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晏在宣州城绘画秘戏图时,确是因曾经赏阅过摄政王的极品体魄,故而笔下描绘的男子雄姿英发,醉玉颓山。 这也是她画作受人追捧的一个原因。 想不到摄政王在此刻还能想起这种事,揶揄自己也不吃亏,靠着他的美色日进斗金。 沉浸在悲痛中的魏无晏听到摄政王一本正经的调侃,顿时破涕为笑。 可因刚刚哭得太狼狈,她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索性倚靠在男子结实的胸怀里,手指扣着他衣襟口的盘龙玉扣,轻声道: “爱卿之前对朱逢秋说的话,是真的吗?” 朱逢秋在临死前威胁摄政王,说他已将魏无晏女儿身的秘密飞鸽传书给魏浔,如果朱逢秋没有说谎,知晓真相的魏浔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给她和摄政王身上泼脏水。 虽然...二人早已经不清不白了。 依照摄政王的意思,是想篡改后宫起居录,让曾经命丧瘟疫的五公主魏清晏“起死回生”。 陶临渊抚摸着女子柔顺的乌发,语气平淡: “金王派来大王子和小王子入京议和,皇城司查探到金国大皇子私下里与魏浔有书信往来,恐怕二人是打着议和的幌子,各自心怀鬼胎。因此,陛下暂时不能退位,否则就给了魏浔与金人大王子联手的机会。” 魏无晏这才知道在她逃离行宫的第二日,摄政王就发现她留下的让位诏书。可摄政王担心放出让位诏书的消息,会让魏浔对自己痛下杀手,故秘而不宣,只对外称皇帝遭遇刺客,卧病在塌养伤的消息。 大魏皇帝四个月没有上朝,自然引起朝中臣子们议论纷纷,众臣怀疑身子孱弱的小皇帝早就死了,而摄政王一时找不出能够即位的皇子,才会秘而不宣。 一时间,朝内人心惶惶,各方势力亦是悄悄按捺不住了,期间,皇陵内还因意外走水,险些烧死了两位年幼皇子。 听到十四弟和十六弟差一点儿命丧火海,魏无晏当即从陶临渊怀中直起身子,蹙眉道: “爱卿可有查到幕后纵火之人? “纵火的宫女自戕了,不过此事大抵与南帝脱不了干系。” “魏浔为了皇位魔怔了,十四弟和十六帝还未满十岁!他们可是手足啊!” “陛下与南帝亦是手足,陛下觉得没有南帝的应允,朱逢秋会有胆子取陛下的性命吗?” 听了摄政王的话,魏无晏才明白朱逢秋嚣张的底气是从何而来。 恐怕那些辱骂她不知廉耻,与摄政王祸乱宫闱的话,就是魏浔心中所想。 不过她才不在意魏浔想什么,既然摄政王已经知晓了她的秘密,还篡改后宫起居录,想要助她以新的身份重新站在阳光之下,那她自然要痛改前非,牢牢抱紧摄政王的大粗腿不放手。 魏无晏抬起双眸,看向茶案旁的摄政王。 日光入窗,照耀在摄政王深邃且俊朗的五官上。 男子低垂着双眸,纤长有度的手指拎着提壁壶紫砂壶,壶嘴流下的热茶冒出白白烟气,衬得男子出尘俊容如梦如幻,恍若仙人。 魏无晏的目光在男子宽肩窄腰上流转,心叹:放着如此容貌不凡,气质矜贵的摄政王在宫中乱晃悠,也不怪太妃和公主们要起了祸乱宫闱的心思。 陶临渊冲好茶水,抬眸将小皇帝“放肆”的目光收入眼底。 他勾起薄唇,主动坐在小皇帝身畔,修长手指托着茶盏沿,沉声道: “咱们君臣二人许久未见,让微臣服侍陛下喝茶,可好?” 魏无晏大感新鲜,想当初在宫里时,都是摄政王威逼利诱她这个傀儡皇帝奉茶倒水。没曾想到了宫外,摄政王倒是难得地捡起贤臣的谦卑之心,要主动侍奉自己喝茶了。 她点点头,明眸弯弯笑道:“爱卿有心了。” 魏无晏正要低头喝茶,却见摄政王突然浅啜一口茶水,然后那张凤眸含笑的俊脸压了下来。 毫无防备的魏无晏被“贤臣”以唇相度,清洌的茶香伴随着男子的气息辗转于她的唇瓣。 这一次男子的吻不像以往霸道强横,而是异常的温柔缱绻。 他轻轻含住她的唇珠,细细描绘着女子的唇瓣,缠绕上她的娇软。 这一盏茶喝了足有半个时辰,当喝完茶水时,魏无晏已是面红耳赤,云鬓散乱... 她长了教训,日后摄政王若是要服侍她整理衣衫,她一定要断然拒绝,不然很可能被他服侍得小衣都不剩。 陶临渊欣赏着怀中娇喘吁吁的女子,心中不由嫌弃金国的两个王子来得不是时候。 他如今只想快些与金国议和,少了金国这个隐患,好腾出手收拾江南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南帝,最终登上皇位,迎娶恢复身份的小皇帝。 “待剿灭叛军,收复江南后,微臣便放出皇帝暴病而亡的消息,微臣登上皇位之日,会颁下封后诏书,娶你为后。” 察觉出怀中娇人身躯一僵,陶临渊安抚道: “回到京城后,陛下要多以长公主的身份面见朝廷命妇,让朝中之人尽快接受陛下的新身份。其余的事,便交给微臣,微臣承诺,一年之内,必然让你登上后位。” 陶临渊说完话,过了许久,才听到怀中的小皇帝轻声道: “朕不担心爱卿赖帐...只不过爱卿现在说这些事,还为时过早。” 陶临渊缓缓蹙起剑眉,他自然不会赖帐,不过听着小皇帝不情不愿的语气,看来想要赖账的是另有其人啊! 他握住小皇帝的玉肩,凝视女子闪躲的目光,冷声道: “陛下言下之意,是不愿意嫁给微臣?” 魏无晏抬起双眸,她看着男子渐渐黑沉下来的眸色,伸手抚过男子拧起的剑眉,平静道: “日后,摄政王会在百官簇拥中登上皇位,开辟新的王朝,你身边的新后定会朝内中流砥柱大臣的女子,才配得上新帝的身份,至于朕...” 魏无晏淡淡一笑:“朕不过是一个前朝公主,若是摄政王那时还对朕存有旧情,大可在京城里赐给朕一间公主府,有空就去...本宫的公主府坐一坐...” 见小皇帝笑着说出没心没肺的一席话,陶临渊本就发堵胸腔里腾地燃起滔天怒火,他眯起眼睛,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 “原来陛下打算将微臣当作公主眷养的面首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魏无晏不明白摄政王为什么生气,感受到男子掐在她肩膀上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仿佛快要将她的骨头握碎了,不由蹙起眉头,委屈道: “爱卿多虑了,届时爱卿成为开国新帝,在世人眼里,自然是爱卿对朕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好啊,好啊,好啊!” 陶临渊松开魏无晏,一连说了三个“好啊。” 他知道小皇帝以前在宫里因怀揣着女儿身的秘密,一直对他心存戒心,才会选择悄悄逃出行宫。 后来在宣州城中,二人经过那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陶临渊说服自己小皇帝还是对他敞开一丁点心扉,之所以再次逃离自己,只是因为不够信任他。 再后来,他当着小皇帝的面斩杀朱逢春,好让小皇帝知晓只有拥有绝对权势的人,才能守护她的周全。 他诉小皇帝自己不介意她之前的背叛,想要带她回宫,帮助她恢复真身,让她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和自己在一起,举案齐眉,白首不渝,共享荣华。 陶临渊本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温化小皇帝这块冰疙瘩,可到头来,终究是他低估了女子的薄情。 归根结底,还是她不够信他。 陶临渊盯着不明所以的魏无晏,心中郁气难消,怕自己再待在屋里,会忍不住要剖开她的心,好瞧一瞧女子的心究竟有没有温度! “陛下好好休息,微臣告退!” 魏无晏看着摄政王拂袖离去的背影,面色始终平静。 男子虽然走了,房内依旧残存着淡淡的龙涎香气,一丝一缕缠绕上她,仿佛雨后的捆石龙藤蔓,将她死死缠绕, 魏无晏坐在茶桌旁,伸手提起方才摄政王握着的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茶面上倒映着女子娇艳的容颜,螓首蛾眉,双瞳剪水,鼻如琼玉,是女儿家最美好的颜色。 那又如何呢? 后宫中的女子,永远不缺乏颜色。 她的母亲虞氏,曾经也是名动江南的绝色美人,将父皇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介意虞氏的商贾出身,执意要带她回宫封嫔封妃,二人还在江南过上了一段温情蜜意的寻常百姓生活。 可正是这段美好而真实的感情,才叫后来入宫的虞氏陷入偏执。 因虞氏身份卑贱,朝中谏官纷纷劝阻明德皇帝不可给商贾出身的虞氏美人以上的品阶,否则就是对那些世家大族选秀入宫女子的羞辱。 面对群臣的施压,明德皇帝最终还是松了口,只给虞氏一个美人的位份,之后便将这株从江南采来的娇艳花朵随手往后宫花园里一栽,任其慢慢枯败,凋零。 魏无晏相信陶临渊日后并非是个沉迷于美色的昏聩皇帝。 可纵观青史,没有一个开国帝王迎娶前朝公主为后的先例,男子此举,必然会遭到朝中群臣强烈反对,哪怕是曾经一心拥护他上位的臣子,亦绝对不能接受他们叩拜的新后身上留有前朝血脉。 这不是打他们这些致力于推翻腐朽王朝的开国功臣颜面。 退一步讲,就算陶临渊对能够力排众议让她当上皇后,那他日后就不会娶其他世家大族的女子为妃吗? 必然是会的,并且这些女子的父亲和兄长还会是朝内的中流砥柱,达官显宦。 而她的父亲和兄长,要么窝囊地死在金人马蹄下,要么被幽禁于皇陵。 她在后宫的全部底气,只有那个男子的宠爱。 这样不对等的感情,她不敢去接受。 凉风入窗,吹乱了女子鬓角碎发,也吹冷了她十七年间头一次暖起来的心。 ————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寒。 清晨,京郊码头上却极为热闹,商贾们都忙着赶在入冬前囤积好货物,免得天冷下来后河道冻结。 突然,数队兵马涌入码头,为首官兵神情肃然,下令即刻清理码头上的人群。 不明所以的百姓被官兵赶到渡口两岸,瞧见官兵们清理完脏乱的码头,又有数十名侍女上前在在地面上洒龙脑香驱散异味。 “好大的阵仗啊,不知是哪一位达官贵人来到京城,竟让宫里的人准备得这般隆重?” “你没听说吗?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也就是长公主在十四年前染上瘟疫,后来得一位圣僧指点,因长公主的名字里有一个清子,必须找一个三面环水,一面环山的福泽之地养到十七岁,才能接回京城。” “三面环水,一面环山,那不就是宣州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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