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年似乎还要说些什么,老者冷哼一声,“卿卿是我们卞家的人,我们自然会比你更担心她的安危。” 话音落下,谢听之噤声不语,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少年的衣袍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飞扬着,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 但愿她能平安。 谢听之垂下眼眸,眼见着那火红的建筑逐渐被缱绻细碎的浮云遮蔽。 * “爹爹要死了,你还来做什么?”此刻的虞文德斜靠在潮湿的墙壁上,深绿色的苔藓滑腻湿润,伴随着偶尔从角落中窜出来的老鼠臭虫,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虞乔卿握住他的手臂,缓缓摇头,声音哽咽,“爹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卿卿,卿卿害怕。” 终究是娇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在面对这种紧急的情况时,她依然天真地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 虞文德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庞,似乎要将这样脸牢牢刻在脑海里,佯装轻松道:“自然是爹爹居心叵测,对旬王下了药,被王后娘娘发现,这才打入地牢。” “爹爹是自作自受,卿卿,别哭了。”说完这句话,虞文德抬手,粗糙的掌心掠过少女柔嫩的脸庞,带来一阵疼痛。
第48章 失势 这些话, 虞乔卿定然不会相信,虞文德在她的心目中清清白白,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 怎么可能做出弑君一事? 一定是王后那人让他屈打成招, 在这样崇尚强权的旬国, 黑的也能够说成白的。 虞文德喘着粗气,方才说的那些话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掏空, 手无力地耷拉在受潮的枯草上, 浑浊的眼球转而看向一直站在身后的褚玄云。 “褚道长, 可否麻烦您一件事?”虞文德猛地剧烈咳嗽着, 肺部遭到挤压, 吐出一口浓郁猩红的血来。 猜出他要说什么的褚玄云颔首,即便在这样脏污的环境下, 他依然宛若谪仙,保持着自己独有的风度, 脸庞如雕刻般精致。 和这阴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虞乔卿泪眼朦胧, 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却听到褚玄云的话语。 “我会好好照顾虞小姐的。”褚玄云的声音空灵清朗, 可此刻落入虞乔卿的耳朵里却又是那么刺耳。 这算是什么?交代自己的遗言? 思及此,虞乔卿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杏眸中的光被失望湮灭。她紧咬下唇,厉声道:“爹爹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要将卿卿丢掉吗?” 若是往日, 虞文德必定会数落虞乔卿没大没小,可如今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捂住臂膀上那皮开肉绽的伤口, 气若游丝地笑道:“卿卿听话,以后到了外面, 可就没有爹爹再来宠着你了,不许任性,也不许对褚道长发脾气,知道吗?” 男子的瞳孔中倒映出虞乔卿的模样,他没忍住,水光也在眼眶中打转。 虞文德眯起双眼,等到再次睁开时,又恢复那般和蔼的姿态。 说实话,如今的他有些后悔,不应当将虞乔卿培养得如此不谙世事,这样纯良的性子,如果放到人心险恶的政场上,就像是一块肥肉被人分食。 “还有柔云,你要尊她敬她,而将柔云接过来,也是月灵的意思。”虞文德干脆将之前一直埋藏在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来。 夏柔云和虞文德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在偶然的机遇下认识了卞月灵。 可惜造化弄人,三人中那两情相悦的虞文德和夏柔云却被迫分开,卞家也因为和修真界的人扯上关系而一直被暗中的人盯着。 窥见卞家衰亡局面的卞月灵看重了虞文德,只要他能够平步青云,得到旬王的青睐和庇护,便能够保卞家的平安,而早在这之前,夏柔云也因两家矛盾而错失良缘,下嫁给一个普通的县令。 天之骄女纡尊降贵,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也变成操持柴米油盐的妇人,而彼时那县令对她恶毒打骂,卞月灵看不下去,时不时接济夏柔云。 等到县令死后,母子二人孤苦无依,也就在前几个月,卞月灵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对夏柔云和虞文德两人之间的幼年情谊也有所耳闻,交代虞文德在自己死后,多多照拂母子二人。 毕竟是自己多年的枕边人,卞月灵没有说得太明显,但虞文德也猜中她的良苦用心,替她操办完丧礼后,才忙不迭将夏柔云接过来。 原因无他,有人盯上卞月灵,而虞文德位高权重,无法动手,只能从夏柔云身上入手。 这些话从虞文德的口中说出来,虞乔卿先是错愕,面上夹带着怀疑,直到讲到最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既然有苦衷,为何早不在一开始便同她说? 那自己对谢听之的那些虐待,那些辱骂和拳脚相加又算什么? 虞乔卿不敢深想,谢听之对自己多么包容,亦或是心中早已积攒许多无处发泄的怨愤。 她自欺欺人地笑着,“爹爹怕是被戒律堂的人审傻了,竟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我们回家……” 说完虞乔卿伸手就要去搀扶虞文德,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卿卿,我说的都是真的。” 接触到虞文德专注认真的眼神,她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猛然站起身来,浑身颤抖着,额前的碎发遮住她双眸的情绪。 见父女二人不说话,一直在旁边沉默的丹音连忙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老爷带回去,莫要再磨蹭了。” 他们呆在这里将近半个时辰,那些戒律堂的人很快就会起疑心。 虞乔卿像是一下子被人点醒似的,“对,对,爹爹,我们先回家。” 这句话并没有让虞文德喜悦起来,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几乎是从喉咙中强行挤出几个字,“不了,爹爹怕是,走不了了。” 他们方才便是褚玄云带进来的,人贸然消失,必定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再者,虞文德没了,王后自然是要拿左相府的人开刀。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虞乔卿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再说些什么,褚玄云忽地皱眉道:“有人来了。” 他是修士,五感自然比旁人要更加敏锐些,修长玉白的手指抵在唇瓣上,示意他们不要发出声音。 虞乔卿面上突然出现一丝惶恐,正要捉住虞文德的衣摆,清冽如幽兰的清新气味笼罩在周围,自己跌入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嘴巴被褚玄云捂住。 “虞小姐,冒犯了。”褚玄云递给身后的丹音一个眼色,后者朝虞文德望了望,狠下心来,跟在男子的身后。 虞乔卿剧烈挣扎着,奈何一个凡人的力气终究是比不上修士的,褚玄云定住她的穴位,才朝着戒律堂外飞去。 丹音坐在他的坐骑上,担忧地望着两人。 褚玄云一瞥,就见底下乌压压的一片人,仔细察觉还有些微的灵力波动,混入其中眼熟的是王后身边的近侍。 果然,那个女人料想到他们回来此处,那左相府…… 思及此,褚玄云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目光悠悠落在怀中的少女。 虞乔卿无法动弹,像个瓷雕娃娃,白皙细嫩的皮肤在日光下散发着浅浅的透明,睫毛卷翘,兴许是在男子的怀中,她略微紧张地颤抖着,唇珠翘起,更显得整个人俏皮可爱。 只可惜那张水灵灵的眼睛失去了神志,如同傀儡般任人摆布。 遭遇这样的变故,虞乔卿的反应算是正常的。褚玄云心思微动,喉结滚动,轻声耳语道:“虞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 男子冷冽的气息和虞乔卿身上浅淡的花香勾缠在一起,本应该是旖旎的氛围,可两人却一点暧昧的心思都没有。 虞乔卿浑身僵直,想要冲破某种禁锢,却又不得不关在牢笼中,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喉咙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叫声。 她知道,这一次离开,估计就是诀别了。 虞乔卿心中的悔恨居多,为什么之前不能够听爹爹的话,如今回想起来为时已晚。 褚玄云只觉得手上传来一阵温热,低头一看,便见怀中的小丫头哭得不省人事,豆大的泪珠划过,水眸晶亮。 他的动作毫不犹豫,带着些薄情寡义来,“虞小姐,如今左相被王后所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难道你要连自己的性命也葬送吗?” “那谁来替他报仇?”褚玄云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良久,他才缓缓抬手,揩去虞乔卿眼角的泪花,鼻息也渐渐重了。 方才在戒律堂的坐骑骤然消失,那些看守的侍卫见到此异状,又见王后的人闯入其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交代给近侍。 近侍双眸微微眯起,没有多加思索就道:“捉住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虞乔卿只觉得双脚悬空,被抱在男子的怀中,却生出几分忐忑的心思,入眼皆是如烟的浮云,散发出清晨朝露的气息,她不闹腾了,在褚玄云的怀中安安静静地躺着。 见她似乎是冷静下来,褚玄云轻拂长袖,空中蓦地出现一架木质的飞船,精美的雕工加上挥动时卷起的劲风,斥退四周的云,“虞小姐,上来吧。” 等到脚落到实地,虞乔卿像是才回过神来,跪在褚玄云的面前,哀戚道:“褚道长,求您救救左相府吧。” 想来倨傲清高的大小姐,如今也不得不曲下膝盖,面露哀求。 眼见着虞乔卿弯腰,褚玄云眼疾手快,单手托住她的额头,冰凉和温热碰撞,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虞小姐,快快请起,你这是做什么?”褚玄云蹙起眉头,心中动容几分,不是他不想救,而是飞花阁有令,不可随便干涉朝堂上的政事,尤其是这种党派相争,卷入其中怕是会很麻烦。 不过褚玄云的身份自然不同,他若是想帮,总会找到办法。 男子垂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留着一片剪影,黢黑的双眼深沉黯淡,似乎在思索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情。 虞乔卿像是被人点醒,泪水涟涟,“如果,如果褚道长真的愿意帮卿卿,日后坐享荣华富贵……” 听完这话,褚玄云轻笑一声,如昙花绽开,只此一瞬,便又收敛下来,“虞小姐可知,修真之人不在乎这些名利?” 这句话斩断虞乔卿所有的念想,她瘫软在地上,心沉入湖底,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的左相府,她自小生长的地方,便这么没了。 若是,若是自己再厉害一些,也不会陷入这样求助无门的境地。 忽然间,褚玄云话锋一转,态度似有转圜的余地,“不过,我与虞小姐投缘,这个忙兴许可以一试。”
第49章 分离 虞乔卿猛然抬头,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子,却见褚玄云半蹲在地上,伸手抚摸她的发顶, 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所以, 虞小姐莫要哭了。” 罢了, 就这一回,他出手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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