“真的不苦了。”李翾唇畔的笑意始终没有散去，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轻轻道谢：“父皇要谢谢澄儿。” 　　小皇子摇摇头，认真观察自己父皇的脸色。 　　“父皇，要乖。”过了片刻，他学着自己父皇的样子，语重心长的道：“不要乱跑。” 　　顾昭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概儿子要表达的是让父皇好好休息，话到他嘴边就变了味。 　　李翾哭笑不得的点点头。 　　看父皇无碍后，小皇子又蹭蹭爬到自己母妃身边。 　　“宝宝乖，哥哥给糖。”小皇子趴在顾昭尚未隆起的小腹前，好声好气的商量。 　　他虽然尚是年幼，不妨碍他听到怀霜姑姑跟纤云姑姑说话，母妃是因为怀着小宝宝才难受的。 　　顾昭和李翾交换个眼神，不约而同的流露出欣慰之色。 　　澄儿明明是最小的，却格外乖巧贴心。 　　“澄儿把糖都给了父皇，小宝宝怎么办？”李翾故意攥紧了荷包，给小皇子出了个难题。 　　小皇子挠了挠脸，露出一点肉疼的表情。 　　“澄儿，留着。”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仰着小脑袋道：“给宝宝。” 　　顾昭揉了揉儿子的小脸儿。 　　“澄儿自己吃罢，等小宝宝能吃糖的时候，母妃给你们一样多的糖好不好？”儿子懂事是好事，可她不愿意儿子只做委曲求全的人。 　　小皇子高兴的点点头。 　　他一手牵着自己父皇，一手牵着母妃，露出安心的神色。 　　小孩子最是敏感，虽说他们将所有风雨都替他挡在身后，可他仍是觉察到某种气息了罢。 　　李翾有那一瞬间觉得，若昭昭肚子里的不是女儿也无妨，儿子也可以很贴心。 　　这种错觉只持续到就寝前。 　　小皇子拉着自己父皇到了寝殿的大床前，让他早些躺下休息。 　　李翾心中暖暖的，儿子才这么一点大，就懂得心疼自己、照顾自己了。 　　看着他垫着脚给自己往身上盖被子，李翾感动之余，又觉得仿佛哪里不对。见儿子着实吃力，李翾自己盖好了被子躺下。 　　小皇子用他的小短腿儿挣扎着爬上了大床，学着顾昭哄睡他的样子，白嫩嫩的小手拍着自己父皇，还哼哼着让人听不懂的小调。 　　体谅儿子的孝心着实难得，李翾倒也配合的闭上了眼。 　　他感觉到儿子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孩童有些不稳的呼吸凑近，吹在了他脸上。 　　大概澄儿在看自己有没有睡着罢。 　　李翾没有睁眼，把呼吸慢慢放得平缓悠长。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确认自己父皇睡着了，小皇子轻手轻脚的爬了下去。 　　李翾为了做戏演全套，继续装睡。 　　有帘子掀起的响动，听脚步声是昭昭进来了。 　　只听小皇子欢快的道：“父皇睡了。母妃跟澄儿睡……” 　　李翾骤然睁开了眼，跟正望过来的顾昭面面相觑。 　　片刻后，顾昭忍笑道：“看来父皇睡得很熟，咱们走罢。” 　　她朝着天子眨了眨眼，示意他已经“睡着”，不能表示反对。 　　母子二人牵着手去了偏殿，留下天子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去拿了本诗经。 　　今夜他就要给女儿想好名字。 　　作者有话说： 　　小皇子：这个家没有我不行。 　　上章的隐藏彩蛋被有的小仙女们看出来啦，李姓天子给昭昭准备的惊喜就是立后~还有的小仙女泥萌是魔鬼嘛！竟然想要双胞胎皇子！李姓天子劝你们要善良→_→ 第136章 　　行宫事：造反&隐情&身世 　　翌日一早, 顾昭带着儿子收拾妥当出来时，罕见得听说天子还没起。 　　“还是咱们澄儿会哄人睡觉。”顾昭看着儿子也竖起小耳朵在听她们说话，柔声道：“父皇昨夜肯定睡得特别好。” 　　小皇子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母妃。 　　“睡得好, 对人的身体有好处。”顾昭不吝夸奖道：“澄儿可是大功臣。” 　　听母妃夸奖自己, 小皇子露出大大的笑容。 　　正在这时帘子掀起，身着宝蓝色常服的天子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卷书。 　　“皇上, 您昨夜睡得不错？”顾昭弯起唇角, 戏谑的望向李翾。 　　李翾有点“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波澜不惊的道：“尚可。” 　　小皇子毫无压力的走到自己父皇身边，抓住绣着龙纹的衣袖晃了晃。“澄儿还哄——” 　　他话音未落，就被李翾捂住了嘴。 　　“澄儿有这份孝心，父皇很是高兴。”李翾几乎是咬着后槽牙, 挤出一丝笑容。“只是下次不必了。” 　　小皇子有点茫然的眨了眨眼, 懵懂的望向自己父皇。 　　顾昭哑然失笑。 　　她留意到李翾放在塌边的书, 见是《诗经》，觉得有点奇怪。 　　“朕准备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取个名字。”李翾见状, 解释道：“从中挑了几个，你看看如何？” 　　顾昭拿起书, 好奇的翻了翻。 　　起初她还没觉出异样来，越往后看越觉得不对。 　　怎么看着全像是女孩儿的名字？ 　　李翾在旁边坐下，跟顾昭讨论起了哪个字的寓意更好些。 　　见父皇和母妃在一起说话，小皇子也好奇的凑了过去, 奈何他不识字，自然插不进话, 只能干着急。 　　他观察了片刻, 父皇和母妃对上面画着圈圈的方块指指点点, 他的小肉手也伸了过去，按住了两个字。 　　“呦呦？”顾昭念了出来，点头道：“做个小名儿不错，男女都能用。” 　　恰巧怀霜来给她送补药，顾昭起身去外间喝，留下了他们父子两个。 　　李翾将儿子拎回自己身边，挑眉道：“父皇挑了这么多给妹妹的名字，你偏偏选了个模棱两可的？” 　　小皇子浑然未觉自己父皇的“不甘心”，自在的晃荡着小短腿道：“澄儿喜欢。” 　　“小家伙你识字么？就知道喜欢了？”李翾捏了捏他的小肉手，觉得好气又好笑。 　　宫人来通传说早膳已经摆好，李翾暂且将此事放下，抱起儿子去找昭昭。 　　小皇子捏紧了小拳头，不吭声。 　　然而几年后小皇子跟着先生读书，他不仅聪敏，还格外勤勉好学。众人皆道是小皇子随了天子，却不知道是源自这一次的刺激。 　　*** 　　行宫外，气氛已然变得紧张。 　　时间拖得越久，瑞王越觉得此事蹊跷。 　　以顾昭的年纪和性子，早就该慌了神向自己求助才对，为何竟一口气沉到了此时？ 　　是她真的处变不惊，还是有人在暗中指点她？ 　　无论是那种可能，都不是瑞王想要看到的。 　　这次他来行宫附近搜寻皇上的下落，是亲王们一致推举，他索性将行宫附近的山中林边翻了个底朝天。 　　仍然不见天子踪影。 　　关于西北旧事的传言已经甚喧尘上，若天子平安无事，早就该出来主持大局；可他们没找到天子，总不能断定他就真的死了。 　　眼下只有一处没有搜过，那就是行宫。 　　李珵突然有了想法，天子就藏在行宫中。只是他中了毒生死难料，这才没办法出面。 　　有了这个猜测后，李珵找到了大皇子。 　　这些日子以来，李泓衡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已经没有退路的他，几乎已经快要发疯。 　　“衡儿，皇叔的人发现，前几日有一乘小轿抬着人进了行宫，再没有出来。”李珵捏造了一份密信，递给了李泓衡。“皇叔猜测，那可能就是你父皇。” 　　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已是强弩之末的李泓衡没察觉出异常，愈发皱紧了眉。 　　“皇叔，您之前可是说过那药万无一失——”李泓衡咬紧牙关道：“父皇怎么还活着？” 　　李珵早有腹稿，不疾不徐的道：“你父皇的旧疾已有多年，许是近来余毒减弱了也说不准。不过若他完全没事，岂会不找你？” 　　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李泓衡死死地盯了他片刻，才沉默的收回了视线。 　　“虽是此番进展不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李珵压低了声音，道：“行宫中昭贵妃带着还不满两岁的小皇子，她们母子撑不起事来。” 　　“只有你带人控制住行宫，逼李翾立下传位于你的旨意，你才能获得生机。” 　　李泓衡捏紧了手中的密信。 　　“衡儿，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想想你母妃和才出生的儿子，若你背上弑君的罪名，他们岂还会有活路？”李珵语气虽轻，听在李泓衡耳中却如同炸响惊雷。 　　他神色凝重，迟迟不语。 　　就在李珵即将失去耐心时，李泓衡才艰涩的开口道：“我知道了，还请皇叔帮我。” 　　见他终于低头，李珵露出满意的笑容。 　　“衡儿放心，皇叔这就帮你安排。” 　　李泓衡神色僵硬的点了点头。 　　他已经几日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精神上已然有些恍惚。看他状态着实差，李珵命人端来了一碗参汤。 　　李泓衡没有拒绝，端起来一饮而尽。 　　李珵倒是有些惊讶，他甚至没有怀疑过这参汤是否有问题。 　　待到李泓衡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后，李珵立刻对心腹道：“后日一早派人去宁王府，告知宁王本王发现了大皇子的踪迹，他要带兵包围行宫，只怕要有不臣之心。” 　　身着青色劲装的男子恭声应下，领命而去。 　　李珵捏着手中的玉佩，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若顾昭肯配合，里应外合效果最好，偏偏她不够识趣。 　　若到了必要的时候，顾昭的性命也不必留下，左右都能推到李泓衡的身上。 　　到时矫诏拥立六皇子便是。 　　李珵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之色，他隐忍蛰伏了十数年，终于能向李翾报仇了。 　　*** 　　李翾得到外面有异动的消息时，顾昭和小皇子还在睡梦中。 　　他虽是年幼，却牢牢记得近来父皇和母后似乎都生“病”了，也并不闹着要去外头玩，至多只是去喂一下他的小兔子。 　　昭昭心疼儿子懂事，还是将他留在了她和李翾的寝殿中。 　　每次都是李翾搂着儿子睡，免得他夜里乱动，会踢到昭昭的肚子。 　　“昭昭，朕有事出去一趟。”李翾起身时，顾昭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你别动，继续睡罢。” 　　这几日李翾向来都是陪她们母子直到辰时才起，眼下外头天还没亮，定是有什么大事。 　　顾昭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也要跟着披衣起身。 　　“等下外头可能会有点乱，你陪着澄儿罢。”李翾按住她，温声道：“你放心，朕已有安排，不会有事的。” 　　听到“外面会乱”，顾昭心中微凛，想着该来的这一日，终究还是到了。 　　她握住天子的手，有些担忧的道：“凌太医才说了，您尚未完全恢复，切忌不可动怒……”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等会儿若真是大皇子要一条路走到黑，天子怎么会不伤心愤怒？ 　　“昭昭放心，朕无碍。”李翾将被子替她盖好，保证似的道：“他们已经不配让朕牵动情绪。” 　　顾昭这才点点头，松开了他的手。 　　“皇上，若是您审问瑞王时，能不能让我也去？”她迟疑了片刻，才道：“关于我的身世，瑞王或许所言非虚。” 　　李翾没有立刻答应，眉眼间闪过一丝犹豫。 　　“皇上，我不会被他煽动的，您放心。”顾昭知道他担心自己情绪激动之下会动了胎气，主动承诺道：“眼下对我最重要的，是您和孩子们。” 　　见她态度坚决，李翾最终还是点了头。 　　顾昭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看着睡得香甜的儿子，又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希望一切平安顺遂。 　　*** 　　当李泓衡带兵没怎么费力就攻进行宫时，已然觉得有些不对。 　　父皇来行宫带了不少羽林卫，哪怕他确实从近卫营回来后失踪，也会留下人来保护昭贵妃和六皇子，可他亲眼所见的，只有普通的守卫。 　　当他意识到危险想要撤出去时，行宫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许怀青带领训练有素的羽林卫突然出现，将他带来的人团团包围。 　　他最后的奋起抗争，似也成了一场笑话。 　　李泓衡被人反剪着手臂，直接押送到了锦园中。 　　他甚至都没机会进到天子所在的长锦宫——父皇定是将他的心上人和他最疼爱的儿子牢牢的护在里头罢？ 　　李泓衡麻木的想着。 　　锦园的尽头有一座朗阔的阁楼，是可以供人暂时休憩更衣的地方。 　　在李泓衡被带过来后，见到身穿玄色天子常服、面无表情的李翾，心猛地沉了下去。 　　父皇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压根不像是中过毒。 　　张卓英垂首侍立在一旁，只差父皇没把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抱在膝上。 　　“您真是神机妙算，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了进去。”李泓衡目光中的怨恨不再掩饰，冷笑着反咬一口：“原来这就是给儿臣设下的圈套！” 　　李翾望着跪在地上的长子，已然将失望藏在漠然的眼神后。 　　昔日傲慢神气的少年，如今形容狼狈如同丧家之犬。 　　直到此时，他还是认识不到自己错在何处。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李泓衡自大狂妄的话没说完，天子抬眸，眼底的寒光慑人。 　　李翾语气冷淡的道：“李泓衡，你不配被朕算计。” 　　李泓衡只觉的气血上涌，怒火从心头越烧越烈，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随手抽出靴子里暗藏的匕首，就要往天子面前冲。 　　李翾并没让人上前护驾，甚至没有半分闪躲的意思。 　　当那柄泛着寒光的刀刃要刺入天子喉咙时，李泓衡只觉得有一道黄色的影子晃过，他的刀刃无法再前进半分。 　　将刀刃紧紧禁锢无法挪动半分的，是一本折子。 　　他还没看清父皇的动作，只见李翾手腕翻转，骤然松开手里的折子，李泓衡连人带着手中的匕首折子，踉跄着退后的几步，狼狈得摔倒在了地上。 　　这时他才看清，那折子正是他呈给父皇看的。 　　“父皇，只恨我知道得太晚，你早就看上了顾昭罢？”李泓衡突然疯狂的瞪着李翾，仿佛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利刃。“为了个女人，你早就恨上了我，甚至还要杀了我——” 　　“一面说着她不是我能肖想的人，转身却让她成了你的贵妃！” 　　李翾眸底浮起一抹戾色。 　　正当李泓衡以为自己成功的激怒了父皇时，却见李翾眼中的戾色也稍纵即逝。 　　“李泓衡，既是你选择了要从朕手里抢，就拿出你的本事来，而如幼时一般跟朕哭闹。”李翾声音淡淡的，仿佛眼前的长子已不值得他牵动情绪。“幼稚至极，毫无长进。” 　　他本以为天子会勃然大怒，会训斥他的不忠不孝，会骂他的狠毒，到头来竟是他连跟父皇一战的资格都没有吗？ 　　在父皇眼中，这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哭闹？ 　　从未有过巨大挫败感将他击溃，李泓衡张了张嘴，却吐出一口鲜血。 　　李翾皱起了眉。 　　李泓衡像是也觉出了什么，他拼尽全力转身就要往外冲去，力道之大让他身后站着的两个羽林卫竟没拦住他。 　　然而才踏出了门口，他直直栽了下去。 　　“皇上，大郡王他——” 　　羽林卫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手臂，却见他唇角已经渗出鲜血。 　　“是、是我自戕——”看到自己父皇朝着他走来，李泓衡用了最后的力气，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是皇长子、是未来储君……” 　　“没有人、能、能审判我——” 　　他胸前插着那柄用来刺杀李翾的匕首，鲜血不断往外渗出，不等李翾开口，他身子骤然软了下去。 　　旁边的羽林卫小心翼翼的去探了他的鼻息，低声道：“皇上，大郡王已然没了气息。” 　　李翾垂眸望去。 　　他惨白的脸上犹自还有愤恨与不甘，只是走到这一步，父子二人早就恩断义绝，已经走到了死路。 　　“收尸罢。”李翾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 　　从锦园出来后，李翾并没有回长锦宫，而是来了会见外客的碧波馆。 　　看着天子脸色有些不好，张卓英随侍在旁，想着是否悄悄去给昭贵妃送个信儿。 　　然而天子銮舆在碧波馆前面停下时，只见昭贵妃已经等在了外面。 　　“昭昭？”李翾看到带着纤云站在门前的顾昭，连忙从銮舆上下来，迎上去牵住了她的手。“来了多久了？怎么不进去？” 　　顾昭一面柔声回道：“我也是才到，想在外面透透气”，一面暗中观察着天子的脸色。 　　他哪怕掩饰得再好，眉眼间仍是透着些倦意。 　　不是体力上的劳累，而是精神上的疲惫。 　　而李翾也的确说到做到，长锦宫内只是听到零星的打斗声，澄儿扬起小脑袋，天真的问是有人在外面练武么？ 　　他见过天子清晨练剑，也见过羽林卫操练，并没有觉得害怕。 　　顾昭搂着儿子，用别的话含混了过去。 　　等到外面的动静平息后，顾昭让怀霜留下陪着小皇子，自己带着纤云先一步来了碧波馆等。 　　她猜到天子不会回长锦宫，就来这里等着。 　　李翾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进了碧波馆。 　　顾昭没问大皇子的事，只是将天子今日还没用的药端了来，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小兔子的荷包，正小皇子用来攒糖果的。 　　“我说来给您送药，澄儿特意让我把这个给您带上。”顾昭取出了一枚糖果，放在天子掌心。 　　李翾微微弯起唇角。 　　他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剥开糖果放入口中。 　　浓郁的果香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在舌尖散开，仿佛能驱走所有的苦涩。 　　“难怪澄儿爱吃，朕觉得也不错。”李翾虽然如此说，却并没有再拿第二块的意思。 　　顾昭见状，又拆了一块给他。 　　对上天子惊讶的目光，顾昭特意解释道：“左右澄儿不在跟前，特许您今日多吃一颗。” 　　李翾笑笑，从善如流的多吃了一块。 　　忽然门帘掀起，许怀青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皇上，瑞王、宁王等人听说大君王似有反意，特来救驾。二皇子和五皇子也到了，现下都在行宫外。” 　　李翾唇畔的笑容缓缓收起。 　　“告诉他们大郡王已经伏法，让亲王和皇子们进来便是。”他淡淡的吩咐道。 　　顾昭心中一凛。 　　李泓衡已经伏法，难道是他死在了天子眼前？ 　　“昭昭，等会儿你去里面坐着罢。”正当顾昭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时，李翾主动留下她，又道：“但你要答应朕，无论李珵说什么，你都不能情绪激动。” 　　顾昭点头应下，李翾将她送到了里面的软塌上，还亲自放了个大迎枕在她腰后。安顿好她之后，李翾才走了出去。 　　不多时，听到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亲王和皇子们都到了。 　　“父皇，您一切都好罢？”李泓翊和李泓谨进来后顾不得行礼，先看向了自己父皇。 　　父皇好像瘦了些，脸色有些难看。可那张威严冷峻的脸依然如昔，墨眸淡然沉静，却隐隐透着锐利。 　　李翾微微颔首。 　　“见到皇上平安无事，臣就放心了。”李珵没想到大郡王竟如此不中用，非但下毒没成功，连行宫都没能搅乱。 　　他特意解释道：“臣在周围搜寻您的下落，听说大郡王带人攻进了行宫，这才赶紧只会宁王兄他们——” 　　李翾抬眸看着李珵故作镇定的脸，淡淡的道：“瑞王倒是很有些未卜先知的功夫。” 　　听天子这话不好，李珵心中微沉，宁王也听出了不对。 　　“臣是辰时初刻得到消息，立刻快马加鞭往这里赶。”宁王直接道：“不知大郡王是何时来的？” 　　行宫中太过安静，也并未见到激烈交战的痕迹，众人还以为是李泓衡夤夜进攻。 　　李翾神色淡然，道：“卯时三刻。”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若这个时候往京中送消息，哪怕脚程再快的马，也难以在辰时初刻就送到。 　　若不是真的“未卜先知”，就是李珵早已得到消息。 　　他既是知道又刻意拖延过才说，显然是别有用心。 　　宁王质问他道：“瑞王，这又作何解释？” 　　李珵才要狡辩，只听天子淡淡的道：“不必问了，当日朕中了李泓衡下的毒，这毒药就是瑞王提供。” 　　“这次李泓衡造反，也是瑞王支持的缘故。” 　　众人不知道还有这一节，俱是愕然的看向李珵。 　　“皇上，大郡王既是造反失败，自然想多拉个垫背的。”李珵心中大骂李泓衡，面上却恭敬的道：“臣帮着他造反，又怎会去给宁王送信？” 　　李翾不欲多说，只朝着许怀青点了下头。 　　许怀青会意的捧着一个檀木匣子过来，里面装满了往来信件。 　　“这就是你的理由。”李翾淡淡的道。 　　宁王和平王等人拿起信件展开看去，全都变了脸色。里面竟是李珵跟大梁皇子的通信，包括如何在边境和京中都散步谣言，诸如天子和大梁皇室的关系等等。 　　李珵脸上的镇定再也维持不住。 　　“皇上，您这是诬陷！”他咬牙道：“为了平息谣言，你想让臣出来承担——” 　　李翾神色冰冷的望向他。 　　“您敢说，当年安北侯全军覆没真的跟您毫无干系？”李珵想到大皇子不知咬出自己多少事来，自己怕是躲不过去，索性将天子的丑事揭发。 　　“你为了让父皇重视你，就踩着安北侯全军的尸骨，为自己编织了一场大捷。” 　　“昭贵妃就是安北侯帐下副将的遗孤，您每日对昭贵妃甜言蜜语时，可曾有一刻觉得愧疚？” 　　他的话宛若平地炸响惊雷。 　　平王等人俱是一知半解，李泓翊和李泓谨更是满脸震惊。 　　“泓翊、泓谨，你们先去长锦宫陪你们六弟罢。”李翾皱了皱眉，预备打发两个儿子先走。 　　李珵愈发觉得李翾心虚，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皇上敢做不敢当？” 　　李翾脸色不大好看。 　　“原来瑞王还没放下当年的事。”突然开口的是宁王，他目光复杂的望向李珵，道：“你如此大费周折，险些酿成大乱子，就是为了心头旧恨。” 　　安北侯府和瑞王的关系摆在明面上，若当年安北侯府不出事，瑞王将也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李珵没想到向来与世无争的宁王竟先出来说话。 　　“本王还以为你是个公正的人，竟也不分青红皂白向着皇上说话——”李珵冷笑道。 　　“父皇还是了解你的。”宁王从袖中拿出一封精巧的卷轴，举到了眼前。“这是父皇临终前留下的遗诏，说有人再提当年西北之事，就命我当众宣读。” 　　李翾和另外三位亲王都神色微变。 　　他们怎么不知先帝有遗诏留下？ 　　李珵不等他宣读，抢到了手中去看。而他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脸色愈发惨白，直到后来竟双膝一软瘫软在了地上。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李珵仍是不敢置信的连连摇头。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这半生岂不都是恨错了人？ 　　平王拿过了他手中的圣旨，看完后亦是心中震动不已。 　　为君者的仁，便是如此罢？ 　　难怪那次之后，父皇就对李翾态度变了，大家都以为父皇是看上了他的才能，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桩往事。 　　当年误国的确是安北侯，只因他路上救下的孤女是敌国细作，她成了安北侯爱妾，女扮男装留在他身边，为大梁传递情报。 　　所以才有了安北侯那场全军覆灭的惨败。 　　当时看形势不好，安北侯的副将慕清淮想到去向李翾求援，冒死突出重围。 　　等他们回来时，大梁的军队即将破城。 　　若是照实上报朝中，不仅动摇军心，只怕安北侯误国一事要株连九族。李翾将真相密报天子，说明安北侯一心为国，直到最后战死。 　　他虽然受了细作蛊惑，实则并无叛国之心。 　　李翾奏请只按指挥不当论处，不要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当年皇上只要如实上报朝中，不仅安北侯府上下几百人被流放或发卖，瑞王受的牵连，远非与皇位无缘这么简单。” 　　原来自己有的今日，竟也源自李翾的施舍。 　　他情绪激动之下，直接撅了过去。 　　*** 　　待到众人散去后，李翾回到了顾昭的身边。 　　“昭昭，朕骗了你。在你问朕之前，朕就知道你是慕副将的女儿。”他看着眼角泛红的顾昭，轻轻用手指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滴。“朕发现瑞王对朕那块玉佩感兴趣，就顺着查了下去。” 　　慕清淮在江南的假身份是早些年精心准备好的，故此第一次没查出来。 　　“朕本想带他回京，他却说厌倦了京中的勾心斗角，且他已无力为国而战，只想回老家陪伴妻女。”李翾想起当时的情景，眼底闪过一丝感伤。 　　当时慕清淮的请求之一是保全安北侯府上下无辜的人，二是放他回乡，从此隐居。 　　李翾都答应了。 　　“朕想着无论你是谁的女儿都无妨，你是朕的昭昭，是朕……所钟爱之人。”他见顾昭没说话，轻声道：“朕仍然选择了隐瞒。” 　　李翾没想到宁王手里有先帝的遗诏，他本来只想戳破李珵的谎言，过些时候再告诉昭昭关于慕清淮的事。 　　他和先帝的父子关系淡漠，可先帝最后却为他留了这样一道旨意。 　　李翾来不及细想太多，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昭昭身上。 　　她前些日子本就受了惊吓，若再被牵动情绪，只怕身子要受不住了。 　　“昭昭，是朕不好。”李翾正不知如何劝她，却见顾昭摇了摇头。 　　她仰起头，那双水润清凉的杏眸中，只映出了他的身影。 　　“皇上，多谢您。”顾昭眼底虽有水光，语气却郑重的道。“谢谢您曾救了我爹爹，也实现了他的心愿。” 　　李翾感觉眼眶发涩，将昭昭缓缓拥入怀中。 　　“若朕将慕大哥留在京中，还能对你们多谢照拂。”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哪怕她失去双亲，自己还能将她接到身边照顾。 　　顾昭摇了摇头轻声道：“那并非爹爹所愿。” 　　她同样回抱住李翾，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安心的闭上了眼。“李翾和顾昭，我们这样认识也很好。” 　　李翾唇角缓缓弯起。 　　无论是慕昭还是顾昭，她总会到自己身边。 　　这样就很好。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内容比较多，昨天犯了颈椎没能完成，就合在一章今天发了。上一章的心意小红包都发好啦~小仙女们注意查收~ 　　PS：下一章女鹅就要升职啦！欢迎来观礼~ 第137章 　　回宫&立后（上） 　　行宫造反这场闹剧似的风波已经过去, 李泓衡伏法，李珵以同罪被下狱等待发落，余下牵扯的相关人等也都悄无声息的被清剿。 　　天子出□□厉风行却又低调, 出了这样的事却没急着带昭贵妃和六皇子回宫, 属实让朝中众臣费劲心思揣摩，后头会不会还藏着雷霆万钧。 　　纵然折子雪片似的往行宫送，李翾还是等到顾昭过了三个月, 才启程出发。 　　到了出发这日, 顾昭上了马车后才发现里面花了不少心思布置了一番，往日堆着折子和书卷的小几上，如今放着摆着各色酸甜的果脯、鲜果，还有清甜不腻的糕点，显然都是为了她准备的。 　　原本她要蜷缩着才能躺下的榻被换了一张更宽大的, 上面堆满了各色柔软的织物, 让她能舒舒服服或躺着或坐着。 　　“昭昭, 若路上哪里不舒服就立刻告诉朕。”饶是如此，李翾仍是放心不下, 蹙着眉道：“凌太医就在后面的马车上。” 　　看天子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顾昭点点头, 浅浅笑道：“您放心，若真的难受我也不会强忍着的。” 　　小皇子挨在自己母妃身边，语气坚定道：“澄儿保护母妃。” 　　小家伙惯来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人，偏生昭昭很吃这一套。只见她将儿子搂在怀中, 柔声道：“好呀，咱们澄儿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 　　李翾在一旁看着, 决心等回去就给他安排上文武师傅。 　　当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显然是得了天子吩咐, 马车够稳当，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只是—— 　　顾昭无奈的弯了弯唇角，道：“皇上，若如此下去，只怕咱们天黑也到不了宫里。” 　　她再三保证自己并无不适，李翾才答应加快了些速度。 　　饶是如此，她们一早从行宫出发，直到傍晚前才回到宫里。 　　永寿宫。 　　得知皇上和昭贵妃进了宫门，立刻有宫人来送信。 　　“太后娘娘，皇上和昭贵妃带着小殿下已经在宫门下了马车。”徐嬷嬷匆匆走了进来，对周太后道：“您可以放心了。” 　　周太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自从柯聿送歆歆回来后她就一直悬着心，直到后来听说了李泓衡和李珵的事情，更是觉得后怕不已。 　　“等会去瑶华宫说一声，皇帝和昭贵妃明早也不必急着过来，让他们来哀家这儿用午膳罢。”她虽是急着想见他们，却又担心他们一路奔波辛苦。 　　徐嬷嬷答应着离开，预备先去瑶华宫等着。 　　长公主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她才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母后，是皇兄和昭昭他们回来了吗？” 　　周太后笑着点点头，长公主露出激动之色，就要去瑶华宫看顾昭。 　　“明日再去罢，让昭昭先好好休息。”周太后劝住了她，又道：“等会儿歆歆去小厨房看看，多准备些好吃的给昭昭好不好？” 　　长公主思索了片刻，高兴的点点头。 　　还不等她出门，只见徐嬷嬷竟又折了回来，不等周太后问，她回话道：“太后娘娘，皇上、昭贵妃带着小殿下往永寿宫来了。” 　　周太后忙从站了起来，带着长公主到了廊庑下候着他们。 　　听到远处行礼问安的声音响起，周太后下意识抬头往外望去。 　　只见李翾左手抱着小皇子、右手牵着顾昭，一家三口正往主殿走来。 　　周太后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母后安好。” 　　“妾身见过太后娘娘。” 　　“皇祖母好，澄儿想您了——” 　　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李翾将小皇子放下，仍由他迈着小短腿儿跑到周太后面前，小手攥着周太后的衣袖，软软的撒娇。 　　早已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周太后，在孙儿奶声奶气的问好中，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 　　“好、好，都好——”周太后攥着小皇子的小手，连声应道。 　　小皇子也没有厚此薄彼，又扭过头对跟他玩得最好的小姑姑问好道：“小姑姑，澄儿也想您——” 　　长公主欣喜的摸了摸他的小脸儿，转身就要冲上去抱顾昭。 　　然而她没能成功。 　　只见小皇子挣开了自己皇祖母的手，张开小胳膊站到自己母妃面前。 　　“姑姑，母妃不能。”他急于保护自己母妃，一时间又想不到合适的词，只能急得摇头。 　　周太后和长公主都疑惑的看向顾昭。 　　顾昭本想等进去了在告知周太后自己有了身孕的事，偏生澄儿牢牢记得要保护自己。她心中一暖，脸色却慢慢红了。 　　正当李翾准备亲口告诉母后喜讯时，只听小皇子的小奶音突然插了进来。“母妃有了小宝宝！” 　　周太后愕然的望向顾昭。 　　顾昭红着脸点点头，李翾趁机大大方方的道：“母后，昭昭被诊出了喜脉，已经三个月了。” 　　听到这个喜讯，周太后先是面露激动之色，旋即亲自扶住顾昭的手臂，嗔怪中又透着亲昵。“你这孩子，有了身子又一路奔波，还不回去好好休息，还来哀家这儿！” 　　说着，她忙招呼顾昭快进去坐着说话。 　　“昭昭怕您惦念，总要让您亲眼见到朕和她们母子都没事，您才能安心。”李翾适时的开口道：“这不就过来了。” 　　周太后看向顾昭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欣慰，又昭昭在身边，是她一双儿女的福气。 　　这次进了主殿，周太后亲自将顾昭带到身边嘘寒问暖，小皇子趴在周太后膝头竖着小耳朵听，长公主也在一旁凑热闹。 　　余下天子无人理会的坐在下首，慢慢品着茶。 　　因不是头胎，顾昭自己也有了经验，应对周太后的关怀会斟酌说了，将她害喜强烈的事隐去，只捡着好的说。 　　好在这一路上她没什么反应，否则李翾也不会让她过来。 　　“昭昭还会再生个澄儿么？”长公主好奇的看着顾昭身前，想象着小皇子还未出生前的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翾听到妹妹的话，手中的动作不由一顿。 　　“昭昭月份尚浅，哪里能看得出男女？”周太后见状，柔声笑着替顾昭结尾。“是皇子和公主都好，若生了皇子就像澄儿一样乖巧，若是公主就像她母妃一样好看。” 　　李翾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在母后眼中，敢情这孩子就没他什么事了？ 　　周太后拉着顾昭说了好一会儿话，便吩咐道：“你们早些回去罢，明日也不必过来了。这一路奔波辛苦，你要好生静养几日才是。” 　　顾昭点点头，她起身道：“太后娘娘，妾身带着澄儿先回去。” 　　她知道周太后母子一定有许多话说，准备带着儿子先走。 　　“皇帝陪着昭贵妃一道回去罢。”周太后含笑道：“不急于一时。” 　　李翾理解母后的苦心，温声应下。 　　*** 　　瑶华宫。 　　顾昭在路上和永寿宫时都好好的，回来后却感觉胃里反酸得厉害。 　　她让初丹和落蕊抱走澄儿，自己还没撑到殿中，在外头扶着树吐了个昏天黑地。 　　李翾忙让人传胡太医来，在陪着她吐完后，又亲手给她递上了温水漱口。 　　“皇上，我没……”她话音未落，只感觉身子一轻，竟是天子将她抱了起来。 　　李翾低声道：“是朕疏忽了，你身子不必以往，这样的奔波劳累还是禁不住。” 　　顾昭看到他眼中的心疼，没有再拒绝。她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将头贴在他的胸前，大大方方的任由他抱着。 　　李翾弯了下唇角，抱着她又快又稳的进了殿中。 　　在她稍作休息后，胡太医也赶了过来，给她请脉。 　　“娘娘没有腹痛的感觉罢？”胡太医仔细的诊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李翾闻言，紧张地望向了顾昭。 　　只见顾昭轻声道：“没有。只是还觉得恶心，时而有些头晕。” 　　胡太医点点头，恭声回道：“这些都是正常反应，您腹中的皇嗣一切都好，只是您这回害喜更强烈些。” 　　听了他的话，顾昭松了口气，李翾却仍是蹙着眉。 　　末了还是顾昭开口让胡太医先离开，她拉着李翾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皇上，我有些累了，我想早点睡下。” 　　“您能不能陪我？” 　　看着昭昭疲惫又柔软的跟自己撒娇，李翾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牵住了她的手。 　　待到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顾昭躺在了自己舒适的大床上，感觉身上的疲惫也去了不少。 　　“今儿不去陪澄儿了？”忽然身边传来热源，男子炙热的气息迎面而来。“朕受宠若惊啊昭贵妃。” 　　顾昭敷衍的伸出手来晃晃，含混的道：“皇上这是您应得的。” 　　李翾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 　　见她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李翾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自己的手则是搭在她的小腹上。 　　就要睡着时，李翾忽然想到皇后册封的礼服要再改一改才行，昭昭的肚子已经渐渐要显怀。 　　在那之前，他还要教澄儿改口，以后就要叫“母后”了。 　　翌日一早。 　　“皇上，您有事就先去忙罢。”早膳后已经恢复了精神的顾昭在软榻上剥葡萄喂给儿子，见李翾的视线望过来，顺势道：“有澄儿保护我呢。” 　　正在她对面批折子的李翾本是眼睛累了想放松片刻，没想到昭昭非但邀他一道过去，反而还催促着他离开。 　　李翾默不作声。 　　“母妃，甜甜的——”小皇子将嘴里最后一口果肉咽下去，见母妃和父皇说话没顾上他，也不继续讨葡萄吃，只是仰着小脸儿说葡萄好吃。 　　顾昭没空琢磨李翾的心思，她收回视线将手上剥好的葡萄小心的去了籽儿，正要喂给儿子时，却被人截了胡。 　　天子修长的手指取走了她手上晶莹诱人的葡萄珠，小皇子瞪圆了眸子，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葡萄被父皇一口吞掉了。 　　他也不哭不闹，只是慢慢垂下眼，小手攥着顾昭的手指，奶声奶气的道：“给父皇吃，澄儿不吃。” 　　奶团子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格外心疼，顾昭嗔了李翾一眼，口中道：“皇上，您怎么跟孩子抢吃的？” 　　说着，她又剥了两个给小皇子。 　　败给了“以退为进”的儿子，李翾目光凝在顾昭的身前。 　　昭昭这一胎千万要是个公主才好。 　　“昭昭，朕看着天气不错，等会你去随朕散步罢？”李翾突然开口道。 　　顾昭点点头从软榻上下来，准备去净手更衣。 　　小皇子也要跟去，却被天子拎起来抱住。“父皇跟母妃要去给澄儿选个大院子，以后能养兔子和小白。” 　　到底他还年幼，听完高兴的点头应下。 　　此时他还远没意识到，这又是父皇的“圈套”。 第138章 　　立后（下） 　　等到顾昭更衣梳妆出来后, 看到小皇子已经不在殿中，疑惑道：“方才我听澄儿说也要去的？” 　　“他说想去喂兔子，朕让怀霜陪着他去了。”李翾脸不红心不慌的道：“小孩子就是这样, 心性不定。” 　　说着他牵起了顾昭的手, 温声道：“咱们走罢。” 　　顾昭没有多想，两人出了瑶华宫的大门，她才隐隐觉得不对。 　　本以为李翾是要陪她去御花园散步, 没想到竟是往福宁殿的方向去了。 　　“皇上, 您是有事要忙么？”顾昭有点惊讶，旋即想要松开他的手，道：“您不用陪我，若您怕我闷，我带着澄儿和歆歆一起去就是了……” 　　莫非是李翾临时有事, 但又答应了她要散步, 才选了折中的法子带她去福宁殿？ 　　听到她提儿子和妹妹, 李翾愈发抓紧了她的手，立刻打消了她的念头。“不是, 朕带你去个地方。” 　　顾昭被勾起了好奇心，她一时想不到宫中还有哪里是值得皇上特意带她一起过去的。 　　好在没走太久, 李翾带着她在一座宫殿前停下。 　　看着上书的“凤仪宫”三个大字，顾昭不由睁大了眼。 　　大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内侍和宫人在两边恭声请安行礼。 　　李翾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同进了凤仪宫的大门。 　　自天子登基后并未立过皇后, 凤仪宫一直空着。顾昭本以为这座没有主人的宫殿虽不至于荒凉，却也该是冷清的, 当她抬眼望去时, 却是一愣。 　　这里看去竟比瑶华宫更为“热闹”。 　　不仅庭院中的草木葱郁、花团锦簇, 还有宫人内侍各司其职，虽未见过原来的凤仪宫，此情此景却给她“焕然一新”的之感。 　　见李翾带自己过来，宫人们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仿佛本就该如此似的。 　　直到进了殿中，宫人端来茶水后识趣的告退，李翾亲自扶着她在临窗的软榻坐下。 　　就当顾昭等着他解释时，李翾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昭昭，朕的生辰快到了。” 　　天子的生辰与来凤仪宫有何干系？ 　　顾昭茫然的眨了眨眼。 　　“朕要向你讨个礼物。”李翾理直气壮的道。 　　顾昭暂时抛下心中杂念，专心想天子想要的礼物。前年生辰是她被诊出怀上了澄儿，而他始终念叨着再添个小公主—— 　　“我没办法向您保证，肚子里的一定是女儿。”顾昭用上了哄澄儿的语气，安抚天子道：“您还是换个罢？” 　　李翾见她想偏了，温声解释道：“朕自然知道，不过除了小公主，朕想要的这份礼物也只有昭昭能给朕。” 　　既然不是要女儿，顾昭不由松了口气。 　　当她望向李翾等着他说心愿时，不期然撞入了天子深邃幽静的墨眸中。 　　“昭昭，做朕的皇后罢。” 　　顾昭愣住了。 　　她如今已是六宫之首的贵妃，李翾也实现了他当初的承诺。众人皆知天子不立后是为了给未来太子嫡出的身份，而李翾立储是要立贤—— 　　李翾看出了她眼中的思虑，耐心的道：“昭昭，朕空悬后位，起初是为了立储时给太子生母体面；若太子生母不堪重任，朕会挑位德才兼备、端庄贤淑的世家女做皇后。” 　　“但这些是在遇到你之前的想法。”李翾温柔的望着她，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砸在她心上。“皇后先是朕的妻子，才是太子的母亲。” 　　顾昭眼尾微微泛红，清亮的杏眸中隐隐泛着水光。 　　“昭昭，不要拒绝朕。”李翾用拇指轻轻替她拭去泪珠，柔声道：“朕自觉还个算勤勉的皇帝，无悔于社稷臣民。朕等了三十多年才遇上了自己的心上人，此时立你为后，已是怠慢了你。” 　　“答应朕，好不好？” 　　顾昭仰起头，那张妩媚动人的面庞如同沾着露水的娇花，在李翾不自知的紧张注视中，她俏皮的笑笑，应下：“好呀。” 　　李翾的唇边的笑意一直深到了眼底。 　　此时她才明白，为何皇上要突然带她和澄儿去行宫，只怕是在悄悄布置凤仪宫，又不想她提前知晓。 　　在行宫中出了些意外，她又被诊出有孕，打乱了皇上的计划。 　　“走，朕带着你去转转。”李翾语气轻松的道：“等到立后大典的仪式结束，你和澄儿就搬进来罢，离福宁殿也更新些。” 　　他弯起的唇角始终都没有平复，兴致勃勃的牵着顾昭在凤仪宫中转了一圈。 　　“朕给澄儿布置好了院子，以后他总要自己住的。”他指着主殿后面的院子道：“他喜欢小动物，有个院子方便些。” 　　顾昭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儿子还不到两岁，皇上已然急着让他独立。 　　“朕未雨绸缪罢了，也不会厚此薄彼。”李翾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别有用心”，他镇定的道：“咱们的孩子都在凤仪宫养着，将来都要布置的。” 　　顾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勉强接受了解释。 　　因怕顾昭劳累，李翾只带着她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又回到了起居的地方。 　　凤仪宫比起瑶华宫更加大气华贵，且占地也更大些，将来要添的人，天子已经都替她安排好，不必她亲自再选。 　　“朕会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仪程上也不会让你太劳累。” 　　李翾看着她，目光炙热又澎湃着汹涌的情意。 　　“昭昭，朕等那一日已经很久了。” 　　*** 　　天子下旨立择吉日册立昭贵妃为后的消息，迅速在朝中传开。 　　不久后宫又传来消息，说是昭贵妃再次有喜了。 　　难道皇上是为了这个才立后的？ 　　可这也说不通，昭贵妃已经育有一位皇子，肚子里怀着的还不知是男是女。 　　虽说慑于天子往日威严，没人敢直接提出反对，可还是有人觉得不妥。 　　原因无他，天子登基后未立中宫，已经默认将来的皇后之位是留给太子生母的。若立了昭贵妃为后，岂不是皇上要立六皇子为太子？ 　　传言中六皇子聪明伶俐，可毕竟只是不足两岁的奶娃娃。且前不久又出了大郡王造反一事，不免让人浮想联翩，有碍皇上英名。 　　若皇上立身份高贵的世家女为后也就罢了，偏生昭贵妃出生着实算不上显贵……但贵妃着实貌美聪慧，勾着皇上改了主意也不一定。 　　有人想到了去探探亲王们的口风，他们的理由正大光明，都是为了皇上的名声考虑。 　　然而这次从宁王到平王，对天子立后一事竟表示支持，还上了折子庆贺。 　　御书房。 　　江煦平定了西北之乱后便秘密回京了，正好赶上立后前到了京城。 　　他也听到了些关于昭贵妃的传言，还没来得及回府，就风尘仆仆的进了宫面圣。 　　“臣听说朝中因昭贵妃的出身而对立后之事颇有微词。”江煦上来也没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道。 　　李翾微微颔首，有些奇怪他突然关注此事。 　　“若是皇上和昭贵妃不介意，可以让贵妃娘娘与臣家中认个干亲。”江煦神色认真的道。 　　他话音未落，只见正在悠闲喝茶的天子险些被呛。 　　“你比朕还大两岁，且你大哥的长子都要比昭昭大上一轮了，要昭昭怎么论辈分？”李翾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满是疑惑的道：“大将军，朕发现你对昭贵妃很是关心。” 　　江煦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解释道：“皇上别误会，昭贵妃是臣旧识的女儿，故此才想着能否尽绵薄之力。” 　　李翾闻言，心中愈发觉得古怪。 　　江煦虽是知道慕清淮的事，可他并不知道顾昭的身世才对。 　　“你的旧识？”李翾不动声色的追问道。 　　江煦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道：“臣认识昭贵妃的母亲，她于臣有恩，臣这才……” 　　原来如此。 　　李翾暗中松了口气，对他道：“你还不知道，昭昭是慕清淮的女儿。” 　　慕清淮冒死杀出重围及时搬来救兵，论理他是有功于国的。 　　若给他恢复名誉，顾昭便也成了功臣之女。 　　李翾才起了个头要说，她便婉拒了。顾昭不想辜负自己父亲和李翾的良苦用心，他们心中都是有大义的人。 　　克己复礼为仁。 　　不过是些流言罢了，她并不放在心上。 　　“慕大哥？原来是他——”江煦愕然的愣了片刻，才勉强笑了笑，眼中似是闪过一抹释然。“若她嫁的人是慕大哥，倒也相配。” 　　慕清淮比两人年纪都大，为人爽朗正直，且在兵法上也颇有造诣。 　　若他还在，这大将军的位置还不一定就是他江煦。 　　李翾如今动了心开了窍，自然看出了江煦面色不对是为了何事。 　　何止是故人，只怕江煦喜欢昭昭的娘亲，只是求而不得罢了。 　　在天子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江煦突然回过神来，为掩饰尴尬，他忙道：“即使如此，倒是臣多虑了。” 　　等到江煦告退离开后，李翾放下了笔。 　　钦天监送来了三个好日子，他准备拿回去跟昭昭商量商量。 　　至于江大将军那爱而不得的旧事，他还是先替江煦瞒着罢。谁让他上来就要昭昭认干亲，若是义妹倒也罢了，若是认了义女—— 　　李翾立刻收住了思绪，起身回了瑶华宫。 　　*** 　　熙和十六年，九月十六。 　　正是秋高气爽之时，湛蓝的天幕万里无云澄澈如洗，万丈光芒洒向大地，时有清风徐来，令人精神一振。 　　今天是天子册立皇后的日子，他御极十五载，终于要迎来自己的妻子。 　　立后大典在太和殿前举办。 　　虽说从下旨到仪程的举办不足一个月，但看今日盛大的仪仗在广场铺开，成千上百的护卫、内侍、宫人有条不紊的各司其事，明眼人一看便知，礼部下足了功夫，且筹备的功夫起码要两三个月不止。 　　原来皇上早有安排。 　　站在此处观礼的朝臣们不由庆幸，好歹他们识趣没有去上那些迂腐古板的谏言。 　　当初还是宁王提点了他们，若真的追究出身，□□皇帝出身草莽。若被皇上追究大不敬，他们可一点儿都不冤。 　　是以在大将军江煦上表祝贺后，大家也纷纷效仿，开始洋洋洒洒的写了不少溢美之言。 　　当皇后的仪仗在广场前停下时，顾昭由引导女官扶着手下了车。 　　宽大的皇后礼服遮住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仪态挺拔优雅，缓缓走向丹墀。 　　天空中倾泻而下的日光落在她的礼服上，用金线和宝石织就的振羽凤凰熠熠生辉，仿佛这普天下的光华都集中于此。 　　身着玄色帝王衮服的李翾没有站在丹墀上，而是破例等在下面。 　　待她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才到时，李翾向她走来。 　　在顾昭微讶的目光中，他牵着顾昭的手，步伐坚定而平稳的踏上丹墀。 　　待到帝后二人携手站定面向众人时，在礼官的引导下，立刻响起了声势浩大的高呼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翾侧眸看向顾昭时，发现她也正好望过来。 　　这一番流程折腾下来，顾昭更多的不是累，而是觉得紧张，生怕自己哪里出了错。 　　此时仪程快要结束，她终于能松口气，原本该目不斜视的她，这才偷偷看向李翾，没想到二人目光相撞。 　　顾昭慌忙收回视线，看着广场上涌动的人群，忽然生出几分恍惚。 　　当年偶遇李翾时，她断没想到今日，自己能嫁给他，生下了澄儿，又被封为皇后。 　　留意到她的走神，李翾无声的给她做了个口型，说“快了”。 　　顾昭弯了弯唇角，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册封礼成。 　　皇宫终于迎来了女主人。 　　作者有话说： 　　上章的红包派好啦，小仙女们注意查收哇~本章继续！ 　　预告：某李姓天子很快就能“拆盲盒”啦！ 　　PS：忽然想到如果昭昭是被李翾先找到接回宫中，又有大将军做后盾，简直是横着走的存在呀！等昭昭及笄后，李翾一面给安排相亲对象，一面自己暗暗吃醋，也蛮有趣的。 第139章 　　养崽日常：“预言家”小皇子 　　太和殿前的仪式结束后, 李翾陪着顾昭回了凤仪宫。 　　宫人和内侍们早就来候着，看到帝后二人从銮舆上下来，喜气洋洋的改口称呼“皇后娘娘”。 　　小皇子在自己父皇的眼神示意下, 奶声奶气的叫“母后好”。 　　顾昭听到他流利的改了称呼, 显然是早就被人教导过。她含笑应了，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发心，目光却是望向了李翾。 　　只见天子轻咳一声, 抱起小皇子, 夸奖道：“澄儿真聪明。” 　　说着，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顾昭，心满意足的回了殿中。 　　待到宫人们服侍着顾昭更衣，李翾将儿子抱到了身边, 提醒道：“澄儿, 你跟父皇的约定还记得吗？” 　　小皇子歪着小脑袋露出思索的表情, 有点想要赖账。 　　“今夜自己睡。”李翾见状，当机立断道：“当初你母后不愿让你跟小兔子、小白住在一起, 是不是父皇给你求情了？” 　　小皇子艰难的点点头。 　　“可如今你还是一直粘着你母后，以后她会不会觉得你不喜欢它们, 以后就把你院子里的小动物全部送走——” 　　小皇子被自己父皇这一大串“道理”给绕晕了，有点苦恼的挠了挠小脸儿。 　　已经更衣回来的顾昭听着父子间的对话，不由弯起了唇角。 　　皇上也就是欺负儿子年幼，把他给绕了进去。分明是她只是不同意让儿子单独搬走住, 再加上搬到凤仪宫后对澄儿来说很陌生，这些日子她一直带着澄儿住。 　　“澄儿是小男子汉, 难道连自己去偏殿睡都害怕么？”李翾看着已经动摇的儿子, 突然有些不信任的道：“澄儿还说要保护母后, 真的可以吗？” 　　李翾有时候回来迟了，见到儿子打着滚儿睡，小小一只竟也占了大半张床，无奈只得自己去住偏殿。 　　接连几日下来，给儿子准备偏殿竟成了他就寝的地方。 　　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小家伙给哄走。 　　“澄儿可以！”果然小皇子中了自己父皇的激将法，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李翾挑了挑眉，仿佛还对他的话不大相信。 　　“澄儿自己睡！”小皇子脱口而出道。 　　见儿子到底还是上了套，顾昭忍不住轻笑出声。 　　看到自己母后，小皇子有点像说自己的委屈，却又怕父皇觉得自己不勇敢，他张了张小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入夜时，小皇子果然乖乖抱着自己的布老虎，跟着奶娘去了偏殿。 　　“皇上，您就欺负澄儿年幼罢。”沐浴更衣后，顾昭靠在李翾怀中，两人在一处说话。 　　李翾唇角微微勾起，将大手轻轻搭在昭昭隆起的肚子上。 　　此时他意识到自己当初在昭昭进宫时就给她办了成亲的仪式是多么明确，今日虽是立后，可洞房花烛夜是万万没法子了。 　　若细论起来，昭昭还欠他温泉共浴。 　　李翾在心中自有一笔账，等着日后一一清算。 　　“只是让他去偏殿罢了，朕在他这么大，已经去了皇子所。”他随口一提，倒让顾昭心里颇不是滋味。 　　李翾才是孤独长大的那个人。 　　看到顾昭的眼神，李翾笑了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心疼朕了？” 　　“其实朕算不上可怜，这世上有许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朕衣食无忧，已是运气不错。”李翾风轻云淡的道。 　　先帝的皇子有二十几位，能活到成年的皇子不足十人。 　　顾昭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前，无声安慰着他。 　　眼看气氛正好，李翾想要趁机提一点“过分”的要求，却听到外面响起怀霜的声音。 　　“皇上、皇后娘娘睡了么？”她迟疑的道。 　　顾昭闻言，直接出声道：“怀霜，有什么事吗？” 　　“回娘娘的话，小殿下似是让梦魇住了。”怀霜见奶娘来求助，只得硬着头皮来打扰两人。 　　方才那一点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 　　“把澄儿抱过来罢。”顾昭立刻道。 　　不多时，还在抽噎的小皇子被奶娘抱了过来，放在了两人大床上。 　　“母后，澄儿不怕。”他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倔强道：“有、有大、大老虎追。” 　　顾昭忙轻轻拍着他，柔声道：“母后知道澄儿最勇敢了，今晚就跟着在这儿睡罢。若真的有大老虎也不用怕，你父皇全都能赶走。” 　　本想着跟小妻子亲热一番的李翾知道今晚又要翻篇了，在顾昭的眼神示意下，只得安抚道：“你母后说得对，老虎而已，父皇打倒它不在话下。” 　　小皇子从自己母妃怀中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这才破涕为笑。 　　他被安顿在自己父皇母后中间，一旦踏实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李翾强忍住将他抱走的冲动，心有不甘的躺下。 　　翌日一早。 　　小皇子睁开眼后，发现自己父皇和母后都还没醒。 　　顾昭还在沉沉的睡着，李翾却是早就醒了，他怕儿子闹腾起来吵到昭昭，索性装睡。 　　果然小皇子趴到母妃身边看了一会儿，看母妃没有要醒的意思，又爬到了自己父皇眼前。 　　对待自己父皇他就没有那么温柔了，小手简直快怼到了李翾的脸上。好在李翾的“演技”是经得住考验的，小皇子有点无聊，还是回到了自己母妃身边。 　　李翾悄悄睁开了眼，观察他在做什么。 　　昭昭是侧着睡，穿着轻薄贴身的寝衣已经隆起浅浅的弧度，只见小皇子悄悄的将小手放在了顾昭的肚子上，自己念念有词。 　　他声音很低，李翾索性由他去了。 　　李翾本以为他很快就会觉得乏，还等着他来“烦”自己，可过了好一会儿，澄儿也没有失去兴趣。 　　到底怕时候久了他会惊动昭昭，李翾将他抱了过来，用气声问道：“澄儿在做什么？” 　　小皇子学着自己父皇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回答：“澄儿在跟弟弟玩。” 　　他话音未落，李翾心中“咯噔”一声。 　　先前澄儿一直不开口说昭昭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怎么一夜过去竟就肯定是了弟弟？ 　　“澄儿，母妃怀的是弟弟？”李翾小心翼翼跟儿子的确认。 　　小皇子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李翾觉得奇怪，不死心的追问道：“澄儿怎么知道的？” 　　小皇子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中充满了疑惑，似乎不懂父皇为何会这么问。 　　“澄儿更喜欢弟弟？”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或许是儿子想要弟弟，才这么说的。 　　小皇子眨了眨眼，语气笃定的道：“就是弟弟呀。” 　　李翾心中一梗。 　　他突然想起福安长公主的话，难道昭昭这一胎还是个皇子？ 　　*** 　　往后几日，顾昭发现李翾总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看。 　　不过要忙着太后的寿辰，顾昭没空细问，便由他去了。等到第二日，小皇子被送到永寿宫去找长公主玩，她拉着李翾坐在一处说话。 　　“皇上，咱们大概要给长乐郡主准备嫁妆了。”顾昭想到昨日太后寿宴上的情景，不由弯起了唇角。 　　李翾回过神来，下意识道：“长乐跟明和？” 　　“正是。”顾昭点点头，道：“原本长乐郡主已然死心，可世子这两年追得紧，且又捧出一颗真心，才让郡主有些回转。” 　　顾昭本以为成王妃那里是道坎儿，没想到李明和已经说服了自己母亲。 　　“说起来咱们澄儿也功不可没。”顾昭像是想起什么趣事，忍笑道：“昨日他还特意给澄儿带了谢礼进宫。” 　　李翾挑了挑眉，不知道小家伙能帮上什么忙。 　　那时长乐郡主对李明和疏离，再次拒绝了去踏青的的邀请。正在他无计可施之时，遇上了抱着小皇子去玩的李泓翊。 　　小皇子敏感乖巧，还像模像样的拍拍李明和肩膀安慰他。 　　李明和在挫败之下，鬼使神差的竟问了小皇子，自己跟长乐郡主还有没有希望—— 　　没想到小皇子竟点了头。 　　李明和自觉是某种向好的预兆，小皇子是个奶娃娃，压根听不懂这些。是以他没有放弃，果然长乐郡主的态度还是松动了。 　　“李世子也是有趣，来送礼时跟我说，‘澄儿’说了能成，果然灵验了。”顾昭想起李明和的话就觉得好笑，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煞是好看。 　　可李翾却无心欣赏，只是强行牵了牵唇角，露出个笑模样。 　　他不仅没有被逗笑，反而愈发心事重重。 　　顾昭不知那日早上的事，还笑着跟天子道：“果然澄儿这个名字极好，寓意心想事成嘛。” 　　李翾挺直背脊僵硬得沉默了许久，端着茶硬是一口没喝。 　　作者有话说： 　　翻了下评论，发现宝子们对团宠昭昭和李翾吃醋的if线很感兴趣？你们酌原计划是想写强取豪夺的if线的，大家更喜欢哪个呀？我会参考下宝子们的意见开个平行世界。大概再写一两篇日常就开。 第140章 　　天子的“圆梦”&梦醒时分 　　临近岁末, 长乐郡主和成王世子的亲事终于落定，为此李明和又特意让人送了厚厚的谢礼到凤仪宫，说是给小皇子的。 　　谢礼送到时李翾正散了朝回来, 看到堆满了半张临窗大炕的各色玩具, 宫人连忙解释礼物的由来。 　　李翾表情复杂，倒没说什么。 　　不多时，喂完兔子的顾昭母子回来。听到通传声, 李翾自己个掀了帘子出去。 　　“皇上, 地上的雪已经化干净，路也不滑。我和澄儿都穿得严严实实才出门，一点儿都不冷。”看到李翾后，顾昭有点心虚抢先道：“太医也说了，让我多走动走动。” 　　前些日子下了雪, 怀着近七个月身孕的顾昭被限制了行动, 不得去外头玩雪, 至多只能站在廊庑下略看一会儿。 　　好在儿子没白疼，小皇子揣回了两个雪团儿给自己母妃解闷。 　　庭中的雪被宫人和内侍们早就清理干净, 等到整个凤仪宫的边边角角的雪几乎都化尽了，顾昭才说动了怀霜她们陪她出去。 　　本想在李翾回宫之前就带着儿子回来, 偏生还是慢了一步。 　　“父皇，是澄儿要母后陪。”小皇子人小个子矮，不妨碍他攥住天子的手指，扬起小脸奶声奶气的撒娇：“下次澄儿也陪父皇去——” 　　李翾自然知道昭昭这些闷坏了, 他提前回来也是为了陪她出去散步解闷，他方才只是为着李明和送来的谢礼有点微妙的不痛快。 　　“好像朕要把你母后怎么样似的。”他捏了捏儿子的小手, 又有些哭笑不得的对顾昭道：“小家伙真是机灵, 倒也偏心你。” 　　顾昭骄傲的点点头, 到底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呀。 　　小皇子放下心来，他松开了自己父皇的手，还是回到了自己母后身边，牵着她的手，还催促自己父皇道：“父皇也牵着。” 　　李翾明白了他的意思，父子二人走路时一左一右的将顾昭护在中间。 　　等进了殿中，顾昭由宫人服侍着脱了身上厚厚的大氅，身前圆滚滚的肚子便格外显眼。被裹成锦团儿似的小皇子乖乖让父皇给自己脱下外衣，终于他看到了临窗大炕上的东西，不由两眼放光。 　　“是李明和送来的。”李翾扶着顾昭在对面坐下，解释了这些玩具的由来。 　　他想起那日儿子神色笃定的叫“弟弟”，再有李明和的“提醒”，似笑非笑道：“朕给他赐婚，他不该谢朕么？” 　　顾昭敏锐的听出了天子语气中的那一丝“阴阳怪气”，却一时没想到缘由。 　　“是世子的一片心意罢了，您还跟儿子争？”顾昭说着话，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腰，抬手抚上了肚子。 　　李翾发现了她的动作，顿时收回了心思，低声问道：“腰上难受？孩子又闹你了？” 　　“我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比澄儿还活泼些。”顾昭没有否认，只是笑道：“不过今早胡太医来过，说小家伙好得很。” 　　李翾闻言，也将自己的大手放了上去。顾昭引着他的手过去，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胎动。 　　这般有力气，只怕不是个公主。 　　“大嫂昨日递了帖子，说是想姩姩过来给我看看。”顾昭想起来昨日安阳侯府的帖子，对李翾道：“我应了，让大嫂再带上元哥儿一起明日进宫。” 　　姩姩是梁成昀和白氏女儿的小名，自她出生后顾昭还没见过，心里也一直惦念着。 　　这几日都是晴朗的好天气，白氏便想着带女儿进宫。 　　李翾点点头，道：“让她们留下用午膳罢，朕让张卓英去拿些礼物给孩子们。” 　　还没等顾昭开口，小皇子蹦蹦跳跳的拿着新玩具，兴致勃勃的给自己父皇和母后展示。 　　“明日澄儿的表哥和表妹进宫，到时候你们一起玩。”顾昭拿帕子给儿子擦汗，柔声道：“澄儿没见过姩姩表妹罢？” 　　小皇子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期待，笑眯眯的道：“澄儿分给他们一起玩。” 　　他才说完，又举起小手贴着自己母后的肚子，小大人似的道：“也给宝宝。” 　　顾昭莞尔，摸了摸儿子的头。 　　儿子倒是没在昭昭面前提弟弟的事，李翾心中又有了一丝希冀。 　　梁成昀夫妇儿女双全了，昭昭跟他是远亲，若这回能得个女儿，也是合情合理的。 　　见李翾盯着自己的肚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顾昭觉得好笑又心疼。 　　她还没敢告诉李翾，经验老道的接生嬷嬷和胡太医都说像是男胎，顾昭叮嘱让他们当着天子的面不要提此事。 　　李翾想要个小公主她是知道的，只怕这次不能如愿了。 　　*** 　　翌日。 　　当姩姩被抱到顾昭身边时，正软软的打了个哈欠，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看着人。 　　顾昭忍不住想要亲自抱一抱。 　　“娘娘，您身子重了，姩姩又没轻没重的。”白氏选了个折中的法子，道：“把她放榻上罢。” 　　小皇子跟在自己母后身边，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小婴儿。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比自己小的孩子，故此格外好奇。 　　顾昭稀罕了侄女好一会儿，才让奶娘和宫人看好孩子们，她和白氏坐到一处说话。 　　“妾身瞧着娘娘的气色倒愈发好了。”白氏仔细观察了顾昭的脸色，有些心疼的道：“当初听说行宫的事，妾身和世子爷也跟着担心。” 　　虽说天子运筹帷幄，可算来那时昭昭正怀着身孕月份尚浅，只怕没少吃苦头。 　　顾昭笑笑，温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都过去了。” 　　白氏将顾昭看了一圈，目光落到顾昭身前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含笑道：“娘娘这胎怕是又要得个皇子了。” 　　她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了，很容易就猜了出来。 　　“我倒是想要个如姩姩一般可爱的女儿。”顾昭扶着肚子，想起那回在福宁殿看到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李翾对女儿的期盼只怕比自己更多。 　　白氏安慰道：“您还年轻，总能给皇上添个公主的。” 　　“前些日子二爷送来家书，说是卫姗生了，是个女儿。”白氏想起来，对顾昭道：“听说卫家急匆匆想给她送人，想要让二爷收了。” 　　顾昭微微蹙眉。 　　大皇子出事后，卫媞被贬为庶人幽禁在郡王府中，不得出府。 　　李翾念及宁北侯府的功勋，对宁北侯和世子格外优容，并未夺爵，只是处置了四房的人。 　　原来在李泓衡自戕前，他已经发现卫嫣并未生下他的长子，而是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换了个儿子进来。 　　宁四夫人是帮着她办这件事的人。 　　卫嫣被戳穿后，苦苦哀求自己只是见郡王郁郁寡欢，想要让他开怀才犯了错。 　　李泓衡心灰意冷，直接从郡王府离开。 　　李翾得知真相后，命人将卫嫣买来的孩子还了回去，将卫嫣所生的女儿寻了回来。只是她被送走时受了风寒，没两日便夭折了。 　　卫嫣自知犯了混淆皇室血脉的死罪，只得自己悬梁自尽。 　　“卫姗算是他们唯一的指望，卫家生怕她被二爷不喜。”白氏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在二爷态度坚决的回绝了，对她们母子也好。” 　　梁成越已经带着卫姗外放，算是离开了是非之地，卫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姗姐儿是个好孩子，二表哥也是个好人。”顾昭温声道：“他们会过好的。” 　　白氏回过神来，想着自己方才的话会勾起她的伤心旧事，忙岔开话题道：“妾身瞧着小皇子的眉眼，倒愈发像皇上了。” 　　顾昭笑着点点头，澄儿随他父皇更多些，可父子却两人时常“不对付”。 　　元哥儿和小皇子在一块很快就熟络起来，小皇子又是个大方细心的性子，不仅照顾了比他大的表哥，也拿着拨浪鼓逗表妹玩。 　　最后他还拿出了两份玩具，说是送给他们的。 　　白氏看着三个孩子，心中突然有了些预感，昭昭的长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等用过了午膳，白氏又陪着顾昭说了会儿话，准备带着孩子们告辞回去。 　　正当她要走时，外面响起了通传声，说是天子到了。 　　白氏虽是见过几次天子，却对威严冷峻的天子充满了敬畏，不免有些紧张。 　　等到帘子掀起，身着宝蓝色天子常服的李翾走了进来。 　　“臣妇见过皇上。”白氏连忙蹲身行礼，元哥儿也乖乖在一旁跟着行礼，姩姩已经跟顾昭混熟了任由她抱在怀中。 　　“梁夫人平身。”李翾神色和煦的点点头，又看向她身边的元哥儿。“许久不见，元哥儿又长高了不少。” 　　元哥儿在家中已经提前被教导过，见了天子也没有发憷，应对得当。 　　小皇子在一旁指着姩姩，兴高采烈的给自己父皇介绍：“父皇，姩姩妹妹！” 　　李翾摸了摸儿子的头，终于正大光明的去看顾昭怀中的小女孩儿。 　　小姑娘生了一张粉嫩的小脸儿，圆嘟嘟的很可爱。她似是有些害羞，只往顾昭怀中钻。过了片刻，在顾昭柔声鼓励下，她又转过头，悄悄的看着天子。 　　别提有多招人疼了。 　　李翾有一瞬间的错觉，这就是昭昭抱着他们的女儿。 　　“皇上，您抱抱？”顾昭笑眯眯的将姩姩递了过去，道：“姩姩特别乖。” 　　李翾没少抱儿子，故此动作还算娴熟，也没让她不舒服。 　　小姑娘好奇的看着他，那奶乎乎又乖巧安静的模样，让人心软得厉害。 　　李翾克制的抱了片刻，才将她还了回去。 　　张卓英见状，立刻吩咐人将赏赐又增厚了不少。 　　待到白氏母子三人离开后，等自己母后去更衣，小皇子奶声奶气的道：“父皇，澄儿的妹妹呢？” 　　李翾一愣。 　　“父皇给澄儿买。”小皇子特意强调道：“父皇答应了。” 　　没想到当年他随口一说，儿子竟记到了现在。 　　“别急，或许快了。”李翾安抚着儿子，没什么自信的道。 　　*** 　　顾昭这次发动是在夤夜。 　　半夜醒来后，她就觉得肚子有些不对劲儿。只是她生过澄儿有了经验，知道一时半刻还生不下来，索性没惊动他继续装睡。 　　直到清晨李翾离开后，顾昭忍着不适将小皇子叫来，说送他去永寿宫找小姑姑玩。 　　小皇子很敏感，他觉察到了母后的不对本不想走，到底还是年纪小，却被顾昭三言两语的骗过去，说是自己想吃桃花饼，请他和姑姑去采些花瓣。 　　顾昭让纤云送小皇子去，顺便告诉太后自己要生了的消息。 　　安排好这些事后，接生嬷嬷已经赶了过来，胡太医和凌太医也都在殿外候着。 　　虽说怀孕时吃了不少苦，在生产时顾昭却没受多大罪。 　　在周太后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时，顾昭喝了些参汤后，已经进入了产程。 　　“昭昭，哀家陪着你，别怕。”周太后进了产房，攥着顾昭的手，柔声道：“这次宫口开得很快，一定会顺顺当当的。” 　　顾昭已经痛出了一身冷汗，却仍挤出笑容来点点头。 　　等到李翾散了朝后，张卓英立刻过去通禀，说是皇后娘娘已经发动。 　　李翾心中猛地一跳，他该早些发现昭昭的不对。 　　难道她忍了半宿不成？ 　　待到李翾匆匆往回赶时，顾昭已经在周太后的鼓励下拼尽全力往外推挤着胎儿。 　　“皇后娘娘，已经能看见头了——”接生嬷嬷忙道：“您等等再用一次力——” 　　忽然，她感觉孩子从她身体中滑了出去。 　　正当李翾大步流星的要掀开帘子进产房时，忽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只听里面响起接生嬷嬷的声音。 　　“皇后娘娘平安诞下了七皇子——” 　　作者有话说： 　　李姓天子含泪给大家来发红包啦~七皇子也必须有排面~本章都会掉落红包哒~ 　　（已经给他发了一刻钟“女儿”体验卡了，弥补下他受伤的心灵） 　　PS：看了下小仙女们的评论，目前是团宠if线支持的更多些？预计再写一张两个团子的番外，就开if线啦。先写团宠，强取豪夺我康康尽量安排。 第141章 　　天子愉（xin）快（lei）的带娃日常 　　李翾进门时, 刚好见到接生嬷嬷抱着才出生的婴儿向周太后报喜。 　　“恭喜皇上——” 　　见天子赶来，产房中的众人连忙上前道喜，恭贺天子又得了位皇子。 　　李翾微微颔首, 他没顾上看才出生的儿子, 先赶到了顾昭身边。周太后笑吟吟的让出了位置，自己去看接生嬷嬷怀中的孙儿。 　　“昭昭，你辛苦了。”李翾见到昭昭平安生产, 心中松了口气。他握着昭昭的手, 有些愧疚的道：“朕竟然没察觉。” 　　昭昭定是在夜里已经发动，偏生她竟忍着一直没说。 　　顾昭笑笑，这次比生澄儿时还容易些，她确实没有太遭罪。 　　“皇上，这次让您失望啦。”顾昭看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生的婴儿身上, 悄声道：“您盼了许久的小公主……” 　　李翾轻轻摇头。 　　“昭昭, 儿子女儿朕都喜欢。方才没去急着去看孩子, 不是朕不喜欢。”他猜到昭昭误会了，目光温柔的望向她, 柔声道：“比起孩子，朕更在乎你。” 　　顾昭心中一暖, 她面色微红，轻轻应了声。 　　在生产后她已是累极，听说孩子一切都好，李翾也陪在身边, 很快就倦意涌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李翾见她睡沉了, 这才起身去看儿子。 　　新出生的小皇子白白净净的, 虽然还没睁开眼, 但总感觉看起来像顾昭更多些。 　　“哀家瞧着像皇后更多些。”周太后将孙儿抱在怀中，仔仔细细的看一遍，满是怜爱的道：“像昭昭好，定会是个漂亮的孩子。” 　　李翾闻言看了过去，也认同母后的话。 　　“今日就让澄儿在永寿宫住下罢。”周太后看着新生的孙儿，却没忘了澄儿。“昭昭今日累坏了，皇帝要好好照顾她。” 　　李翾唇角微扬，应了自己会照顾好昭昭，却没同意让儿子留下。“澄儿习惯跟着昭昭，若不见到自己母后，他会不安的。” 　　周太后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同时却又觉得欣慰。 　　虽是自己和先帝并不是好的父母，可李翾却是个好父亲。 　　“就等昭昭醒来后，皇帝再派人去接罢。”周太后没有阻拦，同意了天子的安排。 　　李翾虽是来看儿子，目光却时不时往床上飘去。 　　周太后抿唇一笑，亲自带着人去偏殿安置孙儿，留下儿子陪着儿媳。 　　*** 　　等到小皇子被接回来时，已是傍晚。 　　顾昭特意让宫人替自己淡淡涂了脂粉，看起来气色如平时无异。她半靠在大迎枕上，温声问儿子：“澄儿，跟小姑姑今天玩得开心吗？” 　　小皇子安静的点点头，仰着头看向顾昭。他虽然年幼，却看出了母后好像不大舒服，漆黑明亮的眸子中透着些担忧。 　　“母后，不舒服？”他踩着脚踏去贴自己母后的额头，过了片刻才认真的道：“不热。” 　　顾昭弯了弯唇角，她才要开口时，却听到小皇子惊讶的睁大了眼：“母后，宝宝呢？” 　　原来他发现了自己母后的变化，迫不及待的往她身边看去。 　　刚去看了小儿子的李翾正好进来，他抱起了澄儿，对顾昭道：“奶娘才喂过他，正睡着呢。” 　　顾昭看着澄儿在自己父皇怀中不安分的扭动，说是要去看宝宝，她含笑道：“皇上，您带澄儿去看看罢。” 　　李翾应了声，直接带着好奇的澄儿去了偏殿。 　　“奴婢见过皇上，见过六殿下。” 　　奶娘和服侍的宫人们纷纷行礼，李翾没有放澄儿下来，抱着他去看小床上的婴儿。 　　“小家伙，还真被你说中了。”李翾捏了捏他的小手，想起那日清晨儿子说过的话。“你母后果然给你添了个弟弟。” 　　澄儿骄傲又得意的晃了晃小脑袋。 　　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弟弟吸引，看着弟弟小小的拳头、小小的脑袋，鼻子和嘴巴更是小小的，澄儿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一碰。 　　李翾见状，还特意将澄儿抱得低了些，方便他凑近了看。 　　澄儿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摸弟弟蜷着的小拳头。虽然李翾没有提醒，澄儿却懂得放轻手上的动作，只轻轻摸了一下，也没有出声吵醒弟弟。 　　他像是稀罕大玩具似的盯着弟弟看了好一会儿，才被父皇抱走，说是该回去用晚膳了。 　　回到了顾昭身边，澄儿兴致勃勃的分享着自己的见闻，他比划着弟弟的小手有多小，歪着小脑袋问：“母后，呦呦好小呀。” 　　他自然的叫了出来，李翾和顾昭却是一愣，没想到澄儿还记得。 　　顾昭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柔声笑道：“澄儿才出生时也是小小的，等再些时候，弟弟长大就能跟澄儿一起玩了。” 　　澄儿露出期待的目光。 　　他本就羡慕表哥有姩姩做玩伴，如今自己也有弟弟了。 　　“澄儿知道，像姩姩一样。” 　　顾昭语塞，一时没想到如何给他讲弟弟和妹妹的区别。 　　“姩姩是妹妹，呦呦是弟弟。”李翾接过话来，想起自己抱过的又软又娇的小姑娘，心中安慰自己好歹幼子像昭昭。他用了全天下父母惯会糊弄孩子的话：“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澄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在晚膳很快摆好，给天子解了围。 　　此时李翾还不知道，让他头疼的日子还在后头。 　　*** 　　七皇子出生后，凤仪宫比以往更热闹起来。 　　比起容貌肖似皇上、性子是皇上和皇后结合的六皇子，七皇子可就大大不同了。 　　他容貌上更像皇后，尤其是那双水润清亮的眸子，简直跟皇后一模一样，偏生他的性子不像皇上也不像皇后，虽聪慧不输六皇子，却更要淘气调皮。 　　御书房。 　　顾昭陪着周太后和长公主去宫外的云觉寺，要离开宫中两日，带两个孩子的事都交到了天子手上。 　　原本让人在瑶华宫陪着他们也可以，但澄儿自三岁后已经开蒙，每日都要送去跟着师傅读书。不见母后也不见哥哥，七皇子可是不依的。 　　李翾没办法，只得将小儿子带去了御书房，等澄儿散了学也过来。 　　“呦呦，你就在这里玩，父皇忙完了就来陪你。”李翾如同以前带澄儿一般，将他放到了里屋的软榻上，准备了许多玩具。 　　七皇子已经一岁半，已经能走能跑，平日里因为淘气没少磕碰，好在他也不娇气，至多疼了哭两嗓子，有人哄一哄就能好。 　　昭昭临走前特意叮嘱了李翾，儿子的小胳膊小腿儿上不许再添新伤。 　　听完自己父皇的话，呦呦看似乖巧的点点头，实则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李翾只觉得额角隐隐抽疼。 　　如今他方才觉得，先前长公主说“像澄儿一样”的孩子，是多么美好的祝福。 　　“看好七皇子。”李翾特意又多叮嘱一句。 　　两个内侍恭谨的应下。 　　七皇子还是头一次被抱来御书房，他们想起六皇子小时候在福宁殿的经历，觉得看好小孩子并不是难事。 　　李翾转身出去，召等候的朝臣觐见。 　　因先有了澄儿，到了呦呦这里已经攒下了无数玩具，已经没有什么让他觉得新鲜。 　　他摆弄了一会儿七巧板，很快就索然无味的放到一旁。 　　有内侍上前拿着大福娃娃逗他，他也觉得没意思，托着腮望向窗外，口中嘀咕着：“哥哥还不回来——” 　　他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又从软榻上爬下来。 　　忽然外头的说话声停了，呦呦轻轻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去。 　　父皇不在？ 　　他有些急了，迈着小短腿儿往书案处跑去，他没站稳摔了个屁股蹲儿，直接滚到了书案下。 　　看着他的两个小内侍一个去给他拿牛乳，一个正转身给他去找新的玩具，一转眼就不见了七皇子的人影。 　　服侍的内侍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在房中找起了小殿下。 　　方才是李翾亲自送一位年迈的朝臣出去，此时他已经折返。 　　才回到书案后，李翾就低下头就发现不对劲儿。 　　“呦呦？”李翾愣了下，看到趴在书案下的小儿子，想要直接将他拎出来，却见他牢牢抱着桌子腿儿不肯动。 　　眼见门帘晃动，他要见的最后一位将离京换防的将领等候召见，李翾无奈，只得默许了儿子的行为。 　　他对着追出来的内侍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找了。 　　呦呦此时倒安分了，他趴在厚厚的地毯上，小手去抓自己父皇绣着龙纹的衣摆。过了片刻，他折腾得有些累了，就蜷缩在一角，去抠围挡上的流苏。 　　李翾面色如常的召见谈话，没有低头过一次。 　　等到人走了之后，李翾低头要叫儿子时，才发现他已经趴在厚厚的地毯上睡着。 　　李翾哭笑不得的将他给拎了出来。 　　“呦呦想父皇了！”他在嘴甜上像极了自己哥哥，在加上他仰起头时，睁着那双像极了顾昭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父皇。 　　被儿子这样看着，李翾发现自己根本硬不下心肠。 　　“下回不许胡闹了。”李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板着脸道：“不说一声就跑出来，也让照顾你的人担心。” 　　听了天子的话，原本提心吊胆的两个内侍松了口气。 　　呦呦听完，乖乖的向自己父皇道：“呦呦错了。” 　　说着，他又哒哒的跑过去找方才看着他的内侍。“是呦呦不好，呦呦不会了。” 　　“是奴才失责，不怪小殿下。”两人又是愧疚自己没有尽责，又是感动皇上的公正和小殿下的乖巧。 　　李翾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儿子招了招手，道：“呦呦，来父皇这儿。” 　　小儿子虽是调皮些，到底还是懂事的。 　　他准备停下休息一会儿，陪儿子玩会儿游戏。 　　“父皇，举高！”呦呦眼前一亮，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游戏李翾陪着他们兄弟两个在凤仪宫玩过，呦呦最喜欢玩这个，可自己母后却不赞同，每次都是将他哄下来。 　　李翾也想到了此处，便应了儿子的心愿。 　　这一回他让儿子坐在自己肩上，他要取书架高处的一本书，正好一举两得。 　　呦呦果然“不负所托”，顺利的将书取下来抱着。可就在出去时，他看到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走来，像是自己皇兄，兴奋的挺直了身子。 　　只听“咚”的一声，他的额头磕在了门框上。 　　“呦呦？”李翾慌了神，立刻将儿子抱了下来查看，只见他白嫩嫩的额头已然鼓了个包。 　　他却不以为意，还晃着自己的小胖手道：“哥哥，哥哥回来了——” 　　“请凌太医过来！”李翾匆匆吩咐后，心疼的问小儿子道：“呦呦，疼不疼？” 　　呦呦摇了摇头，还要挣扎着下去找哥哥。 　　李翾将他抱到了榻上，这时澄儿已经由张卓英陪着回来了。 　　“父皇，儿臣——”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了弟弟的异样。“呦呦，这是怎么了？” 　　“哥哥，呦呦想哥哥了。”呦呦抱住自己哥哥，就要拉着他的手往外走，道：“哥哥，去喂兔兔，去玩小白。” 　　因他太调皮，小白都是绕着他走。唯有澄儿在时，小白还能忍耐片刻。 　　“呦呦的头不小心磕了下。”李翾清了清嗓子，对澄儿道：“等太医看过后，再陪他玩儿罢。” 　　澄儿点点头，他脱鞋上了软榻，好歹哄住了弟弟。 　　等到凌太医匆匆提着药箱赶过来时，万幸他额头上的包没有再变大，只是有些红肿。 　　他仔细看过后，又问了呦呦想不想吐，头疼不疼，断定只是外伤没有大碍。 　　“皇上，这是消肿化瘀的药膏，请人每日三次给小殿下涂上即可。”凌太医叮嘱道：“在此期间小殿下要静养。” 　　李翾松了口气，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明晚之前可否恢复？” 　　凌太医闻言，面露为难之色，迟疑了片刻才道：“皇上，小殿下的外伤起码要三五日才能恢复。” 　　昭昭临行前的嘱托言犹在耳，转眼儿子就伤到了。 　　李翾面色沉着的点点头，心中却是格外郁闷。 　　不止是昭昭，母后见了也要心疼的。 　　“父皇，儿臣会帮您求情的。”凌太医走后，澄儿看自己父皇的脸色不好，十分贴心的道。 　　李翾稍稍感到些安慰。 　　“呦呦也是！”呦呦欢快的响应自己哥哥。 　　李翾抬眸看向他额上的伤，感觉自己的额角也在隐隐作疼。 　　*** 　　翌日。 　　傍晚顾昭回来时，两个孩子都扑了上去。 　　两日一夜，他们还没跟自己母后分开过这么久。 　　“呦呦，你的额头怎么回事？”她敏锐的发现了呦呦头上的伤，正要叫宫人询问时，只听小儿子抢先道：“母后，不是父皇——” 　　他这脱口而出的话将自己父皇卖了个干净。 　　澄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本他是教弟弟不要告诉母后是父皇带他玩时伤了，偏生弟弟没记全。 　　顾昭面色微变，望向了一旁站着的天子。 　　“母后，父皇不是故意的。”澄儿试图替自己父皇解释。 　　李翾看着有越描越黑的趋势，只得将当日的事情和盘托出。 　　“皇上，呦呦还小，也调皮些。可是……”顾昭心疼的轻触了下儿子额上的伤，她挑了挑眉看向李翾，话只说了一半。 　　恰在此时，宫人送来帖子，说是安阳侯府来报喜，世子夫人又添了位小小姐。 　　“你们多了位表妹。”顾昭暂且放过天子，对两个儿子解释道。 　　“姩姩妹妹的妹妹？”澄儿说得绕口，见弟弟好奇，开始费劲儿的给他解释什么是妹妹。 　　呦呦说他也想要。 　　李翾的羡慕更是实打实的。 　　“让父皇给咱们买个妹妹就好——”澄儿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道。 　　这下轮到李翾语塞。 　　“母后，您让父皇给我们买好不好？”见向来无所不能的父皇似是有点为难，澄儿立刻转向了自己的母后。 　　顾昭嗔了李翾一眼，当初他为了糊弄澄儿说什么“买”妹妹，倒让孩子牢牢记住了。 　　李翾正在心中替自己掬一把辛酸泪，却见澄儿拉着弟弟要走。 　　“想要妹妹，咱们不能跟父皇母后在一起。”澄儿聪慧，甚至还记得全部细节。“过一夜，早上就可以了。” 　　“但买妹妹，可能慢些。” 　　孩子童言无忌，顾昭却是俏脸飞红。 　　“澄儿，这是秘密，若告诉别人就不灵了。”李翾赶紧叮嘱澄儿道。 　　澄儿用力的点点头，呦呦也似懂非懂的跟着点头。 　　顾昭再三确认小儿子头上的伤已无碍，松了口气后，对李翾道：“皇上，今晚我带着两个孩子睡，您早些歇了罢。” 　　李翾自知理亏，陪着母子三人用过晚膳后，自己去了偏殿。 　　“母后，不气。”澄儿挨在自己母后身边，贴在在耳边，小声道：“父皇很着急，都急哭了——” 　　想象着天子“梨花带雨”的模样，顾昭忍笑辛苦，更欣慰儿子的懂事。 　　“母后不生气，只是分开了两日，着实想你们。”顾昭笑笑，柔声安慰他道：“若是咱们四个挤在一处，父皇会休息不好的。” 　　见母后不怪父皇，澄儿松了口气。 　　等到呦呦被宫人抱回来后，澄儿住了声不再提。 　　虽是赶路辛苦，顾昭还是看着两个儿子都睡着后，才缓缓闭上了眼。 　　她今日特意去云觉寺，是听说周围有座送子庙，很是灵验。据说无论是求生男还是生女，都能实现心愿。 　　为着这事特意出宫她多少有些难为情，还是背了太后和歆歆她偷偷带人去的。 　　顾昭将求来的符纸收在特制的香囊里贴身收着。 　　她不准备告诉李翾，若真能实现他们的心愿，再带着李翾一同去还愿罢！ 第142章 　　主线番外：年龄差 　　自家娘娘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怀霜和初丹最先发现了这点, 愈发留心观察起来。 　　娘娘并不会折腾发作底下人来出撒气，对两位皇子亦是温柔如昔，私底下跟皇上也是肯撒娇使小性子的。 　　可她们就是从娘娘看账本、做绣活时偶尔的停顿出神中, 觉出娘娘的异样来。 　　若不是身子不适, 就是娘娘有心事。 　　这日一早，六皇子和七皇子都去了永寿宫，凤仪宫里难得清静了下来。 　　怀霜看顾昭拿着手中的绣绷子半晌没动, 上前柔声道：“娘娘, 这个月您的小日子迟了些，不若请太医来瞧瞧？” 　　听到怀霜的声音，顾昭才回过神来。 　　“不必了，才三日而已。”她摆了摆手，道：“应该就在这两日了。” 　　初丹在一旁帮着分线, 也轻声劝道：“娘娘, 若您哪里不舒服, 皇上知道也会担心的。” 　　听到“皇上担心”，顾昭神色微闪, 终于答应下来。 　　她们请了胡太医过来替皇后诊脉，胡太医的结论是皇后的凤体无碍, 也并未诊出喜脉。 　　两人终于确定，娘娘就是有心事。 　　可既是娘娘不肯说，她们也不好深问，只得更加小心服侍着。 　　冬日里天黑得早, 六皇子和七皇子还未回凤仪宫，顾昭便准备打发人去接他们回来。 　　突然殿外传来了孩童的嬉笑声。 　　不多时帘子掀起, 李翾一手抱着一个儿子, 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 　　“澄儿、呦呦快下来——”顾昭见状, 忙起身示意李翾将两个儿子放到地上。 　　澄儿年纪大些，顺从的自父皇的臂弯中离开，呦呦却是有些意犹未尽，见哥哥下来，还要父皇举高自己。 　　“呦呦，听话。”顾昭罕见得语气重了些，她声音急促的道：“下来。” 　　两个儿子都感觉到了母后的情绪变化，澄儿去牵母后的手，呦呦也乖乖从下来，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母后别生气，呦呦听话。” 　　李翾还以为是昭昭还记着上回呦呦额头撞到门框的事，自觉理亏，清了清嗓子道：“昭昭，朕不会伤着呦呦的，你别担心。” 　　然而这一次他猜错了。 　　只见昭昭走到他身边，关切的问道：“皇上，您的胳膊疼不疼？” 　　李翾微愕，对于突如其来的优待，恍若在梦中一般。 　　“他们两个才多大一点？”很快他回过神来，不以为意的道：“便是再加上皇后，朕也同样抱的起来——” 　　澄儿过了年才五岁，呦呦过了年三岁，他们两个那点重量李翾还不放在心上。 　　他话音未落，果然收获昭昭“娇嗔”的目光一枚。 　　“澄儿、呦呦，跟纤云姑姑去洗手，母后给你们做了点心。”顾昭不理会他，转而对两个儿子道：“还有你们最喜欢的甜汤。”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跟着纤云走了。 　　待他们走后，顾昭亲自服侍天子脱了外头的衣裳，换上了家常的外袍。 　　待李翾从净房回来后，只见顾昭正端着一个精致的甜白瓷汤盅，见他来将汤盅推到了他面前，语气坚决的道：“皇上，这是我替您准备的。” 　　汤盅里的食材俱是滋补之物，虽然冬日本就是进补的时节，可这也太补了些。 　　“皇上，您不是澄儿也不是呦呦，您不挑食对罢？”顾昭再次强调道：“您务必全部喝掉。” 　　正好澄儿和呦呦也被带了回来，顾昭让人将点心和甜汤给他们摆好，眼角的余光还不忘了瞥向李翾，看他拿起汤匙正往唇边送，这才放下了心。 　　等用过晚膳后，顾昭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将他们各自送回了房间，回来看到李翾已经收起了折子，正拿着卷书在榻边看。 　　“两个小家伙都睡了？”再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李翾将人拉到自己怀中，摩挲着她腻白的手腕，温声道：“昭昭，咱们早些睡罢。” 　　顾昭顺从的点点头，任由李翾将她抱到了床上，然后自己掀开里侧的被子，将自己裹紧。 　　李翾这才发现，床上竟摆了两床被子。 　　“昭昭，你才给朕做了那些滋补的东西，今夜竟要晾着朕？”李翾挑了挑眉，作势欲掀开她的被子。“皇后这是敢做不敢当……” 　　任凭他怎么说，顾昭只露出脑袋，态度果决：“我小日子这就到了，怕是不方便服侍您。” 　　她搬出这个理由来，李翾也只得依了她。 　　凤仪宫中地龙本就烧得好，李翾愈发觉得身上燥热，却也只能望梅止渴。 　　等他好不容易朦胧要睡着时，忽然感觉有一双柔软而凉的手，轻轻碰到他的额头上。李翾正要睁开眼时，那一点冰凉的触感又消失了。 　　李翾继续装睡，之后却再没有动静。 　　难道方才是他的错觉？ 　　*** 　　接下来几日，顾昭除了每日都亲自去炖补品，再亲眼看着李翾吃下去，一切如常。 　　正值天子休沐，又下了一夜的雪，两个孩子趴在窗边眼巴巴的望着地上厚厚的积雪，目露渴望之色。 　　只是他们看到自己母后怀中揣着暖炉，手边放着热姜茶，显然是不大舒服。 　　两个孩子懂事的谁都没提要出去玩雪。 　　李翾在顾昭身边坐下，试了试她手炉的温度，又看着她脸色不大好，提议道：“昭昭，若是难受就去床上歇着罢。” 　　“等你小日子过去，朕陪你去玩雪。”他以为是顾昭也想看雪，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不带两个小家伙。” 　　顾昭唇角微翘。 　　“让澄儿和呦呦听到，他们可是会伤心的。”她同样低声回道：“您带他们两个穿严实了去雪地里玩会儿罢。” 　　李翾并没觉得意外，温声应了下来。 　　昭昭疼爱两个孩子，却并不会过分娇惯，也不会拘束太多。 　　看着澄儿和呦呦被裹成两个锦团儿，顾昭也催促着李翾穿好大氅，等到三人穿得暖和严实，才放他们出去。 　　这次坐在窗边的人换成了顾昭。 　　澄儿和呦呦才到雪地上，就撒欢儿似的跑了起来。哪怕摔一下也并不疼，李翾没有刻意去扶，等着他们自己站起来。 　　呦呦个子最矮，他跑累了就抓起一把雪玩，结果没攥住全都灌到自己的身上。 　　澄儿比他大，已经懂得要团成雪球。他想起跟明睿堂哥玩过打雪仗，顿时心痒痒想拉着父皇和弟弟玩。 　　忽然他目光隔着窗子跟自己母后撞上。 　　顾昭笑着望向他，示意他玩得开心就好。 　　“父皇，我们堆雪人好不好？”澄儿拉着自己父皇的衣袖，悄声道：“母后也能瞧见。” 　　呦呦听哥哥的话更胜于自己父皇，也立刻附和道：“堆雪人、雪人！” 　　这两个小家伙，出来玩也没忘了自己母后，不枉昭昭辛苦生下他们。 　　李翾唇角微微勾起，道：“父皇帮你们。” 　　父子三人立刻忙碌起来。 　　早有宫人识趣的去小厨房寻了食材来，将胡萝卜分别制作成鼻子眼睛嘴巴，送到两个皇子手上。 　　李翾负责制作雪人的身子和头，澄儿将萝卜块安排在雪人的脸上，呦呦负责在一旁给父皇和哥哥越帮越忙—— 　　“呦呦，这个是鼻子。”澄儿耐心的指出弟弟的不对，轻声细气的道：“要插在这里。” 　　说着，他抓着弟弟的小手去插，让弟弟也参与进来。 　　没了呦呦的“帮忙”，李翾很快将雪人组装好，又拿了干枯的树枝给他做胳膊。 　　不多时，当父子三人站到两边后，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映入顾昭眼帘。 　　顾昭心中一暖，含笑点点头，告诉父子三人自己很喜欢。 　　知道母后有雪人看，澄儿也放心来，拉着父皇和弟弟打雪仗。 　　若论实力，李翾自然是能躲开两个儿子扔过来的所有雪球，可为了哄两个孩子高兴，他还是会让两个孩子的雪球偶尔砸到自己身上。 　　左右他们力气都不大，到他身上全都散成了雪粒子。 　　忽然，屋檐上的积雪突然掉落，李翾怕砸到两个孩子，眼疾手快的护了上去。 　　澄儿和呦呦被护在自己父皇的大氅下，温暖又安全，头上清爽干净。李翾自己兜头砸了满脑袋的雪，颇有些狼狈。 　　想到昭昭正看着他们，李翾正要起身说没事时，却看到她眼底流露的一丝惶然。 　　李翾下意识抬眸，看到窗上镶着的玻璃反射出自己的身影。 　　他顿时明白了连日来昭昭的反常。 　　李翾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殿中，顾昭连忙迎上来，拿着布巾就想替他将剩余的残雪清理干净，却被李翾制止。 　　“你受不得凉，朕自己来。”他接了过来，正要自己动手时，澄儿和呦呦都主动说要帮忙。 　　顾昭点点头，转而吩咐小厨房多煮些姜茶过来。 　　这一日李翾没有出门，澄儿和呦呦在外头玩得过瘾了，也安分的在榻上玩耍，又被李翾抱在膝头读书。 　　入夜。 　　顾昭特意叮嘱李翾多泡一会儿热水澡，自己先上了床。 　　等李翾回来时，她立刻闭眼装睡。 　　“昭昭，那日替朕梳头时，看到朕有白发了罢？”李翾放下帐子后，在她身边躺下，温声问道。 　　难得他陪着昭昭赖床了一次，昭昭为了“报答”他，特意提出要帮他梳头。当时看着昭昭愁眉苦脸的样子，只以为她梳不好男子的发式。 　　如今想来，是在掩饰她的不安罢？ 　　顾昭愣了下，立刻摇头否认道：“没、没有。” 　　“傻姑娘，那夜里试图替朕偷偷剪掉白发的人是谁？”李翾挑了挑眉，随手摸出了暗格里藏着的银剪，在手里掂了掂。 　　顾昭没办法再抵赖。 　　她也不吭声，只是埋头扎进天子怀中，力道有些大，几乎是撞进去的。 　　“昭昭，朕本就年长于你，总会有先老的那一日。”李翾感受到她的不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若说“先走”，总觉得对她有些残忍。“比你先两年有白发，倒也正常。” 　　顾昭声音闷闷的道：“只有两根而已。我听大嫂说，我大表哥也有白发了呢！” 　　李翾听罢，弯了弯唇角，想要说话时，蓦地也涌上一丝酸涩。 　　他会有先走的一日，而在此之前，他会替昭昭安排好一切。只是他忽略了昭昭的伤心，确实怎样都无法弥补的。 　　他知道昭昭哭了，正要下床去给她拿帕子擦脸，免得明日起来眼睛肿了。可他才转身，顾昭就扑到了他的背上。 　　“昭昭，朕的腰——”李翾险些没站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床。 　　顾昭红着眼看向他。 　　“您才三十九，正是壮年呢！”她把头抬起来，那双杏眸盈动着水光，非要他一个保证似的。“您不许老！” 　　李翾目光纵容又温柔的看向她，柔声应道：“好好好，朕不老。” 　　“咱们还没生小公主，还没看着澄儿和呦呦长大、娶妻生子……”李翾说着，神色郑重的道：“朕会好好陪着你的。” 　　顾昭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待到李翾让人拿了冷水帕子过来，顾昭有点难为情，自己敷了一会儿，也不让宫人进来服侍。 　　等她确认眼睛不会肿后，才撤掉帕子，蜷缩在天子怀中。 　　在顾昭睡着后，李翾却久久没有睡意，他听着在梦中昭昭呓语，好像还在威胁他，要跟别人生女儿。 　　天子心中顿时有了危机意识。 　　翌日一早。 　　顾昭本以为李翾会留下陪着她，然而枕边却已经空了。 　　“皇上去打拳了。”怀霜听到响动，上前道：“早膳时会回来。” 　　顾昭点点头。 　　*** 　　演武场。 　　本该下值回家的许怀青被天子叫了过来，要他陪练。 　　许怀青虽是不必巡夜，精神还好，可今日天子精神似乎格外好，他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功力，险些落败于天子手下。 　　许怀青不由有些怀疑人生。 　　虽说他从天子的近卫做起，可他的功夫也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且他又比天子年轻不少，两人赤手空拳的对招，他竟没有胜算？ 　　下一位被叫来的是周临歧。 　　周临歧还未成亲，本该是他来接替许怀青，没想到要先跟天子打一场。 　　他的功夫是李翾指点过的，虽是也历练了几年，却终究不比李翾戎马十数年，败得比许怀青快，还更惨一些。 　　李翾只是勉励两人要精进武艺，神清气爽的从演武场离开。 　　昭昭终于答应给他生小公主了，他不仅要看女儿长大、给女儿撑腰，替女儿选驸马——健康的体魄是必须的。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不知皇上今日为何突然有此举动。 　　莫非皇上对羽林卫的训练不够满意？ 　　他们越想越觉得可能，在心里谋划起加练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只有无辜羽林卫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虽然有年龄差，但李姓天子各项功能都可以的，还会好好保养勤加锻炼不给昭昭出轨的机会→_→ 　　PS：上章的红包发好啦~if线写了一章不太满意，把后面主线番外计划先放出来，下一章大概率是小公主来了，if线容我再考虑下。 第143章 　　温泉夜&小公主诞生记（上） 　　为了证明自己正值盛年, 天子特意腾出两日，说服顾昭答应将两个儿子送到了永寿宫，两人轻车简从出了宫。 　　“皇上, 您许了澄儿和呦呦什么好处？”马车平稳轻快的在官道上行驶, 顾昭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他们竟没闹着要跟出来。” 　　两个孩子极少跟他们分开，尤其是她和李翾同时离开。 　　李翾往她手中递了个手炉，才沉静淡然的道：“朕自有妙计, 昭昭放心。” 　　顾昭狐疑的望向天子。 　　“自从添了两个小家伙, 咱们整日围着他们两个转。”李翾理直气壮的道：“如今得了闲，咱们也该松快松快。” 　　说着他从旁边的矮柜取出糕点和热茶，在她面前摆开。“路稍微有点远，朕看你早膳没怎么用，先垫垫肚子, 午膳可能要迟些。” 　　顾昭唇角微微勾起, 她突然想起那年春天去行宫时, 她被天子不动声色的带在身边，吃吃睡睡了一路。 　　她拿起一块梅花饼, 轻轻咬了一口。 　　甜度刚刚好，不会腻也不会寡淡。 　　“可还顺口？”李翾递过一杯热茶, 看到她唇边沾着一点梅花饼的残渣，抬起手指轻轻替她拭去。 　　男子的指腹因常年习武而略带薄茧，轻抚她柔软的唇瓣时略显粗粝。 　　他眸光渐暗，那饱满的红唇似乎诱人去亲…… 　　“还不错, 您尝尝？”顾昭抬眸，想要给李翾也拿一块时, 却不防撞入那双如幽潭般深邃的墨眸, 他虽是坐着没动,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摆出狩猎姿态的猛兽，狼或是虎什么的。 　　在她恍神的片刻，李翾随意应了声，他略略低头，张口咬在了顾昭手中拿着的梅花饼上。他的薄唇擦过她柔弱无骨的手指，似是停留了片刻。 　　等顾昭莹润如玉的面颊渐渐泛起了绯色，李翾方才慢条斯理的道：“果然不错。” 　　“皇上，咱们这是去哪里？”顾昭慢慢调整了呼吸，镇定自若的问他。 　　虽然她嫁给李翾已经近六年，在这些事上不至于生涩抗拒，可眼下在马车上，自然不能乱来。 　　好在李翾顾及她面皮薄，并未为难她，声音平稳如昔的道：“朕带你去云雾山散散心，冬日里的景色也别有一番意趣。” 　　想起他们一起看过的落日，顾昭倒也多了几分期待。 　　“您该让澄儿和呦呦也跟过来的，冰面若是冻得结实，还能去冰上玩儿……”她记起在行宫时，本来许诺了澄儿带他出去玩，却未能成行。 　　李翾早有准备，解释道：“他们年纪小身子骨娇弱，山里到底冷了些。等他们长大，咱们再带着孩子们来就是。” 　　然而马车中确实暖烘烘的，车厢严严实实的阻挡了外头的寒意。 　　顾昭勉强被他说服。 　　等午后到了云雾山的庄子时，顾昭用午膳后由李翾陪着去小憩片刻，说好了一刻钟就叫她，两人去湖边散步。 　　可顾昭睁开眼时，已是黄昏。 　　“朕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叫你。”李翾理由充分，按住了着急出门的顾昭。“今日就先不去了，咱们去观澜阁看日落。” 　　顾昭只得应下，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等看完日落、用过晚膳后，李翾又提议让她泡澡驱驱寒气。 　　顾昭不疑有他，被怀霜引着到了沐浴的地方时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温泉，扑面而来的是袅袅的水雾。 　　一处足以容纳几人的汤池旁，一套大红色的纱衣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上面。 　　怀霜服侍她换上了轻纱所制的浴衣，扶着她进了水池后，才道：“奴婢先告退了，娘娘有事叫奴婢就是。” 　　汤池雾气缭绕，可顾昭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她准备随意泡一泡就出去，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怀霜？”她试探着出声询问，旋即一道挺拔修长的男子身影突然出现，顾昭险些吓了一跳。 　　“昭昭，是朕。”李翾脱下了身上披着的寝衣，缓步踏入池中。“除了朕，还有哪个男子能踏足皇后所在的汤池？” 　　顾昭定了定神，旋即被李翾撑着双臂，圈在他的怀中。 　　她身体紧贴着汤池的石壁，前面是男子精壮结实的胸膛，顾昭隔着水雾望向李翾，看到他眼底蓄势待发的掠夺。 　　顾昭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或许天子带她来云雾山，根本就是为了这个—— 　　他种种反常的行为也变得合理。 　　顾昭自恃幼时常去河边玩，倒也通些水性，准备伺机从天子的“禁锢”中逃脱，她伸手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大胆的道：“皇上，人到中年要注意保养，不可纵-欲。” 　　果然李翾一怔，顾昭瞅准机会如一尾灵活的鱼儿般脱身，还不过瞬息，就被人抓了回来。 　　“昭昭是对朕没信心？”李翾将人按在怀中，不紧不慢的道。 　　顾昭立刻识时务的摇头。 　　李翾意味深长的看了她片刻，旋即将人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铺着暖玉的池边。 　　失去了水雾的遮挡，顾昭下意识的拽了拽身上的纱衣，却发现它起不到任何遮蔽的作用，大红色薄纱已经湿漉漉的贴着身体，愈发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身段。 　　李翾眸光暗了下去。 　　他要让昭昭知道，她担心的事压根不会发生—— 　　*** 　　等两人再次回宫，顾昭没让天子留宿凤仪宫，甚至当日也没将两个儿子接回来。 　　原因无他，在云雾山的两日里，天子用实际行动向她展示了什么是正值壮年，龙精虎猛…… 　　顾昭揉了揉仍是发软的腰肢，咬牙想着，无论如何要让他素上一段时日。 　　临近年末，朝中有官员考评、地方官员回京述职等等事情，李翾开始忙碌起来；顾昭掌管后宫，前不久二皇子终于定下亲事，钦天监选好了成亲的日子，宫中也忙碌起来。 　　吴修容这几年安分守己，顾昭索性给了她这个体面，让她帮着筹备李泓翊的亲事。 　　在凤仪宫听到这个消息时，吴修容有点惊讶，更多的是释然。 　　“请皇后娘娘放心，妾身一定筹备妥当。”吴修容感激的道：“等到妾身拟好章程时，再请您来过目。” 　　顾昭含笑点点头。 　　等送走了吴修容，呦呦先散了学回来。 　　两人都已开蒙，李翾精心替两个儿子挑了学识渊博且又不古板的先生来教导他们。澄儿过了五岁，已经由江煦和周临歧轮流指点他练基本功。 　　顾昭亲自替他脱了斗篷，柔声问他今日都学了什么，听儿子虽是嗓音稚嫩，却吐字清晰、流畅的背出了所学的内容，顾昭欣慰的点点头。 　　只是听着儿子朗朗童声，她却觉得倦意渐渐袭来。 　　好在通传声响起，是李翾带着澄儿回来。 　　呦呦立刻冲向了自己哥哥，缠着他说自己也要学。 　　凤仪宫里顿时热闹起来。 　　“昭昭，累了？”李翾走到顾昭身边坐下，看她眉眼间有些疲倦，温声道：“等会儿用过午膳，你晌午多歇一会儿，朕带着澄儿和呦呦回福宁殿。” 　　顾昭本要笑着摇头说不必了，忽然想起什么，又点了点头。 　　等到父子三人离开后，“睡着”的顾昭睁开了眼，还叫来了怀霜。 　　“悄悄去将胡太医请来。”顾昭叮嘱她道：“别让福宁殿的人知道，别惊动皇上。” 　　听到自家娘娘这般吩咐，怀霜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又惊又喜的望向了顾昭。 　　顾昭浅笑着点头，抬手轻轻抚上小腹。 　　她已经生养过两个孩子，自家身上的变化最是清楚。 　　怀霜欢喜地答应了下来，立刻去安排。 　　“恭喜皇后娘娘，您确是喜脉无疑。”胡太医匆匆赶来后，再三确认过，才向顾昭道喜。 　　如今皇后娘娘专宠于后宫，再次怀胎亦是情理之中。 　　顾昭微微颔首，面上却并未见明显的喜色。 　　“娘娘放心，您腹中皇嗣一切安好。”胡太医有点不解，这分明是大喜事，怎么皇后娘娘还有点担忧似的？ 　　“那就好。”顾昭笑笑，才道：“本宫亲自告诉皇上，胡太医先替本宫保密罢。” 　　凤仪宫中近身服侍的怀霜和初丹等人纷纷来道喜，初丹关切的问她：“娘娘可是因害喜而身上不适？奴婢去拿酸梅？” 　　顾昭摆了摆手，含笑道：“眼下倒是没什么害喜的反应，也不想吃酸的。” 　　虽然再次有孕是喜事，可这胎到底能不能生女儿，顾昭心里也没底。 　　胡太医才走没多久，很快响起通传声，说是皇上到了。 　　顾昭微讶。 　　“昭昭，身上有没有好些？”李翾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仔细观察了她的脸色。“召太医来瞧瞧罢。” 　　顾昭还以为是胡太医或是怀霜没瞒住，却听李翾道：“朕有些不放心你，让澄儿看着呦呦写字，朕回来瞧瞧你。” 　　听了他的话，顾昭心中一暖，柔声道：“我已经叫过太医了。” 　　李翾顿时紧张的看向她。 　　“怕是您还要再素上一年了。”顾昭也不扭捏，笑吟吟的牵过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李翾一愣，旋即露出喜色。 　　*** 　　顾昭第三次怀孕，倒比前两日更轻松些，害喜的反应也不强烈，能吃能睡。 　　等到开始显怀时，她的小脸儿也圆润了些。 　　澄儿和呦呦早就被告知他们母后又怀了宝宝，澄儿经历过她怀呦呦，已经懂得不要母后抱，也不能冲撞母后。 　　呦呦更多的是好奇，总觉得母后肚子里像是揣着小皮球似的。 　　这日晚膳时，照例是顾昭和李翾带着两个孩子一起。 　　顾昭胃口一般，便忙着给孩子们布菜，自己吃得不多。见李翾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顾昭解释道：“天儿愈发热了，我没什么胃口。” 　　虽是这回肚子里的孩子没折腾她，可她自己本就苦夏。 　　李翾点点头，让人再去多拿些爽口小菜过来。 　　为了让他安心，顾昭配合的都尝了一遍，意外发现一道凉拌黄瓜格外爽口，便多夹了两筷子。 　　李翾见她喜欢，他自己也夹了一块，准备让小厨房照着这种口味再多琢磨些菜式。 　　然而才入口，他立刻觉出异样来。 　　这道菜竟有些辣，而昭昭平日里口味清淡，是不怎么吃辣的—— 　　李翾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他面上故作镇定，四平八稳的用完了这顿饭。 　　晚膳后陪着顾昭散完步，见呦呦缠着自己母后撒娇说要吃冰碗，李翾将澄儿叫了过来。 　　“澄儿，你觉得母后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他轻声问道。 　　澄儿思索了片刻，脆生生的道：“是妹妹。” 　　李翾不由面露喜色。 　　昭昭爱吃辣了，澄儿也说了是妹妹，昭昭这回定然能生个小公主。 　　他神色一松，长长地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李姓天子卑微等小公主的一天~说起来他也是忍了好几个月才敢问儿子呢！ 第144章 　　小公主诞生记（下） 　　自此后, 李翾暗中让小厨房做些微辣的菜品单独给顾昭，竟也颇得她喜欢。 　　不过当着顾昭的面，他刻意回避了生男生女的话题, 对肚子里的小家伙只用“宝宝”来称呼。 　　除了怕顾昭有压力之外, 他还有点不值得为外人道的心思，他怕说出来就不灵了。 　　之前生呦呦时，他整日教澄儿是母妃怀的是妹妹, 结果生了个皇子出来。 　　这回索性不当面提了。 　　接生嬷嬷和奶娘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过了六个月后，顾昭背着李翾特意问过她们，这胎看着是男还是女。 　　当得到“像是公主”的回答后，顾昭也踏实了不少。 　　这一次她的产期跟天子的生辰相差不远，若能得个小公主, 将是最好的礼物。 　　今年因顾昭有孕, 夏天又热, 故此她的生辰并没有大办，但有李翾和孩子们陪着她, 倒比一群人围着她恭维、聚在一起看戏吃席要惬意得多。 　　翌日，白氏带着大女儿姩姩进宫来看顾昭。 　　姩姩比呦呦大上一岁, 她性子不像白氏，仍是有些害羞内敛。她生得白净，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格外可爱讨喜。 　　“姩姩, 到姑姑这儿来。”顾昭看着心里喜欢，招手让姩姩过去。 　　姩姩进宫见过顾昭几回, 跟她不再认生。故此当白氏松开她的手后, 姩姩乖乖的走到了顾昭身边, 扬起小脸儿奶声奶气的道：“姑姑安好。” 　　“姩姩也好。”顾昭拉着她的小手让她挨着自己坐，想象着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若果真是女儿，像姩姩一般可爱就好了。 　　“澄儿哥哥和呦呦弟弟去跟着先生念书了，不过他们知道今日你来，会早些回来的。”顾昭柔声跟姩姩解释，又取过宫人送来的特制冰碗，亲自递给姩姩，还准备喂她。 　　看着顾昭挺着肚子还要忙着照顾姩姩，白氏忙起身道：“娘娘您太宠着姩姩了，让她自己来罢。” 　　姩姩的小手捧着浅碧色的琉璃盏，她扎起一块儿蜜瓜，没有自己吃，先是递给了顾昭。她软软的道：“姑姑吃。” 　　看着乖巧的小姑娘，顾昭愈发疼到心坎儿里。“姩姩真乖，你吃罢，姑姑才吃过了。你娘亲也有，姩姩自己吃就好。” 　　说着，果然见宫人从冰鉴里端出一碗透着丝丝凉气的冰碗，送到白氏面前。 　　姩姩这才在一旁专心的吃了起来。 　　顾昭招呼白氏坐下，问道：“大嫂，怎么不带元哥儿和嬿嬿一起来？” 　　“元哥儿前日不小心扭伤了脚，大夫说并无大碍，只是妾身瞧着还有肿。”白氏解释道：“嬿嬿还小，没轻没重的别再冲撞了您。” 　　顾昭忙问起了缘故，听说并不大碍才放心，又让人去太医院取些消肿化瘀的药来。 　　“男孩子就是调皮，劳娘娘惦记了。”白氏笑着谢了恩，又道：“娘娘一切可都好？妾身看着娘娘这胎倒像是位小公主。” 　　她已经生了两个女儿，自是有了些经验。 　　听到白氏的肯定，顾昭心中一松。 　　正在这时，宫人通传说是六殿下和七殿下回来了。 　　只见珠帘被撩起，澄儿牵着呦呦走了进来。 　　两人先是规规矩矩的向自己母后问好，又对白氏道：“舅母安好。” 　　“妾身见过六殿下、七殿下。”白氏早已笑着起身，又叫了女儿。“姩姩，来。” 　　不用自己娘亲提醒，姩姩细声细气的道：“澄儿哥哥好，呦呦弟弟好。” 　　澄儿今年已经六岁，平日里被李翾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小小年纪已经隐约有了天子沉稳内敛的气度。他彬彬有礼的道：“姩姩妹妹好。” 　　呦呦因是最小的孩子，性子调皮活泼，他已经走到姩姩身边，招呼她道：“姩姩姐姐，我们去跟小白玩罢。” 　　姩姩和呦呦同时看向顾昭和白氏，顾昭含笑点点头，又对澄儿道：“澄儿，你陪弟弟妹妹一起去罢。” 　　澄儿痛快的应下。 　　三个小孩子牵着手走了，呦呦心里藏不住事，直接对姩姩道：“姩姩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要有妹妹了。” 　　姩姩眨了眨眼，先看向了澄儿。 　　澄儿点点头，证明了弟弟所言非虚。 　　“嬿嬿就很乖，很听姩姩的话。”姩姩对两人道：“姩姩喜欢妹妹。” 　　澄儿心思细腻，立刻对姩姩道：“姩姩妹妹也很好，我和元哥儿也都喜欢你。” 　　听到澄儿的话，姩姩有点害羞的笑笑，眸子却是亮晶晶的。 　　“还有我！”呦呦抢着道：“要是姩姩姐姐下回进宫多给我带点糖果，那我就更喜欢你啦！” 　　他话音未落，姩姩和澄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自外头传来，顾昭和白氏也弯了起了唇角。 　　两人在一处闲话家常，直到带着孩子们用过午膳，白氏才带着姩姩离开。 　　*** 　　临近天子寿辰，顾昭的产期也将近。 　　虽是已经生过两个孩子，顾昭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按照胡太医的话，哪怕身子沉了懒得动，每日还是两次挺着肚子由宫人或是李翾陪着散步。 　　因她生呦呦那次发动时瞒着李翾，故此她肚子里的胎儿一旦动静大些时，李翾就要起身看她。 　　连续几日下来，李翾脸上倒添了些倦色。 　　“皇上，不若咱们分开睡罢？”顾昭有些不忍，提议道：“让怀霜或是初丹陪着我，您尽可以放心……” 　　她话音才落，就被李翾给否决了。 　　“无妨，朕睡得着，倒是你着实辛苦。”李翾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顾昭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神色温柔的道。 　　尤其是这回是小公主，他一定要亲眼看着女儿出生。 　　顾昭无奈的弯起唇角，左右请脉的胡太医也说她随时都有可能会生，就由他去了。 　　天子生辰的前日。 　　晚膳后李翾去澄儿院中看他做功课，在榻上坐着的时候，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顾昭心疼他连续几夜都没睡个囫囵觉，得知他睡得熟，让人不要惊动他。 　　而此时她肚子一阵阵发紧，经验告诉她，自己这是要生了。 　　这次产程进行得极快，好在接生嬷嬷们已经住在凤仪宫，立刻赶了过来。 　　“娘娘，您这次胎位正、宫口开得也快，定然能不遭罪的顺产。”接生嬷嬷道：“等会儿您跟着奴婢的声音用力就是。” 　　顾昭咬牙点点头。 　　哪怕再顺，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袭来时，她还是浑身被冷汗湿透。 　　等等，好像还有件事—— 　　“去、去告诉皇上。”顾昭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她不想让李翾留下遗憾。 　　李翾半梦半醒间似是听到有人说，皇后娘娘快生了，请他过去。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梦，可那声音越来越急促真切，李翾猛地睁开了眼。 　　只见张卓英焦急的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发动，接生嬷嬷和太医都到了——” 　　他话音未落，李翾立刻大步流星的回了寝殿。 　　皇后两次生产都有皇上陪着，故此并没有人说产房不宜天子进入这种扫兴的话。 　　见到有人端着血水出来，李翾瞳孔骤然一缩，忙快步走了进去。 　　“娘娘，娘娘您快用力，已经露出头了——”伴随着接生嬷嬷的声音响起，李翾才上前握住顾昭的手，只见接生嬷嬷欢喜的道：“娘娘生了！” 　　顾昭清晰的感觉到天子握着她的手，突然攥紧了些。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娘娘添了位公主！”先是婴儿的啼哭声传来，接生嬷嬷的道贺也跟了过来。 　　听到是女儿，李翾脑子一空，恍惚以为是刚才的梦延续，他还没醒—— 　　“皇上，您还不去看看咱们女儿？”见天子迟迟没动作，已经累极的顾昭好笑的提醒。 　　李翾听到“女儿”二字，这才如梦初醒的抬眸。 　　接生嬷嬷已经将婴儿包好，将本朝的大公主小心翼翼的抱到了天子面前。 　　明明已经不是头一次抱新生的婴儿，李翾这一次动作竟有些僵硬。等他回过神来，抱着女儿对顾昭道：“昭昭，咱们有女儿了。” 　　顾昭好笑的看着他。 　　她不好意思说，明日就要过四十岁生辰的天子，仿佛初为人父似的。 　　这时周太后赶了回来，因宫中已经落钥，她来时便迟了些。见顾昭已经安然生产，才松了口气。她先看了顾昭，随后要抱孙女时，却发现天子竟有些舍不得撒手？ 　　周太后挑了挑眉，语气中透着些揶揄：“皇帝放心，哀家还没老眼昏花，抱得动大公主。” 　　李翾定了定神，将女儿递给了母后。 　　“咱们大公主生得真好，皮肤都比别人白些，头发生得也好。”周太后同样欢喜极了，抱着孙女看了好一会儿。 　　顾昭终于安心了，沉沉睡了过去。 　　*** 　　等她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 　　她感觉身上已经被清理好，也换了干净的衣裳，而天子依然陪在她身边。 　　见昭昭醒来，李翾先给她喂了温水，又让人去端一直温着的补汤先点点肚子。 　　“妾身真真是受宠若惊，还以为皇上会陪着大公主呢。”顾昭俏皮的眨了眨眼，戏谑道：“您还能稳在这儿陪着我？” 　　李翾将大迎枕给她垫在腰后，旋即正色强调道：“昭昭，你才是最重要的，无论何时都不会变。” 　　顾昭面色微红，心口也微微发烫。 　　她本是开个玩笑，却仍是得到了他郑重的回答。 　　“知道啦。”顾昭靠在天子的胸膛前，半是撒娇的应了声。 　　李翾含笑握住了她的手。 　　“皇上，咱们女儿是何时出生的？”顾昭突然想起来一个极重要的事，立刻追问。 　　李翾眸中笑意渐浓，与有荣焉的道。 　　“正巧跟她父皇是同一日。” 　　“昭昭，这是朕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李姓天子正（ren）值(dao)壮(zhong)年终于盼来女儿啦~庆祝小公主出生，本章全部掉落红包~ 　　接下来还会有一丢丢番外，主线番外是宠女儿日常和立太子，篇幅不多；if线番外是团宠日常，也不会太长。番外顺序待定。 第145章 　　if团宠线：宫中能横着走的人 　　熙和九年, 二月。 　　金乌西沉，天色很快暗了下去。晚风中裹挟着早春料峭的寒意迎面扑来，在外走动的宫人和内侍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不由加快了步伐。 　　眼看要到各宫落钥的时辰, 御花园中愈发清静，只有风掠过草木发出的响动。 　　张卓英知道天子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随侍在侧。 　　昨日德妃去福宁殿, 说是今年选秀的章程已经拟出, 想请皇上示下。 　　李翾有事没见她，今日德妃晌午后又来了福宁殿一趟，又扑了个空。 　　德妃姿态放得足够低。 　　前两年因着她在皇上遇险的消息传来时，急不可耐要推大皇子为储君。还没等她成事，边关传来捷报, 皇上亦是平安而归。 　　虽然李翾并没因此事迁怒, 德妃却始终提着心, 生怕哪一日被天子清算。 　　在甬路的分岔口，李翾停下了脚步, 他突然出声道：“有人在哭？” 　　张卓英闻言往周围看去，周围并没有人在。 　　莫非皇上听错了风声？ 　　还没等他找出人来, 只见天子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假山上。 　　张卓英立刻追了上去，假山后竟真的有人！看她身形是个小姑娘，正抹着眼泪。 　　听到来人的动静，她抬起头, 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昭昭？”李翾看清啜泣的人，眼底闪过一抹讶色。他忙走过去, 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张卓英也吃了一惊。 　　眼前的小姑娘是住在鸾鸣阁的顾昭姑娘。 　　她父亲戍边有功, 且又救过天子性命, 得知她失去双亲后，皇上南巡时将她带了回来，以等同公主的规格养在宫里。 　　顾姑娘生得粉雕玉琢是美人胚子，且她性子软又嘴甜，在宫中很得人心。。 　　“皇、皇上？”顾昭先是一惊，旋即面露喜色，泪汪汪的道：“我、我不小心迷了路——” 　　李翾应了声没责怪她，他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将顾昭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方才就觉得天气冷，他放缓了语气道：“回去再说。” 　　顾昭点点头，扬起小脸儿，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道：“皇上，我的脚腕扭了一下，不能走路了。” 　　她本想说找鸾鸣阁中身强体壮的吴嬷嬷来背她回去，以前她在外面睡着时，都是吴嬷嬷将她抱回床上的。 　　李翾蹙了蹙眉。 　　月白色的绫裙遮住了绣着玉兰花的鞋面，小姑娘觉察到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处，疼得她几乎掉下泪来。 　　看着往日润泽清亮的杏眸含着两包泪，李翾微微叹了口气，背对着她俯身，道：“上来，朕背你回去。” 　　顾昭愣了下，似是没想到皇上会亲自背她。 　　张卓英见皇上还在等，忙小声提醒顾昭道：“姑娘，奴才扶您上去。” 　　片刻后。 　　顾昭趴在李翾的肩头，轻轻环住了天子的脖子。 　　自从爹爹病故后，再没人背过她。 　　顾昭的小脸儿贴在他宽阔坚实的后背上，感觉心中突然安定下来。 　　然而还没走多久，她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 　　“顾姑娘——” 　　“昭昭姑娘——” 　　很快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传来，顾昭泪眼朦胧的抬起头，领头的是大皇子，他身后跟着二皇子、五皇子等人。 　　他们见到天子显然是畏惧多于亲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来。 　　“儿臣见过父皇。”李泓衡带头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似是怕李翾不悦，他连忙解释道：“父皇，儿臣们听说长乐堂妹没等到顾姑娘，想到她可能是在御花园里迷了路，眼看天要黑了，也快落钥，故此一起来找她。” 　　李翾一贯冷淡的神色罕见有了些起伏，他微微颔首道：“你能这么想，很好。” 　　李泓衡闻言，面露喜色道：“父皇夸奖，儿臣愧不敢当。” 　　他目光落到泪痕未干的顾昭身上，他本就对顾昭有好感，且又因她得了父皇夸奖，关切的道：“顾姑娘可是伤着了？” 　　顾昭趴在天子肩上，轻轻摇了摇头，道：“谢大殿下关心，我没什么事。” 　　小姑娘是从南边来的，声音软软糯糯很好听，大皇子听了很是受用，他本就对生得貌美的顾昭有好感，下意识道：“父皇，儿臣送顾姑娘回去罢？” 　　大皇子的沉稳没能维持太久，就在天子面前原形毕露。 　　哪怕他提议叫一乘小轿来，都比他自己亲自送都来得妥当。 　　李翾淡淡的道：“不必了。” 　　见大皇子还想坚持，张卓英察觉到天子的不悦，忙道：“大殿下，时候不早，您也该回皇子所了。” 　　李泓衡回过神来，这才与皇弟们一起告退。 　　“皇上，是我不好，给大家添了麻烦。”看到方才“兴师动众”的一幕，顾昭不免愧疚又不安。 　　她消失了的这段时候，贴身服侍的人竟没及时赶到。 　　李翾想起她才进宫时，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亦是有些孩子气，在宫中有些不够看。 　　“嗯。”他随口应了声，旋即就感觉到身后小姑娘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李翾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角，语气淡淡的道：“为何会迷路？” 　　虽是看不到昭昭的表情，李翾不难想象她小脸儿上纠结的神色。 　　迟迟没听到她的声音，李翾想着她今日本就受了伤，又因天黑害怕还哭了一场，便想着安慰她两句不再吓唬她，却听到小姑娘开了口。 　　“上回在御花园看到一株罕见的草药，可以配成香料。”顾昭自知犯了错，低低的道：“长乐郡主请我去做客，刚好路过那里，我就想着顺道去找找。” 　　只是后来天色暗了下来，顾昭打发宫人先去知会长乐郡主一声，自己看着天黑就慌了神，不仅迷路还踩到石子扭伤了脚。 　　“昭昭，若想要什么，以后让身边的人去办。”李翾一面背着她走，一面道：“不可伤了自己。” 　　顾昭鼻头一酸，轻轻应了声。 　　“委屈了？”忽然李翾的声音响起，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问道：“为何突然自己配香料。” 　　李翾平日里威严冷峻，宫中小辈对他畏惧多过敬爱。那时他结束亲征归来不足一年，身上还有些杀伐之气，没人敢亲近他。 　　那时得知了顾家的近况，顺路去接顾昭。 　　看起来娇弱羞怯的小姑娘，开始只敢偷偷的看他，一次她生病时自己亲自照料后，她就不再怕他。 　　小姑娘心灵手巧，人比灶台高不了多少，却踩着凳子给他做汤面、煮粥、还做些小点心送去给他当宵夜。 　　在他忙着批折子时，她就乖乖坐在一旁，他担心小姑娘无聊，给她拿了本游记看。 　　小姑娘能一动不动的看上两个时辰，只是翻页很慢，李翾偶尔瞥她一眼，小姑娘一直没有抬头。 　　等后来李翾发现，他给顾昭拿得并不是有图且轻松简单的游记，而是一本《庄子》。 　　怪不得小姑娘看不懂。 　　难为她还能一字一句读下去。 　　李翾在路过镇上时，特意乔装后带她去街上买了她喜欢的糖果做补偿。 　　回程的路上，有小姑娘陪在身边，倒也少了几分沉闷。 　　他虽然不会哄孩子，也无需这么做，可他发现自己对顾昭是有耐心的。 　　罢了，小姑娘身世可怜，他宠着些就当尽到了长辈之责。 　　“昭昭？”听顾昭还是没出声，李翾叫了她的名字。 　　这时顾昭才小声道：“上次跟长公主殿下去藏书阁，我偶然在古书上看到的方子，说是有安神的功效。” 　　李翾这才意识到，小姑娘配的香料，大概是给他准备的。顾昭见过他犯头疾，还被吓哭过。 　　“要送给朕？”他直接问了出来。 　　顾昭迟疑了下，才轻轻“嗯”了一声。 　　李翾心中一暖。 　　“找到了吗？”他走得慢了些，问道。 　　顾昭回过神来，道：“找到了。” 　　说着她要拿荷包里的草药时，想起自己还在天子背上，不好乱动的。 　　“等你伤好了后，配好了送给朕罢。”李翾话音才落，就感觉到小姑娘又重新高兴起来。 　　她用力的点点头，想起李翾看不见，又出了声。 　　她迷路又扭伤了脚，又赶上天黑着急哭了一场，此时早就累了。 　　天子走得很稳，顾昭趴在他背上，慢慢闭上了眼，没多久小脑袋搭在他肩上，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身后的呼吸变得平和悠长，李翾愈发放缓了步伐。 　　“传太医去鸾鸣阁，再告诉德妃，让她明日晌午后去福宁殿。”他说完，又道：“将怀霜和纤云调到昭昭身边，贴身保护她。” 　　听了皇上的吩咐，张卓英掩去眼中的惊讶，恭声应下。 　　皇上竟因顾姑娘对德妃母子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只怕宫里人都要知道，这位顾姑娘是皇上偏爱的小辈了。 　　能得到偏爱本就是福气，更何况这份偏爱来自天子。 　　宫中这是添了位能横着走的人了。 　　*** 　　皇上亲自背受伤的顾昭回去的消息传遍了后宫，随即又有皇上夸奖了前来帮忙的大皇子，连德妃都因教子有方而得到皇上青眼云云的传开。 　　虽说后面两条众人都觉得是德妃给自己贴金，可皇上的确在福宁殿见了她。 　　听到皇上拒绝了选秀之事，德妃出来时压了压唇角，好让自己面上的喜色不太明显。 　　皇上只有三个皇子，她的衡儿作为长子，胜算就更大了些。 　　说起来起因竟是顾昭。 　　德妃心中有了计较，特意去了鸾鸣阁看顾昭。 　　“昭昭，你的伤可好些了？”德妃从儿子处得知了始末，柔声道：“本宫给你带了些补品和药膏来，有助于恢复。” 　　顾昭落落大方的道谢。 　　德妃将顾昭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得不承认，小姑娘着实生得好。 　　德妃虽然觉得顾昭不够有福气，小小年纪就没了双亲，可她有皇上的偏爱，她的父亲追封了三品定远将军，算是功臣之后。 　　眼下她已经能窥见未来的绝色容貌，衡儿又是个爱美人的，若是放她在身边为衡儿侧妃，也能笼络住衡儿的心。 　　只是顾昭年纪还小，不好直接提此事。 　　不过小姑娘，尤其是顾昭这种孤儿，自然是好哄的。 　　只要她自己情愿，再求了皇上的恩典，一切水到渠成。 　　“往后若是得闲，就来景和宫玩。”德妃笑盈盈的道：“衡儿孝顺，经常来给本宫请安，你们也是认识的，不会拘束。” 　　顾昭没有多想，轻轻点头。 　　鸾鸣阁发生的事很快传到了福宁殿。 　　李翾微微蹙眉，没多说什么。 　　不久后，大皇子的课业突然加重，他只得专心读书，往后宫去的时候少之又少。 　　作者有话说： 　　大概if线就是昭昭闪闪惹人爱，李姓天子在线吃醋，本篇篇幅不长，本章李姓天子真的是纯长辈心态昂，昭昭及笄后他受了刺激才有了想法（最初版文案情节会出现）！ 第146章 　　if团宠线：替她挑个夫婿（一更） 　　从皇子们读书的集英堂出来, 李翾正欲回去时，忽然看到远处的走廊上有身着青色衣裙的宫人走过。 　　“朕记得隔壁学堂应该早就散了？”他问身边的张卓英道。 　　顾姑娘的旧伤好了后，李翾安排了她跟着长乐郡主一起念书, 每日一个时辰, 这会儿应该散学了才对。 　　张卓英立刻让人去打探，顾昭有没有离开。 　　不多时，只见小内侍气喘吁吁的回来, 恭声道：“顾姑娘还没走, 似是有功课没做完。” 　　李翾微微蹙眉，直接带人过去了。 　　站在书房外透过雕花窗棂望去，只见顾昭正伏在桌前奋笔疾书，她本就纤细的身形，被宽大的椅背衬得愈发瘦伶伶的。 　　怀霜端了茶水放在她手边, 她甚至都没顾上喝一口。 　　李翾在外头看了半柱香的功夫, 顾昭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皇上, 可要奴才去请顾姑娘过来？”张卓英压低了声音问。 　　李翾摆了下手，自己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 顾昭以为是怀霜又来劝她回去，头也不抬的道：“怀霜姐姐, 我抄完就回去——” 　　来人并没有回话，她这才觉出不对。待她抬眸去看时，杏眸瞬间睁圆，匆忙站起来时趔趄了一下, 险些没站稳。“皇、皇上？” 　　“怎么还没走？”李翾伸手扶住了她，目光撇过书案上摊开的纸。 　　她抄的正是《庄子》中的“逍遥游”一篇, 而这本不该是她原本该学的。 　　“回去也没什么事做, 不如在这里抄书, 还能增长学识。”顾昭在李翾面前不再拘谨，随口编了个理由。 　　李翾垂眸看着她，明显不信。 　　“昭昭不想说也无妨。”他虽是这么说，当着顾昭的面，就要张卓英去给她们授课的翰林院学士。 　　顾昭情急之下攥住了天子的衣袖，让他别去叫人。 　　“我说还不行么。”她咬了咬牙，低声道：“今日跟郡主比背书，我没记下来，这才认罚抄书。” 　　她自然知道长乐郡主跟自己较劲儿，可她不喜欢背后告状，也自信能解决。 　　自己的进度只是慢了些，又不是真的不开窍。 　　长乐郡主有意在课业上压顾昭一头，非要让先生讲《庄子》，还每每都要跟她比试。今日的内容是背诵顾昭还没有学到的篇章，若谁背不出就罚抄写。 　　张卓英看着被姑娘揉皱了衣袖也并不在意的天子，想起了长乐郡主的用意。 　　福安长公主智力有损，原先宫中唯有长乐郡主一个女孩，如今顾昭进宫，又得皇上和太后喜欢，她怕是觉得被抢了风头。 　　她们只看到表面上皇上对姑娘的优待已经觉得眼红，若知道私下里皇上待姑娘的态度，只怕不知要怎么嫉妒呢。 　　“虽然眼下我是差了点，但您放心，我很快就能追上郡主的进度。”顾昭给自己找补道：“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看着干劲十足的小姑娘，李翾浅浅勾起唇角，应道：“好。” 　　“那您也别太着急呀。”顾昭见天子痛快应下，又不太放心的给提醒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您一定能理解对罢？” 　　李翾挑了挑眉，话都让她说尽了。 　　“明日午后，朕让怀霜送你去藏书阁。”他在小姑娘不解的目光中，淡然道：“朕给你讲补一补课。” 　　顾昭纠结了下，婉拒道：“我这点微末小事就不劳烦您了……” 　　“朕是为了自己的颜面。”李翾将她的话还了回去，又道：“怎么，怕朕严厉？” 　　不愧是天子，皇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顾昭暗暗点头。 　　皇上对皇子们在课业上管教严格，顾昭偶然听过大皇子抱怨。 　　有父皇在一旁盯着他写字，他简直连笔都握不稳—— 　　在宫中怕皇上的人很多，都说天子是孤家寡人么，这么想来，他在某些方面跟她相似。 　　“当然不怕！”顾昭顿时改了主意，点点头道：“我这么努力又刻苦，是个顶好的学生，您又怎么会忍心骂我呢？” 　　李翾挑了挑眉。 　　原来小姑娘放下戒备后是这样有趣的性子，倒是他没想过的。 　　“朕拭目以待。”李翾正要离开时，又转身道：“读书要循序渐进，别熬坏了身子。怀霜，看着些姑娘。” 　　顾昭笑眯眯的应下。 　　出了院门，李翾才留意到自己玉色的衣袖染上了两小团墨痕，应当是她手上有墨汁，才不慎沾了上去。 　　张卓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留意到了污痕。 　　天子向来爱洁，不过既是姑娘不小心碰到的，他不会计较才是。 　　“从朕的私库里挑两套好的笔墨给昭昭送去。”只听李翾吩咐道：“再挑些颜色素净的料子，给她多裁几套衣裳备着。” 　　本是姑娘弄脏了天子的衣袖，竟还得了赏。 　　张卓英心中暗暗称奇，答应着去办。 　　*** 　　有天子给她开小灶后，顾昭的进度可以说“突飞猛进”。 　　长乐郡主只是比顾昭学得早而已，没了这个优势，她渐渐有些跟不上顾昭了。 　　尤其有一日天子“偶然”在永寿宫中得知她们也在学《庄子》后，随口提议她们跟皇子们在一处比试。 　　长乐郡主、顾昭为一队，三位皇子为一队，李翾在旁边看着，由教导他们的大学士来提问。 　　只是简单的背诵，长乐郡主竟卡壳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队要靠她“力挽狂澜”，没料到她竟出师不利。 　　还是顾昭给她悄声提醒，才让她们这队没有首战失败。 　　接下来是先生给他们出题，由他们说出各自的理解，每队只需要交出一份即可。 　　“昭昭，咱们商量着来罢。”长乐郡主见顾昭帮了她，也没顾着自己出风头，心中有点愧疚，主动道：“你近来比我学得好。” 　　顾昭含笑点点头，两人从此放下心结，在一起琢磨起来。 　　皇子们的题目要更难些，一时还是顾昭她们先交了上去。 　　本来两边出题就不同，李翾倒也没评判输赢，只说两边各有见地，算是言之有物。 　　从开始就提着心的李泓衡等人松了口气，待到天子离开后，他迫不及待的问顾昭道：“顾姑娘，你怎么就不怕父皇？” 　　原来方才她给长乐郡主提醒时，李翾是一定能看到的。 　　顾昭浅笑道：“皇上随和又平易近人，一定不会跟我计较。” 　　其实她是猜到了天子今日的用意。 　　故意给了她能“施恩”于长乐郡主的机会，而郡主本身也并非不讲理的人，经过一场比试中的合作，缓和了两人的关系。 　　只是皇子们跟着担惊受怕了一回。 　　李泓衡暗暗称奇，她竟是个胆子大的，父皇也真的肯纵容她。 　　他的目光落在顾昭身上。 　　今日她穿了套素净的月白色衣裙，乌发梳成了双平髻，分别扎了两串光泽莹润、浑圆饱满的珍珠链作为装饰，既不张扬又俏皮别致。 　　顾昭比自己见过的那些世家贵女都好看。 　　更何况她的父亲对父皇有恩，若自己娶了她，父皇也会将对她的温和恩泽两分在自己身上罢？ 　　李泓衡动了心思，却碍于人多不好流露。 　　果然这次之后，长乐郡主不再跟她明里暗里较劲儿，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慢慢成了好友，后来连自己的心上人是谁，都肯告诉顾昭。 　　此是后话，这次比试后，顾昭特意找了李翾在藏书阁的时候，去向他道谢。 　　她将自己的理解告诉了李翾。 　　小姑娘猜对了大半，只是有一处说得不准，他是想让她赢的。 　　以她眼下的学识，超过长乐展现自己的光彩轻而易举，她却选择了跟长乐共进退。 　　也难怪长乐对她心服口服，主动去和好。 　　李翾唇角微勾，没有点破。 　　看到李翾的笑意，顾昭知道自己猜对了，又道：“只是三位殿下以为您是真心要考他们，听说大皇子近来挑灯熬夜在读书，生怕您什么时候又提问呢！” 　　“昭昭觉得大皇子如何？”李翾听她提起李泓衡，似是不经意的道。 　　顾昭想起德妃明里暗里的意思，似是有撮合她和大皇子的意思，忙道：“我跟大殿下不熟，不敢妄议皇子。” 　　听出她话里的疏离，李翾心情好了不少，他抬眸，面上却不显：“你胆子还小么？” 　　李泓衡不适合她，他会为她挑个天下最好的夫君。 　　“您待我好，我才敢在您面前不绷着呀。”顾昭已经摸清了天子的脾气，笑眯眯的道：“我给您带了谢礼来。” 　　说着她捧出了一个造型憨态可掬的砚滴，递给了天子。 　　“您别嫌弃，嫌弃我也拿不出别的了。”顾昭当初进宫，身边带的多是她自己惯用的，其余东西都被封存在京中天子赐下的宅子里。 　　她突发奇想道：“不若您让我回去一趟，我保准挑一件您喜欢的。” 　　“不必了，朕觉得它就很好。”李翾接过了圆滚滚的猫咪形状砚滴，摆在了书案上。“这只猫，朕瞧着倒有些眼熟。” 　　顾昭凑过去端详，杏眸微微睁大，与睁圆眼睛的猫咪果真有几分神似。 　　“您也养猫了么？”她好奇的问道。 　　李翾沉吟片刻，淡然道：“算是罢。” 　　待到顾昭离开后，李翾叫了张卓英过来，问他东西可准备好了。 　　张卓英应下，上前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分为五层，每一层都铺满了宝石。 　　李翾颔首，让他把东西送到鸾鸣阁，叮嘱纤云不必告诉姑娘。 　　送顾昭这些并不是临时起意，前日他去太后宫中时，偶然听到静妃说替长乐准备嫁妆，顿时想到了昭昭。 　　昭昭过了年就十三岁了，还有两年就要说亲，到底是他养在身边小姑娘，自然不能委屈了去。 　　权且当做是自己替她攒的嫁妆罢。 　　*** 　　熙和十二年。夏。 　　顾昭的及笄礼由周太后亲自出面主持，观礼的人亦是身份高贵的诰命，从天子到后宫三妃都有厚厚的赏赐。 　　这是顾昭进宫除服后头一次正式在众人前亮相，看着姿容出众又颇有圣眷的顾家姑娘，大家心里纷纷起了盘算。 　　永寿宫。 　　德妃算准了李翾来给周太后请安的时候与淑妃等人一道过来，先是寒暄了两句，便试探起了天子的意思。 　　“前日昭昭的及笄礼后，有人已经向妾身打探她是否婚配。”德妃先起了头。 　　李翾抬了下眼，没有说话。周太后只是笑笑，倒是淑妃先接了话。 　　她猜到了德妃的打算，不过是想让顾昭嫁给大皇子。可她太急切了，这话仿佛将自己当成了顾昭的正经长辈。 　　“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顾姑娘又是这般品貌。”淑妃笑盈盈的附和了一句，称呼上却显得客气许多。“只是顾姑娘心地善良性子又软，合该配个品性高洁的男子。” 　　她话音未落，德妃强忍住想狠狠剜她一眼的冲动，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 　　李泓衡身边收用的两个宫人中，有一个原是在绘芳殿服侍的，究竟发生了何事简直不言而喻。 　　若顾昭嫁了大皇子，应付内宅之事只怕都要她头疼了。 　　李翾目光淡淡扫过两人，语气波澜不惊的道：“朕和太后有话要说，你们先退下。” 　　德妃懊恼该私下跟皇上提这件事，淑妃则是乐见德妃无法拉拢顾昭做筹码。 　　待到两人离开后，周太后才开口道：“皇帝对昭昭已有安排了罢？” 　　李翾应道：“朕不准备让她嫁给皇子们。京中尚未婚配的世家子弟中，朕瞧着周临歧与李明和可配得上昭昭。” 　　这是他自顾昭及笄前半年就开始琢磨的人选。 　　李明和温润如玉，周临歧面冷心软，两人一文一武，是小辈中最为出众之人，李翾对他们寄予厚望。且他们本就跟顾昭认识，也称得上知根知底。 　　他们二位，可称得上是京中贵女们最想嫁的人。 　　周太后了然，看来皇上果然对昭昭极为上心，替她挑的夫婿是最好的。 　　“到底是皇帝思虑周全，哀家看无论昭昭嫁给谁，都是良配。”周太后温声道：“只是婚姻大事，到底要双方都有意才好。” 　　李翾微微颔首，道：“母后说的是，朕会看着安排的。” 　　见他安排妥当周全，处处替顾昭考量，周太后含笑点点头，不再提此事。 　　出了永寿宫的门，天子銮舆从御花园中穿过。李翾正想着周临歧今日进宫，应该跟他先透些意思。 　　就在路过碧波池时，一对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身量挺拔、面容清冷俊朗的宝蓝色锦袍少年和貌美娇俏、身着海棠色宫装的少女，正在一处说话。 　　映着碧波池中的荷花，远远望去，两人宛如一对璧人，这番美景可堪入画。 　　李翾面无表情的看过去，手中展到一半折扇，应声而裂。 第147章 　　if团宠线：天子的吃醋日常（补二更） 　　两人浑然未觉有人在远处看着他们。 　　周临歧是天子最看重的小辈, 三五日就会进宫一次。若非他一心要去边关历练，此时他该在羽林卫任职，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荣耀。 　　方才顾昭正要去花房中找福安长公主, 路上恰巧遇上了周临歧。 　　两人早就认识, 碰上之后倒也没想过刻意避嫌。 　　见面寒暄后本该各自分开，顾昭却心中一动，叫住了周临歧。虽有些唐突, 可思来想去也就他是最合适帮忙的人选。 　　只是平日里周小侯爷周身都笼着一种不好接近的冷清气质, 顾昭拿不住他愿不愿意去做这件琐事。 　　“周小侯爷，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她有点忐忑的开口。 　　今日顾昭穿了套海棠色的宫装，映着少女腻白莹润的肌肤，说不出的明艳动人。那双琥珀色的杏眸中盈动着天光，比任何宝石都要璀璨。 　　被这样一双眼眸注视, 任谁都无法拒绝她提出的要求。 　　周临歧下意识移开视线, 语气沉稳的道：“顾姑娘但说无妨。” 　　他甚至没问顾昭要做什么, 本能的就答应了。其实听到顾昭的求助，他是有些高兴的。 　　自己果然没看错, 周小侯爷是个靠谱的好人。 　　顾昭笑眯眯的点头，道：“我想托你买一件东西。” 　　前些日子的宫宴上, 顾昭发现长公主总是往一个方向看，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长公主在看康郡王府的玉宁县主。 　　在她循循善诱下，长公主才说出了她喜欢玉宁县主发簪上的合欢花样式。 　　因长公主的智力有缺陷, 哪怕她身份尊贵，皇亲中的女眷也不愿跟“傻子”在一起玩, 哪怕碍于长辈们, 她们也多是敷衍糊弄。 　　长公主虽然心智不成熟, 在这些事上也很敏感，久而久之便也不爱见人了。 　　自顾昭被天子带进宫后，她才真正的有了玩伴。 　　顾昭记在了心上，看准长公主去更衣的时候，去夸了玉宁县主发簪好看，交谈间就问出了原是出自京中有名的银楼“珍宝阁”。 　　“我听说京中的珍宝阁里近来新出了合欢花的首饰，想请您帮我买一件回来。”顾昭说着，却又怕周临歧是男子，不懂得这些首饰样式。 　　她正后悔提前没有准备，不知该怎么让他明白。突然顾昭灵机一动，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朝着周临歧招了招手，示意他一起蹲下看。 　　周临歧愣了下，虽是蹲身的动作有些僵硬，却还是照做了。 　　自从长大后，他已经再没有过这样的动作。 　　顾昭没留意到他的不自然，她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合欢花的样式，在地上大致画了出来。“不拘是发簪、耳坠、手串，只要上面镶着这种合欢花就好。” 　　她拿不住这会儿还能不能买到发簪，好在长公主说了喜欢的是这种合欢花，耳坠和手串也可以。 　　“嗯。”周临歧短促的应了声。 　　他向来性子冷话少，顾昭没放在心上，她含笑起身，道了声谢。 　　因今日是临时起意，她翻了翻荷包，果然只有些用来打赏人的碎银子。 　　“小侯爷，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回去拿银子。”顾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用不了太久，很快我就能回来——” 　　周临歧本想说不用，话到了嘴边，却改了主意：“顾姑娘不必着急，等我帮你买来，你再给我银子就好。” 　　见他没有财大气粗的说“不必”，顾昭反而松了口气。 　　她轻轻点点头，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那就劳烦小侯爷啦！” 　　少女明媚的笑容让周临歧有了片刻的恍神，他听到自己沉着的应道：“顾姑娘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周小侯爷倒比皇子们更像皇上——顾昭跟在李翾身边几年，比起大皇子惯会说些花言巧语，动不动就想送她东西的人，她对这种看似冷淡却沉稳可靠的男子更有好感。 　　顾昭朝他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开。 　　远处，天子銮舆之上。 　　李翾让人停了下来，冷眼看着相谈甚欢的少男少女。 　　他目力极佳，两人脸上的神色亦是看得清楚。 　　昭昭聪慧，她看出了德妃母子的意图后，向来远着李泓衡，连带着对李泓翊、李泓谨都保持着客气疏离的距离。 　　而今日，她对着周临歧却笑容嫣然，一点儿防备的意思都没有。 　　明明两人坦荡的站在一处，并无私情和狎昵，却让他莫名的有些烦躁。 　　李翾几乎忘了，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太后面前说他为昭昭挑的夫婿人选之一是周临歧，他觉得两人是良配。 　　如今他亲眼所见，果然比他预想过的还要般配。 　　直到两人各自分开后，顾昭的身影也消失不见，李翾仍是没叫走。 　　随侍在旁张卓英才想试探着问一句时，探头看到天子手中裂成两半的折扇，心中一颤。 　　出来时折扇还是好端端的，只可能是皇上自己折断的。 　　到底是何事勾起了皇上这样大的火气？ 　　方才周小侯爷跟姑娘在一处亦是没忘了礼数，也算不得私相授受什么的——更何况，皇上今日让周小侯爷进宫，也是为了说这件事。 　　看起来顾姑娘已然选了周小侯爷，难道皇上更喜欢成王世子配姑娘？ 　　张卓英在心中胡乱猜测着，只听皇上低低念了声“昭昭”，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有了个大胆而荒谬的想法。 　　“今日晌午后，让昭昭来藏书阁见朕。”李翾语气平静的道。 　　张卓英回过神来，立刻恭声应下。 　　*** 　　回到鸾鸣阁后，顾昭叫来了初丹，要来了自己私库的账本。 　　虽然进宫后皇上、太后，还有宫妃们都有赏赐，但送给长公主的礼物，她还是想用自己的银子买。 　　听说顾昭是要准备银票给周临歧，初丹好奇的追问了下，顾昭倒也没避讳，直接告诉了她，但要她向怀霜保密。 　　“若怀霜姐姐知道了，皇上就一定也会知道。”顾昭一边翻账本，一边道：“我吃穿用度已经都是宫里的了，总不好送个礼物也要花皇上给的银子。” 　　其实她本想让长乐郡主帮忙的，只是长乐郡主上个月就陪着她外祖母出了远门，她又不能找皇子们帮忙，虽然李明和更好说话，但她知道长乐郡主喜欢李明和。 　　“长乐郡主人还是不错的，我不想让她误会。”顾昭笑眯眯的道。 　　初丹点点头，目光落在了自家姑娘身上。 　　姑娘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长乐郡主有静妃给操持，自家姑娘虽有皇上撑腰，可皇上管着天下的事又是男子，能为姑娘挑个称心如意的夫婿么？ 　　其实周小侯爷就很好。 　　长乐郡主跟姑娘走近后，常来鸾鸣阁坐坐，跟姑娘分享京中各种消息。 　　听说周小侯爷面冷心硬不解风情，虽是想要嫁给他的贵女数不清，也没见他对谁假以辞色。 　　可他却应了替姑娘买首饰这样的琐事。 　　正当初丹想着该如何婉转提醒自家姑娘时，怀霜走了进来，说是皇上请姑娘过去一趟。 　　藏书阁。 　　以往每当李翾得闲时，会来这里看些不便带出的孤本古籍，今日他面前的书案上摆着的却是两摞厚厚的折子。 　　顾昭被张卓英引着进来后，看到正提笔批折子的天子，眼底浮起一丝惊讶。 　　皇上为何不在福宁殿批折子，而是大费周折带来了藏书阁中？ 　　“皇上，您找我？”顾昭在李翾面前随意惯了，也不会刻意自称“臣女”。 　　听到她的声音，李翾才抬起头来，淡淡的道：“你先坐，朕手头还有些事。” 　　既是要忙，还干嘛让她过来？ 　　顾昭心里犯嘀咕，同时又觉出李翾与往日的不同。 　　他虽然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可在她面前皇上却是眼神温和、唇角放松，不似在众人面前的威严冷峻。 　　今日天子墨眸有点冷，颜色浅淡的薄唇紧抿，似是严肃，又像是有点生气？ 　　顾昭本是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张矮桌前，以往她都是在这儿看书或者等待他检查功课。这次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她又挪去了稍远处的小桌坐着。 　　在一旁伺候笔墨的张卓英立刻察觉到了天子情绪的波动，本就沉沉的眼神，似是又冷了一分。 　　姑娘不知怎了，今日竟想起避讳来，更要命的是在见了周小侯爷后。 　　张卓英心中暗叫不妙，想要提醒姑娘，又不好当着皇上的面直言，怕自己猜错了，反而让姑娘不自在，让皇上不悦。 　　顾昭随手拿过一本书，也没看里面写了什么，挡在自己脸前，悄悄去观察李翾。 　　天子向来情绪内敛，除非他想让人知道，否则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难道是折子里的写了什么事，让皇上不快？ 　　毕竟皇上管着天下，难免哪处有一两件让皇上不悦的糟心事。顾昭说服了自己，又见他在专注的批折子，自己躲在书后头打起瞌睡。 　　只是她没察觉到，天子的视线已然望了过来。 　　昭昭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她的偷看李翾知道，心里还为此有些高兴，昭昭还是心里念着他的。 　　偏生她只看了片刻，就收回视线，听着她呼吸平缓悠长，像是睡着了—— 　　李翾拧起了眉，若小时候的昭昭定会问他为何不快，还会撒娇来安慰他，这会儿竟然自己睡了。 　　他不免愈发心浮气躁，索性暂时放下了笔。 　　只听“啪嗒”一声，顾昭面前的书没立住，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顾昭激灵一下清醒过来，瞪圆了眼睛跟李翾四目相对。 　　顾昭干笑了两声，揉了揉额头解释道：“我、我就打个盹儿。” 　　李翾淡淡应了声。 　　“若是困了，就去里面的榻上睡。”他语气波澜不惊的道：“怎么见了朕就这样没精神？” 　　顾昭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真的准备起身时，没看到李翾脸色更差了些。 　　“姑娘，这是您上次说喝着好的果茶，皇上特命奴才给您准备的。”张卓英多么会察言观色，立刻端着托盘上前。“您尝尝？” 　　顾昭闻到酸酸甜甜的香气，笑眯眯的向他道了谢，重新坐了回去。 　　姑娘哟，您不该谢我，您好歹也是对皇上笑笑，撒个娇—— 　　张卓英不敢去看天子的脸色，悄无声息的退到一旁。 　　“皇上，您的折扇怎么坏了？”顾昭喝着茶，目光落到小几上放着的折扇上，惊讶的道：“这是不是您的心爱之物么？” 　　说着她放下了茶盏，将折扇拿在手中看。 　　看到折扇的断裂之处，怎么看都不像是摔坏的。 　　李翾没答话，只是淡淡的问道：“你觉得李明和此人如何？” 　　“成王世子？”顾昭有点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他来。“他是个很好的人呀，模样好性子好，您该比我更了解世子才是。” 　　李翾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缓缓道：“他在这一辈的人中算是出色的。今日朕去永寿宫，太后还问起了你的亲事。” 　　“朕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选，这京中一半贵女都喜欢他。” 　　另一半则是都在仰慕周临歧。 　　听了李翾的话，她不顾上害羞，立刻道：“皇上是想撮合我跟成王世子？我只将成王世子视为朋友，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请您千万别误会。” 　　顾昭接触过的外男有限，李明和算是跟她相熟的男子了。 　　她才不想跟长乐郡主抢人，说不准李明和心里也喜欢长乐郡主呢，她就不去裹乱了。 　　待她说完，李翾的脸色并未见好转。 　　昭昭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李明和，莫非她心里的人是周临歧？ 　　“昭昭喜欢什么样的人，朕帮你留意着。”李翾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在顾昭面前没提周临歧的名字，只是道：“你已经及笄，总是要嫁人的。” 　　顾昭微微红了脸，她小声道：“我、我还没想过。” 　　因有大皇子在，她清晰的知道自己不想嫁什么样的人。可到底大皇子是皇上长子，她倒不好把这点说出来。 　　“我就不能不嫁人么？”顾昭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突然问道。 　　李翾心中微动，难道昭昭想留在自己身边？ 　　还没等他想出该如何试探，只听顾昭笑眯眯道：“您可以特许我不用婚配，反正您赐下的那间大宅子足够我住了，我出宫后就住到那里。” 　　“左右有您替我撑腰，没人敢说什么。” 　　李翾才要勾起的唇角顿时平复下来，他挑了挑眉道：“昭昭是不是还想效仿前朝公主，再养上几个面首？” 　　顾昭眼前一亮。 　　李翾只觉得额角青筋跳起，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天子的吃醋日常 　　好消息：昭昭似乎对周小侯爷只是懵懂感觉 　　坏消息：昭昭想养面首 第148章 　　if团宠线：越来越多的“情敌”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顾昭杏眸亮晶晶的, 眉眼弯弯的模样像只狡黠的小狐狸。“皇上，还是您对我好！” 　　“昭昭，这件事先放一放。”李翾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若心里有喜欢的人, 早些告诉朕，朕会帮你安排的。” 　　听皇上的话颇有她看上谁就帮她抢过来的气势，或许她再磨一磨, 皇上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她记得先前在哪个话本子里看到过, 什么公主养面首的。 　　“皇上，若我看走了眼，所嫁非人呢？”顾昭玩心大起，她垂着眼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声道：“若加嫁到了别人家, 他们欺负我, 我在内宅里岂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地不应？” 　　“我听长乐郡主说, 工部陈大人的次女嫁得不好，婆母刁难。她想吃些新鲜龙眼, 都被婆母说靡费——” 　　明知道小姑娘是故意扮可怜，可李翾竟真的不由自主的想起凋零在后宅中的娇弱女子。 　　若他断不会让昭昭受此苦难。 　　“有朕在, 没人敢欺负你。”李翾定了定神，嗓音温凉的道：“只要是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 　　顾昭抬眸望向他，眸中正盈动着促狭的笑意, 她眨了眨眼问他：“也包括替我找面首吗？” 　　李翾强忍住去捏鼻梁的冲动，决定快些结束这“危险”的话题。 　　“昭昭, 朕听太后说你跟福安正在培植双色兰花？”饶是这个弯转得生硬, 李翾只得继续道：“今日你可有要忙的事, 去看过花房了吗？” 　　顾昭笑盈盈的道：“看过了，还没成。不过我跟长公主殿下过去只是凑热闹而已，花房中有专人侍弄。” 　　她没觉察出异样。 　　李翾一直在等顾昭自己说出见过周临歧，偏生等到最后她也没提起。尤其是在他着意提了“今日”时，昭昭竟还没说。 　　到底是她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还是她不愿跟自己提起？ 　　直到顾昭离开，李翾始终都没点破。 　　他为何会如此在意？ 　　今日他本该撮合两人，先要问过周临歧的意思，看两人交谈时的神色，周临歧对昭昭并不抵触。 　　若周临歧有意，就该问昭昭的感觉，还该在昭昭面前历数周临歧的优点。 　　这些是他在永寿宫时已经想好的，说出来亦是轻而易举。 　　李翾垂下眸子，试图找个合适的借口说服自己。 　　昭昭才及笄而已，倒也不必急着嫁人。 　　他按捺下心中烦乱的思绪，重新看起了折子。 　　*** 　　翌日一早，顾昭起床梳妆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周临歧不方便直接往后宫传递消息，自己忘了跟他约定联络的方式。 　　以周临歧严谨规矩的性子，断不会直接找人往鸾鸣阁送消息。 　　除此之外，他就只能找皇上或是太后的关系，再托人转告她。 　　若被提前被歆歆知道，那就不算是惊喜。 　　直到早膳后，她该去找长公主一道读书时，也没想到该如何联络周临歧。 　　然而她还没出门，就听宫人通传说长公主到了。 　　“昭昭，这是你上回提到的荷花酥，我找小厨房的人做了出来。”长公主亲自提着食盒，兴冲冲的道：“你来尝尝看。” 　　顾昭心中一暖，她笑着道了谢，请长公主来房中坐。 　　她暂且放下心事，让人端来了热茶，两人在一处吃点心。 　　“我想给皇兄也送一份。”长公主在听到顾昭夸这荷花酥做的“酥脆香甜却不腻”时，有点纠结的道：“不知皇兄喜不喜欢。” 　　从进宫的那日，顾昭并不介意长公主心智有损，反而耐心的跟她做朋友，陪着她一道读书玩耍，常往永寿宫走动。 　　是以天子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因她缓和了不少，偶尔天子还会留在永寿宫用膳，时不时会一视同仁给她们两个礼物。 　　长公主虽不会舌灿莲花的表达，却也牢牢记在心里。 　　“若是您送的，皇上一定喜欢。”顾昭笑眯眯的鼓励她。 　　长公主闻言，高兴的道：“母后也是这么说的！” 　　昭昭和母后是她最信任的人，既然她们都肯定了自己，长公主更是信心十足。 　　“昭昭，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福宁殿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地方，长公主哪怕鼓足勇气，也需要找人陪她壮胆。 　　顾昭笑着答应了。 　　长公主让人去永寿宫拿荷花酥，顾昭则是让人去打探，皇上何时散朝回来，尽量选个人少的时候去。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得知天子已经回去后，两人由太后身边的嬷嬷陪着，一道去了福宁殿。 　　就在福宁殿外，顾昭见到了正要离开的周临歧。 　　见他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顾昭担心他说漏嘴，向他使了个眼色。 　　两人的对视落在掌事嬷嬷眼中，她在心中了然的笑笑。当时在太后跟前，天子说选周临歧为顾姑娘的夫婿时，她也是听到了的。 　　如今看来进展顺利，若太后娘娘知道，一定也是高兴的。 　　“殿下，我在外头等着您罢。”顾昭想要跟周临歧说话，就不能陪长公主。 　　不等她想出理由来，跟着她们的掌事嬷嬷在长公主耳边低语了两句，长公主点点头，说是自己进去。 　　待长公主离开，顾昭才要张口叮嘱，周临歧先开口了。 　　“顾姑娘，我去珍宝阁看过。掌柜说合欢花样式的发簪暂时卖完了，下一批要等五日后。近来我每日都要进宫，买到就给你送来。” 　　果然她没看错人，周小侯爷果然办事妥帖又靠谱。 　　“多谢小侯爷。”顾昭怕他有事急着走，长话短说。“这是我想送人的礼物，还请小侯爷暂时替我保密，到时我在碧波池旁等你。” 　　周临歧轻声应下。 　　虽然从那张冷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可他都不厌其烦的帮自己去问了，足以证明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顾昭对他的印象改变了不少。 　　“小侯爷可问了要花多少银子？”她笑眯眯的问道。 　　周临歧一愣，面上罕见的透着些尴尬，“我忘了问。” 　　财大气粗的周小侯爷。 　　顾昭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还不等她来解围，只见周临歧面上竟隐隐透着些激动。 　　对上顾昭不解的神色，他回过神来，轻声道：“顾姑娘，大将军来了。” 　　本朝能直接被称为“大将军”的人，唯有江煦。他立下过赫赫战功，在战场上的威名不次于天子，在民间也有“战神”的美誉。 　　听到周临歧的话，顾昭愈发心生好奇。 　　皇上说，她爹爹是将帅之才、更是忠义之人。她明白皇上的未尽之言，可惜爹爹跟错了人，忠义难两全，故此在伤病后选择了退隐。 　　她转过了身。 　　只见迎面走来的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生得剑眉星目、高大英武，虽未身着铠甲，却不损他的威势。 　　江煦就是她想象中的将军该有的样子。 　　自己爹爹跟江大将军年龄相仿，若没有当年的事，若父亲还在，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 　　顾昭看着他，有些恍惚，一时间忘了行礼。 　　周临歧想着顾昭没见过江大将军，主动站到她前面，先去问好。 　　然而顾昭却迟迟没出声，周临歧抬头时，发现对面的江煦亦是面色微变，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顾昭身上。 　　“大将军，这位是顾昭顾姑娘。”周临歧主动解释道：“她是慕清淮将军的女儿。” 　　慕清淮幼时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京中。等他长大后回乡寻了亲，又因着安北侯的事，索性回去隐姓埋名，改为本姓“顾”。 　　江煦眸中闪过一抹讶色。 　　慕清淮的事他是知情的，只是近些年他鲜少留在京中，阴差阳错间并未见过顾昭。 　　单是慕清淮的女儿还不足以令他惊讶，可她与那人长得太像了—— 　　尤其是那双杏眸，简直一模一样！ 　　他突然生出种近乡情怯之感，不敢问出心中所想。 　　“顾昭见过大将军。”在周临歧说话时，顾昭已经回过神来，敛衽行礼。 　　江煦定了定神，温声道：“顾姑娘请起。” 　　*** 　　天子书房。 　　“皇兄安好。”长公主亲自提着食盒，有些紧张的道：“小厨房做了些荷花酥，我想拿给皇兄尝尝。” 　　李翾觉察到了她的不安，道谢后亲自起身来看。 　　“这是昭昭给我的方子，她说您一定喜欢。”长公主甚少单独跟自己皇兄相处，以前都有昭昭和母后陪着她，故此话一出口就有些语无伦次。 　　她这话倒像是说，荷花酥是顾昭特意给天子准备的。 　　李翾唇角微微勾起，显然心情不错。 　　“皇兄，那臣妹先告退了。”长公主进来时看到书案上的折子，想起母后的叮嘱，主动提出要走：“昭昭还在外面等着臣妹。” 　　听说顾昭来了却没进来，李翾不动声色的应了声，莫非长成大姑娘这是知道要跟自己避嫌了？ 　　他想起才离开的周临歧，不由皱了眉，只怕是被人绊住了罢。 　　李翾借着送长公主的名义，亲自到了殿外。 　　除了昭昭之外，不仅有周临歧在，甚至还有江煦。 　　三人连忙给天子见礼。 　　“皇上，臣女陪殿下先回去了。”顾昭看着长公主走到自己身边，显然对人多有些不适应，主动提出要走。 　　李翾颔首。 　　周临歧倒也罢了，他那点心思自以为藏得好，实则用力过猛，反而让人看清。 　　可江煦看昭昭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 　　李翾早就知道江煦有个心上人，所以一直耽搁下来没有娶妻。 　　他没见过昭昭，又是故人之女，多些关注也寻常，大概是自己想多了罢。 　　作者有话说： 　　李姓天子：又是被搞心态的一天！ 第149章 　　if团宠线：动心&“认义女” 　　自从长公主往福宁殿送了荷花酥后, 李翾似是被庶妹“触动”，接连几日都去了永寿宫。 　　平日里天子和太后虽母慈子孝，却也并不是日日都去。 　　众人不免暗暗称奇, 心智如孩童的长公主, 究竟是如何勾起天子的“亲情”。 　　后宫中的人也动起了心思，原本每旬来一次的德妃等人，也往周太后处走动得愈发殷勤。 　　永寿宫。 　　“哀家知道皇帝忙, 不必日日亲至。”周太后虽在后宫中, 对前朝的事并非一无所知。“皇帝的孝心，哀家知道。” 　　李翾虽有些心虚，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谢母后体谅。” 　　周太后笑笑，让人给李翾端来了参茶。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宫人的问好声, 是长公主过来了。 　　看到进来的只有长公主一人, 待她给两人见礼后, 周太后招手让她过来，柔声问道：“昭昭没跟你回来？小厨房给你们做了冰碗。” 　　李翾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昭昭说有事要办, 自己先回去了。”长公主如实道。 　　平日里顾昭从不避着长公主，都会带着她一起。 　　除非顾昭去见什么人—— 　　“母后, 六妹。”李翾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告辞道：“朕还有些事。” 　　周太后没多想，含笑点点头。 　　从永寿宫出来后，才走到御花园, 李翾就让人停下銮舆，自个儿走了下来。 　　张卓英会意, 让人抬着銮舆走别的路, 自己则是陪着天子步行。 　　在靠近碧波池时, 李翾放慢了步伐。 　　那日他让张卓英去问福宁殿外的事，值守的小内侍说听顾昭和周临歧交谈中仿佛提到“碧波池见”，何时倒没听清。 　　李翾索性来了个“守株待兔”。 　　果然他带着张卓英靠近时，只见周临歧和顾昭都在，只见两人似是交换了什么，顾昭将东西拿在手中后，对着周临歧粲然一笑。 　　旁边就是碧波池盛放的水芙蓉，可此情此景，任谁看了都只会浮出“人比花娇”。 　　张卓英站在天子身后，跟着去看时也有了片刻恍神。 　　姑娘前几年让人觉得是粉雕玉琢的精致可爱，长开后这张脸愈发了不得。 　　周小侯爷也愣了片刻，那张桀骜冷清的脸上罕见透着些局促。不知姑娘说了什么，他点了下头，就转身离开了。 　　目送周临歧离开，顾昭心满意足的将用绒布包好的首饰放入袖中，想着周小侯爷办事妥帖，若给她用精致的雕花匣子装，才是不方便呢。 　　她急着回去重新包装，好早些给长公主送去。 　　不过她绕过假山，迎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昭昭遇上了什么好事，这样高兴？”李翾负手而立，神色看似一如往常般和煦。 　　顾昭没想到会突然遇上李翾，尤其是在她手上还藏着东西。 　　“清水出芙蓉，多漂亮呀。”她试图蒙混过关，抬手指着碧波池道：“上回长公主说，我们一起来采莲蓬来……” 　　她正说着话，绒布包从她袖口滑落，掉到了地上。 　　虽是没有全部散开，仍是露出了发簪的一角，合欢花上镶嵌的宝石在熠熠生辉，格外耀眼。 　　“哎呀，都怪您吓我！”顾昭心疼极了，连忙蹲下了身子去捡。“若摔坏了可怎么好？” 　　见她如此重视周临歧送的发簪，李翾俯身就要将她扶起来。 　　小姑娘腻白纤细的手腕他险些没握住，肌肤相贴的那一瞬间，他才感觉自己掌心热得厉害。 　　原来如此。 　　李翾垂眸望着那张靡颜腻理的脸，他头一次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将顾昭扶起来后，他沉住气，语气有些严肃的道：“是何等宝物值得昭昭这样珍视？” 　　好在发簪没有摔坏，顾昭拍了拍绒布袋上沾着的泥土，这才回答：“这发簪我托周小侯爷好不容易买到的。” 　　既然已经被发现，顾昭也不再隐瞒，索性都说了出来。 　　听她说是为了给长公主一个惊喜，才辗转托了周临歧帮她买簪子，甚至还付了他银子。 　　李翾这才眉目舒展。 　　“昭昭，为何不直接来找朕？”李翾见她神色坦然，知道她对周临歧并无男女之情。 　　顾昭大大方方的道：“我想用自己的银子买呀，若去找您帮忙，岂不是成了是您送给长公主的？” 　　“这点小钱倒跟朕计较起来。”李翾知是自己多心了，面上不露半分，挑了挑眉道：“往后你都要跟朕划清界限了？” 　　顾昭摇了摇头，道：“那倒不会，我将来肯定会有求于您呀！” 　　皇上的粗大腿必须要抱。 　　“您说了以后都会替我撑腰。”顾昭谨慎的向天子确认道：“天子一言九鼎，您不会反悔的对罢？” 　　临近午时，日光越发强烈，她光洁的额头和鼻尖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李翾没急着回答她，先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汗。 　　顾昭没有躲开，还小声嘟囔道：“脸上敷的粉都要沾掉了，您小点力气。” 　　小姑娘心无杂念，才会这般坦然，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叹气。 　　李翾收回了帕子，慢条斯理的道：“自然不会。倒是昭昭，要记得向朕来讨。” 　　顾昭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胡乱点了点头。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天子的手帕上，发现果然沾了些粉痕，正在她纠结要不要说时，李翾自己也瞧了出来。 　　“昭昭，朕的帕子脏了。”李翾特意强调道。“这是块新帕子。” 　　顾昭暗暗腹诽，分明她已经提醒了皇上，左不过是一块帕子，福宁殿哪里缺这些了。 　　“为表诚意，你帮朕做块新的罢。”李翾见她没做声，主动道：“简单些就好。” 　　虽然她也送过天子一些礼物，可亲手做的只有吃食，这种贴身小物倒没送过。 　　“朕记得你送给太后过抹额和荷包，福安那里更多。”李翾感受到了她的迟疑，微微皱眉道：“怎么，到了朕就不可以？” 　　顾昭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我女红不大好。” 　　她并不是不愿意做，只是忽然皇上跟她“斤斤计较”起来，有点不适应。 　　“皇上，我绣的不好，您也会用吗？”顾昭眼珠一转，突然问道。 　　李翾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定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不过他还是配合的点点头，“随便绣两丛竹叶都好，不必为难。” 　　“好说、好说。”顾昭心里有了主意，笑眯眯的道。 　　她想好了，就在帕子上绣只憨态可掬的动物—— 　　想到威严冷峻的天子拿出一块绣着猫咪的帕子，顾昭就忍不住弯了唇角，乐不可支的默默看着他。 　　李翾虚点了下她的额头。 　　“您的銮舆呢？”顾昭看着天子身上的玄色常服都替他热，若走回福宁殿，只怕要出一身汗。她不解的道：“您要从永寿宫走着回去呀？” 　　这还不都是为了姑娘您。 　　张卓英在心中默默补充，明明有更省事的法子，皇上却要亲自过来。 　　在姑娘的事上，皇上这是关心则乱了罢。 　　“张总管，让膳房给皇上准备些莲子百合汤罢，正好清热解暑。”顾昭跟张卓英也是早就熟悉了，说话也随意。 　　张卓英闻言一喜，立刻恭声应下。 　　“皇上，您记得要喝。”顾昭还保留着小时候的习惯，朝着天子挥了挥手，抱着她的发簪先走了一步。 　　李翾唇角微翘，在心中补了句“孩子气”。 　　说到底，昭昭心里还是亲近他的。 　　*** 　　收到了顾昭的礼物，长公主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回才收了起来。 　　“昭昭，多谢你。”她又惊又喜的道：“我很喜欢。” 　　顾昭笑眯眯的点点头。 　　想到这发簪的由来，顾昭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不仅欠下了周小侯爷的人情，还得给皇上绣块帕子。 　　经过她这几日赶工，帕子已经绣好，她准备亲自送到藏书阁去，夹在天子未看完的书里，给他一个“惊喜”。 　　若要当面送，只怕天子会气歪鼻子罢！ 　　晌午后，顾昭心情不错的揣着帕子去了藏书阁，而李翾也没在。 　　她将帕子藏好后，正准备离开时，影影绰绰看到书架后有个高大的身影。 　　顾昭还以为是李翾，才要偷偷溜走，却听见一道更为低沉的男声叫住了她。“顾姑娘，请留步。” 　　这声音不是天子，却也不陌生。 　　她转过身时，才发现那人竟是江煦。 　　“见过大将军。”顾昭上前行礼。 　　江煦看向她的目光既欣喜又悲伤，似乎饱含了复杂的情绪，又像是在透过她在看谁。 　　顾昭困惑的望着他。 　　“顾姑娘，令慈的闺名可是‘阿凝’二字？”江煦似是下定了决心，终于问了出来。 　　顾昭愕然的愣在原地。 　　江大将军是如何知道自己娘亲的闺名？ 　　*** 　　福宁殿。 　　李翾特许江煦去藏书阁借阅古籍残本，却听说顾昭也去了。 　　想到那日他的眼神，李翾总有些不放心。 　　还不等他亲自赶去藏书阁，殿外响起通传声，说是大将军求见。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江煦回来得太快，且手上并没拿着书，李翾猜他是见过顾昭就回来了。 　　难道他对昭昭真的有想法？ 　　李翾不动声色的道：“大将军但说无妨。” 　　“皇上知道，臣早年在京郊打猎，受伤后得一位姑娘帮助，只是等臣再去找她时，她已经搬走了。”江煦平静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些激动，“臣已经确认，她就是顾昭姑娘的娘亲。” 　　天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他知道有这么个人，让江煦等了半辈子。 　　“臣已决定今生不再娶妻，也不会有子嗣。”江煦缓缓的道：“臣想认昭昭为义女。” 　　作者有话说： 　　某李姓天子：朕拿你当兄弟，你却要当朕岳父？ 第150章 　　if团宠线：“朕为谁而来，昭昭不知道？”（双更合一） 　　饶是李翾已经做好了准备, 却仍是被江煦的话惊到了。 　　难怪那日他就发觉江煦看昭昭的眼神不对，只怕是因昭昭生得像她娘亲，才让江煦晃了神。 　　但江煦做事严谨, 只是怀疑却没说出来。 　　他大概是去了安阳侯府求证。 　　顾昭在京城并非真的无亲无故, 安阳侯梁宗行是她娘亲的远房表哥。不过顾昭并未出生在京城，从没见过这位舅舅，与陌生人无异。 　　当初梁宗行倒是透了些想接顾昭回侯府的意思。 　　因着安阳侯府未出嫁的姑娘就有三位, 还有两个公子, 且安阳侯夫人无甚贤名。李翾本就没打算将昭昭交给梁宗行养，却也微服陪着顾昭去了一次侯府。 　　虽说见到天子时，侯府众人都恨不得展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李翾还是看出了不满意的地方。 　　嫡女的性子跋扈，庶女们多是陪着小心, 张氏再表现得慈爱大度, 究竟如何从子女身上也可见一斑。她在家的那位三表哥, 却也不是踏实稳重的。 　　昭昭被亲戚们围绕时，眼神却总是下意识的找他。 　　李翾心中一软, 愈发坚定了将昭昭留在宫中的念头。 　　到了如今，他都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很是英明。 　　若真养在安阳侯府, 只怕昭昭会养成处处小心谨慎的性子，哪里会有今日的活泼灵动？ 　　江煦知道自己这话来得唐突，毕竟顾昭是皇上亲自带回宫中，几乎是以等同于公主的规格养着, 在宫中也会让她风光出嫁。 　　“顾姑娘已经及笄，议亲就在眼前。”江煦解释道：“臣一来是想报答顾姑娘母亲当年的恩情, 替她备一份嫁妆；二来皇上政务繁忙, 且又在宫中, 若顾姑娘今后的生活有一二不顺心之处，臣去照看更为方便些。” 　　江煦言辞恳切，确实是为了昭昭着想。 　　李翾轻咳一声，道：“阿煦，这事朕不好替昭昭做主，还是要问过她本人的意思。” 　　他知道江煦是有分寸的人，在征得自己的首肯前，江煦不会直接问昭昭。 　　“皇上思虑周全，是臣心急了些，此事就劳烦您了。”江煦见他没反对，心中稍定。旋即他又道：“还有一事请皇上帮忙保密，让顾姑娘知道，臣与顾夫人仅有兄妹之谊就足够。” 　　见他这般用心，李翾有所触动，痛快的应了下来。 　　待到江煦离开后，李翾直接带人去了藏书阁。 　　顾昭还没离开。 　　在李翾给她开小灶时，特意拨了一间屋子，可供她休息。原本藏书阁是不许有吃食出现，但李翾吩咐宫人给她时常备着糕点。 　　门口值守的内侍看到天子到来，悄无声息的行礼，轻声说了句“姑娘在里面”。 　　李翾走了进去。 　　只见顾昭托腮坐在窗边，手边放着一本游记，却并未翻动一页。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天子，却也并不觉得惊讶。“皇上，您来啦。” 　　恰有日光穿窗而过，落在她脸上。 　　腻白如羊脂玉的肌肤染上一层淡金色，甚至能看清细而软的绒毛。那双琥珀色的杏眸盈动着天光，细看去眼尾有些泛红。 　　李翾心中一软，他屏退了服侍的人，走到顾昭身边。 　　“大将军说我娘是他的旧识，还说我娘帮过他。”顾昭倒也没有遮掩，坦然道：“我就是有点想娘亲和爹爹了。” 　　在回京的路上，顾昭时常做噩梦，又遇上着凉发烧，李翾亲自带她在身边照顾。 　　他听到小姑娘在梦中呓语，叫着“爹爹”“娘亲”，只有握住她的小手，摸摸她的发心，她才能睡得踏实些。 　　直到回宫后，顾昭身边围绕着不少嬷嬷宫人，李翾才不再事无巨细的过问。 　　李翾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心。 　　虽然顾昭口中小声嘟囔着“我个子长不高怎么办呀”，却乖乖坐在原处，并没有躲开。 　　李翾笑了笑。 　　他没有出言去刻意安慰，只是陪她坐了一会儿。 　　看昭昭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李翾转达了江煦的意思。 　　“昭昭，方才江煦跟朕说，想要认你为义女。”他耐着性子解释了江煦的用心良苦，才温声问道：“你可愿意？” 　　顾昭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知道大将军是好意，可她不愿平白受人太大的恩惠。 　　“大将军是个好人，既然他跟我娘曾以兄妹相称过，我认他做舅舅就好了呀。”她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李翾悬着的心落定了一半，他总不好让昭昭叫江煦一声“大哥”。 　　“舅舅”总比“义父”好些。 　　李翾在心中安慰了自己。 　　他方才走神的片刻，顾昭想起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很快起身告退。 　　李翾还暗暗纳罕她为何溜得这么快，有小内侍前来禀告，说是姑娘给皇上留了本书。 　　待他起身到了自己的书房时，才发现案上放着一本《庄子》，确实鼓鼓囊囊的并未合拢严实。 　　李翾翻开后，一方素净的手帕映入眼帘。 　　他不觉唇角微翘，拿起帕子展开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咪被绣在帕子藏起来的一角，虽说称不上多精致，想来也花了她不少的功夫。 　　李翾拿在手里看了片刻，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 　　在李翾的默许下，顾昭多了个大将军舅舅的消息在京中传开。 　　正在大家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时，江煦给顾昭往宫中送了份大礼，印证了大家的猜想。 　　鸾鸣阁。 　　看着流水似的往屋里般的箱笼，不单是宫人们瞧着震惊，也远远出乎顾昭的意料。 　　在皇上转达了她的意思后，大将军怔忪了片刻，说了句“是臣思虑不周”，就坦然接受了。 　　随后他说要送顾昭一份见面礼。 　　本着“长辈赐不可辞”，顾昭没有拒绝，却也没想到竟这么多。 　　各色珍奇古玩、宝石首饰、绸缎布匹应有尽有，足足装满了二三十个箱笼。 　　这也太多了！ 　　正在顾昭冒出“真的没送错么”的念头时，李翾派人来请她，说是大将军在福宁殿等她。 　　当顾昭匆匆赶去时，江煦已经在等她了。 　　“臣女见过皇上。”顾昭先给李翾行礼后，暗自深吸一口气，对江煦扬起笑脸，上前见礼道：“舅舅安好。” 　　顾昭虽是跟江煦没见过几面，可她却并不拘束，更有种亲切的感觉。大概是透过大将军，她能想象自己父亲的模样罢。 　　江煦心中一软，看着眼前娇俏的小姑娘，只觉得庆幸。 　　昭昭像极了阿凝，却又有些不同。 　　小姑娘继承了她娘亲的美貌，性子却更要活泼得多。阿凝的性子温温柔柔，昭昭却多了些灵动，更像是被人自小宠到大的。 　　她过得好，阿凝泉下有知也能甘心。 　　当顾昭提起那些礼物太多太贵重时，江煦却让她安心收下，只说比起她娘亲的救命之恩，这些财物不值一提。 　　“昭昭，收着罢。”李翾开了口，意味深长的道：“你舅舅家底厚，这些不算什么。” 　　原本依着江煦的意思，恨不得将大半个将军府的家底给顾昭搬来。 　　如今这些还是李翾看过单子后，觉得怕昭昭有负担，删减了不少的结果。 　　顾昭闻言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向江煦道谢。 　　既然皇上都开口了，那一定没问题。她本能的还是更信任李翾。 　　“昭昭，你来京城后还没怎么出宫罢？”江煦算着她除服的时候在去年，且宫中也没合适的人陪她出去。“舅舅带你去京中逛逛。” 　　顾昭听了十分心动，几乎就要答应下来。 　　她小时候听娘亲用怀念的语气讲过京城风物，早就有一饱眼福的念头。 　　见两人眼看就要“达成一致”，李翾轻咳一声，道：“秋狩在即，朕准备带昭昭一起去。” 　　江煦这才作罢，承诺到时候教昭昭骑马射箭。 　　顾昭眼前一亮，兴奋的点点头。 　　两人倒是格外投缘。 　　李翾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当初他接到昭昭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让小姑娘信任他。 　　还有那支合欢花的簪子，李翾暗中命人去珍宝阁问过。原是当初已经不做了，是周临歧花了大价钱，让店家赶制的。 　　原本昭昭只跟他最亲近，如今想来抢走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李翾顿时生出紧迫感。 　　*** 　　今年秋狩，比往年都要盛大。 　　天子和大将军亲至，除了三位皇子、亲王，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俱是伴驾随行。最大的皇子已经十六，有人猜测皇上存了考验皇子们的念头。 　　前不久有人再次上奏请立储君，天子不置可否，随后便有了这场秋狩。 　　除了众人关注的立储一事，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认了大将军做舅舅的顾昭。 　　虽然她父亲被追封为三品将军，可人不在了，更多的像个“虚名”。大将军就不同了，他深得天子信任，掌着兵权，可是实打实的权臣。 　　江煦未曾婚配，更没有子嗣，顾昭的夫君定能得到将军府的支持。 　　这次除了世家子弟们随行，还有各家得宠的姑娘，隐隐有点彼此相看的意思。 　　行宫。 　　头一日要天子亲临举办秋狩开始的仪式，先去了猎场；顾昭随长乐郡主在行宫换上了赶制好的骑装。 　　长公主因着要吃药不能来，顾昭本想留下来陪她，她却反而劝顾昭去，说是等顾昭给她带回对兔子玩。 　　这话是周太后教她说的，为了让顾昭安心去秋狩。 　　这次周临歧他们也都去了，倒是个难得能培养感情的机会。 　　“昭昭，这附近的镇上过几日有庙会，很是热闹。”长乐郡主先换好衣裳，来找顾昭道：“咱们出去逛逛？” 　　顾昭眨了眨眼道：“只有郡主和我么？还有成王世子罢？” 　　她话音未落，长乐郡主脸上一红，“自然有表哥，人多些才热闹。” 　　顾昭会心一笑，长乐郡主掩饰似的催促她快走。 　　等到了供女眷骑马的跑马场，长乐郡主正要找人替顾昭挑一匹马时，却发现已经有人牵了两匹马过来。有一匹栗色的马是长乐郡主的，另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来人言明是替顾昭所准备。 　　顾昭还不会骑马，看这匹性格温顺英俊的马，心中安定了些，试着慢慢接近它，它竟也乖乖让人去摸。 　　李明和与周临歧一时先回来了，一眼就看到了顾昭和长乐郡主两人。 　　周临歧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少女穿着大红色的斗篷侧身而立，映着远处的蓝天，周围的景色骤然都失了光彩。 　　“这是前些日子西北进献那一批马中性格最好的罢，也适合女眷骑。”望见长乐郡主似是在顾昭面前比划，李明和对周临歧使了个眼色道：“看样子顾姑娘不会骑马。你去教教？” 　　周临歧那日去拿簪子，正好被李明和撞了个正着。 　　在他再三“逼问”下，周临歧承认是帮顾昭买的。虽然他解释了顾昭也是送人用，李明和看他的眼神却满是揶揄。 　　“喜欢就去追呀。”李明和压低了声音道：“有了大将军这层关系，想要娶顾姑娘的人只怕又添了一倍，时不我与啊小侯爷。” 　　饶是他在旁边打趣，周临歧仍是目光清正，似是不为所动。 　　跑马场中陆续来了女眷，有人先发现了不远处的周临歧和李明和，忙过去搭话。 　　长乐郡主远远见到他们身边围绕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不由气鼓鼓的捏紧了马鞭。 　　周临歧一贯冷淡，只还礼后再无别的话；李明和虽是外表温润风雅，接人待物客客气气的保持着两分疏离，并不轻佻。 　　“郡主，咱们——”顾昭正要笑着打趣时，另外两道策马而来的身影，瞬间夺去所有人的注目。 　　为首的是身披玄色斗篷、骑着通体雪白健硕骏马的天子，在他身后跟着大将军江煦，他身下的骏马跟着他南征北战，立下过赫赫战功。 　　天子容貌俊美、不怒自威；大将军剑眉星目、高大英武。 　　那些围着周、李二人的贵女们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天子和大将军，京中最耀眼的两位年轻公子，到底逊色了些。 　　天子至今未立皇后，大将军也尚未娶妻。 　　京中那些身份高贵、颇有野心的世家女，并非没想过能高嫁给他们二人。此番秋狩，也是能展现自己的极好机会。 　　众人纷纷行礼，猜测着天子和大将军将会去何处，是回行宫议事，还是去打猎—— 　　大家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身影，直到跑马场。 　　当李翾和江煦停下，长乐郡主拉着顾昭上前见礼。 　　“臣女见过皇上、见过大将军。” 　　李翾控住缰绳微微颔首，叮嘱了顾昭几句，便策马离开。 　　江煦却是翻身下马，走到了顾昭面前。 　　“昭昭，舅舅教你骑马。” 　　一时间众人羡慕的视线落在了顾昭身上。 　　尤其是江煦以大将军之尊，亲自替她牵马，带着她在跑马场中耐心指点时，大家想着若大将军自己有女儿，只怕也就是这样宠着了。 　　长乐郡主是会骑马的，陪了顾昭一会儿，见有大将军教导昭昭，便约着此处的贵女们说是要去林边骑马，让顾昭清静地跟着大将军学。 　　有大将军在，李明和与周临歧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一道都离开了。 　　“昭昭，已经很不错了。”江煦见顾昭意犹未尽，还想再跑一圈时，及时道：“学骑马也要循序渐进，免得伤了身子。” 　　顾昭乖巧的应下。 　　正当她准备回行宫时，听江煦道：“若是还不累，舅舅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你娘亲手栽下的花，如今如今已经长成一片花海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与自己娘亲有关的事，立刻兴奋的点点头。 　　“怀霜姐姐，帮我告诉皇上一声，我迟些时候回去。”哪怕满心期待，顾昭也没忘了她和李翾出宫前的约定。 　　不得去危险的地方，离开行宫的范围要告诉他。 　　怀霜恭敬的应下，安排了人去行宫送消息，自己仍是跟在顾昭身边。 　　一连几日，顾昭或是跟着江煦学骑马，或是跟长乐郡主等贵女一同游览，李翾倒也沉得住气，起初每日顾昭回来听她叽叽喳喳的讲外头的见闻，李翾权且当做放松。 　　这日傍晚，李翾批完了折子后，叫了张卓英进来。“昭昭还没回来？” 　　已经过了申时，往日顾昭也该来长锦宫见他。 　　张卓英忙回话道：“顾姑娘送了信来，说是跟长乐郡主在周围逛逛，说是晚膳前会回来。” 　　李翾淡淡应了一声，突然问道：“同行的还有谁？” 　　“回皇上的话，还有成王世子、周小侯爷，宁北侯府、安阳侯府的人。大将军有事去了近卫营，走之前安排了护卫。”张卓英谨慎的说完，果然天子眉头微蹙。 　　出来之前，李翾被周太后请了过去，说是这次要带上昭昭，以后她毕竟是要当家做主母的，是时候该多些交际。 　　顾昭极少出宫，身边也确实没什么朋友，李翾不想只让她当被养在金笼中的雀鸟，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交朋友。 　　这些日子下来，倒也认识了些人，其中她跟护国公府的江湄最为要好。 　　见天子似是若有所思，张卓英小心翼翼的道：“可要奴才请姑娘回来？” 　　“不必。”李翾没答应，转而让他去安排人打探些周围的镇上可有年轻姑娘爱去的地方。 　　张卓英恭声应下。 　　直到暮色四合时，李翾问了两次，都得到否定的回答。 　　突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张卓英走了进来，道：“皇上，长乐郡主去林中找遗失的玉佩还未回来，姑娘在等郡主。” 　　若拖到天黑在外头极容易迷路，且顾昭骑马水平一般，若她一时冲动跟着去找，只怕会有危险。 　　见李翾面色微沉，张卓英忙问道：“皇上，奴才安排马车去接姑娘？” 　　李翾定了定神，沉声道：“朕亲自去。” 　　***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顾昭裹紧自己身上的斗篷，焦急的向林中张望。 　　午后长乐郡主提议来散步，顾昭知道她是有意跟李明和相处，便也答应下来。到了林边后，她说是要钓鱼，就在溪边坐着。 　　实则是她今日骑马的时候久了些，大腿磨得疼，不想多走一步。 　　眼看天色渐暗，唯有长乐郡主还没回来，大家这才急了，有人帮忙去找，也有人在林边等着。 　　“姑娘，您别担心。”怀霜安慰她道：“已经调了护卫过来帮着找，郡主一定能很快回来的。” 　　宁北侯府的三姑娘卫媞是长乐郡主的表妹，她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回来，对顾昭道：“顾姑娘跟我表姐真是姐妹情深，还惦记着郡主呢。” 　　“我也不比顾姑娘能坐镇指挥，只能献一份绵薄之力了。” 　　顾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许是长乐郡主跟自己走得近，卫媞浑身不自在，找了机会说些阴阳怪气的酸话。 　　若平日里也就算了，顾昭也正是心烦时，冷冷的道：“卫姑娘说这话好没趣，若你没体力，就别去裹乱，免得还要浪费人力再找你。” 　　卫媞愕然的瞪大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位顾姑娘看着漂亮柔弱，性子也好，没想到脾气还不小，甚至不给她台阶下。 　　她可是定北侯的嫡女—— 　　“三姐，别冲动。”她身边的卫嫣拉着她的衣袖，低声劝她。“有人看着呢。” 　　虽然卫嫣跟顾昭有些亲戚关系，可见了此情此景她也不敢随意攀附，唯恐惹怒顾昭。 　　本就是卫媞做得不对，此时天要黑了，她们进去简直就是添乱。 　　只因平日里这群人中以她为首惯了，她闹了个没脸，一心想着如何找不回来。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只见有车轮的声音传来，很快火把映出了马车形貌。 　　为首的竟是天子车驾。 　　在场的人不由精神一振。 　　“见过皇上——”众人纷纷蹲身行礼。 　　张卓英叫了起，只见李翾径直走到了顾昭面前。 　　卫媞等人连忙往后避让。 　　“皇上，您怎么来了？”顾昭眸底闪过一抹惊讶，她小声道：“您是帮忙来找长乐郡主的？” 　　李翾墨眸中映着跃动火光，有种幽深不可测之感。 　　“朕为谁而来，昭昭不知道？”他淡淡的道。 　　虽是知道外人听不见，顾昭心中仍是猛地跳了一下。 　　“你先休息片刻，等会儿跟朕一起走。”李翾说完，叫来了在场的护卫统领，蹙着眉问他们搜寻的进度。 　　旁边的卫媞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天子冷着脸的时候，再俊美的容貌也掩盖不住凌厉的气势。 　　可顾昭看起来并不害怕，且方才天子跟她说话，亦是神色温和得多。 　　卫媞的心往下沉了沉。 　　好在没用太久，长乐郡主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见已经惊动了天子，她亦是心中一颤，就要过来请罪。 　　“先回去治伤。”李翾没有多言，让人扶她上了马车。 　　天子来时带了五辆马车，按理说挤一挤是够的。卫媞自认为她有资格单独坐一辆，或是跟长乐郡主同乘，却被告知已经满了。 　　“奴婢替姑娘在前面提灯，只能劳烦您走回去了。”一个脸生的宫人，笑盈盈的对卫媞道。 　　岂有此理！ 　　安阳侯府的庶女都有车坐，她却偏要走着？ 　　一定是顾昭再捣乱！ 　　正在她要发作时，身边的丫鬟低声提醒道：“姑娘，皇上还没走。” 　　卫媞下意识的抬眼，只见天子车驾的软帘似是刚刚才放下，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她立刻如鹌鹑似的老实了。 　　或许也不是顾昭，她敢当着皇上的面，就肆意发作侯府嫡女？自己的父兄在朝中也是得用的。 　　卫媞这才有了些许安慰。 　　不过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方才一闪而过的亮光，仿佛是灯火映照在猫眼石上的光泽。 　　今日顾昭仿佛就戴了猫眼石发簪—— 　　难道她跟天子同乘？ 　　*** 　　马车上。 　　李翾看着顾昭不自然的坐姿，亲自扶着她走好，才道：“哪里难受？” 　　“我今日骑马累了。”顾昭不好细说，小声道：“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翾皱了皱眉，语气有些重：“既是骑马累了，为何不早些回来，又陪着长乐出去？” 　　“您应该看出来了罢，长乐郡主喜欢成王世子呀，我瞧着成王世子也有意。”顾昭唯恐李翾再撮合她跟李明和，趁机道：“难得在外面自由些，我帮他们打个掩护。” 　　她这话说得不能再坦白，倒让李翾没了脾气。 　　“昭昭倒是对别人的事很上心。”李翾抬眸望向顾昭，意味深长的道：“也是时候该想一想自己的事了。” 　　顾昭自觉今日犯了错，所以态度格外乖顺。 　　“您说的是，我差不多已经想好啦。” 　　李翾挑了挑眉，道：“不跟朕提养面首的事了？” 　　顾昭利落的摇头，笑得也格外乖巧。天子正在气头上，她还是不去触霉头为好。 　　再说，真的养了面首，也是悄悄的呀。 　　“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李翾似是漫不经心的问。 　　顾昭见天子态度缓和，渐渐感觉到倦意上涌，想起初丹给自己灌输过要求，随口胡扯。“要长得好的，才能配上我罢？还要文武双全、家世好、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对了，必须要对我好，这世上最好——” 　　她越说声音越低，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李翾这才惊觉，方才小姑娘跟说胡话也差不多了。 　　他哭笑不得的坐在顾昭身边，让她能靠在自己身上，不至于栽下去。 　　李翾凝视了她片刻，轻轻开口。 　　“昭昭，你的条件朕大致也符合，你愿意嫁给朕么？” 　　作者有话说： 　　李姓天子：自信满满的一天。 第151章 　　if团宠线：“世上最好的人” 　　马车中静悄悄的, 车轮碾过不平整的路面晃动的声音和火把噼啪爆裂的动静清晰可闻。 　　小姑娘呼吸平缓绵长，在他怀中睡得安稳香甜。 　　李翾唇角掀了掀，垂下了眸子。 　　他吩咐车夫走得稳当些, 一来是怕吵醒昭昭, 二来是他的私心。 　　小姑娘此时像是愿意将肚皮翻给人抚摸的小猫，交付了全部的依赖和信任。而他也希望这一刻能停留得更久一些。 　　当夜幕彻底降临时，车驾抵达了行宫。 　　长乐郡主因伤了腿, 换了软轿被送回到集芳阁。待她的轿子离开后, 李翾放下软帘，这才低声唤了怀中的小姑娘。 　　“昭昭，到了。” 　　当顾昭揉着眼睛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几乎挂在在天子身上。 　　幸而车厢中灯光不慎明亮，她脸红才没被发现。 　　她才要起身时, 又被李翾叫住。只见李翾拿出自己的大氅替她穿好, 才道：“若是着凉了喝药, 朕不会让人给你拿一块糖。” 　　顾昭识时务的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李翾先下了马车，这次他没面对顾昭扶她下来, 而是背对着她。“上来，朕背你。” 　　顾昭瞪大了眼, 几乎以为自己没睡醒听错了。 　　“你的腿还能走路么？”李翾没回头也知道她脸上的错愕，不紧不慢的道：“若明日不想被人笑，就乖乖听话。” 　　上一次李翾背她还是三年前，那时她在宫中迷了路, 周围又没人在，她被吓哭了—— 　　可如今她已经十五, 是个大姑娘了。 　　“方才是谁在朕身上睡得流口水？这会儿倒矜持起来。”李翾转身, 指了指身前并不存在的口水印子, 一本正经的道。 　　夜里纵然有宫灯照亮，看东西也不甚清晰，顾昭开始拼命回忆起自己有没有睡得太失态。 　　“还不走？”李翾挑眉道：“难道要朕扛着你回去？” 　　顾昭“啊”了一声，乖乖的趴在他的背上。 　　“我又不是物件儿，您怎么能用抗呢？”她小声嘟囔道：“起码也得是抱罢？” 　　“昭昭想让朕抱你？”听天子语气慢悠悠的说着，仿佛信以为真似的，顾昭忙道：“我没这个意思！您别误会——” 　　顾昭手忙脚乱的想要解释，无意中从侧面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唇角，便知道李翾是打趣她。 　　“皇上您又逗我！”顾昭趴在他背上，窃窃私语道：“还好我比较大度，不跟您计较。” 　　入秋后夜里愈发冷了下来，昭昭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脖颈微凉的肌肤上，李翾喉头不自觉的滚动了下，莫名添了几分燥热。 　　见李翾迟迟未开口，顾昭还以为他生气了。 　　也对，天子先是放下手头正忙的事情去接她，在马车上给她当“靠枕”，回来听说她腿疼，又亲自背她回去。 　　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 　　顾昭想到这儿不免有些愧疚，嗓音软软的撒娇道：“皇上您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方才是我胡说的，您别放在心上呀。” 　　从她口中听到“最好”二字，李翾心中微动，开口道：“昭昭真的这么想？” 　　“当然！”顾昭就差从他背上跳下去，当面表忠心了。 　　她用力的点点头，又怕李翾听不到，又趴在他耳边道：“绝对真诚，童叟无欺。” 　　看来她方才果真是睡着了，才能如此坦荡的说出这句话。 　　李翾说不是庆幸还是失落，淡淡应了一声，让她不要乱动，免得掉下去。 　　顾昭立刻老实了不少。 　　天幕上疏朗的散落着几颗星子，高悬的弯月倒是格外明亮。虽说她长大了，可趴在天子背上，仍和小时候一样感到安心。 　　等回到顾昭所住的望月阁时，李翾将她一直背到房中的榻上才放下。 　　“让怀霜她们帮你瞧瞧腿，若是觉得不好，就叫凌太医来。”他叮嘱了一番，让她用过晚膳后就早些休息。 　　顾昭都乖巧应下，这才想起他也还没用晚膳。 　　想到皇上饿着肚子去接她，又将她背了回来，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待到李翾走后，初丹和落蕊忙着看服侍她更衣，看到她大腿内侧磨红了一片，忙拿来了药膏替她涂上。 　　在马车上已经睡了一觉，顾昭倒不是很困，用过晚膳后拿了本书随手翻了翻。 　　才睡着时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可模模糊糊并不清晰，她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是皇上吗？ 　　不过如果是很重要的话，皇上总不该趁她睡着时说罢？ 　　顾昭纠结了片刻又很快放下。 　　初丹来催促她早睡，收走了她手上的书。 　　今晚是纤云和怀霜留下值夜守着顾昭，初丹和落蕊同住一屋。 　　“皇上可真疼姑娘，晚膳后又打发人来问了一次姑娘的伤，还不让告诉姑娘。”落蕊正在梳头发，见初丹进来，随口就说了。 　　她没当回事，初丹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姑娘用过晚膳后还让她们去集芳阁问过长乐郡主的伤势，听说长乐郡主崴了脚，眼下走路都很艰难，需要静养些日子待消肿。 　　相比之下，姑娘因骑马而磨红了大腿内侧的嫩肉，就显得轻得多。 　　皇上却亲自背了姑娘回来。 　　还有膳房特意送来的红糖姜汤水，也是按照姑娘的口味做的，她们并没有去要。 　　只怕也是皇上的意思罢？ 　　她突然有种错觉，皇上今夜特意去寻人，根本就是为了自家姑娘，而并非去找郡主。 　　这个念头一出，就再也挥之不去。 　　*** 　　翌日。 　　顾昭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她用过午膳后，带着怀霜和初丹去集芳阁看长乐郡主。 　　“昭昭，你腿上的伤没事罢？怎么就过来了？”长乐郡主听说顾昭到了，立刻让人请进来。她有些愧疚的道：“是我连累了你。” 　　顾昭摆了摆手，忙道：“郡主不必自责，我本就是因为骑马才腿疼的，跟郡主有什么关系呢？” 　　长乐郡主先是松了口气，又道：“皇上没动气罢？昨晚我还真有些害怕——” 　　虽然皇上并未责备她，可长乐郡主自觉心虚理亏，不止是她，便是皇子们、亲王家的子嗣，他们这一辈对天子都是敬畏大于亲近的。 　　可顾昭看起来就不怎么怕他，她不免生出些羡慕。 　　“应该没有，你就安心养伤罢。”顾昭才开口安慰她，却见她身边的宫人过来了。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说卫三姑娘送了帖子来问候。 　　长乐郡主没有避讳顾昭，拆开看信时，不由蹙了蹙眉，脸色也不大好。 　　“我倒不知卫媞何时竟这样蠢了，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她语气有些生硬，索性直接将信给了顾昭看。 　　顾昭本不想掺和她们表姐妹之间的事，可信纸上字映入眼帘时，顾昭微微吃了一惊。 　　原来昨夜卫媞没有马车坐，是走着回去的。 　　她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虽然这段路不算很长，却也让她遭了不少罪。 　　卫媞顺理成章的将这笔账记在了顾昭身上，添油加醋的说顾昭对长乐郡主漠不关心，甚至都没去帮着找她。 　　“昭昭，我都知道的，是你帮忙调派了许多人手来，卫媞不过是做做样子。”长乐郡主也看清了表妹卫媞，不过是想利用她罢了。 　　大将军是顾昭的舅舅，她出面叫人，比她们这些皇家亲眷都管用得多。 　　顾昭不好评价她们的家事，不过郡主能看清卫媞，不被她的挑拨影响，总是一件好事。她微微笑道道：“我可不好居功的，郡主的安危谁又敢怠慢呢？” 　　不过卫媞竟沦落到走路回来，只怕没有上位者的授意，下面人不敢这么做。 　　能轻易办到这件事的人猜到并不难，除了皇上又有谁呢？ 　　从集芳阁出来后，顾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人去了长锦宫。 　　为着昨日的事，她也该向天子道谢。 　　等她到时，江煦刚跟李翾谈完公事，想要提一提她的亲事。 　　近些日子，他冷眼看着想要追求昭昭的人不少，除了世家子弟外，他发现大皇子像是也有这个意思，只是碍于皇上也在，大皇子还想争储君之位，不敢太露骨罢了。 　　昭昭才及笄不久，又一直养在宫中被保护得很好。且不论她在后宫得天子和太后喜欢，还有自己这层关系，就是只凭她过于出挑的容貌，追求者便趋之若鹜。 　　想到这一层，江煦虽未曾婚配，更无子女，却体会到了当父亲的心情。 　　听内侍通传说“姑娘来了”时，江煦心中隐约有种怪异之感。 　　虽然养在宫中的三个女孩中只有昭昭能被称呼为“姑娘”，可天子身边的人这样直接称呼，总觉得有些过于熟稔了。 　　当顾昭进来时，规规矩矩向李翾见礼，口中称“臣女见过皇上。” 　　江煦看着沉稳大方的顾昭，暗中点头，昭昭虽然受宠却仍是这般知书达理。 　　等顾昭面对他时，露出大大的笑容，甜甜的叫声：“舅舅安好。” 　　端坐在书案前的李翾闻言，微不可查的挑了下眉。 　　“昭昭，你腿上的伤可好些了？”他出其不意的道。 　　江煦闻言，忙看向了顾昭。 　　“谢皇上关心，臣女没事了。”顾昭觉得诧异，为何李翾突然提她的伤。 　　李翾微微颔首，对江煦道：“大将军也知道，昭昭是个做事认真的性子，昨日她练骑马的时候久了些。” 　　虽然他话留了一半，江煦也猜到小姑娘们肌肤娇嫩，受不得苦。 　　昭昭虽然娇生惯养长大，却并不娇气，练习时也从未叫苦。 　　“昭昭，这两日就好好休息罢，你已经进步非常快了。”江煦温声道：“等养好了伤，舅舅再陪你练也不迟。” 　　顾昭只得应下。 　　她还是很喜欢跟舅舅一起出去的，去那些她娘亲曾待过的地方，让她有种跟娘亲再次重逢的感觉。 　　看出顾昭的失落，江煦想起了江湄的嘱托，对李翾道：“皇上，臣来时正好遇到了护国公府的江湄姑娘，她托臣问一问昭昭，过两日在隔壁镇上有庙会，想邀昭昭一道去。” 　　虽是说给顾昭听，但江煦也得先问过李翾的意思，毕竟她还住在宫中。 　　江煦和护国公府也算沾点远亲，江湄叫他一声“表叔”，刚好她要找顾昭，索性请江煦代劳。 　　李翾听到耳中，想到的却是江湄跟周临歧也是表亲，若江湄去庙会，周临歧一定也是会去的。 　　到底是江湄自己的意思，还是周临歧托了江湄？ 　　向来不懂得怎么表达自己的周小侯爷，终于开窍了么？ 　　那日在碧波池边的少男少女突然浮现在他脑海，李翾眸光微闪，面上却不露半分。 　　顾昭本来是想去的，但长乐郡主就要自己留在行宫中，又有些犹豫。 　　“机会难得，昭昭去罢。才交到的朋友，总不好冷落人家。”李翾猜到她心中所想，主动道：“朕让卫国公府的三姑娘来陪长乐就是。” 　　想到卫媞被拎到长乐郡主的场面，顾昭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可惜自己看不到这有趣的一幕。 　　皇上和昭昭两人间似乎有种特别的默契。 　　江煦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转念又一想，到底昭昭是皇上带回来的，若是生分反而不对。 　　这些年皇上待昭昭不薄，想来也会为她谋划一桩好的亲事。 　　难道是周临歧？ 　　江煦灵光一闪，愈发觉得有可能，便没再提昭昭的亲事。 　　等他离开后，李翾直接让人给顾昭搬了一张小几过来，让她在这里给江湄写回信，他直接派人送过去。 　　“皇上，谢谢您帮我。”顾昭写到一半，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李翾抬眸望向她，淡然道：“一件事谢朕两次？” 　　“昨天的事已经谢过您了。”顾昭杏眸亮晶晶的，对答如流道：“今天是为了卫三姑娘的事。” 　　卫媞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还总试图拉拢长乐郡主敌对她。起初顾昭懒得跟她计较，直到顾昭也在气头上，自然不会给她脸面。 　　但有人帮自己撑腰、替自己出气……谁不喜欢被偏心的感觉呢？ 　　这点子小事李翾本来没想告诉她，既是昭昭已经知道，他也没必要遮着藏着。 　　他随口问道：“昭昭准备怎么谢朕？” 　　如今的顾昭在宫里也称是数得上的小富婆，除了李翾和周太后的赏赐，江煦恨不得把将军府的家底一点点都给她。 　　珍奇古玩她随手都能拿出来，可李翾更是不缺这些。 　　送的礼物要足够有诚意。 　　顾昭想了片刻，女红她确实做得不够好，表表心意还行，送多了就露馅。做些吃食？可天子并不重口腹之欲，送礼还是要投其所好的。 　　“昭昭送朕一副字或画罢。”李翾看她面露为难之色，道：“只有一点，要你自己画的。” 　　顾昭一愣，下意识想着不会自己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天赋吧？ 　　很快她就清醒过来。 　　“我给您写个百寿图？祝您延年益寿——”顾昭话音未落，只见天子唇边的笑意骤然一僵。 　　他眸色沉沉的道：“在昭昭眼中，朕如今该想着这件事了？” 　　想到他才帮了自己，顾昭良心发现，改口道：“皇上您就算老了也是老当益壮，不过您还不用顾虑这件事，您年轻着呢——” 　　小姑娘倒是胆子越发肥了。 　　李翾眯起了眼，语气不善的道：“若在外头遇到朕，昭昭该怎么称呼？” 　　难道天子是问她，若抛开帝王的身份，他像是多大的人？这不明摆着嘛，他是不是天子，都是三十二呀。 　　其实天子正值盛年，先帝在天子这岁数，还没有登基呢！ 　　“叔叔？”顾昭试探着道。 　　天子比她爹爹和舅舅小上几岁，这么称呼应该没问题罢？ 　　顾昭信心满满，李翾的脸色却没怎么好转。 　　“总不能让我也叫您舅舅罢？”顾昭苦恼的挠了下脸，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可眼底的狡黠之色却出卖了她。 　　都是自己宠出来的。 　　李翾默念了几次，深吸了口气，才面色如常的问她：“福安不是与你以姐妹相称么？” 　　“难道您要我也叫您哥哥？”顾昭愕然道。 　　长公主能叫“皇兄”，她自然是不合适的，转换一下应该称呼为“兄长”，不知怎么她竟脱口而出“哥哥”二字。 　　她虽然因惊讶比平时的声音高了些，但李翾听在耳中的，唯有“哥哥”二字。 　　原本他只想让顾昭慢慢改变认识，不要将他再当做长辈，昭昭竟主动叫了他“哥哥”，算是意外之喜。 　　李翾心里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若是昭昭想这么叫，朕也只能勉强接受了。” 　　顾昭傻眼了。 　　虽说历朝历代的帝王没有不愿意自己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的，像天子这般做法的她还未有所耳闻。 　　很快顾昭回过神来，自己是被天子反将一军。 　　他们究竟是如何聊到这奇奇怪怪的问题上来？ 　　“我回去就练字。”顾昭不敢再随意调侃招惹是非，老老实实的道：“您喜欢什么我就写什么，绝不自作主张。” 　　看在不再张扬舞爪的跟自己淘气，李翾隐约还有点意犹未尽。 　　“先欠着，朕想好了告诉你。” 　　顾昭乖乖点头。 　　不会他连夜翻烂辞书，挑一些最难的字让她写罢？ 　　“放心，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李翾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挑眉道。 　　顾昭干笑了两声，立刻低下头给江湄回信。 　　等她写好后，叠起来装封好，递给了李翾。 　　“皇上，那我先回去啦？”顾昭起身，就要告辞离开。 　　李翾没有留她。 　　目送她离开后，李翾另外拿了张纸，蘸墨提笔，不假思索的写了下去。 　　天作之合。 　　鸾凤和鸣。 　　佳偶天成。 　　若真的让她写出来，小姑娘会是什么反应？ 　　作者有话说： 　　李姓天子：每天一个降辈小技巧～ 第152章 　　if团宠线：“皇后人选。”（双更合一） 　　到了跟江湄约定出发这日, 顾昭带着怀霜和初丹去找他们碰面。 　　这一次同行的人不多，除了江湄和她哥哥，竟然还有周临歧, 顾昭不免有点惊讶。 　　她本以为周小侯爷不会喜欢去凑热闹。 　　可能是因为他表妹是江湄, 他作为表哥陪着一道来。 　　“昭昭，听说庙会上好玩可多啦。”江湄和顾昭同乘，给她将自己打听到见闻。“左右那里没咱们认识的人, 幂篱也不用戴了。” 　　顾昭赞同的点点头。 　　她自小不是在京中世家长大的, 并没那么多讲究。 　　江湄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好在昭昭并不是那等矫情的人，跟她也甚是投缘，等以后昭昭成了她表嫂，她们一定能相处得很愉快。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 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 终于到了镇上的庙会附近。 　　果然如江湄所说, 熙熙攘攘的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观看表演的喝彩声如波浪般层层传来，顾昭和江湄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激动。 　　两人下了车, 一行人往庙会中去了。 　　顾昭能这般自在的上街去逛，还是在家中时。她人小个子矮, 还得让爹爹抱着，娘亲走在旁边拿着她喜欢的糖人。 　　若是到了人群围观卖艺表演的地方，爹爹会将她举起来放在自己肩上，让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顾昭想起往事, 不由有些出神。她觉得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转眼已经过了十年。 　　“表哥, 你买了糖人呀！”江湄见顾昭出神, 突然略略抬高声音道：“真好看, 是送给我和昭昭的吗？” 　　听到她的声音，顾昭抬起头，正好看到周临歧手中拿着两个憨态可掬的糖人，默不作声的站在她们面前。 　　自己方才走神了，竟没看到他离开。原来周小侯爷对自家表妹也很温柔，并不像外界所传那样对姑娘们都冷淡。 　　“昭昭你先挑。”江湄给周临歧使了个眼色，又对顾昭道：“有你喜欢的么？若你不喜欢，让表哥再去买。” 　　自己表哥虽是细心看出了昭昭目光在糖人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买完了回来怎么就不知道表示呢！ 　　搞不好昭昭还以为是他给自己买的。 　　江湄用一种“只恨他不争气”的眼神望着周临歧，示意他递过去。 　　顾昭从他手里拿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糖人，笑吟吟的道：“多谢周——” 　　他们在外头不便暴露身份，再称呼他“周小侯爷”不太妥当。 　　顾昭顿了顿，江湄瞅准机会，立刻道：“昭昭你跟我一样，叫表哥罢。” 　　他本就年长于自己，这样称呼也是应该的。顾昭点点头，大大方方的叫了声“周表哥”。 　　她在南边长大，哪怕已经在京中住了几年，嗓音仍然是软软糯糯的，格外好听。 　　周临歧略显局促的应了声，他定了定神，方才道：“不必客气。” 　　见顾昭的注意力在糖人上面，江湄自己去拿自己那个时，凑到周临歧身边，小声道：“表哥，你该乘机叫声昭昭妹妹呀！” 　　周临歧正色道：“顾姑娘称呼我为表哥只是权宜之计，我又怎么能乘人之危？” 　　江湄一时语塞，自己表哥过于正直了些，这要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表哥您高风亮节一身正气。”她小声嘟囔道：“等会儿你记得随机应变。” 　　周临歧默默点头。 　　大家继续往前走，顾昭和江湄平日里出来得少，感觉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阿湄，你看这个香袋的样式倒很别致。”顾昭拉着江湄在一处摊位驻足，虽然不若宫中的料子名贵、做工也不够精细，胜在新巧。 　　见两人生得好、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大买主，摊贩连忙热情的迎上来，满脸堆笑道：“姑娘好眼光，这些都是新近最时兴的样式，香料也是顶好的。” 　　顾昭和江湄对视后会心一笑，各自挑了一些准备回去送人。 　　正当周临歧准备付钱时，跟在顾昭身后的怀霜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主动问了老板价格，从荷包中拿出了对应数量的铜板。 　　她动作很自然，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江湄还对身边的丫鬟道：“这次就算了，下回再挑什么用咱们的银子。” 　　等两人才将这条街逛到一半时，身边人已经拎了不少东西。 　　她们这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咱们去吃点东西，休息下罢。”见大家都面露疲色，顾昭提议道。 　　眼看快到午饭的时候，大家决定去不远处那间看起来还算雅致的清风楼吃饭。 　　他们直接上了二楼，点了小二推荐的特色菜品。 　　待大家吃饱喝足后，江湄提议去看杂耍。 　　当她们正从雅间往外走时，对面包间的门也打开了。 　　在看清来人后，正在前头叽叽喳喳说着话的江湄，顿时住了声。 　　从对面出来的竟是天子和羽林卫统领许怀青。 　　“见过九爷。”周临歧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见礼。 　　众人也跟在他身后行礼。 　　天子在先帝的皇子中行九，在外面这样称呼最为稳妥。 　　顾昭也吃了一惊。 　　皇上前几日从行宫出发去了近卫营，自己从行宫离开时他都没回来，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 　　今日李翾穿了件玉色的锦袍，乌发用玉冠束起，看上去仿若年轻了几岁。 　　难怪自己那日说“老当益壮”他会不快——皇上还年轻着呢！ 　　顾昭想要，却觉得场合不对，只得忍了回去，朝着李翾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夸他年轻。 　　李翾面不改色的道：“在外头不必拘礼，都起来罢。” 　　他目光不着痕迹的顾昭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移开。 　　难怪这次来行宫的贵女，也有人幻想着能被皇上看中，选入宫中。 　　江湄看到天子，在心中暗暗感慨。 　　天子本就俊美，沉稳矜贵的气度，远非寻常世家子弟能比。那些常去猎场周围转悠的贵女，此刻她也能理解她们了。 　　皇后之位可还空着，保不齐谁就有好运道。 　　因有天子在，大家都格外拘束，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等出了酒楼的门，大家想着皇上只是碰巧路过这里，应该很快就会离开。 　　可他们只猜对了一半。 　　皇上虽然没让他们跟着一起，却也没离开这里，他带着许怀青两人，更像是要微服探访民情的意思。 　　天子自然不能只坐在宫中听底下的朝臣说什么就信什么，尤其是曾经领兵御驾亲征过的李翾。 　　大家不免心中肃然起敬。 　　目送天子离开后，他们也暂时松了口气。大家按照原来的计划看完了杂耍表演，正准备去买灯笼的摊位上时，她发现顾昭的目光落在了稍远处的摊位上。 　　江湄索性拉着顾昭走了过去。 　　这里见缝插针散落着几处摊位，写着“百步穿杨”四字。玩法也很简单，只要用弓箭射中靶心三次，就能拿走彩头。 　　旁边放了好几个笼子，每个笼子中都放着一对巴掌大小的兔子，通体雪白可爱极了。 　　本朝民风算是开放，方才在摊位上射箭的，不仅有男子，也有女子来尝试。只是无论男子还是女子，成功带走兔子的却不多。 　　顾昭有些走不动了。 　　见她喜欢，江湄眼前一亮，这正好是自己表哥表现的好时机—— 　　“表哥，昭昭好像喜欢那里的兔子。”江湄小声对周临歧道：“等会儿我让昭昭射箭试试，只怕她没练过难以射中，接下来就看你了。”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昭昭不喜欢兔子，反而显得刻意。 　　周临歧不知在想什么，江湄又出声提醒了一回，他才迟疑的点点头。 　　“昭昭，试试罢？”江湄让人拿来铜板买了些箭，接过来主动递到顾昭手上。 　　本以为顾昭连弓都不知道如何用，却没想到顾昭的动作虽然不算娴熟，步骤竟然都是对的。 　　江湄有点惊讶。 　　“以前在宫中时看皇子们练习射箭，我跟长公主也跟着试过一次。”顾昭低声替她解惑。 　　听了她的话，江湄的神色有点复杂。 　　自己倒不是见不得昭昭厉害，可这样一来，表哥就没表现的机会了—— 　　在看到顾昭沉肩抬起弓箭的那一刻，江湄几乎屏住了呼吸。 　　她想象中“正中红心”的情形并未出现，第一箭甚至没有射中靶子。 　　周围有轻笑声响起。 　　通常见到女子来尝试，围观的人总是会多一些，尤其是顾昭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动作也还算利落，却没想到失败了。 　　但顾昭面上却并未见难堪或是气恼之色，她又试了两次都没成功，索性大大方方的放下了弓。 　　江湄见状正想找自己表哥过来表现时，却发现周临歧不见了踪影。 　　她急得团团转，正要让身边的丫鬟去找人时，却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这就放弃了？” 　　不单是江湄，顾昭也愣了下。 　　她们兜兜转转，竟又跟天子遇上了。 　　若论骑射，身为羽林卫统领的许怀青定是比自己表哥还要强的。若他箭无虚发赢得了昭昭的欢心，那表哥哪里还有机会。 　　江湄急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李翾走到了顾昭身边，拿起了弓。 　　莫非皇上要替昭昭来赢得彩头？ 　　不止江湄，连顾昭甚至都是这样想的，直到李翾将那张弓重新递给她。 　　他亲自替顾昭调整了姿势，又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了些要领，方才退开了一步。 　　方才还有些心浮气躁的顾昭，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定了定神，重新对准靶心时，箭脱弦而出——虽然未射中靶心，却也扎在了靶子上。 　　总算是个好的开始。 　　就在江湄买的箭将要消耗殆尽时，顾昭终于第一次射中红心。 　　虽说这靶子的距离并不远，比起练武场中的要简单了太多，可能普通人能射中的还是寥寥无几。 　　顾昭激动的转过头，下意识看向了李翾。 　　只见李翾目露肯定之色，对她点点头。 　　顾昭稳了稳心神，再次瞄准。 　　第二次射中靶心。 　　待到周临歧带着小厮提着两个兔笼匆匆赶回来时，只见顾昭正提着一个兔笼，笑得眉眼弯弯。 　　顾昭生得美，一颦一笑都好看。可这一次的笑容却格外有感染力，一眼便知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周表哥，你快看我的兔子——”顾昭余光瞥到周临歧，立刻提着兔笼过来，迫不及待的分享自己的喜悦。 　　江湄在一旁钦佩的道：“是啊是啊，表哥，昭昭三次都正中靶心，是她自己拿到的。” 　　周临歧微讶，他没想到顾昭能成功。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带回来的两对兔子就没了用武之地。 　　“表哥，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江湄替顾昭高兴，又觉得遗憾。 　　周临歧没有提兔子的事，只是道：“方才看到了熟人，过去说两句话。” 　　见昭昭正沉浸在亲手赢得彩头的快乐中，宛若微醺般晕乎乎的傻笑，她就知道昭昭一时没心思发现她表哥的种种好处—— 　　今日这趟游玩结束，若她是昭昭，能记住的也仅是皇上的指点和最后的成功。 　　江湄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表哥似乎跟昭昭差了点缘分。 　　远处。 　　从昭昭叫了“周表哥”时，李翾还没走远，听在了耳中。 　　才离开自己没一会儿，昭昭竟又多了个“哥哥”。 　　不过周临歧已经没有机会了。 　　李翾早就留意到周临歧另外寻了个摊位，彩头也是差不多的兔子。 　　少年的心思细腻，只怕周临歧担心自己成功反而让小姑娘面上过不去，才这般大费周折。 　　周临歧确实是个做夫婿的好人选。 　　可最适合昭昭的人，是自己。 　　*** 　　果然在之后的日子里，顾昭对亲手得到的这对兔子极为上心。 　　她将兔子带到了锦园中，放了它们出来活动。 　　李翾带人路过时，看到顾昭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不免有点后悔。当时只顾着讨她欢心，却没想到甚至影响了自己。 　　满口答应要去长锦宫练字的昭昭，一点要去的念头都没有。 　　“昭昭，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李翾悄无声息的走近，慢悠悠的开口道。 　　顾昭连忙起身，记忆瞬间回笼。 　　上次欠着的字还没写，上回在庙会上他指点自己射箭又是一次。 　　“没忘，没忘，我给您写八个字如何？”顾昭认错态度倒是极好，笑眯眯的道。“不过您想好了么？” 　　李翾这次竟点了头，直言道：“就写鸾凤和鸣罢。” 　　他话音未落，让满脑子都是吉祥话的顾昭愣了下。 　　她突然想起那日回来的路上，江湄跟她窃窃私语，说是这次秋狩，贵女们的目标各不相同。也有人想着飞上枝头，成为那真正的凤凰。 　　难道皇上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是皇上要立储了？ 　　顾昭有点好奇，大胆的问了出来。“皇上，您要立后了？” 　　这句话在朝中近年来鲜少有人提起，大家默认太子生母会成为皇后。 　　“朕只是觉得，有朝一日会用上，你先慢慢练罢。”李翾倒是沉得住气，不慌不忙的回道。 　　他越是如此，越勾起顾昭的好奇心。 　　“皇上，您稍微透露一点？”见身边的宫人都识趣得退得远了些，顾昭压低了声音追问。“我保证不给您说出去。” 　　她先前还以为皇上断绝情爱，一心只扑在江山社稷上呢。 　　李翾见状，气定神闲的反问她道：“昭昭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做朕的皇后？” 　　顾昭被问住了。 　　她沉吟片刻，绞尽脑汁的想着古往今来的贤后。皇上迟迟不立后，对皇后的要求一定很高。 　　“温柔贤惠？端庄高贵？” 　　“知书达理？”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捡着些溢美之词说了。随后她又想到若立皇后，将来大概还会重新选秀，那后宫就要热闹起来了。 　　“大度能容人？”顾昭又谨慎的补充了一句，不断完善着自己的答案：“皇后嘛，是要管着整个后宫的。” 　　她专注的猜测着天子立后的标准，却没留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温柔注视。 　　“也对，也不对。”李翾唇角微微勾起，从容不迫的道：“朕立后，最要紧的是要自己喜欢。” 　　顾昭微愕，抬眸望向他。 　　这话简直不像是从沉着理智、威严冷峻的天子口中说出来的话—— 　　“你以为朕为何迟迟不立后？”李翾镇定自若的道：“没遇上心动的罢了。” 　　顾昭感觉像在梦中一般，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天子的脸。 　　柔弱无骨的手指搭在他的脸上，正当李翾以为顾昭听懂了他的暗示，心中微动时，突然感到下颌处一痛。 　　方才的温柔“抚摸”，竟变成了捏。 　　一时没摸到“□□”的边缘，她甚至顺着他的下颌滑动了大半圈。 　　温热的触感让李翾喉头一紧。 　　“咦，也没带□□呀。”顾昭喃喃道。 　　李翾几乎被气笑了，敢情小姑娘在想什么话本子上的离谱情节。难道她觉得这话不该是自己说出来的，是有人假扮成自己么？ 　　“昭昭，你刚才在做什么？”李翾捉住了她的手，像是拿住了罪证。“朕的脸你也敢动？” 　　然而顾昭却并不害怕，应对如流道：“老虎嘴边拔胡须？您别不满意呀，老虎不是百兽之王么。” 　　李翾高高扬起一边的眉毛，似乎在无声的说给她最后一次机会，重新说。 　　“那就是拔龙须？您是真龙天子呀。对了，皇上您吃不吃龙须酥呀，上回在外面买的，还没有动，我去给您拿？” 　　顾昭愈发插科打诨，试图蒙混过关。 　　李翾却不为所动，并放她走。 　　他倒不是真的要跟顾昭计较，只是他看出了小姑娘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心虚。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虚张声势不肯服软。 　　眼下他能确认，昭昭心中是没有别人的，但昭昭何时能意识到，她对自己并非全然只当成长辈而已—— 　　“昭昭，朕的确没有敷衍你。”李翾看着她，墨眸深邃沉静。“朕自问无愧于社稷，但皇后是朕的妻子，朕只会选心爱之人。” 　　天子认真的神色由不得她不信，顾昭只感觉脸上微微发烫，轻轻点头。 　　李翾这才放开了她。 　　今日的天子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为何天子要告诉她这些，只因为要让她写一副字，恭贺他的立后之喜么？ 　　顾昭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索性不去想这些。 　　“过两日朕有事要离开行宫几日，你安心留在这里。”李翾自觉有的是耐心，也不会逼她。“别忘了好好练字。” 　　顾昭点头应下。 　　等到天子离开后，正巧初丹过来，对顾昭道：“姑娘，您给长公主的礼物已经送回了鸾鸣阁中，等到齐了奴婢让人给长公主送去？” 　　顾昭才要点头时，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鸾鸣阁。 　　鸾凤和鸣。 　　她摇了摇头，想将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去。 　　大概是巧合罢。 　　*** 　　在天子不在行宫的几日，顾昭果真老老实实在望月阁练字。 　　长乐郡主的旧伤已经恢复，偶尔溜出去见成王世子，顾昭也并不点破，安心享受着长乐郡主“收买”她的封口费。 　　有时是一些零嘴儿，有时是新巧的小玩意儿，看来两人进展还是很不错的。 　　顾昭也替她高兴。 　　自己和长乐郡主都是失去了爹娘的人，若以后嫁了人，也算是又有一个家了。 　　这日练完字，顾昭托腮坐在窗边，看着两只小白兔在一起抢着吃一根苜蓿草，也只是牵了牵唇角，并不觉得很有趣。 　　初丹看出了自家姑娘这几日情绪上的不对，给她端了一杯热茶，在她身边坐下。 　　“姑娘可是有烦心事？”初丹柔声道。 　　顾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长乐郡主和成王世子大抵好事将近，我想着要给备一份贺礼。”她笑了笑，道：“说来郡主也是不易。” 　　初丹见她提起这事，趁机道：“那姑娘的亲事，您心里可有主意了？” 　　如今追求姑娘的人越来越多，姑娘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总有一日是要嫁人的。 　　“当然有，初丹姐姐不是说过、要相貌好、家世好、人品好、必须是要对我好，还要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顾昭话没说完，自己先住了声，总觉得她似乎跟什么人说过一样的话。 　　她又下意识的在心中摸摸补充了一句：最要紧的是她喜欢才行。 　　“您呀，就敷衍奴婢罢。”初丹无奈的摇了摇头，每次说起这事，姑娘虽不抵触，却也没个头绪。 　　让她揪心的还有皇上对姑娘的态度，似乎真的与往日不同。 　　顾昭喝了两口茶，便说要去练字。 　　皇上快回来了，她格外好奇另外四个字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昭昭：皇上怕不是个恋爱脑吧？ 第153章 　　if团宠线：“您知道带孩子有多累么。”（双更合一） 　　顾昭收到天子的亲笔信, 说是可能迟几日回行宫，会给她带礼物。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嘀咕了一声，还是将信放在匣子里收好, 拿起了另外一张帖子。 　　她表舅安阳侯梁宗行的嫡女梁蓉邀请她小聚。许是担心她不去, 还说前日家中找出了她娘亲的旧物，特意让人送到了这里，想要转赠给她。 　　对于那些表姐妹顾昭不熟, 想到玩到一起的兴致也不大, 只是她曾听娘亲提起过，说是幼时不慎弄丢了生母给她放在身上的玉牌。 　　娘亲是被外祖母抱养的，对自己生父生母的情况一无所知，唯有那块玉牌是个念想，始终是个遗憾的。 　　听梁蓉的描述, 那块玉牌像极了娘亲所遗失的。 　　“怀霜姐姐, 我后日要出去一趟。”顾昭收起帖子, 对怀霜道：“梁家的表姐请我过去小聚。” 　　虽说怀霜是李翾派到她身边来照顾她、保护她的，却也并不会干涉她的决定。听了顾昭的话, 怀霜点点说，说去安排后日出门的马车。 　　待她走后, 初丹听说是梁家人请顾昭，思绪蓦地飘远。 　　若非皇上带走了姑娘，只怕夫人会把姑娘托付给梁家，这会儿也到了给姑娘说亲的时候。 　　姑娘不长在宫中的话, 会不会更自由些？ 　　她想到这儿，目光落在了顾昭身上。 　　今日没有出门的打算, 姑娘只穿了件家常的旧衣裳。可虽说是旧衣, 轻软随和的料子上隐隐流动着光泽, 几乎不见褶皱。 　　这是今夏新贡上的料子，统共只有五匹，皇上直接让人拿到针工局给姑娘裁衣裳用，连姑娘自己都不知道这料子的特别。 　　还有姑娘戴的发簪上头的宝石都是顶好的，皇上和太后都赏了不少。尤其是皇上，除了明面上，暗地里给姑娘攒了更多。 　　怀霜手里有账本，也让她看过，说这些都是将来姑娘的嫁妆。 　　四下望去，这望月阁中的摆设用品，又有哪件不是最上乘的御用之物？ 　　被天子这样的偏爱过，将来姑娘倒是不会被随便的男子用荣华富贵、花言巧语骗走——可姑娘还能看得上别人么？ 　　初丹不由叹了口气。 　　“初丹姐姐，你可是担心梁家表姐别有用心？”顾昭听到怀霜叹气，抬头安慰她道：“没关系的，她们大抵只是觉得跟我关系近些，能有好处罢。” 　　“她来还我娘亲的旧物，我也得备些回礼才对。” 　　她虽与安阳侯府的关系说不上亲近，可如果拒绝见面，会让人觉得她仗着贵人们宠爱就姿态傲慢，平白给人把柄。 　　初丹本是没想到这点，听到自家姑娘的话，既欣慰又些心酸。 　　姑娘长大了，思虑也愈发周全了。 　　“奴婢这就去准备。”她柔声应道。 　　*** 　　到了出门的这日，顾昭跟长乐郡主打过招呼，准备直接去约定见面的地点。 　　“昭昭，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长乐郡主面上罕见的透着些扭捏，她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能不能帮我送封信。” 　　顾昭看她的俏脸飞红，猜到了她的用意，挑了挑眉。 　　看她拿出信封后，上面写着李明和的名字，顾昭眼底的揶揄又深了些。 　　“就在湖边的那片林子旁。”长乐郡主红着脸，道：“很好认的，你帮我交给他就行。” 　　顾昭笑吟吟的应下。 　　与梁蓉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余裕，顾昭决定先去帮她送信。 　　当马车停在林边后，顾昭下了马车，果然见到了李明和在等她。 　　见面行过礼后，她笑眯眯的将信给了李明和，还来不及打趣一句，便听他说事请她帮忙。 　　顾昭不疑有他，只觉得是李明和给郡主的礼物，便让怀霜和落蕊稍等她片刻，她随着李明和过去拿东西。 　　然而他们往前走了几步，从足有两人合抱那样粗的大树后走出一人，竟是周临歧。 　　“顾姑娘，是我有话想对你说。”他正色道。 　　顾昭有点惊讶，还是点了点头。 　　他说话时，李明和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 　　“顾姑娘，是我托成王世子帮忙，如有冒犯，是我的过错。”周临歧来时原本准备了许多话，在两人独处时，却先说了这句。 　　顾昭浅浅一笑，温声道：“无妨，上回我也贸然请小侯爷帮忙了，您有话直说便是。” 　　她态度虽无半分不悦，却隐约透着客气。 　　周临歧愈发没底。 　　他鼓起勇气，向来清冷持重的神色中透着些紧张和慌乱。他暗自深吸一口气，抬眸郑重的望向顾昭：“顾姑娘，我心悦你。” 　　顾昭微愕，她没想到周临歧竟突然向自己剖白心意。 　　难道是那时自己让周临歧帮忙买发簪，让他觉得自己对他有意？ 　　“多谢小侯爷抬爱。”顾昭很快回过神来，面露歉然之色：“先前是我冒昧，让您误会了。” 　　周临歧感觉心缓缓沉了下去，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退后一步行了大礼来道歉。 　　“是我唐突了，请姑娘原谅。” 　　他早该猜到的，只是还抱有一丝期待，才在李明和撺掇他和顾昭当面说清楚时，答应了李明和的帮忙。 　　如今她的回绝在他意料中。 　　顾昭神色落落大方说无妨，让他别放在心上。 　　他本想追问，她心里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却又怕顾昭误会自己纠缠，便默默忍耐了。 　　已经得到了答案，他也不会再有遗憾。 　　上了马车，顾昭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思却已经不在这上头。 　　看着冷清桀骜的周小侯爷竟然会喜欢自己，她先前竟没察觉到。 　　若按照初丹给她列出的条件，小侯爷绝对是最优的人选了。可不知为何，在周临歧说出喜欢她时，她除了惊讶，并无悸动的感觉。 　　还没等顾昭理出头绪来，马车再次停下。 　　这次是到了跟梁蓉约定的地点。 　　“昭昭表妹，你来了——”梁蓉已经早早的在等着她，见她下了马车，亲亲热热的就要上来挽她的手：“姐妹们知道你来，别提多高兴了，都在等着你呢！” 　　顾昭微笑还礼，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她们过去后，梁茴和梁芸已经候着了，她们过来行礼问好，态度都格外殷勤。 　　顾昭拿出初丹帮忙准备好的礼物，每人一对做工精致的赤金珍珠发簪，是宫中的新样式，也是张总管送来给她赏人用的。 　　梁家姐妹接过去，连忙夸赞起着发簪的好处。 　　“表妹随我去取玉牌罢，姑姑的东西我没敢带在身上，唯恐遗失了，那便是罪过了。”梁蓉起身，抢着要带顾昭过去。 　　果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梁蓉必要压别的姐妹一头。 　　顾昭想起小时候李翾带她去安阳侯府时的情景，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心中顿觉兴味索然。 　　等两人去了安阳侯府的马车边，梁蓉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匣子，里面果然装着一个小巧别致的玉牌，上面雕刻着喜鹊登枝的纹饰，跟娘亲说过的一样。 　　当顾昭收好道谢准备离开时，却骤然被人拉上了马车。 　　顾昭才要出声时，抬头看清拉着她的人，不由皱起了眉。 　　竟然是大皇子李泓衡—— 　　“别来无恙啊，昭昭。”李泓衡身着一身劲装，端坐在马车上，着意模仿李翾，倒也真有几分稳重模样。“见到我很惊讶？” 　　顾昭淡淡的道：“大殿下若有事找我，直接让人传话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见顾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乱了分寸，李泓衡眼底浮出一丝兴味。“昭昭倒是沉得住气。也难怪，你连周临歧都毫不犹豫的拒绝——” 　　听了他的话，顾昭愈发蹙紧了眉头。 　　“你在偷看？”这两年她虽然刻意跟李泓衡保持距离，却不代表她怕李泓衡。“大皇子还是想一想如何在秋狩中表现自己罢。” 　　若皇上立了皇后，几乎就等于大皇子再没希望得到储君之位了。 　　这些年大皇子的风评着实不怎么样，于文武上都不出色，办差又急于求成，反而不如二皇子和五皇子。 　　皇上能立他为太子才怪。 　　“好个尖牙利嘴的顾姑娘。”李泓衡脸上添了些愠色，露出了撕去伪装的真面目。“你以为有父皇撑腰，我就不敢动你？” 　　顾昭没有再刺激他，当然也没有任何屈服之色。 　　在她认了大将军为舅舅后，德妃母子愈发纠缠她，只想让她成为大皇子成为储君的筹码，甚至还许诺出正妃的位置。 　　即便她示弱，也没有半分好处。 　　且怀霜她们都离得不远，若她迟迟不归，定会来寻她。 　　“昭昭，你不想嫁给周临歧，亦不想当我的皇子妃。”李泓衡心中到底还有些忌惮，不敢对顾昭动手，他哼了一声：“只怕有更大的野心罢？” 　　顾昭懒得听他废话，转身欲走时，却被李泓衡攥住了手腕。 　　“你攀上了大将军，给自己找个威高权重的舅舅，不就是在婚事上好攀高枝么？”他冷冷笑道。 　　顾昭不欲跟他纠缠，想要甩开他的手。 　　“父皇宠着你，不过是给外人看，他优待功臣遗孤罢了。”李泓衡自顾自的道：“父皇自私凉薄，不通人情，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 　　顾昭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皇上竟生了这么个儿子，难道是因为生得太早，发育不行？ 　　“大殿下，你诋毁自己父皇，不仅没良心还很蠢。”她皱眉道：“皇上不立你为太子就是自私凉薄？也太好笑了。” 　　大皇子今日很不对劲儿，往日他再不满，也不会张口就是对皇上的怨恨。 　　顾昭让自己沉住气，好从他口中探到些消息。 　　“昭昭，你果然被父皇宠坏了。”李泓衡转而要捏顾昭的下巴，却被她挥手打掉。 　　顾昭嫌弃的道：“别动手动脚。” 　　“不许我碰你，难道你只给父皇碰？”李泓衡冷笑一声，道：“昭昭，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那日在镇上的庙会，他也是去了的。父皇看顾昭的眼神，绝非只是对普通小辈——难怪父皇不许他娶顾昭，原来症结在这儿！ 　　顾昭听他这话不好，脸色也沉了下来。 　　“父皇已经迟了几日没回，你猜是为什么？”李泓衡突然退回去，坐直了身子，似要居高临下的欣赏顾昭的崩溃。“他跌下了悬崖，如今羽林卫正疯了似的找他——” 　　顾昭先是一惊，她几乎已经乱了阵脚，面上却仍旧维持着镇定。 　　“你胡说，我才不信你有这么大本事能稳住局面。”顾昭故作轻蔑道：“皇上无非是有事耽搁了。” 　　见顾昭竟然看不起自己，李泓衡气恼极了，“实话跟你说了，是瑞王造反，如今已经得手——” 　　听到瑞王的名字，顾昭心里才真正慌了。当初翻出西北旧事的就是他，本以为能让天子背上恶名，没料到却反而成就了天子顾全大局的为君之仁。 　　瑞王因此怀恨在心，准备伺机而动。 　　终于在顾昭脸上见到一丝惶然，李泓衡才觉得长出一口恶气。 　　一直被小丫头瞧不起，他憋屈却又说不出。 　　“怎么，是准备向我求饶放你条生路，还是亲自去救李翾？”李泓衡高高挑起眉毛，等着看顾昭狼狈的模样。无论选哪个，她都讨不到好处。 　　顾昭很快冷静下来。 　　“你更情愿我走罢？”她睨了李泓衡一眼，从容不迫的道：“其实你们根本没能伤到皇上，是想让把我送过去当诱饵。” 　　这次李泓衡是真的吃了一惊。 　　瑞王说将顾昭带过去，的确有让顾昭当诱饵的意思。 　　父皇确实失踪，近卫营和行宫都不在，但也不能说他遇难了，他们才想着让顾昭当后手。 　　“我不走，还就跟着你了。”顾昭反客为主，强势的道：“大殿下，你和瑞王终究只是叔侄，无论他许了你什么好处，都是虚的。” 　　“我算是你手头最后一张底牌，就这么交出去你不吃亏？”她见大皇子动摇，趁机给他分析后，又拱火道：“动动脑子好罢？” 　　李泓衡本就意志不够坚定，听了她的话再次动摇了。 　　“你看我没叫人来，还有比我更配合的人质么？”顾昭循循善诱道：“留条后路没什么不好，你又不吃亏的。” 　　李泓衡脸色变幻不定，目光在顾昭身上审视。 　　过了片刻，他方才道：“带上你的宫女，随我去一处僻静的地方。” 　　“等等，我就这么走？”从开始都很冷静的顾昭，突然极为不满道：“我惯用的东西不带，你要我怎么过？起码也要带上我的被褥、衣裳、吃食、茶具……” 　　李泓衡警惕起来，“顾昭，你别想着拖延时间，我是不会——” 　　“我又没想逃，你跟我回行宫取就是了。”顾昭无所谓的道：“正好跟她们说一声，就说我离开行宫跟表姐妹们住一起，也不会让人怀疑。” 　　见她变得配合，李泓衡反而开始不安。 　　“你到底行不行啊李泓衡！”顾昭皱着眉，不屑道：“你都有胆子跟着造反弑君了，还怕我跑了不成？若这点本事都没有，还说什么储君之位，真真让人笑掉大牙。” 　　“要没有这么东西，我是断不跟你走的。”顾昭捏着鼻子将娇纵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泓衡被她激起了怒意，又想到父皇对她的宠爱，她已经养成了爱骄奢的性子，当即道：“去就去，你别想着动歪心思！” 　　顾昭不理会他，探出头对寻过来的怀霜道：“怀霜姐姐，我坐侯府的马车回行宫拿些东西，你们跟着一起走罢。” 　　看顾昭并没透露自己在，李泓衡暂且信了她。 　　他暗中发出了信号，准备让自己的人在行宫外接应。 　　*** 　　等马车进了行宫，没等到望月阁，已经停了下来。 　　李泓衡突然意识到不对。 　　“顾昭，你耍花样——”他话音未落，只见车帘掀开，羽林卫的赵云亭已经带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他正要劫持顾昭，却见顾昭抄起手边的匣子，先下手为强，拍向李泓衡的手。 　　只听李泓衡一声痛呼，顾昭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 　　怀霜接住了她。 　　“赵大哥，大殿下就交给你了。”顾昭沉声道：“把他关起来看好了，也别惊动瑞王的人。” 　　她的计划很简单，把大皇子看管起来，在给瑞王传递假消息，说是他已经控制住了自己。 　　至于寻找天子—— 　　她自然担心李翾的安危，她更知道自己不能给他添乱，唯有让羽林卫的人去办这件事最为妥当。 　　“姑娘放心，属下知道。”赵云亭恭声道。 　　见自己都指使不动的人竟对顾昭言听计从，李泓衡气得倒仰，正要破口大骂时，顾昭随手抓起从马车里带出来的帕子，堵住了大皇子的嘴。 　　“安分些罢，多大的人了还让长辈操心。”顾昭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她可是叫过天子“哥哥”的，也跟长公主以姐妹相称，做他长辈绰绰有余。 　　大皇子几乎被气昏过去。 　　众人看着大皇子，险些带了些同情怜悯。 　　比起当年在边关领兵保家卫国、杀伐果决的天子，大皇子连顾姑娘都不如。 　　是夜。 　　初丹端着一碗燕窝粥走到房中，发现姑娘面朝窗外，斜倚在榻上。 　　姑娘午膳几乎没用，晚膳也只动了几口。她担心姑娘身子撑不住，准备劝姑娘再用些。 　　走近时她才发现姑娘好像睡着了。 　　初丹不忍打扰顾昭，正欲离开时，只听姑娘在梦中还在嘀咕，细听去才知道：“您知道带孩子有多累么——” 　　她先是一愣，旋即想起白日的事，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若只有天子才能让姑娘安心，姑娘最好的归宿，已经有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线的一些遗憾，就在if线弥补一下，比如周小侯爷终于说出来，大皇子也不会一条路走到黑，比如昭昭不再畏惧，有底气去打脸。 　　PS：躺平任嘲o(╥﹏╥)o本章算是双更补偿一下下，嘤嘤嘤下次不敢了！元宵元宵，祸患全消~祝小仙女们度过平安喜乐的新一年~ 第154章 　　if团宠线：“让人省点心吧大侄子。” 　　翌日。 　　顾昭睁开眼第一件事, 就是找怀霜问李翾的消息。 　　“姑娘，羽林卫那边暂时还没传话来。”怀霜看着那双漂亮的杏眸中期待的光彩骤然一黯，不由放软了语气道：“您别担心, 眼下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顾昭点点头, 虽然天色才蒙蒙亮，她揉了揉眼睛道：“我起来练字。” 　　往日就是在宫里，比这还晚一个时辰哄着姑娘起来都是难事, 眼下姑娘却自己说不睡了。 　　怀霜看着心里难过, 却不好再劝，手脚麻利的服侍她更衣梳洗。 　　热气腾腾的早饭已经在隔间摆好。 　　“姑娘，您好歹再用些。”见顾昭喝了小半碗粥就要说吃饱了，初丹劝道：“若皇上回来瞧您瘦了，岂不是要心疼？” 　　顾昭听她提到李翾, 停顿了片刻, 又拿起汤匙。 　　用过早饭后, 顾昭才要去书房中练字时，只见纤云匆匆走了进来。 　　“姑娘, 锦园看守的人来请您示下。他说大殿下从昨日进去后就一直说要出去，还说要见您, 且一直水米未进……” 　　顾昭简直能想象李泓衡是如何闹腾的。 　　为了不惊动瑞王，顾昭并没有对外宣扬李泓衡做的蠢事，只让羽林卫看管他。只要一日没坐实他“造反”的罪名，他就还是大皇子, 若出了意外，下面的人亦是担待不起。 　　“我过去看看。”顾昭皱着眉道。 　　锦园。 　　看到顾昭带着人过来, 看守的羽林卫也都松了口气。 　　昨日的事他们都是见了的, 只有姑娘能“辖制”住大皇子, 折腾了一夜他们也已精疲力尽。 　　“见过姑娘。”为首的羽林卫上前行礼，低声说了李泓衡的情况。 　　听说他试图撞开门窗要逃走，把送进去的食物和水通通打翻，顾昭那双好看的眉再次蹙起。 　　她让人带路，去了关着李泓衡的屋子。 　　“顾昭，你倒是胆子大。”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李泓衡看到来人是顾昭，羞愤恼怒等情绪一起涌上心头，目光凶狠得望向她，几乎要冲上去。 　　顾昭站定，并不理会他。隔着窗子打量了他一番后，她对身边的人低语了两句。 　　很快两个手脚麻利的羽林卫手中拿着捆软布条走到他面前，只说了声“得罪”，竟将他给捆了起来。 　　“你们怎么敢——”李泓衡气疯了，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时顾昭才施施然走进门，淡定的道：“大皇子，这也是为了你好，已经伤了就别再折腾了。” 　　她看到李泓衡的右手已经肿了，正是昨日她用匣子拍到的地方。李泓衡一直不肯安分，如今那里跟“猪蹄”也相差不远。 　　见状她对身边的人道：“请个信得过的太医过来，替大皇子瞧瞧。” 　　李泓衡吼道：“谁要你假惺惺！”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顾昭不动声色的揉了下手腕，她被李泓衡攥住时也疼得厉害，昨天还不显，今日起来发现青紫了一圈。“要是没话说，我就走了。” 　　李泓衡见她是一点儿都不忌惮自己，只得收敛了火气，强压着性子道：“等等！” 　　“我本与瑞王约定后日见面，若我不出现，瑞王会起疑。”李泓衡咬牙道：“如果真的为了他好，赶快放我出去。” 　　顾昭一脸不信的看着他。 　　“我说的是真话！”他又是羞恼又是着急的道：“你不也想救他吗！”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顾昭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个念头，觉着还是李翾往日对他不够严厉。 　　“这事由羽林卫的赵大哥出面安排就好，你就省省罢。”她说完，就先让人去送信，旋即挑了挑眉道：“想通了？” 　　李泓衡移开了视线，脸上浮现可疑的红。“你让他们出去，我有话说。” 　　左右他已经被捆住动弹不得，想来也伤不到自己。顾昭对在场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外面等自己。 　　“你为什么要帮我。”李泓衡见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才缓缓开口。 　　顾昭愣了下，谨慎的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原本你可以让更多人都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可你却选择了隐瞒。”他目光复杂的望着顾昭，低声道：“你不是向来讨厌我？” 　　呦呵，大皇子到底没蠢透，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不过听他最后一句话，听着总觉得不对劲儿。 　　“我不过是暂且瞒着外头。该怎么处置你，皇上回来自会定夺。”顾昭谨慎的道：“你别误会，我对你的态度没变。” 　　她倒是坦率。 　　李泓衡心中最后幻想也破灭，她不是为了自己，那便是为了父皇。 　　可笑在顾昭来之前，都还觉得有一丝可能，她是不忍看自己因此丢了性命—— 　　自己对她献了那么久的殷勤，她总该有所触动才是。 　　“你不是很亲近大将军么？”李泓衡冷静下来，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为何你会拒绝周临歧？” 　　顾昭一头雾水。 　　江煦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而周临歧一直向天子争取要去边关历练，未来定会位出色的少年将军。 　　两人倒是有相似之处，可她又不是要照着舅舅的标准找夫婿！ 　　“这问题好没道理，我要嫁给谁是我自己的事。”顾昭想着他受了刺激，脑子可能不大好，只是道：“若你没别的事，我要走了。” 　　“等等！”李泓衡叫住了她，盯着她认真的道：“你喜欢李泓谨还是李泓翊？” 　　以往他见过顾昭跟两人说话时神色轻松，还收过他们的礼物。 　　她拧起了眉，没好气的道：“大皇子，二殿下和五殿下可没你这么无聊。你造谣传谣可就没意思了。” 　　“你只了解父皇对你温和纵容的一面，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知道吗？”李泓衡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亮出最后的筹码。 　　顾昭已经有点不高兴了，“李泓衡，你又想编排什么？” 　　“你在宫中住了这么久，那件事一定听过罢。”李泓衡自顾自的道：“我和我母妃确实做得不妥，可这些年过去了，他从没放过我们！” 　　他虽未明说，顾昭却立刻明白过来。 　　她听长乐郡主说过，德妃母子仅是听到天子失踪的传闻，就迫不及待的拉拢朝臣，想要让众人推他为储君。 　　他们当然可以嘴硬说，当时只是为了局势安稳，为了江山社稷的云云。 　　至于是否心虚，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我并没见皇上苛待于你。”顾昭不悦的道：“我没空听你说皇上的坏话！” 　　“没有苛待我？”李泓衡冷笑道：“你以为他对我们没有任何惩罚，这就是他作为天子的仁慈宽容了？” 　　“他冷着这件事，只是在我们母子头顶悬上一把随时掉下来的刀——” 　　“这不是折磨又是什么？” 　　他像是要将这么多年的怨气一齐发泄出来，尤其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顾昭，竟全然向着自己父皇说话！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道颀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暗处。 　　顾昭本来是想转身就走，却又觉得若不骂醒他，倒愈发让李泓衡觉得自己是对的。 　　“李泓衡，你这话说得好没良心！”她沉下了脸，冷声道：“皇上在学业上对你管教严格，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若他真想计较当年的事，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只透出些意思，对你不闻不问，你们便会处处受到冷遇，那时你才真正的惶恐不安！” 　　李泓衡想要反驳，却隐约觉得顾昭所言竟有些道理。 　　“你就是心虚，才会将皇上的仁慈当做折磨！”顾昭觉得李翾这个天子当的真不容易，儿子不争气也就算了，还这般是非不分。 　　正是他心里始终存着这个疙瘩，才会被瑞王给利用。 　　“顾昭，你别以为自己多了解我父皇——”李泓衡说不过她，又不甘心这么多年自己坚持全是错的。“你才到他身边几年，我比你更明白！” 　　“他已经不再年轻，抛开身份，我又比他差在哪里？” 　　顾昭都想替李翾教训他，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哪怕他不是九五至尊，仍然是人中龙凤。”她有意气李泓衡，也出于真心。“皇上长得好，功夫更好，博学多识、沉稳睿智；你倒是年轻呢，不仅功夫平平、学业不精，遇上事就像个炮仗一点就炸。” 　　哪怕是李翾十六岁时，也远胜过如今的李泓衡。 　　大概是李泓衡没有真正吃过苦头吧！ 　　“他性子沉闷无趣至极，整日冷着脸，压根不会讨姑娘的喜欢！”李泓衡在气头上，全然忘了两人已经吵偏了。“若非他是天子，手上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你会这般向着他？” 　　顾昭才不给他留情面。“当然，我宁愿喜欢他，也绝不会选择你——” 　　李泓衡恨不得跳起来跟顾昭大吵，突然他腹中响起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顾昭忍不住笑出了声。 　　让他逞强赌气不吃饭，吵架不仅不占理，气势也没了。 　　“让人省点心吧大侄子。”她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李泓衡，顺手从桌上拿了颗水晶糕塞到他嘴里。“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吵架。” 　　屋外。 　　因怕顾昭担心才星夜兼程赶来的李翾，正要进去时，因听到两人的对话，便停住了脚步。 　　从昭昭在李泓衡面前维护自己时，那些熨帖的话已然抚平他连日来的疲惫。 　　昭昭是懂他的。 　　直到最后，听到“喜欢他”这三个字。 　　无法言喻的喜悦从心底一点点破壳，狂喜瞬间蔓延至心间。 　　上天终究待他不薄！ 　　作者有话说： 　　李姓天子是会抓重点的~ 　　四舍五入if线是昭昭先表白的~ 第155章 　　if团宠线：“想跟朕打一架？” 　　李泓衡好不容易将嘴里的水晶糕咽下去, 回过神来想起顾昭叫自己“大侄子”，气得瞪圆了眼，恶狠狠的道：“谁是你大侄子！” 　　“真是对不住啊大殿下。”顾昭“歉然”的望着他, 语气放缓尽量显得有诚意些：“我跟长公主私下里多以姐妹相称, 故此才一时顺口……” 　　“你还跟长乐在一起，为何不跟她一起叫我表兄！”李泓衡不满的瞪着她。 　　顾昭用了哄孩子似的语气安抚道：“都说了是一时嘴快嘛，好了等会儿太医要过来, 你先养伤罢。” 　　这时李泓衡才意识到, 自己双手还被捆着。 　　眼见顾昭出了门，已经有人来给他松绑。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猛地抬起头。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顾昭你给我回来！”李泓衡悲愤的嘶吼道：“福安姑姑从来没叫过我——” 　　他才要说出“大侄子”三个字时，看到身边服侍的小内侍惊愕的眼神, 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顾昭直到最后都在骗他！ 　　还没等李泓衡想好要怎么找她“报仇解恨”时, 抬眼看到随着太医而来的另外一道熟悉身影, 不由浑身一颤。 　　来人正是本该跟着的父皇的羽林卫统领许怀青。 　　李泓衡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没必要再问。 　　他能出现在这儿, 父皇必然已经平安归来。 　　父皇没有来见自己，是他对自己彻底寒了心, 还是他又更重要的人去见？ 　　若真的有这个人，就是顾昭罢。 　　*** 　　虽说吵赢了大皇子，顾昭从院子里出来后，情绪却有些低落, 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帝王地位尊崇受众人仰视，高高在上宛若神祇。可在他深处险境的时候, 本该最亲近的人却盼着他干脆别活着回来。 　　皇上没有迁怒德妃等人, 却也不踏足后宫, 是真的心灰意冷了罢。 　　顾昭想象若自己有此经历，只怕也再难以敞开心扉。 　　他说若立后定会选心爱的人，那个打动他的姑娘，已经出现了么？ 　　眼下当务之急，当然还是他平安归来。 　　顾昭才要叹第二口气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谁惹得昭昭不高兴了？”男子低沉而醇厚的嗓音中透着笑意，他不紧不慢的道：“告诉朕，朕替你出气。” 　　顾昭停住了脚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有些不敢置的转过身，揉了揉眼睛，逆着光看清对面的人时，先是身子一僵，旋即提着裙子冲了过去。 　　“皇上，您回来了！” 　　李翾温和的看着她，出声提醒道：“慢些，别摔着！” 　　在顾昭跑近时，他特意张开了双臂等着。 　　小姑娘跑得太快没收住，果然直直撞入了自己的怀中。她气息还未喘匀，迫不及待的扬起小脸儿望向他。 　　“皇上，您一切安好罢？”她迫不及待的问。 　　李翾含笑点点头。 　　原本他心里是有些烦闷的，可听到她说得那些话，便都好了。 　　尤其是小姑娘下意识的朝他跑过来，毫无防备的任由他抱住——虽然在她站稳后就立刻后退一步，但她是在仔细的观察着自己。 　　听完昭昭说“喜欢他”后，李翾特意回福宁殿换了一身衣裳回来，看上去神清气爽、从容不迫，并未见夤夜赶路的疲惫。 　　“阿弥陀佛，您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看天子全须全尾精神尚佳，顾昭忍不住念了声佛。 　　瑞王筹谋多年，哪怕李翾早有防备，要一网打尽且不伤筋动骨，仍是要费些功夫，否则他不会特意送信，说是迟些日子才回来。 　　“朕倒不知昭昭何时有了礼佛的习惯？”李翾心里高兴，却明知故问。 　　顾昭没多想，大大方方道：“还不是担心您的安危呀，这满天神佛我早在心里默默拜过了，想着能有一位显灵也是好的。” 　　想到她替自己担心的样子，李翾心中一软，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心。 　　这是顾昭才到他身边时养成的习惯，那时她怯生生的，需要些举动让她安心。等到她大些，就不再来他身边讨安慰。 　　明媚的日光落在她脸上，衬得白皙的肌肤细腻莹润，如同质地上乘的暖玉。琥珀色的眸子盈动着天光，秀挺的鼻梁、嫣红柔软的唇瓣…… 　　“皇上我会长不高的！”顾昭拎着天子的衣袖，不许他摸头。 　　李翾收回了视线，在她和自己之间目光逡巡了片刻，纵容的微微一笑。“这样刚刚好。” 　　“那可说不准，我的夫君没准儿比您还高呢！”顾昭不肯服输，昂首挺胸道。 　　她话音未落，天子俊美的脸上笑意未减，可她却隐约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方才她跟李泓衡在一起斗嘴，她一时得意忘形……对了，李泓衡的事她该解释的，毕竟是他是皇子，她擅自做主关住他，到底是僭越了。 　　虽说李泓衡的面子她不在乎，可天子的颜面她总要给的。 　　“皇上，昨日我事急从权才对大皇子不敬。”顾昭特意解释了一句。 　　中个内情赵云亭已经告知了李翾，顾昭的举动不仅是为了帮他，也为了能保住李泓衡。 　　“昭昭，为什么帮他？”李翾心平气和的问。 　　方才李泓衡也问过她，只是被她糊弄了过去。 　　当着李翾的面，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当然是为了您呀，大皇子虽被瑞王蛊惑，可若他背上谋反的罪名，您面子上也不好看。” 　　顾昭说得理所当然，她当时也确实这么想的。 　　还有一层她没有说出来，她怕若真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刻，皇上会伤心的吧！ 　　虽然李翾早就猜到这个答案，可听她亲口说出来，心中仍是熨帖极了。 　　“皇上，我就不耽误您了。”顾昭回过神来，想着这次牵扯的人定然不少，天子必然会很忙。且他来锦园，是为了见大皇子罢。正要走时，她突然问：“您用过早饭了吗？” 　　李翾本不想让她担心就要点头，瞬间又改了，淡声说：“并未。” 　　“等会儿您回长锦宫用罢。”顾昭有了主意，笑眯眯的道：“我来安排。” 　　得了天子的应允，顾昭带着人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李翾目送她离开，唇边的笑意始终未散。 　　直到进了关押大皇子的院中，李翾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 　　北地的习俗是出门饺子进门面，顾昭跑去了膳房，亲手准备了高汤和各色配菜，面条是膳房里才做好的，等天子回来时再下面条就好。 　　安排好这些，她准备回望月阁。 　　许是见到李翾归来她终于放下了心事，只觉困倦得厉害，想要好好睡一觉。 　　已经随李翾回来的张卓英是多么知情识趣，他知道皇上星夜兼程赶回行宫就是为了姑娘，且这次姑娘的做法着实让皇上感动，若皇上回来却不见姑娘在，该多失望？ 　　“姑娘，这会儿外头有些乱。”他上前恭声提议道：“您不妨在暖阁小憩片刻。” 　　他也这不算找借口，很快瑞王的事会被摆到明面上发落，届时行宫中会“热闹”起来。 　　顾昭困极了，脑子里已是一团浆糊，没听出他这话里的漏洞来。她由怀霜扶着起身，跟张卓英到了暖阁的软榻上歪着。 　　“眯一小会儿就叫我。”顾昭才叮嘱完，很快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待到李翾回来，听说顾昭还没走，颜色浅淡的薄唇才不再紧绷，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张卓英松了口气。 　　李翾去了暖阁，看着沉沉睡着的顾昭，眼底闪过一丝疼惜。 　　到底还是让她担惊受怕了。 　　因着软榻的限制，她只能蜷缩成一团。不过这倒没影响她睡得香甜，梦里还在低声嘀咕着：“以后您自己带孩子罢——” 　　虽然这话没头没尾，可李翾突然就想起在锦园时，顾昭叫的那声“大侄子”，顿时明白过来。 　　“咱们的孩子，朕自会耐心的教导。”李翾在她身边坐下，也不介意说梦话的顾昭压根听不到他的话。“皇子朕还能自己带，若是公主只怕会粘着她母后。” 　　天子这话说得淡然闲适，周围服侍的人满是震惊的听着。 　　皇上的意思是，要立顾姑娘为后？ 　　说着李翾将顾昭抱了起来，准备送到自己的寝殿中。 　　才出了暖阁的门，只听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大将军到了。 　　若将顾昭送回暖阁再让江煦进来完全来得及，张卓英在心中猜着，皇上应该会先瞒住大将军罢？ 　　“请大将军进来。”李翾没改主意，抱着顾昭继续往寝殿走。 　　张卓英连忙应下，见到江煦时心中忐忑的想着，若大将军跟皇上打起来——不至于，大将军还是忠君爱国的。 　　江煦没留意到他的异样，大步流星的往里面走。 　　原本天子此刻不该在行宫，此番特意回来，莫非是受了伤？江煦心中担忧着他的安危，这才匆匆赶到。 　　他才进来，见到的便是天子抱着昭昭，神色温柔—— 　　江煦愕然的睁大了眼。 　　“皇上，昭昭是出什么事了吗？”他咬牙向李翾求证。 　　他心知肚明，若昭昭出事，皇上的脸色不该如此。 　　“昭昭在榻上睡着了，朕准备送她换个地方睡。”李翾泰然自若道。 　　两人年龄相仿又同为男子，江煦太清楚他看向昭昭的眼神代表了什么。昭昭对他是那样的信任仰慕，他怎么能—— 　　“皇上，臣送昭昭回望月阁。”江煦定了定神，语气硬邦邦的道。 　　李翾停下脚步，镇定自若的看着江煦。“不必了，昭昭在这儿睡就好。” 　　“皇上，昭昭她——”江煦见天子似乎无意掩饰自己的心思，不免有些急躁，声音也高了些。 　　顾昭被吵醒了。 　　“舅舅，是您吗？”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江煦在，险些以为是梦中。 　　江煦怕吓到她，情绪一时间没调整过来，语气短促的应了声。 　　“昭昭，朕和大将军有话要说，先送你去隔壁睡。”李翾压根不想避讳江煦，温声道。 　　听了他的话，江煦立刻皱眉道：“昭昭，舅舅背你好吗？” 　　然而半睡半醒间的昭昭已经熟练的环住了天子的脖颈，以防自己掉下去。 　　她并不抵触皇上的亲近举动。 　　江煦面无表情的看着李翾“志得意满”的将顾昭送到了自己的寝殿中，过了片刻才重新走了出来。 　　他捏紧了拳头。 　　“大将军这架势，是要跟朕打一架？”李翾屏退了服侍的人，不紧不慢的道。 　　江煦神色僵硬道：“臣不敢。” 　　他说了不敢，不是不想。 　　李翾抢在江煦说出反对的话之前，直言道：“朕喜欢昭昭。” 　　“皇上，昭昭年纪小，人也娇气，只怕不能勤谨侍上。”江煦虽是惊愕，态度也很坚决。 　　李翾已有准备，淡定道：“朕准备立昭昭为后，她不需要勤谨，朕自会宠着她。” 　　江煦到了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 　　“阿煦，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年长于昭昭许多，且又有后宫和子嗣，配不上昭昭。”李翾看着江煦，不闪不避的道：“可朕也是人，有自己的私心。” 　　“因着昭昭，朕头一次尝到心动的滋味。” 　　“阿煦，若能回到从前，你会不会将喜欢的人牢牢抓住？” 　　江煦下意识想要反驳。 　　他想起自己当年的遗憾，想起李翾当年至被先帝指给朝臣之女“冲喜”，那个没过门就过身的王妃；还有那次遇险，德妃她们并不期盼李翾活着回来；这次大皇子又跟着瑞王想造反—— 　　“朕从前只想着皇后是给太子生母的殊荣。” 　　“近来朕才觉得，皇后先是朕的妻子，而朕只会立自己喜欢的人为后。” 　　江煦沉默了。 　　“你是昭昭的娘家人，且时常出入宫中。”李翾见他有所松动，换了语气道：“你随时都能看到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不是方才见昭昭那般亲近自然的跟着天子，江煦怎么都要反对到底的。 　　“只要昭昭情愿，臣自然只有祝福。”他咬了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李翾面上沉稳如昔，实则心里打鼓，自己上回暗示了小姑娘，倒不知她听没听懂。 　　当着江煦的面，李翾却不能有半分心虚，从容不迫的道：“那就好。” 　　“皇上，臣还有个要求——”江煦突然道。 　　且不论江煦是他多年好友，他不愿用天子的身份去让江煦低头；昭昭很是崇拜这个舅舅，若江煦态度不明，只怕昭昭会受影响。 　　李翾想着无论是什么“刁难”他都能应对，只有一点不行。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您先让昭昭从宫里搬出来住着——” 　　“朕是不会跟着昭昭叫你舅舅的——”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不用过岳父关，李姓天子仍然是心累的一天呢！ 第156章 　　if团宠线：面首的标准还没拔高到皇帝（一更） 　　当顾昭醒来时, 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这里并不是望月阁。 　　她定了定神，想起睡着前发生的事, 立刻掀开了身上的锦被, 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见到安然端坐在书案前，提笔正写字的天子，顾昭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是真的平安回来了, 自己不是在做梦。 　　“昭昭？”听到动静李翾抬起头, 看着赤脚踩在地毯上的顾昭，连忙起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对面的圈椅上。“仔细别着凉了。” 　　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怀霜替她脱了外裳散了头发，眼下她身上只穿着中衣，浓密的青丝如瀑披在身后, 杏眸泛着水色, 眼角眉梢处透着些慵懒。 　　李翾替她将一缕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 微凉的指尖触到她耳后温热的肌肤，仿佛被灼伤般, 很快就移开。 　　“皇上，我舅舅已经走了吗？”顾昭没觉出此时两人的距离有多暧昧, 她睁着圆圆眼睛，有点失落的道：“我还没跟他说话呢。” 　　听了她的话，李翾微微苦笑了下。 　　江煦对昭昭倒是极为上心，临走前跟他谈了条件, 说是要昭昭搬到将军府去住，直到她出嫁。 　　李翾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担心昭昭跟自己亲近, 若继续长住宫中, 她会被自己的花言巧语哄骗，影响了她自己的判断。 　　除此之外还有层意思，从将军府出嫁更表明江煦的立场，他就是昭昭的娘家人。 　　“大将军有事要忙，他先走了。”李翾不动声色的道。 　　要立昭昭为后，他也得承认江煦的做法更妥帖。若让昭昭入宫，他还要将那些旧事料理干净了才是。 　　不仅是后宫，还有太后那里…… 　　顾昭点点头，旋即想起他一定也很忙，就要起身告辞。 　　“你留下陪朕一起用膳罢。”李翾想到将来要跟昭昭分开一段时日，不免觉得有些不舍。 　　顾昭看了眼墙角的时辰钟，已经接近申时。 　　“早膳你做的汤面很好，朕午膳时并不饿。”李翾解释道：“看你睡得香，朕也没让人叫你。” 　　顾昭痛快的答应下来。 　　她正要起身准备回去更衣，李翾突然发现她袖口处的皮肤上，竟透着一圈青紫。 　　“昭昭，你受伤了？”他皱着眉，用手掌托起她的手腕端详了片刻。 　　她皮肤白皙，若是磕碰了淤痕便格外明显，这一圈分明是被什么人攥住了手腕—— 　　“是李泓衡？”李翾眸色沉沉，虽是问她语气却笃定。 　　顾昭点点头，她想起大皇子的“猪蹄”，特意解释道：“我骗他来行宫时，在马车上拉扯了一下。您看到他的手肿了罢，正是我砸的。” 　　不仅如此，自己还叫了他“大侄子”，在辈份上占了他便宜呢。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没好意思跟李翾说。 　　李翾忽然抬眸望向她，像是想什么似的。“昭昭倒是很有长辈的气度。” 　　顾昭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暗暗腹诽。 　　大皇子也太小气了，这点小事也值得向天子告状。 　　“谁让皇上您看着年轻呢，我是发自内心觉着您跟我哥哥似的。”她瞬间想好了理由，笑眯眯的替自己分辨道：“那我叫声大侄子也不过分呀。” 　　天子神色纹丝未变，不紧不慢的道：“昭昭倒是愈发胆子肥了，连朕都打趣。” 　　“我是发自内心的崇敬您呀，您是我见过这世上最好的人。”顾昭拿好话哄着他，准备等李翾高兴的时候，拔腿就跑。 　　果然她才说完，果然见天子神色一怔。 　　顾昭就要开溜，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李翾将她拎了回来，随手取了自己的外袍替她披上。同时吩咐张卓英取药膏来，他要亲自给昭昭涂。见顾昭不肯安分，他沉声道：“听话，别乱动。” 　　顾昭本想说让怀霜来就好，抬眸时恰巧望见天子凝重的神色。 　　其实她这点淤痕不算什么，可天子心疼的眼神，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她的伤让皇上触景生情，想到了瑞王和大皇子的事？ 　　顾昭胡思乱想着，倒也真的乖乖没动。 　　“皇上，我和大皇子也算是扯平了，您别生气。”她看着天子眉心两道深深的竖痕，想来这几日经常皱眉所致。她插科打诨道：“您看您，生气多影响您的美貌呀。” 　　听顾昭在一旁胡说八道，服侍在旁的宫人们听得心惊肉跳，想着这也就姑娘敢跟皇上这样说话，换个人——只怕连张嘴的胆子都没有。 　　“朕倒是想起来，昭昭说过要给自己挑个生得好看的夫婿。”李翾也不生气，还接她的话。“周临歧不够好看么？” 　　顾昭愣了下，没留意天子前面的话，心中暗道李泓衡这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好看是好看的。”周小侯爷生得俊朗，又有少年的桀骜和锐气，自然是很好看。 　　李翾微微眯起眼。 　　“但是没您好看。”顾昭从善如流道。 　　看到天子面色舒展，她知道自己赌对了。果然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她觉得自己还挺有当奸佞小人的潜力。 　　李翾接过药膏，给张卓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退下，才道：“昭昭的话倒让朕想起战国策里的一个典故。” 　　顾昭跟着李翾读过，她灵机一动道：“邹忌讽齐王纳谏那一篇？” 　　“正是。”天子不动声色道。 　　“皇上，您冤枉我了。”顾昭替自己分辨道：“我夸您好看，并不是有求于您，是真心实意，堪比真金白银那么真——” 　　李翾微微勾起唇角，淡声道：“朕知道。” 　　说着，他打开白玉制成的圆盒，用挑棒取了淡绿色的药膏，涂到顾昭的手腕处。 　　天子平淡的反应让顾昭有点奇怪，她在心里默诵了一次，皇上应该是想说“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难道是嫌自己说得不够真诚？ 　　“昭昭，当时害怕么？”李翾突然问道。 　　顾昭回过神来，想起他在问自己被李泓衡抓起来时怕不怕。 　　“没来得及怕。”她实话实说，“那会儿满脑子都想着您的安危、想着如何送消息，还要阻止大皇子做傻事……” 　　李翾“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 　　“我人见人爱嘛，大皇子也不会真的伤了我。”顾昭试图缓和气氛，故此大言不惭自夸。 　　恰好李翾替她涂完了药膏，闻言垂眸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顾昭被瞧得不自在，正要抽回手时，却见天子微微颔首，深以为然道：“昭昭说得有理，朕要多留心了。” 　　留心，留心什么？ 　　顾昭懵了，天子不该说做人该谦虚么？ 　　她心道讨厌自己的人也多了去了，不好意思再信口开河，脸上一红道：“不过是仗着您撑腰，我狐假虎威罢了。” 　　李翾笑笑，放她去更衣，回来一起用饭。 　　从昨日见过李泓衡后，顾昭就没能好好吃上一口饭，这会儿她也真的饿了。 　　李翾见她比平日用的多些，亲自替她布菜，待她吃饱后，自己也放下了筷子。 　　“昭昭，大将军跟朕说他想接你出去住一段时日，你可愿意去？”李翾温声问道。 　　顾昭点了点头。 　　见她毫不犹豫的答应，李翾心里有点酸溜溜的。秋狩这十几日，竟让江煦把昭昭给哄了去。 　　“皇上，其实我搬回您赐下的那座宅子也行。”顾昭犹豫了下，又道：“麻烦舅舅也不太好。” 　　李翾微讶。 　　昭昭跟他想得好像不一样？ 　　“我知道您要处理宫里的事，我在不大方便。”顾昭坦然道：“您看我也长大了，就让我回去罢？” 　　让她住在将军府，也是为了让她出嫁体面。 　　“傻姑娘，朕不是这个意思。”李翾摇了摇头，道：“你要回府里，只怕大将军都不会答应。” 　　在江煦看来，那座宅子同另一座鸾鸣阁也差不多。 　　看到顾昭面露失望之色，李翾想起她曾认真思考过不嫁人养面首的事，危机感油然而生。 　　“昭昭，若昨日涉险的是别人，你也会冒着生命危险跟李泓衡走么？”李翾正色问道。 　　昨日并非像她所说那般轻描淡写，若李泓衡再狠心一分，又是在他控制的马车上，昭昭很可能会丢了性命。 　　人都是有私心的。 　　顾昭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摇头道：“大概不会。” 　　其实当时更稳妥省事的法子，是她叫怀霜来，当时就离开马车。 　　但想到有危险的人是李翾，她就没能忍住。 　　“昭昭，朕跟别人是不同的，对吗？”李翾想到放昭昭去将军府，简直是放鸟归林。在心上人面前，哪怕地位尊崇如天子，也会有不安。 　　顾昭下意识的点头。 　　“昭昭，你跟李泓衡的对话，朕听到了。”李翾看着顾昭惊讶的神色，温声道：“你说宁愿喜欢朕，对不对？” 　　顾昭傻眼了，这么丢人的话竟被李翾给听到，何况那会儿是话赶话才这么说的。 　　她红着脸解释道：“有您这样的圣人比着，我选夫婿的条件都高了不少呢。” 　　“朕不是圣人，是凡人。且朕跟你说过，凡是你想要的，只要你来讨，朕都会给你。”他善解人意的道：“包括朕本人。” 　　顾昭愕然的瞪大了眼。 　　自己没有听错罢？ 　　她从没说过要皇帝呀，她养面首的标准可没这么高！ 　　不对不对，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饶是顾昭向来大胆，这会儿也撑不住了，慌不择言道：“我、我虽然喜欢好看的人，但从没敢觊觎您！” 　　李翾指出了她的用词不当：“不是觊觎。” 　　“你喜欢朕，咱们便是两情相悦。”他从容不迫的道。 　　作者有话说： 　　昭昭：关于一觉醒来我跟天子两情相悦这件小事。 第157章 　　if团宠线：“我会去找您呀。” 　　顾昭前一刻还在琢磨自己选夫婿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下一刻就被告知她跟人“两情相悦”。 　　“皇上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她话音未落，突然想到了什么，杏眸睁得更圆。 　　等等, 既是“两情相悦”, 那便是互相喜欢。 　　所以皇上喜欢她？ 　　得到这个认知，顾昭吓了一跳，抬眸看着李翾, 欲言又止。 　　“就是你想的那样。”李翾看到昭昭面上只有震惊并无厌恶, 心中多少安定了些。 　　他看似镇定自若，实则掌心也渗出了冷汗。 　　“这、这怎么可能呢？”顾昭犹如在梦中一般，喃喃道：“您是天子，又、又是——” 　　李翾看着茫然无措的小姑娘，温声道：“朕和大将军对你来说一样么？” 　　顾昭摇了摇头。 　　她将大将军真的视为长辈尊敬, 也愿意亲近他。起初自己还处处乖巧, 后来慢慢活泼了些, 偶尔也会撒娇，却也有分寸。 　　起初在李翾身边, 她也曾将他视为长辈。可不知何时，就慢慢变了。 　　她能毫无顾忌的胡说八道, 她不怕李翾，背了人时更是能作能闹，后来连天子身边的人都见怪不怪。 　　顾昭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李翾又松了口气。 　　昭昭虽是暂时还未明白自己的心意，好在没说出将他视为长辈这样的话。 　　他不疾不徐的替她分析：“那日在朕接你回来的马车上, 你说夫婿要找长得好看的，又要文武双全、家世好、更要紧的是待你好。” 　　顾昭隐约想起那夜自己仿佛是随口胡扯了些条件, 她自己都记不大清了。 　　难为皇上还替她记着。 　　“随后你也说过, 朕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 也是长得最好看的人，且朕也教过你读书射箭，文武如何你是清楚的，当然家世也尚可。” 　　顾昭听了觉得牙根发酸，这些都是她自己说的？ 　　见她有点不信，李翾如数家珍的将她说这些话的场合挨个点出，由不得她不认。 　　他将那些琐碎的小事都记得请一清二楚，对自己不可谓不用心。 　　可嫁给天子，是她从没想过的未来，对她来说是比养一百个面首还要遥远陌生。 　　顾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昭昭，朕不是逼你立刻就想明白、答应嫁给朕。”李翾看着满脸通红的顾昭，柔声道：“朕只是想让你先知道朕的心意。” 　　这样已经很好了。 　　李翾告诉自己不能急，还要给昭昭些时间想清楚。 　　“昭昭还欠朕四个字，今日一并写了吧。”说着李翾牵着她到了书案旁，将笔递给了她。 　　顾昭定了定神，小声道：“您要写哪四个字？” 　　她练了许多吉利话，原以为是贺皇上立后——她的脸烫得厉害，那日皇上的暗示，她竟通通都忽略了。 　　若皇上要她写“两情相悦”，她该怎么办？ 　　这字没练过它不好看。 　　顾昭乱糟糟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个念头，旋即她用力的摇了摇头。 　　李翾说着，上前握住了顾昭的手。“朕陪你一起写。” 　　万幸昭昭没有拒绝。 　　顾昭拿起笔，旋即天子的大手包住了她握笔的手。 　　片刻之后，竟是两人的名字跃然纸上。 　　无论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鸾凤和鸣，都极为相配。 　　在顾昭面红耳赤的想抢回来时，李翾妥帖的收了起来。 　　“既是送了朕，就不能反悔了。” 　　*** 　　自从行宫回来后，顾昭没有再进宫，跟着江煦回了将军府的琳琅院住着。 　　这里是府里除了正院外最大最好的一间院子，当初就是为了给府中小辈所留。 　　在她来之前，江煦特意吩咐了管家和下人，姑娘也是这里的主子，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敬着姑娘。 　　江煦并未娶妻，又时常不在京中，偌大的将军府格外冷清。 　　自从顾昭来后，这里才添了许多生机。 　　书房。 　　“舅舅，我进来啦？”敲门声响过，在得到江煦的允准后，顾昭亲自捧着托盘走了进来。“这是我泡的参茶，您尝尝？” 　　江煦含笑接了过来，目光却落在顾昭身上。 　　时值初冬，她穿了一身明蓝色的冬装，袖口、领口都绲着白色的貂绒，衣摆处绣着猫咪扑蝶，无一处不精致，一看便是宫里的手艺。 　　哪怕把昭昭留在自己身边，依然断不了李翾的影响。 　　江煦收回了心思，尝了参茶，夸了声好喝。 　　“舅舅，这个给您。”顾昭拿出一瓶药油，递给了江煦。“这是我自己试着配的，天气冷了，您若旧伤发作，可以用它按摩试试。” 　　昭昭这样乖巧贴心，谁娶了去都是极大的福气。 　　江煦想着若自己有这样的女儿，断然舍不得将她轻易许配给人。 　　“那舅舅不跟你客气，就收下了。” 　　还不等顾昭说话，外面响起了通传声，说是天子派人送了东西来。 　　这已经是顾昭到将军府的第三次。 　　原因无他，这是天子奖励她“救驾之功”的赏赐。 　　行宫发生了瑞王谋反的事已不是秘密，天子提前回京，以最快的速度将余党一网打尽，众人再次见识到了天子的雷霆手段。 　　念在大皇子算是悬崖勒马，李翾处置他时有意低调，却也不难有人猜出缘故。 　　除了羽林卫的将士得到了嘉奖，顾昭亦是外人眼中最幸运的那个。 　　宫中的赏赐源源不断的送来，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无一不是在羡慕顾昭命好，得了大将军做舅舅，又对天子有救命之恩。 　　哪怕是这个说法夸张了些，可足以证明她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江煦不由微微蹙眉。 　　天子对昭昭倒是追得紧。 　　“舅舅，午饭您要不要吃暖锅呀。”顾昭不知江煦心中所想，笑眯眯的提议道。 　　昭昭这样大大方方不拘束，爱说爱笑，却也是这些年有人宠着她，给了她底气的缘故。 　　“舅舅中午有事，不在家里用饭。”江煦心情有些复杂，面上却不露半分。 　　顾昭点点头，起身告辞。 　　*** 　　琳琅院。 　　当顾昭绕过屏风，准备回去练字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旋即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天子出现在她面前，眉眼中透着温和的笑意：“昭昭。” 　　“皇上，您怎么来了？”顾昭先是吃了一惊，语气中透着不自知的轻快。“您是有事来找舅舅么？” 　　其实才说完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刚才舅舅并没有提起皇上要来的事。 　　李翾大大方方将她看了一番，才从容道：“朕想你了，来看看你。” 　　昭昭在这里过得不错，气色红润精神头也好，但脸上瞧着却是瘦了些。 　　顾昭没想到他竟如此坦诚，面上微微一红。 　　“这两日正冷，您身上有旧伤，正该好好养着才是。”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油和一个青色的小瓷瓶。“这些您带回去，用法我都标注好了。” 　　李翾心中一暖。 　　“朕才来，昭昭就想赶朕走？”他没有将东西交给别人，亲自收了起来。 　　在碰到他指尖的一瞬，顾昭感觉到了凉意。“您是骑马来的？” 　　李翾没说话，却也就是默认了。 　　顾昭无奈，让怀霜去煮一碗姜茶过来，又把自己的手炉塞了过去。 　　小姑娘到底还是心疼他的。 　　李翾眸中含笑，一面慢慢的喝着姜茶，一面听她讲这些日子在将军府的经历。 　　“上回我们在花园里烤肉吃，别提有多香啦，舅舅说好吃，我还是有点厨艺天赋在身的。” 　　“您还记得上次我得的一对兔子么，已经长大了不少，舅舅说它快要生小兔子了。” 　　“舅舅让我帮忙布置花园，我看到库房里有许多琉璃灯，挂在回廊上有风吹来真的很好看，舅舅也说我挑得好。” 　　李翾听下去，愈发觉得江煦待昭昭就跟宠女儿似的，几乎要哄得昭昭乐不思蜀了。 　　好在很快到了将军府摆午饭的时候，天气冷了顾昭想吃点热乎的，特意要了暖锅，原本是叫上怀霜初丹她们一起吃的。 　　李翾手中的茶碗刚刚放下。 　　“皇上您用了午饭再走？”顾昭看了一眼时辰钟，迟疑着提议道。 　　皇上来时灌了一肚子冷风，且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断没有赶人走的道理。好在这回准备的菜品多，他们两人也绰绰有余。 　　李翾花了半个时辰才将一碗姜茶喝完，可不就是等她这句话。 　　他浅笑着应了声“好”。 　　香气在房中弥漫散开，热气腾腾的暖锅被端了上来，冬日里吃起来最适合惬意。 　　李翾手边备了双干净的筷子，每次放肉或是菜时，煮好后他都能精准的挑出卖相好的，放到昭昭面前的碟子上。 　　两人已经有段时候没有一起用过饭，他仍做得极为顺手，又不会过于殷勤让人有负担。 　　顾昭都没觉出来，她比往日用得多了些。 　　吃饱喝足后，李翾起身道：“多谢昭昭的暖锅，朕还有事先回去了。” 　　皇上从宫中特意赶来将军府，只是为了同她用一次午饭？本以为他是有事见舅舅，顺道来看自己。 　　顾昭心里想着，倒也问了出来。 　　“见昭昭就是朕的正事。”李翾抬眸望着她，柔声道：“今日出来匆忙，下回朕给你带些你最爱吃的糕点。” 　　顾昭微愕，这一次不够，还有下一次？ 　　皇上您不嫌折腾么。 　　“若您有吩咐，直接让人送信来就是。”顾昭委婉的道：“我会给您回信的。” 　　李翾目光骤然一黯，低声道：“昭昭是跟朕生分了么？” 　　天子向来以冷峻威严的面目示人，此刻他语气听着格外低落，甚至隐约透着些委屈？ 　　顾昭连忙摇头，小声道：“我没这个意思。” 　　李翾这才重新露出笑容。 　　她知道眼下李翾正忙，能抽出这顿午饭的功夫已是不易，心中一软亲自将他送到角门。 　　远处的阁楼上，江煦身上的斗篷还没来得及解下，皱眉望过来。 　　不知皇上说着什么，引得昭昭红着脸点头。 　　女大不中留。 　　江煦虽是没有女儿，嫁女中个滋味却已尝遍。“给姑娘准备的嫁妆单子可都列好了？” 　　他身后的管家连忙拿随身带着的单子，递了上去。 　　江煦大致看过一回，满意的点点头。 　　本朝皇后自然要风风光光的出嫁。 　　*** 　　从那次之后，李翾隔三差五就会来将军府，每次都带些小礼物。 　　有时是在街边买的糖葫芦，有时是店里买的糕饼，不拘什么新巧玩意儿，把昭昭哄得高高兴兴。 　　时候久了，江煦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话本子里的“恶婆婆”，尤其是连太后都请他去永寿宫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必不会委屈了昭昭。 　　这日午后，他让人请昭昭到了书房中。 　　“昭昭，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舅舅这些日子特意留下你的缘故，你一定猜到了罢？”江煦望着她，温声问道。 　　原先他觉得昭昭像极了阿凝，其实只是容貌相似而已。 　　阿凝温柔内敛，昭昭则是更活泼外向，她先是被爹娘娇养着长大，又到了皇上身边…… 　　若昭昭没有进宫，只怕会被送到安阳侯府，在那里的日子，不会比现在更好。 　　顾昭俏脸飞红，轻轻点头。 　　“舅舅，我想嫁给皇上。”她脸上有少女的娇羞，更多的却是坚定。“爹爹说喜欢的人就要牢牢抓住，我不想后悔。” 　　在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后，她便不再彷徨。 　　江煦微怔，心中五味杂陈。 　　当年是他没有勇气，甚至没对阿凝表白心意。 　　昭昭很勇敢。 　　江煦微微笑着，“皇上是值得托付之人，舅舅替你高兴。” 　　“以后若有委屈之处，不必隐忍，只管告诉舅舅。”他轻轻的拍了拍顾昭肩膀，叮嘱道：“舅舅给你撑腰。” 　　顾昭柔声应下，展颜而笑。 　　翌日。 　　李翾再次上门时，正巧在胡同处碰上了江煦。 　　他脸上倒是丝毫未见被撞破的尴尬，从容的打了招呼。 　　见到顾昭时，他偶然提了一句。 　　看着李翾斗篷上沾着的雪珠儿，顾昭突然道：“皇上，您别来了罢。” 　　她话音未落，李翾心中微沉，面上却耐心的问她：“昭昭，是朕哪里做得让你不高兴了？” 　　顾昭仰头望着他，那双水润清亮的杏眸倒映出他的身影。 　　天子生得俊美，他已过了而立之年，气度沉稳内敛，他静静的站在那里，渊渟岳峙，总能令她安心。 　　以前总是他牵起她的手，护着她往前走。 　　她已经长大了，不再害怕。 　　她仰慕他的强大，更心疼他的偶然流露的一丝脆弱，她决定鼓起勇气，主动迈出这最后一步。 　　“因为我会去找您呀。” 　　*** 　　熙和十三年。春。 　　顾氏女被册立为后，天子大婚。 　　凤仪宫中，红烛高燃。 　　身着喜服的天子，在众人的道贺声中，缓步走向了在喜帐中的皇后。 　　昭昭就在那里。 　　他终于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握在了自己掌中。 　　作者有话说： 　　if线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宝子们的支持~在每个平行世界，他们都会重逢相爱，最终走到一起。码字时突然发现，女鹅和李姓天子的名字刚好可以凑成心“昭”不“翾”（心照不宣） 第158章 　　养崽日常：人见人爱的大公主（一更） 　　天子四十岁寿辰这日, 终于得了公主。 　　在寿宴上李翾只露了个面便匆匆离去，交由宁王代为主持。 　　众人心知肚明，皇上这是急着回去陪皇后娘娘和大公主。 　　今日一早皇后产女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进宫的女眷们都备好了贺礼, 预备趁着今日赴宴的机会来凤仪宫献个殷勤。 　　李翾拒绝了所有人想去探望皇后母女的奏请。 　　看到向来沉稳冷峻的天子在提到大公主时脸上那显而易见的笑意，甚至他在自己的寿宴上提前离席—— 　　大家纷纷猜测着，才出生的这位大公主怕是要成为宫里最受宠的孩子, 真正的掌上明珠。 　　凤仪宫。 　　顾昭已经恢复了些精神, 让人把女儿抱了过来。 　　小小的婴孩儿睡得正香甜。 　　“娘娘，大公主的眉眼瞧着倒是像您更多些。”初丹柔声道：“往后定也是个美人胚子呢。” 　　落蕊和怀霜也点头附和，她们都是见过六皇子和七皇子新生的时候，比较下来的确是大公主更像些。 　　顾昭抱着大公主仔细端详了一番，若没有一处像李翾的地方, 不知他会不会失望。 　　这个女儿是他盼了许久才来的。 　　正当她才要开口时, 却见门帘掀起, 身着玄色天子常服的李翾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皇上？”顾昭下意识先去看了一眼时辰钟，离宴席结束还有段时候。 　　宫人们见天子来, 忙让开了位置。 　　见昭昭气色和精神都还不错，李翾这才松了口气。 　　“有宁王代为主持, 朕就先回来了。”他在顾昭身边坐下，解释道：“看着那些歌舞吵闹得很，不如回来陪你们。” 　　天子这个理由着实找得牵强，内务司哪一次安排不是揣摩着他的心思来？哪敢让他不喜的歌舞摆到台面上。 　　顾昭弯了弯唇角, 并没有点破。 　　“昭昭，你这样坐着腰疼不疼？”李翾想着她凌晨才生产, 身子尚未恢复, 就这样抱着女儿会累着她, 想劝她自己多休息。 　　顾昭从善如流的将大公主递给了他，李翾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 　　期盼已久的女儿就在自己怀中，他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恰在此时，大公主睁开了眼。 　　她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天子怀中，李翾伸手逗她时，大公主攥住了他的手指。 　　“昭昭，你看咱们女儿多聪明！”李翾饶是压低了声音，亦是能听到其中的激动。“她是在跟朕亲近呢！” 　　顾昭很给面子的附和了一声。 　　算上大公主她已经生了三个孩子，自然知道这是婴孩最正常不过的反应罢了，澄儿和呦呦当初也有差不多的举动。 　　想到天子直到四十岁才盼到他的大公主，顾昭姑且成全了他这个父皇的爱女之心。 　　周围服侍的人见状，也跟着夸起了大公主的聪慧伶俐。 　　门外传来孩童们的说话声，原来是六皇子和七皇子知道自己母后生了妹妹，也偷溜回来要看妹妹。 　　顾昭对怀霜点点头，示意她让孩子们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澄儿今年六岁，小小年纪已经初见了肖似天子的沉稳，他虽着急看妹妹，却还是先见了礼。 　　呦呦则是直接冲到自己父皇身边，拉着李翾的衣袖说他也要抱妹妹。 　　“母后，您有哪里不舒服么？”澄儿见过自己母后生弟弟，隐约知道这是会让母后很难受的事。他抓着自己母后的手，仰着小脸儿细细观察。 　　顾昭心中一暖，又有点发酸，许是那段在行宫的经历让澄儿的性子变得细腻而敏感。 　　这次生产比前两次更顺些，睡了一觉之后，她的精神确实恢复了大半。 　　李翾也听到了儿子的话，他抬眸跟顾昭对视一眼，俱是看出了彼此眼底的欣慰。 　　她摸了摸儿子的发心，柔声道：“澄儿真乖，母后一切都好。” 　　澄儿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来，也挨到弟弟身边看妹妹。 　　“妹妹好小呀。”呦呦好奇的去摸妹妹的小手，还攥拳去比。“她比我的手要小一圈呢！” 　　在父皇怀中妹妹，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才出生时也是这样的。”澄儿经验老道，小大人似的对弟弟道：“很快她就能长大跟咱们一起玩了。” 　　呦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歪着小脑袋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稀罕大玩具似的。“父皇，我想抱妹妹！” 　　李翾还没开口，澄儿先拉住他道：“呦呦，你力气还太小，抱不住妹妹的。上回明睿堂哥没抱住你险些让你摔了，饶是许叔叔及时接住了你，你也吓坏了吧？” 　　原本还想坚持要抱妹妹的呦呦立刻心有余悸的收回了手，安分的只看不动，时不时提出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澄儿竟都能一一解答，虽然多是些稚气的童言童语，可他条理分明、又加上了自己的理解，甚至还懂得用共情来劝住呦呦。 　　李翾的目光落在澄儿身上。 　　在自己膝下的皇子中，澄儿小小年纪就展露了过人的聪慧，无疑是资质最好的。 　　他已经按照储君的要求在培养澄儿，并没见他叫过苦，反而更有劲头读书。 　　“母后，您好好修养，儿臣会照顾好呦呦的。”澄儿侧过头看了一眼时辰钟，牵起弟弟的手道：“我们先回去了。” 　　顾昭含笑点点头，正好大公主也到了该喂奶的时候，奶娘抱走了她，房中剩下她和李翾两人。 　　“澄儿跟朕耍心眼要糖吃仿佛就在昨日，一转眼竟很有哥哥的模样了。”李翾扶着顾昭在大迎枕上靠着，屏退了宫人，两人在一处说话。 　　顾昭想起澄儿幼时的趣事，挑眉道：“您哄着澄儿不许告诉我，好在澄儿乖巧，否则我还蒙在鼓里呢。” 　　澄儿和呦呦都更亲近他们母后，若是李翾夜里回来迟了，保准两人一左一右的守在昭昭身边，李翾只得“独守空房”。 　　从此后李翾尽量将事务都安排在晚膳前，把晚上的时候留给昭昭和孩子们。 　　“咱们的大公主，可是跟朕更亲近些。”李翾想起女儿方才的举动，墨眸中隐隐透着骄傲之色，特意道：“女儿是爹爹贴心的小棉袄，到时候昭昭可不要吃味。” 　　顾昭忍笑应了声好。 　　“皇上可想好了大公主的名字？”她想起天子自她怀着呦呦时就琢磨女儿的名字，这回更是有空就翻书，简直要挑花了眼。 　　李翾果然目露迟疑之色。 　　要寓意好的，还要朗朗上口的，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自然要慎重。 　　“朕挑了几个字，还没拿定主意。” 　　只怕这已是他筛选过几轮的结果。 　　顾昭戏谑的勾起唇角，朝着他眨了眨眼。 　　李翾无奈，拿出了随身带着写满名字的纸，指给她看。 　　“我看这个不错。”顾昭看过后，很快选了出来。 　　看到她指着“瑶”字，李翾点头道：“朕也喜欢，当初瑶瑛二字，朕还曾犹豫了许久。但是朕看着余下的几个也各有好处——” 　　顾昭想着这几年他都能没定下来，索性快刀斩乱麻。 　　“就叫瑶瑶罢。”她说服了李翾，“这样任谁看到都知道她是您的掌上明珠，如何？” 　　听了她的话，李翾欣然点头。 　　顾昭好笑的看着如释重负的天子，想着这才起名字而已，他就已经有点焦头烂额。 　　将来只怕真的要把女儿捧在掌心宠了。 　　随后果然证明了她的想法，放在掌心是不能了，但他换了种法子。 　　不是捧着是抱着。 　　小公主几乎是在天子的怀里长大的，甚至若顾昭不得闲时，大公主都是跟在天子身边。 　　她前头的哥哥们可没这样的待遇。 　　*** 　　这日顾昭陪着太后出宫去云觉寺，李翾带着三个孩子来了福宁殿。 　　澄儿自觉去了偏殿特意给他布置的书房去做功课，呦呦也被李翾安排了两篇大字，嘱咐他不许去给哥哥捣乱。 　　至于将要满周岁的大公主，则是被天子抱在了怀中，带着她接见朝臣。 　　起初怕她认生，李翾只敢让她见熟人，江煦则是头一个被选中的。 　　江大将军本是来说今年边境换防的事，进门后不由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大公主被天子抱在怀中，见了他也不认生，先是露出大大的笑容，奶声奶气的道：“伯伯——” 　　颤巍巍的稚嫩童音简直让人的心都要化了，江煦心中一软，敷衍的给李翾见了礼后，满是怜爱的看着大公主。 　　“大公主安好。” 　　她跟自己的哥哥一样，说话都早且吐字清晰。教给她的称呼，她都能记住，因此讨得了不少长辈的欢心。 　　试问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软乎乎的叫人，任是如何的铁石心肠都要变得柔软。 　　他将折子递给了李翾，随即道：“皇上您抱着殿下看折子，她会不舒服的。” 　　见天子舍不得撒手，江煦催促道：“有了您的朱批，臣才好办事。” 　　李翾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疑心他只是想抱大公主。 　　很快江煦如愿抱到了大公主。 　　“伯伯，吃糕糕——”他借口不打扰天子批折子，抱着大公主走到窗边。 　　高几上摆着几样点心，江煦问过宫人后，知道大公主可以吃，才要让人拿帕子托着递给她时，去见大公主摇了摇头。 　　“伯伯，吃！”她笑眯眯的道。 　　原来大公主的意思是给自己吃，并不是她要吃。 　　江煦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若大公主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肯去摘的。 　　“多谢殿下。”江煦冷硬的声线为了更“温柔”些，他几乎是在夹着嗓子说话。 　　在书案上批折子的李翾听到后不由抬头，目露嫌弃之色。 　　自己认识江煦超过三十年，就没听他用这种腔调说过话。 　　看到女儿跟他玩得正好，李翾加快了看折子的速度，想着尽快把他打发走。 　　“阿煦，这两处要改。” 　　李翾批完后，迫不及待的将女儿“抢”回来，把折子还给了江煦。 　　两人开始敲定细节，大公主就安安静静的趴在自己父皇怀中，不吵不闹的，小脑袋望着椅背后的挂轴看。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她才扭了扭圆滚滚的小身子。 　　“瑶瑶累了？父皇这就快好了。”李翾觉察到女儿的动作，目光立刻落到她身上，柔声道：“等会儿带你去玩好不好？” 　　皇上这把嗓子也没比臣好上多少。 　　江煦暗暗腹诽。 　　待两人说完了正事，江煦借口要见两位皇子但不想打扰他们用功，说是要等他们。 　　他就是想留下跟瑶瑶玩。 　　李翾脑海中里浮现出这个念头，偏又不好拒绝。 　　是以当顾昭提前回来，准备接女儿回去时，进门后就听到了两道略显别扭又熟悉的声音。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里面说话的人是皇上和大将军？” 　　作者有话说： 　　遇上可爱的人类幼崽就会忍不住夹起来！ 第159章 　　养崽日常：老父亲的贴心小棉袄&立太子 　　顾昭到底没好意思直接进去, 她给门口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让他通传一声。 　　殿中的说话声倏地停下。 　　等到宫人掀起锦帘，顾昭走进去时, 李翾和江煦已经恢复了常色, 大公主被放在软榻上，手中抓着一枝桂花。 　　顾昭狐疑的往窗外看了一眼。 　　殿外倒是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这两日正是丹桂飘香的时候, 她本也想着来摘些桂花, 带孩子们一起做桂花糕。 　　难不成是两人替瑶瑶摘的？ 　　“母后——”见到顾昭来，大公主抓着自己父皇的衣袖站了起来，张开手臂要她抱。 　　“皇上、大将军。”顾昭浅笑着颔首问好，上前抱起了女儿。 　　江煦给她见了礼，看着大公主眉眼间跟顾昭有八九分相似, 不由道：“公主生得粉雕玉琢, 又聪慧伶俐, 愈发像娘娘您了。” 　　顾昭笑笑，才要开口时, 却见李翾不满的皱了下眉。 　　敢情他的女儿跟他没什么关系，全是昭昭一个人的功劳。 　　李翾才要表达自己的不满时, 只听外头响起脚步声，旋即是男童兴奋的声音。“是大将军来了吗？” 　　门帘掀动，江煦脸上露出笑容。 　　呦呦先迈着小短腿儿跑了进来，澄儿的仪态没得挑剔, 格外显出兄长的稳重来。 　　“大将军——”呦呦小炮弹似的冲到江煦面前，仰着小脑袋道：“您上回说带我去看练兵, 是来接我了吗？” 　　江煦俯身将呦呦抱了起来, 温声道：“臣还记得, 不过今日怕是不行。” 　　呦呦对校场上的羽林卫练习武艺格外感兴趣，偶然被李翾带着看过一次后，便总吵着要去。 　　至于他缠着江煦而不是自己父皇，还有个缘故。 　　那次江煦也在，连续三人挑战他的枪法，全都落败后，呦呦便将江煦视为了崇拜的对象。 　　“大将军安好。”澄儿给自己父皇母后行礼后，也来向江煦问好。 　　自己小时候也曾被大将军抱过好多次，他小脸儿上没有一丝不快，神色坦然大方。 　　江煦腾出手来摸了摸澄儿的发心，心中暗暗点头。 　　“父皇，儿臣的功课都做好了。”澄儿走到被“冷落”的父皇身边，主动向他说起自己的进度，这才让李翾心里宽慰了些。 　　等到同呦呦定好了下回去校场的日子，江煦放下了他，很快告辞离开。 　　看着李翾过上了热热闹闹有烟火气的日子，在替他高兴的同时，江煦心中也泛起一丝羡慕。 　　天子终究是幸运的。 　　“皇上，呦呦缠着大将军，您吃味了？”顾昭将女儿放到软榻上跟两个哥哥玩，转眼看到李翾若有所思的盯着墙上挂着的弓，有点哭笑不得的问。 　　李翾轻咳一声，正色道：“当然不是。再者朕的骑射不比江煦差，又岂会因此吃味？” 　　顾昭笑笑也不点破，方才两人逗瑶瑶时，可没少较劲儿。 　　“皇上，我带他们回去了？”顾昭知道李翾等会儿还要见朝臣，准备带孩子们回凤仪宫。 　　因呦呦也要跟着哥哥习武，她让针工局的人来给兄弟两人量尺寸，做几套练功穿的衣裳，眼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不若让瑶瑶留下，你也累了一日，先回去休息——”李翾自己说着都觉得不够有底气。 　　母后和哥哥们都走了，瑶瑶肯定也想走。 　　顾昭抿唇一笑，牵着他的手走到榻边，亲自问女儿：“瑶瑶想跟母后回去，还是跟父皇留下？” 　　大公主歪着小脑袋，问：“哥哥呢？” 　　见她先问澄儿和呦呦，李翾心道果然如此，还是耐心的道：“哥哥们有事要跟母后回去。” 　　大公主点点头。 　　李翾上前抱起了女儿，亲自送她们母子到了宫门前。 　　“瑶瑶，到母后这儿来——”顾昭才要接过女儿，却见她扭过身子，小胳膊搂住了自己父皇的脖子。 　　“瑶瑶跟父皇。”大公主奶声奶气的道。 　　李翾和顾昭俱是一愣，旋即李翾抱紧女儿，连声道：“好好好，瑶瑶留下，留下陪父皇——” 　　果真女儿是爹爹贴心的小棉袄。 　　李翾心花怒放的想着。 　　顾昭虽有些奇怪，可既是女儿愿意留下，又是在外头她没有多问，叮嘱了两句便带着两个儿子先回去。 　　大公主挥了挥她白嫩嫩的小手跟母后和哥哥告别，便乖乖趴在父皇的怀中，又被抱了回去。 　　很快要跟天子商议政事的朝臣陆续到了，他们发现天子身边多了个奶团子，是皇后所出的大公主。 　　这位公主自出生起就受宠，如今竟被天子带着接见朝臣。 　　当年哪怕受宠如六皇子，在皇上和朝臣议事时，也是会被抱到里间去玩。 　　“皇上，这是岭南的那桩贪腐案子，如今已经查实。”吏部和刑部各派了侍郎来回此事，来之前反复在心里打腹稿。 　　天子最厌恶侵害百姓利益的贪腐官员，免不了严惩。若皇上要迁怒，他们的日子也不过好。 　　果然李翾拿起折子，紧紧蹙起了眉。 　　他还没开口，忽然感觉一双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去摸他的眉心。 　　李翾低头垂眸。 　　只见大公主仰着她的小脑袋，见父皇看自己，奶声奶气的道：“父皇，不气。” 　　小孩子最是敏感。 　　两位陪着小心的侍郎惊讶的发现刚才还冷着脸的天子，神色顿时变得温和，他甚至停了下来，温声哄道：“父皇听瑶瑶的，不生气。” 　　大公主立刻笑了起来，粉白柔嫩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们都看呆了。 　　难怪皇上偏宠大公主，公主殿下不仅生得雪玉可爱，更是乖巧贴心。 　　她见父皇恢复常色，自己揪着身前带着的璎珞流苏玩，并不去打扰父皇。 　　待到李翾批示完折子后，家中只有儿子的吏部侍郎下意识道：“公主殿下真是聪慧机敏，臣还未见过这样可爱的孩子——” 　　他才说完，看到身边的同僚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才自毁失言。 　　皇上的公主哪里是他能随便评价的。 　　李翾挑了挑眉，并没在意他言语中的失当之处，还淡淡应了声。 　　哪怕是天子也不能免俗，有人夸自己女儿，他亦是觉得骄傲。 　　两人告退离开后，还在感慨今日多亏了有大公主，才能如此顺利。 　　随后来议事的朝臣都有同感，有软萌可爱的大公主在皇上身边，衬得冷峻威严的天子都温润了不少。 　　很快此事在朝中传开，大家都恨不得自己去回难办的事时，也有大公主在。 　　甚至有人偷偷打探，大公主何时会去福宁殿。 　　此为后话。 　　待到晚膳时分，李翾抱着女儿回凤仪宫。 　　“忙碌”了半日的大公主已经困了，还在銮舆上时，她举起小手揉了揉眼睛，拖着长声撒娇道：“瑶瑶要母后——” 　　李翾轻轻拍着她柔软的小身子，哄她道：“咱们就快到了，母后正等着你呢。” 　　他怕大公主在外头睡着会着凉，跟她说话不让她闭眼。“瑶瑶想不想吃奶糕，父皇让膳房给瑶瑶做一份。” 　　大公主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父皇、母妃、哥哥都吃。” 　　“瑶瑶真乖，大家都有份。”李翾欣慰看着女儿，循循善诱道：“吃奶糕时，母后会说什么？” 　　大公主伸出小手指了指她圆鼓鼓的脸颊，软软的道：“一块。多了，疼。” 　　李翾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等到了凤仪宫，顾昭看到女儿的样子就知道她困了，忙接过来先陪她玩会儿，等用过晚饭再睡。 　　李翾先去换了衣裳。 　　待他回来时，正听到母女二人说话。 　　原是顾昭好奇女儿为何没跟她一起回来，加上看着女儿还有点犯困，就哄着她说话。 　　“母后、哥哥走。”大公主还不能太流畅说完一句话，但她的意思也能表达得还算清楚。“父皇，自己。” 　　顾昭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若瑶瑶跟着母后和哥哥回来，父皇就只剩下自己？没人陪？” 　　大公主点点头。 　　在屏风后“偷听”的李翾，心里不知有多熨帖。 　　难怪瑶瑶竟要主动留在福宁殿，是担心自己父皇没人陪会孤单。 　　这哪里是小棉袄，这世上一切珍贵的皮毛带来的暖意都不及女儿带来的半分。 　　李翾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大公主惦记着父皇的许诺的奶糕，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昭昭，能不能让瑶瑶吃块奶糕？”李翾想起对女儿的承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朕答应了她。” 　　平日里顾昭只在正餐之间给孩子们吃零嘴，免得他们不好好吃饭。 　　眼看晚膳已经摆好，对上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饶是顾昭也很难拒绝。 　　“皇上，我之前跟您说过呀。”她舍不得说女儿，只得压低了声音对李翾道：“她吃了奶糕，给她准备的饭菜定会吃不下了。” 　　李翾当时只为了哄女儿，没想到瑶瑶这会儿就要。 　　“母后，不怪父皇。”大公主看父皇面露为难之色，攥着顾昭的衣袖，稚嫩的童声在殿中响起。“瑶瑶不吃了。” 　　李翾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软成一片，恨不得亲自挽了袖子去膳房给女儿做。 　　末了，还是顾昭提了折中的法子。 　　将仅有瑶瑶巴掌大小的奶糕分成了三份，每个孩子一块。 　　大公主两只小手捧着一小块奶糕，埋头苦吃。 　　“哥，你看瑶瑶。”呦呦一口就吞了下去，笑眯眯的道：“她像不像小松鼠呀！” 　　澄儿澄是吃得慢些，奶糕两口也下了肚。他闻言望去，妹妹两颊一鼓一鼓的，十分可爱。 　　“不许说妹妹是松鼠。”他敲了敲弟弟的小手，正色道：“瑶瑶人小吃得慢罢了。” 　　呦呦虽是调皮，但很听哥哥的话，闻言立刻给自己辩解：“我在夸妹妹呀，我喜欢小松鼠，小松鼠多可爱呀。” 　　澄儿没忍住笑了下，算是认可了弟弟的话。 　　才刚刚吃完奶糕的大公主茫然的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两个哥哥。 　　澄儿从宫人手里接过了温热的布巾，亲自替妹妹擦手；呦呦在一旁跟妹妹嘀嘀咕咕，隐约听去是什么“等他去打猎时，给瑶瑶捉一只松鼠。” 　　顾昭和李翾回来时，见到的便是兄妹间温馨的一幕。 　　两人相视一笑。 　　*** 　　熙和二十四年，十岁的六皇子正式被立为储君。 　　六皇子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身份尊贵；且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行事举止颇有天子的风范，自幼的功课都是天子亲自启蒙。 　　他被立为储君，朝中上下都心悦诚服。 　　如今李泓衡请旨将母妃吴修容接出宫去住着，他已娶妻生子，倒也能尽享天伦；李泓谨身子不好，他不愿娶妻说是会耽误人家姑娘，每日读读诗书，做些编纂的差事，修身养性做个闲散王爷。 　　得知六弟被立为太子，他们还都亲自进宫道贺，表示了他们的诚意。 　　这件从天子御极起就争论不休的大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又是一年秋，日光明媚，微凉的清风吹拂在脸上，很有几分舒爽之意。 　　御花园。 　　晌午正是一日里最暖和的时候，也是人们昏昏欲睡时，甬路上出现了两道小小的身影。 　　为首的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模样，他牵着的小女孩儿还有四五岁的样子。 　　“瑶瑶，等会儿七哥上去摘桂花，你乖乖在下面等着，听到了吗？”小男孩认真的叮嘱自己妹妹，“也不许去湖边。” 　　两人正是七皇子和大公主。 　　只见大公主乖乖的点头，软软的道：“瑶瑶听话。” 　　今日趁自己母后晌午歇着时，呦呦带着妹妹偷溜出来摘桂花。起因倒也简单，瑶瑶看上了姩姩身上戴着的桂花香囊，她知道这是姩姩表姐的心爱之物，只是摸了摸并没张口要。 　　呦呦知道后，便说给她做个更大更好的。 　　他四下看了一圈，见没有人在，正要爬树时，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呦呦，你带着瑶瑶来爬树？”呦呦回过头，说话的人正是自己六哥。 　　“哥，我哪儿敢让瑶瑶上，是我来。”他没想到会被哥哥捉了个正着，嘴甜道：“哥，母后和瑶瑶都喜欢桂花，咱们让小厨房做些桂花糕孝敬母后——” 　　自己弟弟总能找出各种理由，还让人没办法挑剔。 　　“那你知不知道，桂花在清晨采摘最佳？”澄儿叹了口气，道：“且你折了怎么带回去，直接用手托着？” 　　呦呦挠了挠头，他还真没想这么多。 　　“明日一早，咱们准备好工具，再带着瑶瑶过来。”澄儿见弟弟妹妹露出失望之色，心中已经有了安排。“再带些宫人，别让父皇母后担心。” 　　呦呦乖乖认错。 　　不远处。 　　从孩子们离开后，顾昭就悄悄尾随着她们，眼下回廊的转角处，能看到孩子们的举动、听到他们说话。 　　“呦呦的功夫进步飞快，阿煦都夸奖他有天赋。”李翾悄然走到她身边，看着小儿子到底还是表演了爬树，不由弯起唇角。 　　顾昭转过头笑笑。 　　“这个呦呦，这调皮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李翾虽是这样说，唇边的笑意却始终没淡去。“澄儿和瑶瑶倒更像你我些。” 　　顾昭没好意思说，自己在跟呦呦一般大时，也是爱笑爱闹的调皮性子。 　　在爹爹离开后，她就懂事了许多；娘亲离世、她随着舅舅来到京中的安阳侯府，那三年多的寄居生活彻底改变了她的性格。 　　哪怕是李翾，也断不是才出生就是这般沉稳冷淡的性子，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慢慢敛去自己了本性，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皇子。 　　故此哪怕呦呦调皮，他们两个有意无意间都会多些纵容。 　　人无忧无虑的年少岁月又有多长，不妨让他们尽量过得快活些。 　　想到这儿，李翾心里不由添了一丝酸涩。 　　两个儿子倒还罢了，长大娶妻生子。可想到他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宝贝女儿，有朝一日会嫁给别人，从此离开他和昭昭—— 　　“皇上，咱们带孩子们回去罢？”顾昭才开口，只见天子表情有些古怪，流露出类似咬牙切齿的神色？ 　　“将来咱们要多留瑶瑶两年，让她晚些出嫁。”李翾的回话风马牛不相及。 　　顾昭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看着李翾。 　　到瑶瑶出嫁时还有十几年，他倒是想得长远。 　　“好，听您的。” 　　“谁要娶咱们瑶瑶，先过她哥哥们的关，再打得过您才行，如何？” 　　李翾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澄儿思虑周全办事稳妥、呦呦勇敢有担当、瑶瑶乖巧懂事。能有这样三个可爱的孩子，是她今生的幸事。 　　然而她此生最大的幸运，是遇见李翾。 　　顾昭莞尔一笑。 　　这一次她牵起李翾的手，走向了孩子们。 　　作者有话说： 　　聚散终有时，虽然有点不舍，但本文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感谢小仙女们一路的支持！女鹅和李姓天子会有很好的一生，也祝我的小仙女们平安顺遂~ 　　PS：全订的小仙女求个五星好评~本章掉落红包，我周末来发~ 　　PS的PS：放两个预收，感兴趣的宝子们可收下~ 　　《重欢》 　　人人都道顾璎好命，本是商户女，机缘巧合竟当上了郡王妃。 　　她却清楚，夫君赵川行心中早有白月光，还将人接到了郡王府。 　　他舍不得心爱之人做妾，又不愿背上抛弃发妻的名声，却诬她无子善妒的恶名，甚至纵容妾室挑衅她，只等她识趣腾出正妃之位。 　　顾璎心灰意冷之际，以养病的名义到京郊庄子散心。 　　在这里她遇到了位英俊男子，两人各方面都很契合，有了一段短暂的露水姻缘，她才知道为自己而活是多么快乐。 　　回到王府不久，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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