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刘老二叹声:“这都多少天了,施大夫怎么还不回来,别是和那丰公子玩得不愿回来了吧?” 长喜没回话,刘老二不由道:“如果施大夫做了丰家的少奶奶,是不是就不会出来看病了?” 车上一片安静,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马车一路行驶,没一会儿,到了杨柳店前面。 杨柳店是一条狭窄的街道,还在街外,就闻见前面墙角处一股尿骚味,让人忍不住掩鼻。 长喜说道:“公子,你真要进去吗?这儿可真够臭的。” 陆璘半晌才回话,语气有些落寞:“臭不臭的,也要去看看,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待会儿少说话。” 长喜点点头,扶他从马车上下来。 马车就停在街外,陆璘与长喜一同进入杨柳店街道。 等进来,陆璘才想起来一件事:这条街既然是做暗娼生意,那自然是晚上人才出来,白日至此,竟是一片安静,像个普通街道似的。 走了一小段,才见到个三十左右、眉目算得上清秀,却浓妆艳抹的妇人。 那妇人坐在屋前,看向陆璘道:“郎君,找点乐子么?十文钱。” 长喜在旁边咋舌:“才十文钱!” 陆璘瞪了他一眼,走上前看了里面屋子一眼:就一个昏暗小屋,进去就是床,而那床旁边,却还有个两岁的孩童坐在地上玩。 陆璘忍不住问:“这,有个孩子?” 妇人从椅子上起身道:“没事没事,她不懂,也挺乖的,绝不吵闹。” 陆璘问:“你丈夫呢?” 妇人看他一眼,疑心道:“你这人是做什么?耍就耍,不耍就走,我丈夫做什么干你什么事!”说着进门去,将门“砰”一声关起来。 陆璘知道她已有疑心,便不再纠缠她,继续往前走去。 但心里,仍然因刚才那一幕而震惊:那是那孩子的娘么?那孩子看着是个女孩,小小的年纪,就看着母亲在自己旁边接客? 这孩子长大了该是如何自处? 长喜叹声道:“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这女人就不怕她女儿长大了也跟她学?” “你……” 陆璘才要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你这是胃脘冷痛,要吃药的,我写个药方,你按这个去抓药,一剂药不超过三文钱,吃五剂就不痛了,但以后也许会复发,你便继续吃。记住以后要按时用饭,勿食生冷,最重要是少忧思烦恼,少动怒,这才是主因。” “三文钱,那到比我想的便宜。” 他走到前面一间屋子门前,就见到施菀坐在屋内一张桌子后,一边写着药方,一边和面前的女人说着话,在她坐着的边上,围了足有十多个女人,看穿着打扮,倒都像是这杨柳店的暗娼。 这屋子破旧,一屋的女人也都是衣着艳俗、举止轻浮,而她穿一身湖绿色的襦裙,只插了只木钗,未施粉黛,放在这环境里如此异端,却又莫名和谐。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这几日他有多想见到她。 他每日在县衙里出出进进,他沉心于公务,他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可是他内心郁结愁苦,一股闷气久久团在胸中。 他想见她,他担心她在云梦和丰子奕日夜相伴,他不只一次回想与她重逢后的点滴。 原来他真的很在意她在云梦如何了,真的很在意她是不是会和丰子奕在一起,如今见到她,见到她在这儿给人看病,心中一切的担心和阴霾都散了,好似,他找到了他的症结,也找到了他的良药。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身后来人,竟是刚才那个带孩子的妇人,此时她将孩子抱在怀中,警惕地看着陆璘与长喜。 屋中人听见声音也回过头来,陆璘与施菀四目相对。 陆璘平静道:“我是来找施大夫的。”说完,以眼神示意她替自己遮掩。 施菀有些意外,便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回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说着朝外面妇人道:“他是城中丰氏绸缎家的亲戚,我认识。” 妇人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说完抱着孩子进屋,朝施菀道:“施大夫,这孩子刚刚一直咳,该不是受了风寒吧?” 施菀将她怀中的孩子看了眼,说道:“看着精神还好,不像是很不舒服的,等一下我帮她们看了就给她看看。” 交待完,施菀就起身出来,到门外,和陆璘轻声道:“大人怎么到了这里?” 陆璘回答:“这几日都有人状告杨柳店,我来看看,却没想到她们都在你这里看病。” “她们也是可怜人,生病了舍不得看大夫,总会拖成大病,我就不时来这里义诊,能看一个是一个。”施菀说。 陆璘看了她一会儿,说:“既然她们都在看病,那我随意逛一圈就回去了,只是稍后还想向你打听这里的情况,可以么?” 施菀点点头,“只是我这里还需要至少半个时辰,或许大人先回去,我看完诊去县衙找大人?” “无妨,我在街头路口等你。”陆璘说。 “那就劳烦大人了。”施菀说着,又回了屋子。 待她坐下,下一个妇人便说:“我最近那个不正常,迟迟不好,拖拖拉拉半个月了,生意都不好做。” “是最近才开始,还是以前也有?我看看你脉象。”施菀轻声问着话,陆璘走远一些,到要离开这屋前了,又回头看了眼,才往前面而去。 一走远,长喜就问:“施大夫怎么在这里?这地方可实在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显然他觉得这不该是施菀能来的地方。 陆璘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是意外的、不解的,但转而又觉得,自己不该意外,来这里诊病,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等他们转了一圈回来,刘老二正靠在马车上瞌睡,见他们回来,讶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施大夫回来了,你等一会儿可以找她看病了。” 刘老二愣了很久,才意识到知县大人在和自己说话。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知县大人向来上了马车就沉默,一句闲话都不讲,让他每每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吵,这会儿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 直到陆璘上了马车,刘老二才后知后觉道:“真的?大人怎么知道她回来了?” 长喜在后面小声道:“在里面遇到了。” “啊?”刘老二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马车上的陆璘解释道:“她在里面给人诊病。” “诊病?给里面的……婊子吗?” 这里的暗娼,哪怕在刘老二这种赶车人眼里都是最上不得台面的,所以顺口就用了这个粗俗的词。 陆璘说道:“或许大夫眼里,病人便是病人,没有高低之分。”
第40章 刘老二半天没想明白陆璘的话,搁了半晌,朝长喜道:“看来施大夫没准备做丰家的少奶奶,要是准备做,就不会来这种地方了。” 里面陆璘没再说话,长喜朝他回道:“少论人事非。” 刘老二看他一眼,无奈闭上了嘴。 等了小半个时辰,施菀背着医箱,从街心往这边走来。 陆璘看见她身影便从马车上下来,静静看着她。 等施菀靠近来,后面一道声音响起:“施大夫,又来义诊呢,我前两天膀子伤了,给我看看成不成?” 陆璘往后看了眼,发现是个精瘦的年轻男人,旁边跟着个壮汉。 施菀斜睨那人一眼,没理他,他也不在意,吹着口哨笑着往前去了。 等她靠近,陆璘问:“他是什么人?” 在他印象中,她一向是和气的,无论对谁都温婉带着浅笑,刚才却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 施菀回道:“他是个地痞,叫常虎,专门替黄三爷收租金的,里面那些女人辛苦赚的钱,大半都被他收走了。” “那黄三爷是什么人?”陆璘问。 施菀摇摇头:“我知道得不多,只知这一条街的店面都是他的,若有人在此打架闹事,也是他派人管,所以他也将这个钱算在租金里,叫头钱。” 陆璘沉思一会儿,随后道:“关于这里面的事,我还要详细问你,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说着他试探道:“茶楼……或是酒馆?” 施菀往周围看了看,指向左侧的远方说道:“那边是杨柳河,要不然去那里说?” 陆璘往那边看过去,一条窄河,岸边杨柳随风招摇,倒是一处不错的好地方。 “好。”他回答,“你就将医箱留在这里?” 施菀点点头,将医箱取下,和刘老二道:“那劳烦刘大哥替我看管一下。” “好好好,我等下还要找你给我看看腰呢,摔着了。”刘老二说。 “嗯,我稍后就回药铺去,你去药铺找我便好。”施菀说着,与陆璘一起往河边走去。 陆璘问她:“去云梦一切还顺利吗?听刘老二说你这两天才回来。” “本来是要早几天回来的,结果在那里遇到一批上好的虎骨,馨济堂缺这药已经好久了,我就同丰公子说了,让他遣人回来告诉周大夫,周大夫马上回口信说全收了,我便留在云梦,托丰公子帮忙,收了这批虎骨,这才回来。”施菀回答。 陆璘明白了始末,稍稍心安了一些,然后问:“那王姑娘的爹娘和弟弟怎么样了?” “差不多好了,已经回去休养了。” 两人一时无言,只是感叹有些时候,一个人的人生竟是那么可有可无。 施菀问:“王姑娘死在县衙内,她爹娘有去县衙说什么吗?” 陆璘回答:“他们明知王姑娘伤重,更何况县衙那种地方,他们不敢来。” 施菀点点头,放下心来。 两人已走到河边,这杨柳河远远看着秀美,离近了,却发现河水泛着绿,但还有人在河边提水、洗衣服。 与河水的脏污不同,河边的柳树却刚长了新绿的叶子,柳条迎风而动,如烟似雾。 两人沿河边走着,陆璘说道:“连续几桩案子都与这杨柳店有关系,苦主状告杨柳店人盗人钱财,杨大人也说这里鱼龙混杂,官府都管不了,所以我来看看,没想到会碰到你。” 施菀说:“我是有一次被人哭求让出诊救人才到这里的,但那病者已经快不行了,是那种……花柳病,其实那病并非不能治,若早些医治,是能好的,但她一来舍不得钱,二来怕丢人,便一直拖着,直到最后撑不住。 “我那时知道,这是这杨柳店女子的常态,她们将自己看得轻贱,一分一文都不舍,也不愿去外面遭人骂,所以有了病痛,都会忍着。我心中不忍,就偶尔会来义诊,她们只要听说是不要钱,就都会来看看,不管最后去不去抓药,总是多了一分希望。” 陆璘没说话,她解释道:“我知道许多人觉得她们是咎由自取,是活该,但其实很多时候她们也是无奈,比如那个带着女儿的,叫珍娘,她丈夫是佃农,脾气有些倔,和东家的家丁打架,把腿给打断了,做不了事,女儿刚出生,家里一粒米也没有,这才由人介绍了到这杨柳店来,对丈夫就说去娘家打秋风了,其实娘家知道她这情况,也不会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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