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从前鲜少进厨房,做起这些来生疏的很,简单生个火就能搞的自己满脸都是灰。 韩二公子的脸上挂着个漫不经心的宠溺笑容,双手交叠着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等到陆容生火失败,向他投来个哀怨的求助眼神时,他再笑呵呵地迎上去,一面熟练地生起火,一面更为熟练地在陆容侧颊落下一个吻。 这样的场面充斥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柳双南站在门口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轻声叹了一口气。 自家妹子临行前还嘱咐他给韩仰带句话,但就眼下的情形来看,这句话显然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他正欲转身离去,陆容倒是眼尖地瞧见了他。陆大小姐推开韩仰,面上带着些薄红,忙不迭地从厨房跑了出来。 “柳大人,”她道,“是案子有了什么新的进展了吗?” 韩仰作为杀害朝臣的嫌疑人,原本应该再被扔进牢里,只是眼下这案子的主审变成了柳双南,柳钦差大手一挥,以韩仰腰部有伤急需休养为由,将他关押在了自己的府邸之中,全作软禁看管。 柳双南摆了摆手, “陈大人一直称病闭门谢客,至于旁的我也不便多讲,只能说还没什么太多的进展。” 陈大人这条线还是陆容提供给他的,当日陈大人与吴大人一同赴宴,陆容在韩仰最初入狱时还试图登门拜访陈大人,求他出来作证,可陈大人却躲在府中,连见她一面都不肯。 柳双南多嘴问了一句,“我还听说陈大人半月前于自家后院被人打了,这事你知道吗?” 陆容笑的和煦,“柳大人说笑了,我整日连家门都不出,怎么会知道呢。” 事实上她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这事还是她求着身手绝佳的青侍卫带着她,趁着陈府下钥换班的功夫溜了进去,将陈某人狠揍了一顿。 思及此,陆大小姐的笑容愈发蔼蔼,她抬手理了理鬓发,用着‘怎么就没打死他呢’的口吻惋惜道: “真是可怜,陈大人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挨了打呢。” 柳双南:“……” 但不论怎么说,陈大人究竟是如何挨了打,这事并非是柳双南需要调查的首要事项。 他见过韩仰,确认韩二公子没什么大碍后就匆匆离去,离开前还受着韩二公子所托,给了出入自由的空青一块出城腰牌。 柳大人疑惑,“你还有什么事要查?不如一并交给我,我统一调派人手,探查起来也方便。” 韩仰摇头,“同吴言博遇害的事无关,我需要空青去帮我查另一个人。” 他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道:“柳大人此行前来是不是还带了位安都的名医?” 柳双南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柳家固有隐疾,虽不致命,却是十分磨人的慢性之病,正因如此,柳家世代都有自己固用的医者,也习惯着出入都将医者带在身边。 韩仰笑起来,他寻了个由头避过陆容,从房中拿出两包程忻之前开给陆容的药。 “烦请柳大人将这包药带回去,请您家的名医为我看看,这几包药是否有什么问题。” *** 转眼五日过去,空青领了密令出城还未归来,陆容倒是有事必须要出府一趟。 韩仰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伤口不能碰水,他无法沐浴,便只能由陆容每日替他擦身。 昨夜擦过身换药时,韩二公子也不知突然抽住了哪根筋,手脚不老实的非要挠陆容的痒痒。 陆大小姐被他惹烦了,上手推了他一把,韩仰顺势向后一躲,自己没伤着,倒是将架子上的摆的一叠细布全数碰到了水盆里。 陆容气急,揪着韩仰的双鬓淬了他一句,“这是最后的细布了!全湿了!我用什么给你包扎!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 韩二公子被她薅的直抽气,他一面拿下陆容的双手,解救着自己的头发,一面不甚在意地安慰了她一句。 “不过就是一叠细布,明日出去再买些就是了,你看看你,” 还没玩够的韩二公子捏住陆容的后颈,响亮地在她颊边亲了一口。 “至于着生这么大的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将一叠银票糟蹋了呢。” 陆容被他这死乞白赖的样子气到了,她愤愤地扔下擦拭的布巾,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第34章 掳阶 生气归生气,包扎的细布却还是要买的。 陆容将家中的药物清点一番,列出张详细的条子,想了想又去喊了阿秋,让她看看缺些什么,明日同自己一道上街买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相伴着出了门。阿秋自来到安岭都尉府后还是第一次上街,对于目之所见都颇感新奇。 陆容先去药铺买了些细布和常备药,付钱时添了些银两,让店家送回韩府,继而又带着阿秋去了自己常去的几家成衣铺子。 她们到的早,铺子里还没什么人,陆容想着给韩仰买几批料子裁制秋衣,跟着老板去了里间的铺子,阿秋则独自一人站在外面,从一排成衣中挑选着自己喜欢的款式。 她兴致满满的翻过一排又一排的外袍,只觉得随意拿出一件都顶合心意,犹豫半晌后终于选出两件拿在手中,想进里间去找陆容替她挑选。 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倏地停在店铺门口,半晌之后,一灰衣男子男子料开车帘,提步从车内迈了下来。 男子带着顶大大的兜帽,黑纱遮挡住面容,阿秋远远瞧了一眼,只觉得这人十分眼熟,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皱着眉,正要往门前再走几步,却看到那驾车的把式已经收起鞍凳,重又驾起马车,要往后院去。 若说车上之上阿秋还只是眼熟,那这位把式的身形,阿秋便绝对不会认错。 这人正是当初屠她满门之人。 阿秋猛地捂住了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哆哆嗦嗦地躲到了成排的成衣架后,只漏出两只眼睛,看着车上下来之人进入店铺,直接去往了里间。 她想跑去里间通知陆容有危险,可两条腿却实在瘫软的厉害,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站起来。 片刻之后,只听得里间传出两声闷哼,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男子撩帘而出,怀中抱着陆容。 房中光线暗淡,陆容显然已经晕倒,身躯软软地摊在男子的怀中,头颅后仰,发丝随着男子走动的节奏弱柳扶风般一摆一摆。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阿秋瞬间睁大双眼,脑海中一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难怪她初见陆容时便觉得面熟,两年前的某一日,她就已经在自家门外的山林中见过陆容。 彼时的陆容虽比现在要稚嫩许多,身量却已经长成。阿秋那日正在溪边汲水,隐隐听见远处传来些嘈杂的纷扰,她按奈不住好奇心,藉着半人高的杂草掩护,悄悄地靠近了过去。 那才是她第一次见到陆容。 衣着讲究的少女手持短刃,恶狠狠地向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刺过去,她将男人的侧颈划出了血,却也反被男人擒住了手腕,一记手刀劈向后颈,就此晕了过去。 而男人则如现下这般将晕厥的少女打横抱起,一步一步回到了不远处的马车上。 阿秋当时年纪尚幼,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被吓坏了,簌簌发抖地在草丛中藏了两个时辰,回家之后还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这段骇人的记忆便模糊了不少。 车轮滚动,扬起一片小小的灰尘,阿秋强撑着双腿站起身来跑出门去,看着马车消息在街角,她咬咬牙,转身向韩府的方向跑回去。 *** 另一边,陆容双眼紧闭地躺在马车中,程忻就坐在她身旁,手里握着一条浸水的布巾,正认真擦拭着她额角的红肿。 他从袖袋中取出个扁圆的小盒子,二指沾了些药膏于指尖划开,仔细地涂抹在陆容的伤处,动作轻柔地仿佛这伤口并非他所致。 上完了药,他又拿出个青玉的瓷瓶,从中倒出一颗黑黢黢的药丸,捏开陆容的下巴,将药丸塞了进去。 始终在外驾车的乌桕撩开帘子。 “主子,方才那成衣铺子里似乎还有别人。” 程忻不甚在意地扬了扬唇,“无妨,让她回去通风报信也好。” 他撩起衣袍迈出车厢,不知低声和乌桕说了什么,本该昏迷的陆容则趁着这个功夫,几不可察的将口中药丸吐了出去。 当日于密林中与那蒙面人对视之时,陆容就已经有所察觉,她细细排查过身边之人,最终将怀疑对象定在了程忻身上。 因此方才在成衣铺中,甫一见到程忻面色不善地走进里间,她便有所防备,可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被人家掳了去。 塞进口中的药丸已经开始融化,陆容始终紧合牙关,却仍不免将一小部分药汁吞入肚中。 清明逐渐丧失,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容在意识昏沉间感觉自己被抱下了马车,搁置到了一床柔软的被缛里。 位置的变换让她恢复了些许清醒,陆容狠下心来,将舌尖抵住齿列,用力咬了下去。 淡淡的血腥气几乎瞬间就在口中蔓延开来,陆容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面上倒还端着一派平静的昏睡景象。 直到门板关合之声响起,她才睁开眼睛,双唇开合,极尽克制的嘶了一声。 唇上缀了些许鲜红,陆容也顾不得,她躺在榻上等了一会儿,直到外间再无动静,才掀开身上薄被,蹑手蹑脚地下了地。 自己的手脚既然没有被捆住,那程忻就必定在门外上了锁,陆容轻推门板,不意外地听见了锁头碰撞的轻响,她又试着开了房中几扇窗户,果不其然都是一样的光景。 她叹息一声,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陆容放空思绪,一面思索着程忻究竟为何要这样做,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韩仰。 也不知阿秋现在在何处,有没有及时跑回韩府报信…… 天色渐渐暗淡,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陆容一惊,待回过神时,脚步声已经移动到了门前,她手忙脚乱地往床榻上爬,还因为过于慌乱,险些撞倒床头放置的小小矮柜。 檀香矮柜随之晃动,未上锁的黄铜锁头哐啷作响,陆容手疾眼快地按了一把,却出乎意料地于锁头上摸到些许痕迹。 门外铜锁已然打开,眼见着程忻就要推门而入,陆容来不及细想,一手掀起薄被盖在身上,双目紧合,装出一副熟睡的状态。 吱呀—— 门板应声而开,程忻提着个三层的食盒,手中捧着一盏琉璃灯,提步进了房内。 他将琉璃灯放在床头,掀开食盒,先从最上层拿出药膏,一点点蘸取着替陆容擦药。 这并非是程忻第一次为陆容上药,过去的两年时间里,这样的场景于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无数次。 可这次却不一样,自以为相熟的好友,转个身的功夫就想置自己于死地,陆容双唇紧抿,在程忻极尽温柔的动作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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