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晏说着说着,还落下了几滴眼泪,抽泣道: “陶贼实在是残暴不仁,他当着朕的面亲手砍下了朱知州的头颅,那血溅得有三尺高...” 女子呜咽抽泣时,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从雪腮滑落,似是回忆起曾经被摄政王胁迫的日子,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脆弱又惹人怜惜。 “陛下放心,我不惜折损全部人手,将陛下陶贼手中解救出来,就是为了让陛下在世人面前揭露出陶贼的真面目,如今他不能挟持陛下,再也无权把持朝政,号令诸侯。” 魏浔轻轻拍打在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肩头,温言宽慰道: “陛下一直在陶贼手中忍辱负重,又历经长途奔波,想必身心巨疲,不如先回屋舍安歇,至于如何扳倒陶贼之事,咱们日后再从长计议。” 魏无晏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那朕便厚着脸皮叨扰七哥了。” 经年未见的兄妹二人惺惺相惜地寒暄了几句,魏无晏由侍女带出前厅。 魏浔缓缓收敛起笑容,眸色阴沉,冷冷盯着女子离去的背影。 他这个皇妹看似娇憨单纯,实则城府极深,不然怎么能用女儿身假扮皇子这么些年都没被人察觉。 他刚刚收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摄政王倒算是个痴情种,居然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手拧断女刺客的脖子,宁可背负上嗜杀长公主的恶名,也不愿意伤到他这个皇妹一丝一毫。 “她这一路上老实吗?在听到陶临渊身受重伤的消息时,可有表现出失态?” 方守铭听到魏浔的问话,思索片刻后答道:“据看守小皇帝的妇人说,小皇帝这一路上表现得十分平静,臣在无意间透露出陶临渊身受重伤的消息时,她的反应亦是不咸不淡。” 他顿了顿,又道:“通过宫里传来的消息,小皇帝与陶临渊早有过肌肤之亲,如今听到情郎命不久矣的消息,反应倒是太平淡了些。” “哼,朕这位皇妹从小就会装傻充愣,不然怎么能怀揣女儿身的秘密在宫中瞒天过海十七载,她嘴里的话十句有九句都不可信。” 魏浔阴沉下脸色,恶狠狠道。 他如今被陶临渊逼到只剩一个下一个荆州城,只好下血本将小皇帝掳来,一是为了要挟陶临渊按兵不动,二是想要让小皇帝在世人面前揭露出陶临渊篡权夺位的野心。 可他这个皇妹一肚子坏水,嘴上更是没有一句真话,万一到关键时刻不肯配合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臣有一计,若是成功,既能让小皇帝乖乖地听咱们的话,还能直诛陶贼的心!” 方守铭说完,凑到魏浔耳畔低语几句。 魏浔暗沉的脸色缓缓转晴,唇角勾起一丝狞笑:“罢了,反正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若是这个法子管用,哼...倒是能狠狠恶心一下陶临渊,哈哈哈...” 放声大笑完,他又对方守铭道:“你去挑选上几个模样俊俏的男子,我身为兄长,总归要心疼心疼自己的妹妹。” ——— 魏无晏被侍女领入一间临山景的屋舍,屋里有六名婢女守候在此,服侍她更衣用膳。 魏无晏心中清楚,这六名婢女都是魏浔安排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晚膳的时候,魏无晏瞧见桌上有一道清蒸螭霖鱼,于是提箸尝了一口。 “...这螭霖鱼的腥气怎么这样重?” 她急忙吐出口中糜烂的螭霖鱼,喝上几口茶水冲洗腥味。 服侍在一旁的婢女脸上笑容敷衍,只冷冷道:“螭霖鱼娇贵,生活在青州太山湖底,离水半个时辰就没了气,无法活着运到荆州,御厨已在鱼上撒了不少去腥的芫荽,陛下若是吃不习惯,奴婢给您撤下这道菜。” 魏无晏淡淡道:“不必了。” 她低垂下眼眸,默默吃起桌上的菜肴。 其实魏无晏以前在宫里时常常是吃到鲜活的螭霖鱼,所以她从未觉得螭霖鱼是多么罕见的稀世珍品。 今日听这位婢女所言,她才知晓原来螭霖鱼竟是这么娇贵,想必摄政王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没少折腾麾下的青龙船坊。 摄政王真是将她养得比这螭霖鱼还要娇贵,自己离开男子不过半个月,思念便如藤蔓在心底蔓延,好似离开了水的鱼,呼吸之间都是不能自抑的疼痛。 魏无晏匆匆扒了几口饭,将眼中的酸涩逼了回去,生怕守在一旁的婢女发现她竭力隐藏的心思。 熄灯躺在床榻上,她抬眸看向窗外皎月,心中暗暗祈祷摄政王千万不要上魏浔的当,莫要因顾及自己,在本该一鼓作气拿下荆州的时候止步不前。 固若金汤的堡垒中,一名立在廊下的男子眸色清若冷月,男子五官平平,可眸子却是极亮,身材高大且修长,一身玄衣包裹着男子健硕的体魄,仿若隐藏在黑夜里的一只豹子。 “继尘,铮然,你们二人进来。” 方守铭冲廊下两名玄衣男子道,这些人都是魏浔养在身边十年以上的死侍,忠心耿耿。 被点到名字的男子眸光微动,随一旁的继尘步入殿内。 殿内站立着数十名身材挺拔,容貌俊秀的男子。 方守铭命这些男子排成一排,背起手在他们面前慢慢踱步,上下打量。 当他走到名叫铮然的男子面前时,方守铭脚步一顿,眯起绿豆眼,他起头细细观察起男子的模样。 男子容貌虽然寻常,却是四肢修长,宽肩窄腰,眼眸也生得极为漂亮,眸瞳漆黑,眼角隐有凛冽寒光,看得方守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也是一名死侍该有的样子。 “你出列,还有你们四个人。” 方守铭伸手在一排男子中点了点,拢共点出五个人。 他的绿豆眼转了转,皮笑肉不笑道:“近日府中来了位贵客,你们明日记得净面修脸,换好新衣裳,随我去面见贵客。嘿,若是被贵客选中了,那可是你们的艳福啊!” 方守铭说完话后,迈着悠闲的步伐离开殿,他没有注意到刚刚那个被他点到名字的男子,漆色眸底浮动着骇人的煞气。 翌日一早,魏无晏就被屋里的几名婢女唤起来洗漱装扮。 魏浔派人给她送来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还有一套华丽精巧的头面。 魏无晏看向托盘里的华丽衣裳,面色如常,任由婢女们帮她更衣添妆。 可她的心中却升起一丝狐疑。 为了让朝中百官相信宫里的皇上是假的,想必魏浔早就将自己在他手中的消息散步出去,所以昨日方守铭在接她前往堡垒前,才会让她换上男装,招摇过市。 今日魏浔命人送来女装,又是寓意为何? 换好衣裙,肩头披上织锦镶毛斗篷,魏无晏在婢女的引领下前往魏浔约她见面的茶室。 茶室内,魏浔坐在茶案后,正在用热水滚烫茶盏。 他的身后,站立着五名身姿修长的男子,当他们瞧见魏无晏款款步入茶室,齐刷刷冲她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魏无晏黛眉微蹙,又迅速舒展开来,她不急不慌坐在蒲团上,笑盈盈道:“一年多未见,七哥在茶道上的情致还是这般高雅。” 室内茶香浓郁,魏浔从袅袅水汽中抬起头,面上浮现出一抹晦色,他盯着面前娇媚动人的女子,笑道: “陛下的恭维话,真是让我大觉汗颜,想当初在学习茶道的课程上,夫子总是夸赞陛下一点即通,高人雅致,比我们这些受名师指点过的皇子们,玲珑剔透得不只是一星半点儿。”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庐山面目 魏无晏抬眸直视对方探究的目光, 坦然一笑:“还不是因朕是女子,所以在茶道上的悟性自然比几位哥哥们稍强上一点。” 魏浔似是很满意魏无晏的回答, 施施然为她冲泡上一盏清茶, 又端起兄长般和睦的笑容: “且不提以前的事,如今陶贼命不久矣,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魏无晏接过茶盏, 浅啜了一口,才缓缓答道: “当初朕受陶贼所迫, 性命岌岌可危, 不得已交出玉玺,配合他粉饰朝中局面。如今朕被七哥从宫中救出, 远离陶贼魔爪,自然全凭七哥安排。” “好, 既然陛下愿意和我共同铲除陶贼,我打算请来上一任内阁长老陈延墨与陛下相见, 届时陛下见到陈阁老,可以和他阐述陶贼是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把持朝政的种种恶行。” 魏无晏惊讶地挑起黛眉:“陈阁老不是早就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 要知魏浔提到的这个陈延墨, 在大魏可是位极为了不起的人物, 他是天下读书人敬仰的圣人君子,所著书籍被奉为墨坛巨作,他教授出来的子弟, 占据着大魏朝廷的半壁江山, 被天下读书人尊称为“书圣”。 早在多年以前, 陈延墨就发现“宗室禄饷制度”的弊端, 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推行改革变法, 却频频遭到皇室宗亲的阻挠打压,心灰意冷的陈延墨最终在花甲之年辞官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若是魏浔能请动陈延墨出山,由他开坛布道,痛斥摄政王把持皇权,染指朝政的恶行,摄政王必然会得到天下读书人唾弃。 那大魏好不容易稳定下的局面,岂不是又要乱了套! 瞧见魏无晏露出惊诧的表情,似是不相信他的话,魏浔轻笑一声,得意道: “太上皇对陈阁老有过知遇之恩,陈阁老曾对天起誓,要一辈子效忠于大魏皇室。” 原来如此,难怪魏浔能够让遁世绝俗的陈延墨再度出山。 魏无晏从善如流应声道:“若是七哥能请来陈阁老,朕定会与他好好阐述摄政王在朝中的所作所为。” 魏浔盯着答应得痛快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意,冷声道: “并非为兄不愿相信陛下,只是陛下与陶临渊相处的时日不短,你们君臣二人还险些成了夫妻,虽然陛下口口声声说是受陶贼胁迫,可如今我手中只剩下陈阁老这张底牌,若是陛下在陈阁老面前胡说些什么,岂不是让我功亏一篑。” 被男子蛇蝎般阴毒的目光直直盯着,魏无晏伸手给自己倒上一盏茶,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不见一丝慌乱。 她平静道:“摄政王以前待朕好时,他身边那些忠心赤胆的臣子早就看朕不顺眼,一个个将朕视作祸国妲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现如今摄政王只剩下一口气,他们定不会放过朕。朕又何必得罪七哥,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哈哈哈,陛下果然是聪明人!” 魏浔说完,伸手指向站在他身后的五名男子,似笑非笑道:“陛下贵客临门,为兄特意为你千挑万选出接风洗尘的贺礼,还望陛下挑选出合心意的人,留下身边服侍。” 魏无晏握茶的手指猛地攥紧,她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不解问道:“....七哥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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