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会走另一条更稳妥的路,比如,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贤妻一个就够,妾室一个又一个,要名声的便克制自己,不要名声的便成为老色棍。许多人都是这样的一生,可我并不想这样的一生,因为我运气好,遇到了那个想相守的人,她近在咫尺,我愿用一生去追寻,只望父亲能成全。” 陆庸沉默了,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最后叹息一声。 他意识到,施菀做了女大夫,而自己这个儿子,如果按自己铺好的路,如今只怕已要入政事堂了,可他偏偏不愿,当初要为王相公辩护,后来要反对太后把持朝政,现在…… 现在又要娶家中不接受的妻子。 他们……都是离经叛道的人。 这时陆璘道:“还有,父亲常说欲谋国先谋身,听闻太后娘娘身体日渐衰弱,皇上离亲政必定不远。皇上是至纯至孝之人,他自己便宠幸寡妇出身的朱妃,置朝中非议于不顾,他日我娶了做大夫的施菀,不是更受皇上青睐么?” 他这样说,竟让陆庸无话反驳。 陆庸最后问:“你是主意已定?” 他早已明白,若儿子的主意定了,任谁也改变不了的。 陆璘回道:“是。” “但你母亲那里怕是难以接受,以及……施菀自己并不愿意。”陆庸说。 陆璘认真道:“母亲那里就先放着,她如今身体抱恙,施大夫那里,我去努力。” 陆庸无话可说,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陆璘将要起身离开,想了想,却是看着陆庸道:“父亲不必发愁,你想过,做怎样的人,才会无愧这一生吗? “有人粉身碎骨,却名留青史,有人默默无闻,只安乐一生,有人想要荣华富贵,有人想要如花美眷,还有人想要忠孝节义,我想,只要按自己想要的一生去度过,便算无愧这一生,也许父亲想的是安安稳稳,守住陆家,守住自己,孩儿想的,是守住自己的心,依从心意去活。 “所以,我在自己想走的路上,父亲不必叹息;陆家我也会守住,却是靠我自己,而不是我的姻缘。” 陆庸最终点点头,看着他道:“你母亲那里,我会找机会劝说的。” 陆璘一笑:“谢过父亲。”
第105章 翌日一早,陆府门前停了马车,陆璘着一身绯色官服立在马车旁,静静等着施菀。 到以往出发的时刻,施菀终究是来了,拿着医箱,踏出陆家大门的门槛,理所当然就瞧见了门前的马车和陆璘。 她没说话,复又移开了眼,沉默着往前来,与以往一样上了马车。 陆璘在她之后上去,吩咐车夫道:“走吧。” 马车驶动,车厢内一片宁静。 他看着她温声道:“从今日开始,石全就和你一起下车,在国子监门口等着你,我若能准时散衙,就我去接你,我若不能,就让他们直接去接你。” 施菀先是沉默,随后过了很久才道:“多谢大人。” 陆璘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等到了国子监,他看着她下马车进门去,又吩咐石全一遍,才往工部而去。 陆璘的虞部,为工部之下四司之一,虞部郎中为虞部主官,管的是京城山泽、园林、狩猎,薪碳、药材矿石收采等等,算是个极好的肥差。正因为差事太好,所以才让陆璘来担任。 这样的地位,少不了有许多人情往来,陆璘不是热衷敛财的人,但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任职以来,该严查的严查,该放手的放手,整个虞部倒也秩序井然。 但今日,他特地下令,严查近两年京中山林、围场私相出售买卖之事,不符法令者,买卖合同一律作废。 查来查去,首当其冲便是韦超的一桩买卖。 他在京郊买下了个园子,连同园子一起买下的还有园子后的一座山林,准备建成别院,别院之后的山林则当作自己的私家围场,供狩猎之用。 但那园子买卖合同有官司在,山林更是京郊某村子的地,被知县私自出售给韦超,本是上任虞部郎中盖的印,陆璘此番却将它们翻出来,统统作了废。 陆璘上任以来,这其中律法比之前清明了许多,但将前任盖好章的东西再翻出来作废,却是头一回。 韦超吃了亏,钱花出去了,在建的别院建不成了,却又无可奈何。 但陆璘就管着这事,他要想办成,绕不开他去,最后决定低个头,请陆璘喝酒,为施菀那事赔罪。 请帖发出去,陆璘倒是接了,这证明他就是要个面子,韦超心里有了底,安排了京中飞星楼最好的雅间,最好的酒席,一早便候着陆璘。 傍晚,陆璘到了雅间。 天已日渐寒冷,雅间内燃上了碳火,见陆璘进门来,韦超起身道:“子微兄,快请,我已恭候多时。” 陆璘看他一眼,走到桌前,缓声道:“陆某何德何能,让韦大人破费。” 他语气淡淡的,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笑,韦超意外他气性还挺大,忍住心里憋着的气赔笑道:“子微兄快坐快坐。” 待陆璘坐下,韦超又一边给他斟酒,一边道:“子微兄年纪轻轻,已是堂堂一司主官,陆家又是一门三杰,实在让人佩服。” 陆璘没说话,也没喝他的酒。 韦超进入正题道:“前日之事,实在是误会,我只道子微兄已与夫人和离了,所以才多有得罪,子微兄得此佳人,实在让人艳羡,但我在此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冒犯,还望子微兄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陆璘看着他问:“六年前,你我同修德春宫,韦大人可记得此事?” “自然是记得,说起来,我们倒是颇有渊源呢!”韦超说。 陆璘问:“那时候,我与我夫人还没和离,你就轻薄过她吧?” 韦超一愣,想着那施氏多半是已经和他说了,所以他今日才依然有这么大的气,便老实赔礼道:“那时候不是……年轻不懂事么,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怕夫人摔跤,扶了她一把,没成想教她误会了,但她也很快离开了,我是绝不敢冒犯的。” “扶了她?”陆璘紧盯着他问。 韦超被他问住,见他神色不豫,带着阴沉之色,心中便有些忐忑起来,不知道他这问的是什么意思。 陆璘接着道:“是怎么扶的她?拉了她的手,还是扶了她的腰?除了这个,还有呢?” 韦超讪讪笑起来:“子微兄,这个……这个就……” “回答我。”陆璘打断他。 韦超心里有些不悦,今日他请陆璘喝酒,本就是走个过场,他道个歉,陆璘得了面子,从此就恩怨两清,再好办事,却万万没想到陆璘不依不挠,步步紧逼,竟好像不准备轻易善了一样。 他便带了几分不管不顾的闷气道:“拉了手,也扶了腰,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你们都和离了,你至于这么……” 韦超一句话没完,陆璘便一拳打在他下巴上,将他连人带凳子打翻在地,没等他回过神来,陆璘已从桌子那边绕过来,再次给了他一脚。 韦超怒不可遏,正要爬起来,陆璘却居高临下,抓着他衣襟道:“这两下,是我还你的,从今以后,你再敢觊觎她,动她一根手指头,我绝不会放过你!” 韦超心中早已怒火翻腾,挣扎了一下没挣扎起来,便看着他冷笑道:“你放心,我也不稀罕,实话和你说,我早八百年前就睡过她了。” 陆璘一把提起他,再次朝他下巴上打了一拳,咬牙道:“胡说八道!” 韦超牙齿都要被打落,一嘴腥咸味,他愈发愤恨,忍着疼,不紧不慢道:“她没和你说吧,六年前,清雪庵,重阳节,你母亲回家了,那里的丫鬟仆人都去前面相国寺看热闹了,只有她一个人在房里,我进去了,她喊破了天也没人来,我便按着她快活了半夜,别说,你老婆又嫩又软,跟雏儿似的……” “你胡说!”陆璘满脸怀疑,却明显震怒,又要打他,他只笑道:“不信你去问你们家丫鬟,去问她呀,六年前的重阳节,她们在哪里,她又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陆璘看着他,目眦欲裂,想从他脸上看到信口胡诌的迹象,想找到他言辞里的漏洞,可他找不出来,却想起那时她重回家中的模样。 她瘦了很多很多,脸上不见血色,一言不发,郁郁寡欢,然后就和他提了和离…… 那时候的重阳节,的确母亲回了家,只留她在清雪庵,她身边的丫鬟,也的确并不尽心……韦超的话,竟并不像是编的…… “怎么样?是不是想起来了?”韦超见他发愣,知道他是信了,得意道:“我就是睡了你老婆,有种你杀了我呀,你敢吗?” 陆璘一拳狠狠打在他脸上,韦超吃了痛,又爬不起来,连忙喊道:“来人,来人——” 他一边喊,陆璘一边打,随后一手拿了旁边的凳子就要朝他头上砸去,好在外面人已经冲进来,韦家下人去救韦超,长喜石全来拉陆璘。 石全一边夺下陆璘手中的凳子,一边劝道:“公子,别冲动,有什么事从长计议。” 韦超被人拉了起来,他抹一把满脸的血,朝陆璘道:“我告诉你,要么你不嫌弃,再把她娶回去,要么,我下次还要找她!” 陆璘几乎就要挣脱石全冲上去,却被石全与长喜两人紧紧拉住,长喜也劝道:“公子,先回去,咱们先回去。” 双方下人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一方是宰执之家,朝廷高官,一方是皇亲国戚,太后的亲侄子,真闹出了问题都不好看,于是都是拉架,陆璘也知道此时不宜再将事态弄严重,而他又有太多的事没弄清楚,于是掀开了长喜与石全,转身离去了。 下了酒楼,他没上马车,也没等后面的长喜石全,骑上石全的马,头也不回往陆府而去。 韦超说的的确言之凿凿,但很有可能是为了激怒他而信口胡编,他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事查清。 当然最好是问施菀,可哪怕是那天遇到韦超,她也并没有和他说起以前的事,若没有这事还好,若有这事,那便是痛不欲生的回忆,他不想让她再去回忆。 所以一回陆府,他便又让人叫来了锦心。 关了房门,他问她道:“上次你说,二少夫人只见过韦超一次,是在德春宫时,另一次是韦超送重阳糕,她没收,还有吗?” 锦心看他的样子有些害怕,却还是确定地摇摇头:“没有了。” 陆璘又问:“重阳节的晚上,你在哪里?” 锦心一惊,回答:“时间太久,我……我忘了……” “忘了?”陆璘声音泛冷,“是忘了,还是擅自离岗跑去看热闹了?” 陆璘发脾气的时候少,但越是这样的人,发起脾气来就越是可怕,锦心吓了一跳,立刻就跪了下来:“是奴婢错了,那天相国寺里祈祷、做法事,奴婢让少夫人去看看,她不去,府上也是廷哥儿的洗三礼,别人在府上都有赏钱,就我们留在清雪庵的没有,奴婢一时心里不痛快,就趁少夫人睡下,跑去前面看了一会儿法事……也,也很快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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