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管事不知何时退了下去,石椅上二人的身影被日光拉得老长,彼此重叠在一起。 周围的空气仿若凝滞,就连热烈的蝉鸣声都被屏蔽在二人周身之外。 纸张哗啦作响,通过男子翻动的页数,想来正凝视着画册最春意盎然的那几张。 魏无晏垂眸盯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不好意思去看对面的杜公子,即便男子戴着面具,根本窥探不见他的神情。 她从未感到过如此窘迫过,那怕自己曾被摄政王强迫着和他一起观赏床榻上雕刻得香艳露骨的秘戏图,那时她还可以摄政王专断独行,逼迫她就范为由来为自己开脱。 可现如今,对面男子手中翻阅的秘戏图确是她亲手所绘。 杜公子心里会这么想她? 放浪形骸,龌龊下流,还是...恬不知耻? 魏无晏心中哀嚎,老天爷啊,还能有比二人现下处境更窘迫的事吗? 事实证明,还真能有! 老天爷似是听到了魏无晏的心声,只见对面男子放下画册,手指着画册上缠绵悱恻的男女,淡淡道: “此处有些不妥,在前一页,画中女子身着的小衣是石榴红,到了这页,搭在女子腿上的小衣变成了烟霞紫。” “哦,是吗?” 魏无晏放下手中茶盏,脸上故作云淡风轻,倾斜身子去看男子指出的不妥之处。 美人近身,气若幽兰。 陶临渊垂眸注视近在咫尺的“卫小姐”,眸光微凝。 女子肌肤本就白皙,此刻不施粉黛而双颊如朝霞映雪,好似一滴红墨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洇出淡淡的粉晕,最终渲染出一朵白里透红的桃花。 少女今日穿了一身粉嫩的抹胸薄纱裙,抹胸上是一对芍药花绣纹,重重叠叠花瓣纹路随着少女玉峰曼妙的弧度,绽放得愈加娇艳妩媚。 魏无晏看清楚男子指出的画中纰漏,认真解释道: “杜公子恐怕没有细看画中内容,前一页上女子的衣裳被酒盏打湿,身上的小衣才会由石榴红变成烟霞紫。” “原是如此...” 二人离得极近,男子被火灼烧过的嗓音沙哑又低沉,好似带了炙热的温度,烧得魏无晏面红耳赤,心跳如雷。 她解释完后,想要站起身离男子远一些。 可男子从容翻过一页,又指着画中另一处内容对魏无晏发问。 无奈之下,魏无晏只好站在一旁,耐心地与看似对风月之事一窍不通的杜公子解释画中用意。 只是求贤若渴的杜公子好像有提不完的问题,不知不觉中,二人越靠越近,当画册好不容易翻到最后一页时,魏无晏已是脸红耳热,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时辰不早,既然画册没有问题,小女就不叨扰,先回去了。” 魏无晏说完,也不等身旁男子回话,急忙从石凳上起身。 可不知什么时候,她腰间佩戴的流珠玉佩竟勾上男子兽首螭纹玉带钩,随着魏无晏猛然起身,又将她拉扯回去。 不偏不倚,结结实实跌坐在男子怀中。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探听密谋 这还不算狼狈, 就在魏无晏她跌倒时,袖摆无意间扫落玉几上的茶盏。 盏中茶水洒在她身上, 沾水的小衣颜色迅速变深, 湿漉漉包裹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独有的曼妙春色。 男子面具下的漆色双眸,亦随着颜色变深的小衣, 迅速染上一片醺色。 魏无晏低垂着头,想要将打结的玉佩截开, 可慌乱之中, 却是越扯越紧,她不知随着自己扭动腰身, 衣襟口微微敞开,拥雪成峰, 含香挂露,叫人浮想联翩。 头顶传来男子轻声低笑: “我方才还不明白画中女子的小衣沾上酒后, 颜色为何会从会由浅变深,现在...倒是清楚了。” 听到男子调侃的话,魏无晏这才察觉到衣襟口乍现的春光,她大感羞赧, 正要伸手遮掩, 却见男子将一方莲青色的罗帕轻轻遮盖在她湿透的衣衫上。 君子之手,动作从容优雅,不存一丝留恋。 魏无晏此刻脑中一片空白, 眼睁睁瞧见男子不慌不忙俯下身, 修长手指将卡在二人腰间玉带里的玉坠珠慢慢挑出来。 男子俯下面, 冰冷的面具抵在她的锁骨上, 比男子温热的呼吸还要让心颤。 良久, 男子抬起头,面具下好看的眸子噙着淡淡的笑意。 “卫小姐,无事了。” 魏无晏这才醒过神来,双颊滚烫的温度久久不能消散。 她急忙从男子身上跳下来,衣襟口的罗帕随之掉落在地上,还不等她弯身去捡,一件沾染着男子淡雅气息的茶白色外衫从她头顶罩下,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魏无晏抬起双眸,盯着近在咫尺的杜公子,面具下,男子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他眸中的情愫。 “多谢杜公子...赠予的手帕和衣衫。” 魏无晏匆匆施过一礼,遂后退数步,生怕自己身上的什么物件又恰巧缠在对方身上。 “卫小姐不必言谢,只不过...如今这幅画册被茶水打湿,恐怕还要卫小姐再画上一册。” 魏无晏转头看向浸泡在茶水中的画册,黛眉微微拢起。 再画上一册倒是不成问题,只是下一次她交还画册时,杜公子会不会还像今日一样,非要与她面对面一页页校对画中内容。 想到方才二人之间旖旎又诡异的气氛,魏无晏纠结要不要拒接唐愈这单生意,将一千两银子退还给杜公子。 她实在不想与这位心性让人琢磨不透的杜公子再有往来。 男子看向她的眼神时冷时热,深邃又幽暗的双眸漂亮又危险,像极了那个人。 可唐愈被大魏文人墨客誉为画仙,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 若是能得他青睐赞赏的画作,无论是清贵高雅的咏莲图还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春宫册,都会被哄抢一空,画师的名声亦会随之水涨船高。 就在魏无晏纠结于要不要放弃唐愈这单对她裨益良多的大生意时,一旁的男子似是瞧出了她心中的纠结,淡淡道: “卫小姐工笔精妙,一丝不苟,下一次交来画册,就无需查验了。” 魏无晏长吁了一口气,再次扬起笑脸道:“那便多谢杜公子高抬贵手。” 少女笑容明媚,眉眼弯弯,微微上扬的唇角满是发自肺腑的欢喜。 这样坦然欢愉的笑容,却是那个时时刻刻将心思全都藏在心底的小皇帝从未流露出来。 清风拂面,挟裹着院中的花香,少女裙摆飞扬,如湖面水波荡漾。 落入陶临渊眼中,那随风舞动的裙?仿若扫过他的心尖,荡开层层涟漪。 他抬手拂过少女耳边的碎发,道:“卫小姐不必为此画秉烛达旦,唐愈去了塞北,近些日子不会回来。” 男子指尖微凉,触在女子还未退下温度的面颊上,激起一片酥麻。 男子略显轻佻的举止,却不惹她反感。 魏无晏心跳如雷,再次涨红了脸,她甚至忘记去思考,眼前的男子怎么知道她为了绘画秘戏图而秉烛达旦。 “多谢杜公子体恤,不过为了尽早钱货两讫,小女还是会早些将画册...连同公子洗净的衣裳归还府上。” 说完,她匆忙福了一礼,转身离去。 陶临渊久久注视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纤细的倩影消失在连廊尽头,才将遮盖在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炽热日光照耀男子如玉面容上,却暖不回他冰冷的眸色。 倘若他以真实的身份与小皇帝相处,会不会永远都瞧不见少女脸上纯粹的笑容。 薛锰折返回来,对榕树下负手而立的男子毕恭毕敬行过一礼,沉声道: “启禀摄政王,南边传来的消息不假,卑职果然在宣州城内发现隐藏多年逆党,此人在河道当差...” 陶临渊此次顶着杜衡的身份来到宣州城,一是为了将逃出宫的小皇帝亲手抓回去,二是为了验证南边影子传回来的消息。 魏浔当了二十年皇子,在朝中更是有隐隐盖过先太子的势头,他在大魏积累下的势力极为深厚,就算人逃到了南地,那些曾经为他驱动的旧部都悄悄蛰伏起来,静候着时机,好给陶临渊致命一击。 陶临渊在执政期间,虽然清理了不少魏浔留下的势力,但那些悄悄蛰伏起来的旧部,却极不易挖掘出来。 不过,自从魏浔得知小皇帝病入膏肓的消息,又见金人战败,准备归还故土与陶临渊议和。 眼看着陶临渊在民间的声望水涨船高,身在南地的魏浔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根据影子传来的消息,魏浔决定动用宣州城里留下的残余旧部,给好不易稳定下来的大魏制造一场生灵涂炭的灾难。 听完薛锰的禀报,陶临渊转过身。 退去情愫的男子眉眼清冷,强大的气场让薛锰屏住呼吸,静候摄政王的指令。 “先不要打草惊蛇,查清楚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卑职领命。” 待薛锰躬身退下后,陶临渊挽起湿漉漉的袖口。 方才小皇帝打翻的茶水有一部分洒落在他的手臂上,男子缓缓挽起袖口,将手腕上遇水发皱的胶皮扯下,露出一块月牙形疤痕。 这块疤痕,是他父亲战死沙场后,他拿起父亲留下的龙渊剑,在战场上留下的第一块伤疤。 每每看到这块疤痕,便提醒他唯有登上最高的位置,才不用再受人掣肘。 可如今,他却愿意为那个心思敏感又多疑的女子,遮掩下他驱策他前行的动力。 ———— 正在院中晾晒衣裳的宝笙瞧见魏无晏匆匆归来时,身上多出一件茶白色的罩衫。 魏无晏的身量纤长,在一般女子中算是高挑,可这件披在她身上的罩衫还是有一截子拖在地上。 很明显,这衣裳显然是属于一位身量颀长的公子。 宝笙接过魏无晏退下的罩衫,见手中衣裳衫用料讲究,缎面光滑,上面还用银线秀着繁琐的纹路,是宣州城里最好的秀娘都绣不出的花纹。 男子的衣衫,奢华的面料,颀长的身姿,再加上小姐刚刚从隔壁杜府回来。 宝笙盯着魏无晏绯红双颊,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恍然道: “奴婢还纳闷儿小姐去隔壁交个画册,为何这么久都不回来,奴婢本以为小姐是留在杜府用午膳,没想原是小姐是在杜公子身上寻找下一本秘戏图的灵感去了!” 魏无晏刚刚拿起茶盏,正欲灌下几口凉茶压压惊,却差点被宝笙口无遮拦的一番话呛死过去。 “你胡说什么,我方才在杜府...只是与杜公子一同检查画中内容有无纰漏...” 宝笙露出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一边收拾好衣裳,一边宽慰道: “小姐不用在奴婢面前羞赧,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奴婢以前在永昌伯府当差时,听说伯府千金在花灯节悄悄留出府,前往情人桥下与郎君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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