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飞花阁已经是半夜,寥落的星子挂在黢黑的夜幕中,虞乔卿显然有些累了,手中拎着纸灯笼,走在僻静的小路上。 “师兄,王后的事情……”虞乔卿迈的步子很小,褚玄云特地放慢速度和她并肩,低垂着眼睫看着娇俏的少女。 他曾经说过,若是自己能够在试道大会上拔得头筹,便会将关于王后的事情告诉她。 “明日随我去旬国,先见见曹扬怀吧。”火光摇曳,在男子的脸上镀上一层暖光,眼前渐渐映出熟悉的竹院景象,褚玄云眼底滑过一抹黯然,驻足在院中,目送着虞乔卿进入院中。 “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声喟叹消散在空气中。 * 树叶簌簌而落,正如少年那失意凋敝的心绪。 谢听之长叹一口气,缓缓走到梳妆台前,那梳妆匣里面静静躺着掐丝云石绿玛瑙不要。这是在左相府失火的时候,他逶迤带出来的属于虞乔卿的东西,这两样都是他的宝贝。原本他带出来是想等到见到虞乔卿,再赠与她的。 他希望能够看到虞乔卿面上的笑容和失而复得的喜悦,然而现在却只能折在自己的手中,成了日日摩挲着的念想。 修长温润的指腹抚摸在那触手生温的云石上,少年眉眼深邃,一寸一寸划过凹凸不平的精致雕工,猛然合上梳妆匣。 清脆的声音在深夜中格外显眼,他走到案几前,月光铺洒在书案上,留下一道道跳跃的碎银色,那细长的狼毫笔架在笔山上,透露出文人的墨香味。 被卷宗压下来的,一封封都是写给虞乔卿的信。少年将自己的心事埋藏在心底,平日看着不显山露水,然而汹涌的心绪难以阻止,就只能化为笔尖上的那一笔一划。 他想虞乔卿想得要发疯了,然而看到她对自己这般不在乎,谢听之只觉得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般。 他明明有自己的生活,夏柔云也陪在自己身旁,不过是回到还未进左相府时的生活,可有些事情就是经历过再失去才会觉得痛心,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状态。 思及此,他再次执笔,缓缓地在那些信纸上写下这么多日的心思。 * 许是屋内闷了,褚玄云推开房门,沁人心脾的晚风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香气蔓延至全身。望着那一轮玉盘,男子闭上双眼,短暂让自己沉浸在这精密的场景中,让自己稍微懈怠。 忽地,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他猛然睁开双眼,双指并拢掐诀结印,对着飞花阁布置在外界的阵法袭去,果然见一道光波荡漾开来。 既然阵法没有被破坏,为何他会感觉到陌生的气息? 想到这里,褚玄云不放心地换来云罗,云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显然是值班的时候偷懒了,不过见到师兄这样吩咐,连忙醒了神。 “飞花阁似乎近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你去寻来。”察觉到那外来的灵气夹杂着玄光山的气息,褚玄云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然而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云罗精神抖擞,没有多嘴,忙不迭赶出去了。 眼前的黑影转而消失,没过一会儿便回来,褚玄云喉结滚动,注意力集中在云罗手中的小动物身上。 鸽子尖锐的喙啄着云罗,似乎对这个两脚兽很是不满,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脚上绑着一封信。 褚玄云目光游移片刻,突然冷哼一声。 他都能够猜出来,这封信是寄给谁的。方才那玄光山的气息朝着竹院的方向,只能是送到虞乔卿的手中。 褚玄云解下鸽子脚下的信封,那鸽子咕咕叫唤两声,显然对他这样的行为十分不满,不过云罗揪起它的翅膀,它又老实了。 果不其然,展开信封,只是草草看了几眼,褚玄云便露出一个机锋的笑容,随后掌心燃起一簇火苗,那纸张便燃烧成了灰烬。 “日后若是这鸽子再送什么信件过来,通通拦下。”褚玄云拂袖,目光扫了一眼鸽子,那鸟儿似有所感,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一双小豆眼滴溜溜地看着他。 云罗不明所以,应下以后才揪着这只鸽子,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放生了。 睡梦中的虞乔卿对此丝毫不知,而那鸽子慌慌张张回到玄光山,啄着谢听之的窗纸,几乎要戳出一个小洞来。 谢听之正要和衣躺下,突然听到窗外传来的异响,推开一看就见到这场面。 毛发雪白蓬松的鸽子乖巧安静地伏在他的掌心中,谢听之如鸦羽般的睫毛垂落,若有所思。 * 虞乔卿起身的时候,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帐照在她的眼睛上,她揉了揉眼睛,伸个懒腰才坐起身来。 褚玄云和虞乔卿说过,今日要带她去和曹扬怀见面。 想到那熟悉的人,虞乔卿难得坐在梳妆台前面,细细打理着自己,朝堂上的那些人总能让她联想到虞文德,手下的动作也略微重了些。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褚玄云的景象,他背对着自己,和曹扬怀在商议着什么,明明发现自己的踪迹,两人却没有戳破。 原来自己那么早就见过褚玄云了。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便已经预料该如何杀了右相。对于他们来说,旬王自然也算不上好货色,曾经那双粗糙的大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移,让虞乔卿只是回忆便觉得胃部翻涌,难受得干呕起来。 若不是谢听之及时赶到…… 虞乔卿长叹口气,望着铜镜中女子的轮廓,咽了咽口水。等到她推开房门的时候,褚玄云已然站在门外,听到声响,他的目光落在门口,两人恰好对视上。 “收拾好了?”褚玄云的身上萦绕着料峭春寒,和他身上的幽兰气息交缠在一起,让虞乔卿躁动的心冷静不少,她点了点头。 此行路途遥远,两人坐在木船上,没一会儿便到了旬国。 眼下的旬国繁华,人来人往,喧嚣不停,可以看到身着各式服饰的人走在街道上。戒备森严的士兵守在城门口,面容紧绷。虽然表面看着平和,但总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颓废。 王后确实独断专横。 “等一会儿。”褚玄云一只手覆在虞乔卿的脸上,后者只觉得面上有一股暖流,伴随着如针扎般的疼痛。 等到男子收回手的时候,虞乔卿摸了摸脸颊,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易容术,你这张脸长得未免惹眼。”这句话也算是变相地夸赞虞乔卿,虽然她远不及先前那样美貌艳丽,却也有着小家碧玉的俏皮明艳。 “扬怀还要一会儿过来,我们先去茶馆等候片刻。”出现暗云望着将将升起的朗朗明日,对身旁的虞乔卿道。 到处都是王后的眼线,因而两人碰面也只是在极不显眼的茶馆里,而非那敲锣打鼓开张营业的酒楼。虞乔卿似乎是想到什么,停顿良久才缓缓道。 “我想先去左相府看看,可以吗?” 虞乔卿从喉咙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褚玄云愣怔片刻,眉眼也染上几分严肃,轻轻唤道:“卿卿?” 他知道,尽管说了无数回,然而真面临这样的境况,心中却更如刀绞般疼痛。 褚玄云不希望虞乔卿永远活在仇恨中,希望她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大小姐。 他没有反对。 那个地方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坍颓的木板烧得焦黑,即便过了这么长的时日,也没有人来修葺。和街道上靓丽的风景线格格不入,像是在和别人宣示着这块地方曾经住着罪臣。 虞乔卿缓缓闭上双眼,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等到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眸中酝酿着的风暴也悄然散去,只剩下一片平和。 她在努力压抑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褚玄云侧过头,两个人站在左相府的门口,旁边的石狮子依旧栩栩如生,带着几分狰狞。虞乔卿踏上石阶,轻轻抚摸那断掉的石柱,一看便知是王后让人将其斩断。 牌匾看不清自己,烧成灰烬藏匿在废墟中。截断的地方刺挠虞乔卿的指腹,轻轻滑过,几滴血渗出。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是她赖以生存这么多年的家。原以为卞月灵的事情已经给她足够大的打击,没有想到更惨烈的居然在后面。 路过的人指指点点,显然不明白虞乔卿为何会站在这里。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虞乔卿转过身来,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她走下台阶,“走吧,我不想在这个地方了。” 她怕自己再多留一会儿,又忍不住立刻前往旬王宫殿,取下王后的首级。 虞乔卿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更是让褚玄云心疼,他低低应一声好,随后走在前面,两人穿过喧闹的街市,来到一家偏僻的茶馆中,店小二见进来两个修士,十分殷勤地将他们往里面引。 “和人约好了,天字号房。”褚玄云淡淡吐出几个字,店小二连忙拍手,将他们带到额楼。木阶因年久失修而发出吱呀的声音。虞乔卿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言不语像是根木头。 两人一来到屋内,就见到曹扬怀不知何时已经在此处等候,见他们过来,忙不迭挥挥手,还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虞乔卿坐过来。 “不是要等些时候才来,怎的这般早?”褚玄云坐在虞乔卿对面,现实替她斟上一杯茶,才轻拂长袖,目光在曹扬怀的脸上顿了顿。 褚玄云向来清高自持,鲜少伺候人,尤其是那双白净的手,都是批阅卷宗亦或是手握长剑,曹扬怀挑眉,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笑而不语。 “本来是想在大街上多逛逛,王后身边的眼线可真烦人。”曹扬怀轻嗤一声,斜睨着窗外对面的酒楼,那些坐在窗边的人漫不经心瞥开眼睛。褚玄云心下了然,勾了勾手指,那纱帐就落下,遮挡住两人的视线。 “什么急事?”褚玄云敲了敲瓷杯,简单介绍完虞乔卿后开门见山询问道。他之前收到曹扬怀的信,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面谈。 曹扬怀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听到他们的谈话,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是关于程靖王爷的事情。” 褚玄云动作一顿,连一旁不言不语的虞乔卿都忍不住抬头,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虽说曾经的她居于深闺,鲜少出门,但程靖王爷的名号也是听过的。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奈何体弱多病,听闻和曹扬怀走得很近。 这也让虞乔卿想到之前在旬王的寿宴上,似乎和这个程靖王爷有过一面之缘。 褚玄云知道两人的渊源,清了清嗓子,“王后盯上他了?” 在虞文德死前,程靖王爷和他的关系还算可以,加上都是主和派,走得也近,可惜虞文德死后,和左相府也断了联系。 曹扬怀呷了一口茶,嗤笑一声道:“那个女人的手段还少吗?如今左相一倒,以前那些主和派的人自然就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了。” 虞乔卿嗤笑一声,藏在袖口中的手慢慢收拢,随后又松开,压下眉眼中的戾气,状似不经意地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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