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晏心中一沉,她颤声道: “杜衡不是早就识破了你们的计划,修复好宣州城外被摧毁的河堤....” 朱逢秋转过头,他望向脸色惨白的小皇帝,洋洋得意解释道: “摄政王派来的那位杜指挥使,还是年轻气盛,稚嫩了一些,被臣稍作哄骗,就轻信马侍郎只在今年加固的河堤埋藏火药,殊不知臣掌管宣州数十年,早在每一条河堤上,都作下手脚...哈哈哈!” 朱逢秋刺耳的笑声震得魏无晏耳膜生疼,冰冷的雨水早就透过蓑衣,打湿她的衣裳,带给她彻骨的寒意。 她抬起双眸,望向远方的宣州,脑海中浮现出肆虐的洪水咆哮着,夹杂树枝和巨石从山谷间倾泻而下,很快淹没整个宣州城,所到之处,满目仓夷。凶猛的洪水如饿虎一般,吞噬掉成千上万条无辜百姓的生命。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声音很轻,语气却极为坚定: “朕不会让你们如愿。” 朱逢秋轻蔑地看向孑然一身的小皇帝,讥讽笑道:“哦,臣还真是好奇,陛下准备如何力挽狂澜,拯救宣州城的黎明百姓?” 魏无晏袖口微动,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滑落至掌心,她毫不迟疑用刀锋抵在脖颈上。 锋利的刀刃被雨水冲刷得透亮,倒映出女子潋滟双眸,当她那双沾满雨水的鸦睫缓缓抬起,冷冷扫视众人,在场之人不由微微撼动。 “小姐,不要!” 距离魏无晏最近的宝笙大惊失色。 宝笙虽然还搞不清楚自己服侍了四个月的卫小姐为何会摇身一变,成了当今的大魏天子,但卫小姐对她的好,她都记得,见魏无晏想要自戕,急忙出声阻拦。 朱逢秋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冷声一笑: “陛下可真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皇上,不过陛下若是想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宣州城的黎明百姓,未免太天真了。” 他顿了顿,恶狠狠道:“陛下若敢自戕,臣就将陛下的衣裳扒光,将陛下的尸身悬挂在京城城楼上,好让百姓们都知道,摄政王淫.乱后宫,与女扮男装的大魏皇帝在皇宫里私相授受。如此一来,就算主君得不到陛下的让位诏书,也有理由出兵剿灭千夫所指的陶贼!” 魏无晏直视男子阴毒的目光,面色始终平静,她淡淡道:“朱爱卿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朕已经写下让位诏书,交给摄政王。” 果然,听了魏无晏的话后,朱逢秋面色大变,拔高了声音: “不可能,陛下定是在诓骗臣,陶贼若是得到让位诏书,早就将陛下除掉。” “你们啊...还是不了解摄政王。” 魏无晏唇角含笑,她眨了眨真诚的大眼,信誓旦旦道: “摄政王是何等自负的人物,又怎会为难朕一个小女子。摄政王得到朕书写的让位诏书后,就将朕安置到宣州城隐居,还派出杜指挥使守护朕的周全。那日朕在船上闲逛,无意间撞见陈检丞和马侍郎的密谋,便将此事告知给杜指挥使。” 朱逢秋的眼珠转了转,狐疑不决地上下打量面色坦然的小皇帝,似是在揣摩她话中的真假。 魏无晏眸光平静如水,任由对面男子如毒蛇般的阴寒目光打量。 只不过她握刀的手指不受控制微微颤抖,锋利的刀刃划破女子娇嫩的肌肤,渗出细密的血珠,很快又被雨水冲刷不见。 “哼,陛下巧舌如簧,差点儿就将臣哄骗了去,只不过陛下若真是被摄政王安置在宣州城,为何还要躲着杜指挥,仓皇而逃。” 见朱逢秋识破了她的谎言,魏无晏手腕一抖,更多的热血从脖颈涌出。 痛极了! “上,活捉了小皇帝,若是死了也不打紧,趁着陛下玉体香肌余温尚存,你们也可以常常大魏天子的味道....” 朱贼此言可谓是龌龊之极,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后士兵如潮水般朝着魏无晏的马车涌来。 陈镖师等人毫不退缩,拔剑冲进人群奋力搏杀。 可朱逢秋带来的人马实在是太多了,他身后的弓箭手还未动手。 魏无晏本以为她的父皇死在金人马下已经够窝囊了,没想到她这个傀儡皇帝居然青出于蓝胜于蓝,死后尸身还要供人折辱。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握紧匕首,正要往脖颈的动脉上狠狠一送... 突然,一道金光从眼前闪过,魏无晏手腕一麻,匕首从指间滑落。 “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赎罪。” 男子清冷的声音穿透簌簌大雨,清晰传来。 魏无晏惊讶地抬起头,望着朦胧雨幕之中渐渐走出来的男子。 天上盘踞的水龙王似乎因此人的到来而心升惧意,退避三舍,雨势骤然小了几分,阳光冲破乌云照耀在男子身上的黑磷铠甲上,折射出绚丽光彩。 男子身姿挺拔,坐于马上,鎏金面具之下那对漆眸若朗星般璀璨。 二人透过烟雨濛濛的细雨,视线相触。 魏无晏几乎在一瞬间认出了面具之下的男子,她心口骤然一缩,浑身血液倒流。 周遭的空气仿若凝滞,哗啦啦的雨声消失了,刀剑相击的声音消失了,就连厮杀呐喊的声音也消失了,整个天地陷入一片寂静。 唯有她和他。 杀红了眼的朱逢秋没有察觉到男子的声音与往日不相同,他看见男子身后只有寥寥数十名兵马,放声大笑道: “杜衡,本官真不知该说你运气好还是差。你为了追拿小皇帝离开宣州城,侥幸逃过一劫,偏偏不知死活非要撞上来,你手下的皇城司人马就算再骁勇善战,以一敌十,如今也只能给本官的弓箭手当箭靶子!” 男子收回落在魏无晏身上的目光,睥向气焰嚣张的朱逢秋。 鎏金面具之下的双眸深幽且冰冷,噙着些许不屑与蔑视,居高临下压下来,让朱逢秋感到不寒而栗,毛孔中都渗出丝丝寒气。 “云藏在宣州当了七年知州,胆子愈发的大了,竟敢无旨调遣兵马,看来你还真将自己当成了宣州的土皇帝。” 朱逢秋闻言大惊失色。 云藏是他在的夷陵时曾用的小名,乃是魏浔祖父赐下的字,寓意隐藏在云彩之内,静待破云而出。 他蛰伏在宣州城多年,就是魏浔藏匿的一枚暗棋。 杜衡不过是皇城司指挥使,怎么会知晓这些隐秘之事。 “你是谁?” 朱逢秋这时才察觉到男子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沙哑粗粝,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男子骨节分明的长指摘下鎏金面具,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尤其是当男子抬起昳丽长眸,乌黑鎏金的瞳仁不经意扫来,傲睨万物,盛气凌人。 “摄...摄政王!” 朱逢秋极为震撼,要不是身边侍卫搀扶,差点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不...不可能,我昨日还收到暗报,说摄政王正在宫中召见金国使臣议和,你...你怎么会一直在宣州城?” “宣州距离京城不远,陛下的安危最为重要,本王夜里多跑上几匹马两地周转,好亲自守护陛下的周全。” 陶临渊语气淡淡,转头看向小皇帝。 被他打掉了匕首,小皇帝身边的丫鬟急忙上前用帕子止住她脖间渗血的伤口。 落在帕子上鲜红的血,衬得小皇帝那张瓷白的小脸愈加苍白。 听到摄政王的衷心之词,魏无晏急忙点点头,配合着接话道: “爱卿真是辛苦了,都怪朕一时贪玩,非要去梁州看看,才会大意落进朱知州设下的陷阱。” 就她在点头时,无意间扯动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眼眶里蹦出几滴泪星子。 陶临渊见状,心疼得攥紧手心,眸色阴沉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满是冰冷。 “哼,你们二人男盗女娼,寡廉鲜耻,打着皇上和摄政王的幌子秽乱后宫,让大魏蒙羞。本官今日便替天行道,杀了你们这对佞臣和...昏君。” 魏无晏见朱逢秋的口型,显然是想说佞臣和妖女,结果到她这卡了一下子,愣生生地给改成了昏君。 佞臣与昏君,怎么听着都有些不搭啊! 陶临渊冷冷开口道:“本王既然早就知晓你的身份,又怎会不做防备。” 朱逢秋转头看向战场,表情惊愕。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还落于下风的陈镖师等人,一个个手起刀落,好似砍庄稼苗似的,将他手下兵马打得溃不成军。 定睛一看,对方打散阵型的路数娴熟老辣,哪里是普通镖师们该有的本事。 原来摄政王早就小皇帝身边安插好了人。 看来他在河堤上作的手脚,恐怕也早就被摄政王发现了,难怪马侍郎被皇城司押去京城后,“杜衡”这个人一度在宣州城消失,河道上的大小官员彻底清换,就连他安插的人都探听不到消息。 原来看似仓皇出逃的小皇帝,就是摄政王布下的一个“诱饵”,好让他按耐不住,调遣兵马追来,主动暴露出身份。 掉入圈套的朱逢秋感到极为窝火。 “朱知州麾下的宣州兵有多久没打仗了?怎么还不如麒麟军的新兵蛋子,不如让本将好好教一教他们!” 薛锰瞧着陈少将在场中厮杀得酣畅淋漓,手心不禁痒痒起来,当即驱策马镫,挥舞着流星锤,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进战场。 宣州兵卒见如黑虎精一样咆哮着冲下来的男子,不由双股战战,更无心迎战,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站在高处的朱逢秋见手下兵马如此不中用,气得双眸充血,眸底闪动着疯狂的血光。 “放箭,一个活口都不留!” 话音刚落,朱逢秋听见身后响起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声,他转头一看,只见他带来的弓箭手不知被从何处冒出来的麒麟军包抄,那些正要放箭的弓箭手被身后伏击的麒麟军一剑贯穿胸口。 朱逢秋见自己大势已去,面如死灰,再无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风雨停,刀剑止。 朱逢秋被麒麟军紧扣肩胛骨,按在泥坑里。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头顶上响起: “朱知州方才不是说要对皇上三跪九叩,补全礼数吗?” 朱逢秋猛地抬起头,他头上的发冠早就被削断,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脏污的长发中露出一对布满血丝的双眸,充满了恨意: “成王败寇,朱某我棋差一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想要我给一个女子行三跪九叩,行帝王大礼,呸!” 魏无晏手捂颈部伤口,看向泥泞中形若癫狂的朱逢秋,一时怅然。 此人效忠于魏浔,心甘情愿蛰伏在宣州城长达七年之久,为了让魏浔坐稳皇位,哪怕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心中仍不觉有愧。 无上的皇权,就这么令人癫狂吗? 她不由看向那个眉眼清冷的男子。 陶临渊低垂着长睫,眼角隐有凛冽寒光,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腰间的龙渊剑上,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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