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沉竭力忍耐,牙都要咬碎了:“本王只是不懂,曹公公既然与我舅舅达成了共识,又为何一直以言语刺激我?” “我分明坦诚以对,哪里有言语相激?”曹崧冷冷道。赶在将韩沉彻底惹毛之前,又道,“我也的确信不过你的性格,去见隋敬棠之前,想多提点你,怕你坏我大事。” 韩沉亦冷冷审视他:“说起来,曹公公和镇国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为何非得要他背个通敌卖国的罪名,看他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曹崧不答:“隋敬棠二十几万大军压在你们边境,搞垮他对你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王上看我却是一副不齿为伍的表情,也是有意思。” “你先前不是说了,这是你与监国之间的交易,我不齿你有问题?”韩沉决定不再与他废话。 何必为这种陷害忠良的奸佞动气,不值得。 韩沉重新挑开车窗,恰好一眼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谢揽,刚平复的情绪又蹭蹭往上冒火。 韩沉大声喊他:“谢千户,劳烦你过来一下!” 谢揽心里正不舒服,闻言皱起眉。 先前韩沉被软禁京城,他曾去探望过,遭到了拒绝。 此次出行,韩沉见到他也只当不认识,现在突然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酷刑给折磨了,听说那曹崧是个变态。 谢揽立刻扬起马鞭,策马上前。 马车周围环绕着一队十二监的宦官,听到曹崧咳嗽一声,才让开一个缺口。 谢揽来到窗边,从窗缝瞥见曹崧衣袍一角:“王上有何吩咐?” “本王听说尊夫人一直跟在后面?”韩沉将车窗开到最大,屈起手臂搭在上面,“两位还真是如胶似漆,令本王好生羡慕。” 用眼神大咧咧骂道:你是条狗啊,走哪儿都被冯嘉幼拴着?咱们江湖豪杰的脸全被你丢尽了! 谢揽读懂了他的意思,嘴角微微一抽,心道大魏朝廷还是太好面子了,让敌国阶下囚吃的太饱,瞧给他闲的吧! 原本打算反击他:你倒是想被柳盈盈拴在淮安继续做盐枭,你看人家搭不搭理你? 太扎心了,谢揽决定积点口德,没好气地说了声“多谢夸奖”,见他不像被折磨了的样子,一扯缰绳远离了马车。 韩沉话没说完,正想喊他,听见曹崧问:“王上与这位谢千户是旧相识?” 韩沉瞟他一眼:“我是被他岳父设计抓住的,你说我们相识不相识?” …… 队伍摸着黑赶路,一直到子时,众人才抵达下一处驿馆。 谢揽留在最后等待冯嘉幼,沉默着扶她下车。 瞧他心情低落,冯嘉幼知道原因,提议道:“夫君,咱们要不要趁夜返回去荆北驿馆拜祭一下?骑马来回,明早出发之前应该能赶回来。” 谢揽牵着她往驿馆走:“不去了,没什么意义。” 冯嘉幼温声:“你确定?不要半夜睡不着再想着去,可能会来不及。” “你见我睡不着过?”然而等回到房间里,脱了衣裳躺在床上,他又说,“不过……” “嗯?” 谢揽侧过身,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声音微微有些沉闷:“最近想起他们……我的亲生父母,我心里越来越堵了。” 起初得知时,他只觉着烦躁,不愿意接受谢昭宁不是自己亲爹这个事实,根本没有为他们讨公道的心思。 所以不理解二叔和谢临溪的想法,他二人那么了解他,为何会认为他会冲动的跑去京城找齐封报仇,和齐封以命换命。 “现在看来是我不太了解自己,原来我并不是冷血,只是接受的比较慢而已。” 尤其是谢揽也有了家,并对属于他和冯嘉幼的孩子产生了些模糊的期待后,他对陆御史夫妇俩的印象反而更清晰了一些。 父母对他的出生,应该也有着许多的期待。 不能因为他当时只有几个月大,没有印象,就否定了他们。 冯嘉幼只听他说,也不搭话。 看齐瞻文近来的态度,他肯定知道齐封将谢揽当儿子看的事儿了,谢揽和齐封之间的恩怨已经拖不了太久,她也没必要再苦口婆心的劝谢揽多加忍耐。 不如想想该怎样以最小的代价对付齐封,断了谢揽心中逐渐膨胀的心结。 “幼娘,你怎么都不安慰我两句?”谢揽掏心窝子讲了半天没有得到一句回应,以为她睡着了,抬头一看,她正睁眼盯着床顶的幔帐。 屋里不曾点灯,看不清楚她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发呆。 “嗯?”冯嘉幼回过神,她以为谢揽只是倾述下,没想过他还需要她安慰。 从上次他被谢朝宁打击,她看出来了,谢揽虽然性格冲动,又情绪多变,但他对于“痛苦”的承受能力超乎她的认知。 听他提过,小时候他五叔为了救他而死,他曾躲进柜子哭,可见这份承受能力不是天生的,像他的武功一样,都是练出来的。 想到这儿,冯嘉幼胸口闷闷的。 “你过分了啊。”谢揽等了半天,依然不听她安慰两句,“像我这样无敌的人,多难得才会流露出这么一点点脆弱,你竟然无动于衷?你有没有心?你……” “你瞧你,是需要别人安慰的样子?”冯嘉幼凑上去吻住他的嘴唇,将他的指责给堵了回去。 以往她总是很主动,但自从两人圆房之后她挺多逞两句口舌之快,很少再付诸行动。 虽然还是能看到他的傻样子,只不过等他傻过那一瞬,就该她付出代价了。 这夫妻之事虽说有必要,她也乐在其中,但再怎样快活的事儿一旦超过了“度”,一样是种折磨。 而他和她的“度”,显然是不同的。不过冯嘉幼不会刻意去说他,因为她心里清楚,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爱惜她了。 就比如出了京城,驿馆内炭火不足冷的要命,洗澡也不方便,知道她讲究,他每晚只抱着她睡觉,给她当暖炉子,旁的事儿提都不提。 但现在她一主动,他哪里还能忍得了,火烧火燎的,念什么经都没用,狠狠亲回去。 很快这寒气四溢的房间内,变得春情涌动。 冯嘉幼很快后悔了,不比家中独门独院的环境,县郊小驿馆房舍简陋,隔音差极了,隔壁住的好像还是礼部顾侍郎。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却故意使坏,她便不咬牙了,使劲儿去咬他。 早上谢揽起床穿官服时,不得不夸冯嘉幼真是将“讲究”写进了骨髓里:“你真是厉害,我都快被你吃了,穿上衣裳竟然连一个牙印都露不出来。” 冯嘉幼正在床上翻找自己的发带,闻言回头瞪他:“你再说!” 谢揽被她瞪的脸红,清清嗓子:“不能赖我,是你主动的。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但我原先只是想让你说几句好听话。”停顿了下,“不过这样安慰也挺好。” 哪里是挺好,简直是超出了他的期待。 冯嘉幼不理他了,等她找出发带,谢揽走过去帮她束发。 说好了不带侍女,由他来照顾,自然连这些小事也全都给囊括在内了。 束了好几次冯嘉幼都不满意,让他抖散了重新来,今早上就是有点折腾他的意思。 谢揽并不觉得是折腾,他手上握着的不像发丝,像蛛丝,将他黏的死死的:“我真纳闷了,从前我为什么会觉得在漠上遛马猎鹰才是神仙日子?” 现如今再让他回去遛马猎鹰,他都不敢去想自己的状态。 “回不去了啊。”他先是迷惘的感叹一句,随后哈哈奇怪的笑了几声。 冯嘉幼从铜镜里看着他笑,虽说看上去不太聪明,但他的笑容总是充满了感染力,令她也情不自禁的弯起唇角。 但想起他昨夜里的恶劣,又绷起了脸。 …… 使团一行几十人先是一路南下,随后转向西南。 一旦进入了滇南地界,气候逐渐暖和起来,但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显露出些疲色。 尤其是沈时行。 他实在是太无聊了,跑去冯嘉幼马车上和她聊天:“每天都是这样,白天走官道、山道,晚上宿在驿馆、衙门。一路上别说遇到吃人的怪鱼了,连个打劫的都没有。” 冯嘉幼:“……” 她问:“你告诉我,哪个会跳出来打劫京城使团?” 还是十二监、军府、玄影司三方势力都在的使团。 沈时行拢着手唉声叹气:“没有打劫的,来个拦路告状的也行啊?好不容易碰到‘钦差大臣’,竟然没人来拦路喊冤?” 冯嘉幼无语:“别忘了是谁带队。” 曹崧是从前的东厂头目,“威名赫赫”,谁会那么想不开,跑来找他告状? 沈时行耷拉着脑袋:“总之真是好无聊,这一路实在是太平静了。” 冯嘉幼懒得理他了,天气晴好,车窗大开着,她朝外望,滇南大地上已经看不到从前战争的痕迹。 “对了。”沈时行忽然想起来,“险些忘记了,我是过来告诉你,隋瑛已经抵达了滇南都司。” 冯嘉幼:“哦。” 意料之中,隋瑛从济南府回京城,知道她来了滇南,肯定会来的。 隋瑛也有一整年没见她爷爷了。 还有骆清流,早上她还在和谢揽聊起骆清流,他去跟踪衡王,这么久了,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 又过了几日,使团翻山越岭的,终于来到了镇国公隋敬棠的驻扎地,从前的滇南都司旧址。 如今的大魏,滇南和西北是两个极特殊的区域。 最初时和其他地区一样,军事都由军府统管,设置都司,从指挥使到五品武官,基本上每三年一换。 其他地区还好,滇南和西北显然是不行的,统率不在这两个地方待上十年,和当地土著打仗都会非常吃力。 以谢揽这个西北土著为例子,漠上一起风,他立马就能判断出沙暴几时会来,以及强弱程度。连刀都不用拔,就能置人于死地。 而自从滇南都司上下被彻查后,滇南原本的军制基本算是废除了。 先皇派了信得过的镇国公亲自来守,除了原先滇南都司的兵,为了震慑南疆国,先皇又不断增兵,一直到现如今的二十几万人。 先皇驾崩之后,这兵权没能收回去,始终攥在镇国公手里。 因为收归军府之后,会落入齐封手中,内阁对此是犹豫的。 即使内阁也担心镇国公拥兵自重,但齐封显然更不靠谱。 于是只禁了隋思源的足,不准他离开京师,作为保障。 此刻夕阳西下,车马队伍被挡在滇南都司门外,已经被晾了一个多时辰。 “大人,您不下车去喊喊门?”沈时行心里好奇,为何一贯讲“礼”的顾侍郎竟然坐在车里动也不动,任由镇国公如此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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