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婆婆见她如此重视,一个女人,既是大夫,还会写字,心下欢喜,又接着道:“对了,鱼还得是活的,重三四两,不能大不能小,连同那鱼啊肠啊鱼杂啊,还有鱼鳞鱼翅,放在石臼捣烂了,再加一味当门子,三分,再拌匀,把这些一起摊在布上,贴在肚脐眼上,如此过一天,到第二天取下,便能见效了。若是严重的,再接着贴两三剂,到有黄水流出,便好了。” 施菀将药方一一记下。 之前带她的妇人问:“你们城里大夫治不了黄疸?” 施菀解释道:“我平常用的药方是苍耳子、薄荷、木通、绵茵,还需要加酒煎服,比起婆婆的方子来倒复杂一下,且若是碰上小儿孕妇或是其他体虚的人,就过于性烈了,婆婆的方子妥贴。” 柳婆婆这时问她:“施大夫,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家孙女儿,她身上肿,脸都大了好几圈,可腿上却越来越瘦,都半年了也没见好,这几天说身上没劲,今天一天都躺在床上呢!” 施菀收好笔纸起身道:“那我进去看看。” 柳婆婆马上放下菜篮,将施菀带去屋内。 柳婆婆孙女儿才十七八的模样,施菀看了她面色,问了病情,又把了脉,随后问:“月事是否正常?” 床上少女怔了片刻,才红了脸,声音极小道:“已经半年没来了。” 这时柳婆婆连忙问:“你这孩子,都半年了,之前怎么没说?” 少女低下头不说话。 施菀自是见多了这样的病人,年纪小,未出阁,便羞于提起这样的事,若眼前的大夫是男大夫,她更不会说了。 施菀说道:“没有大碍,活血化瘀便好。”说着到一旁去写药方,一边朝柳婆婆道:“孩子的爹爹在家么?” 柳婆婆回道:“在,到田里干活去了,她娘听说煮玉米须有用,就去别家给她弄玉米须去了。” 施菀说道:“玉米须煮水确有利水补肾的作用,但她这病更严重复杂一些,单用玉米须没用的,但若是弄回来了,煮着喝一些也无碍。” 随后将写好的药方递给柳婆婆:“您等她爹回来,让她爹按这药方去附近药房抓药,服半个月身上可消肿,二十天就能来月事了,但可能会色紫量多,有血块,便要再服几天,到月事正常,浮肿全消,就能停了,差不多便是服一个月的药。再有其他异常之处,可到县城的馨济堂去找我。” 婆婆见她将病情说得这么细,可见是医术精湛,连忙欣喜道:“好好,等她爹回来我就让他去抓药。” 此时之前带施菀来的妇人道:“说起来,我儿媳妇不是刚生了孩子么,却没奶,这可有什么好办法?” 施菀说道:“可试试,以红皮花生、红枣、红豆、红糖四样煮水同服,早晚各一碗,当然,喝多一些也无妨,就会有奶了。” 妇人伸着手指记着,随后道:“除了红糖要去买,其他倒是好弄到,家里去年种了花生和红豆,红枣找吴家婶子弄一些来也可以。”说完,一脸忧心的模样。 农家人舍不得钱,施菀知道她的顾虑,说道:“减去红糖也可以,其他的就再不能减了。” 妇人心喜,立刻点头。 没想到就她们说话这会儿,隔壁妇人听到声音,便来看看是什么人来了,听说是大夫,开方又不要钱,便也说起病痛来,让施菀给顺便诊治。 施菀倒不拒绝,又替她开出药方。 这时候还没到耕种的季节,农人大多在家里,没一会儿这儿便聚了一群人,都来寻医问药。 能面诊的,施菀便替人凭脉问诊开药方,不能面诊的,若病情单一,也能给方子,还有老妇人淋病,小便刺痛难忍,施菀也当即开药箱给人针炙,瞬时见效。 一时间,村人感激施菀医术好,人又善,直称她为医仙。 施菀笑笑,直到日头偏西,再不回城就晚了,才提着医箱离村回去。 到安陆县城时,正是日落时分。 她一进馨济堂,便听见药铺里的人在议论什么,看见她,严峻立刻过来替她接过医箱。 “师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再晚一些天都黑了。”严峻说。 话音落,枇杷就跑过来道:“师父,今天我去李家送药,正好见到了新来的县太爷进城上任,你是没看到,那个好看……又英俊,又高大,穿一身白衣,简直就跟仙人似的,咱整个安陆县,就没第二个这样的人!” 施菀听完,便知道新来的县令真的是他,除了他,再没有旁人会被人这样形容。 “师父,你怎么都没反应?你不好奇吗,我可没夸张,他真的很好看很好看!”枇杷继续道。 只有女人和女人才更好一起探讨美男子,药铺里就她和师父两个女人,她很期待和师父一起讨论一番,哪里想到师父的反应比男人还平淡。 施菀回道:“我知道你没夸张,只是觉得县太爷长什么样和我没太大关系。” “不,师父,你就是没亲眼见他,等亲眼见了他,你一定不是现在这样。”枇杷笃定道。 施菀坐下来,将之前记下的鲫鱼方详细抄写下来,等后面有机会亲自验证过,便能记到手记药方里去。 抄完药方,在馨济堂用完了晚饭,施菀提着医箱穿过馨济堂的后院,从后门出去,经过一条街,再走几步,便到了自己的小院。 小院前,有三棵杏花树,她进院时,就着傍晚最后一丝光亮,隐约看见树枝上星星点点的花苞里,开出了一朵花。 白中带粉的花朵,细细的花蕊,早春时节,杏叶还未长出,这清丽的花在枝头上分外惹眼。 三棵杏树是她住进来那一年栽的,前两年都不见什么花果,到去年才开始开了几朵花,今年则是满枝头的花苞,预示着二三月里丰盛的花期。 她在树下看了很久,不由浅浅地一笑,这才进屋去。 安陆连着下了三日细雨。 雨停那一日,太阳才露了半边脸,陆璘在县廨内接到长喜送过来的一张请帖。 是德安府知府赵襄,同德安府通判、户曹参军、司法参军,以及安陆县县丞、县尉,庙令等等,请他两日后至吉庆楼宴饮,为他接风洗尘。 堂堂德安府知府,品级比他这小小县令大得多,竟还亲自来为他这下属接风洗尘,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于是他沉默着回了请帖,两日后前往吉庆楼。 吉庆楼是德安府最大的酒楼,共有三层,哪怕放在京城也不算简陋。 然而这一日吉庆楼却空无一人,全场皆由德安府与安陆县这一批官员包下,美酒佳肴,艳舞笙歌,连陪酒女都有十多名,据说将德安府大小七八个青楼的头牌姑娘都收罗来了。 陆璘带着极浅的笑意,与官员们推杯换盏,说一些互相吹捧的话,无非就是官场上那一套。 他非常清楚,这些大小官员为何对他如此客气。 当然不是因为他。 因为他姓陆,因为他那个做副相的父亲。 而他呢,十岁便有神童之名,十五岁拜当朝宰辅为师,二十岁高中榜眼,名动京城,风光无限。 随后任清贵馆职,得皇帝赞赏,三年服紫袍,人人都说他要在三十五岁之前知政事,成为最年轻的副相。 然而,一切都是他父亲的庇佑,只要他不听父亲劝阻,一意孤行,最后总会撞上南墙。 老师过世,他受冷遇被任闲职,到去年,他因反对太后代皇帝受百官朝拜、继续把持朝政而被贬,任了这七品的安陆县令。 仕途七年,将至而立,他却一事无成,满心茫然。 他知道该如何青云直上,知道该如何揣摩上意,却做不到。 这一年,他连降六级,离自己的抱负理想越来越远,远到几乎看不见。 在吉庆楼捱了两个时辰,陆璘以不胜酒力为由,拒绝了县尉章炳留宿吉庆楼的提议,乘了马车离开。 他执意离开,其他官员便都遣退了青楼姑娘,送他离开,杨钊与章炳这两个安陆县下属更是送了他好一大段路才各自离去。 与两人告别后,早已夜深,陆璘回到马车内,面带疲惫,一副淡漠之态,沉默着坐于马车尾,连外面街景也无心看。 长喜知道自家公子厌烦今夜的酒宴,也沉默着没去打扰他。 夜色沉寂,只有星月微光,空中透着早春的寒。 陆璘,长喜,还有雇的车夫都安静着,只有马车驶在路上的轱辘声。 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黑影在前方的路上,远远朝这边靠近。 坐在车板上的长喜盯着那黑影看了许久,却仍是看不真切,不由紧张地问车夫:“你看那是个人吗?” 车夫发出疑惑的声音,没马上回话,只是不由自主放慢了车速,等那黑影越来越近,两人都看了出来,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 或者说,是个男人背着个女人急匆匆往这边跑着。 但那人看上去已经跑了很远的路,早已没了力气,跑步速度越来越慢,此时看见一辆马车,在路旁犹豫一会儿,随后突然就停下来,放了背上的女人在地上,“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马车旁。 车夫“吁”地停了下来。 “老爷,求求你们,捎我一程,带我去医馆,我给钱你们,让我救救我娘子,她快不行了。” 车夫自然知道自己做不了这个主,看向长喜。 但他知道,这新来的县太爷多半是不会同意的,京城来的富贵公子,连德安府的大官都要巴结奉承他,包下那么大的三层酒楼请他吃饭,可他看上去有些冷清,不像好说话的人。 这么半天,陆璘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在车内问:“怎么了?” 长喜回道:“公子,有个人让我们捎他去医馆,他夫人看着快不行了。” “让他上来吧。”陆璘说。 长喜便下了马车,让那男人将他妻子背上来。 男人连连道谢,可抱妻子上车时却不知把她放在哪里,显然车板上本就有两个人,没位置了。 这时里面年轻而沉静的声音道:“你们两人都进来吧。”
第26章 男人连声道着“谢谢老爷”,进马车里面去。 车内没有点灯,车帘被外面的仆人撩起,只能隐隐绰绰见到车内坐着个浅衣的年轻公子,身姿修长而端正,光线太暗,看不清容貌,却莫名被他身上那种不同于旁人的气质所震颤,觉得他高贵出尘,又觉得他威严不可侵犯。 他恐怕不只是个有钱人,还是官宦之家出来的。 这时外面的车夫问:“去哪个医馆?” 男人一边将妻子放下,一边说道:“我听说城里馨济馆的周大夫医术高明,要不然去馨济馆。” “这个点,馨济馆早就关门了,那周大夫眼高的很,你娘子又是这么个情况,不会给你开门的。”车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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