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清流所说,大魏有着王爷造反成功的先例,如今的世袭侯爵,当年无一不是站队王爷的。 类比今日,无论小皇帝还是衡王,都是先皇的儿子,谁当皇帝,对朝臣影响极大,对于百姓而言却根本无所谓。 可是一旦勾结敌国,意义便不同了,他们给南疆监国的报酬,肯定是将整个滇南地区割让出去…… 这是什么? 是会遗臭万年的卖国贼。 冯嘉幼问:“你告诉我,从开国功臣到卖国贼,究竟是什么样的把柄,值得手握二十几万大军的镇国公这样做?” 谢揽低头默默吃饭,一句也不插嘴。 “造反”这词他可不敢轻易接话,搞不好就说到他身上去。 最近好不容易不再提他曾经一时气愤说要造反的事儿了。 冯嘉幼见他没反应:“我先不让清流上报,更多是担心镇国公原本还在犹豫,或者他兵不厌诈,另有所图,贸然上报会打乱他的节奏。再一个,朝廷多得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一旦将镇国公给激怒了,咱们的处境指不定更危险,还是先观察几天再做决定。” 谢揽连连点头:“那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冯嘉幼指了下内室:“睡个好觉。” 刚才在大门口,她去而复返,都瞧见他站着打瞌睡了。 没办法,她坐车马坐久了难受,一上车就迷糊犯困,根本忍不住不睡。若不是中途来了葵水,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害喜了。 知道被抓包,谢揽面露几分尴尬。 冯嘉幼心疼的数落他:“我说分床铺睡,你非要逞强。” “什么逞强?”谢揽听不了这两个字,饭都不吃了,拔出靴刀,扎在桌面上。只见刀身沾着大蛇的血液,还黏了些星星点点的碧绿色,“我这叫逞强?” 冯嘉幼被一股子腥气熏的捂鼻子,催他赶紧收回去:“行了行了,我说错了,你谢小山天下第一强。” “真够敷衍的。”谢揽挑了挑眉,表达不满,但还是将刀收回鞘内。 他哪里是逞强,是害怕她舟车劳顿半夜犯了心疾,不能及时察觉。 “咦?”冯嘉幼意识到一件奇怪的事儿,“你怎么没将你的宝贝靴刀擦干净?” “不能擦,这是我特意扎破了蛇胆,沾染上的胆汁。喂过蛊的蛇胆,一般的毒物或者蛇虫鼠蚁,都不敢靠近。” 谢揽顺手将刀鞘一起从小腿处取下来,塞去她手中,“你把它带在身边,可以辟邪。” …… 骆清流被打的并不重,没昏多久就醒来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极普通的木床,连个幔帐都没有,但被褥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是女人睡过的床。 谢揽肯定不会让他躺冯嘉幼的床,所以这里是隋瑛的房间。 骆清流微微愣了愣,慌忙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脖子上还挂了一串铃铛。 他一动作,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隋瑛立刻从外间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短粗的棍子:“你不要乱动啊,别逼我揍你!” 骆清流:“……” 他无语的看着自己手腕脚腕上的粗麻绳,上一次拿绳子捆他的还是谢揽。 谢揽是故意羞辱他,她又是凭什么? 以为越简单越朴素的捆绑方式,他在没力气的情况,越是打不开? 好别致的想法。 骆清流假装挣了好几下,挤眉弄眼:“隋小姐,你绑着我就算了,在我脖子上挂串铃铛做什么?当我是条狗啊? “铃铛不响,我怎么知道你醒了,我不可能坐在床边目不转睛一直盯着你看吧?”隋瑛就是这样看管隋思源读书的。 见骆清流挣不开绳子,她又转身出去,端了一碗清粥过来,“刚才你没吃几口就被谢千户给打晕了,再吃点吧。” 她走过去床边,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粥。 勺子递到了嘴边,骆清流却不张嘴,警惕地看着她,很明显怀疑她在粥里下了药,指不定他才刚醒,又要被迷昏过去。 隋瑛二话不说,直接将那勺子粥一口吃干净:“你少在那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想你继续昏迷,难道不能打晕你?干嘛费功夫喂你吃饭?” 她又舀了一勺,喂到他唇边。 骆清流盯着那勺子看了两眼,慢慢张开了嘴。 她显然不会喂人吃饭,整个勺子几乎全塞他嘴里去,他险些干呕。 隋瑛见他表情透着满满的嫌弃,说道:“你知足吧,除了我弟弟,我从来没这样喂过第二个人。” “那我真是荣幸啊,但是能不能让我继续饿着?”骆清流担心没吃几口饭,等会儿全呕出来,“饿着我,你可以更好看管我,喂我吃饭,等我有了力气,这绳子就绑不住我了。” 隋瑛原先是这样打算的,仔细考虑了下,又否决了:“不行,你不能没有力气,必须赶紧复原。” 骆清流抬头看她:“为什么?” 隋瑛眉眼低垂:“虽然我相信我爷爷不可能和南疆勾结,但我不能让小嘉冒风险,何况她是为了我才愿意冒风险……” 骆清流沉默了会儿,安慰她:“谢夫人也不都是为你冒风险,她的精明超出你的认知,所做出的任何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左右权衡过的。” 隋瑛蹙眉:“你既然这样想,那还和她争什么?” 骆清流也不知道自己争什么:“因为她的权衡,包含了你们镇国公府的利益,而我和你们镇国公府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我家督公又巴不得你爷爷有问题,我有什么理由和立场替你们着想?将此事上报,是我的职责……” “铛!”不等他说完,隋瑛将勺子摔回碗里:“那这碗粥还不如去喂狗呢,亏我知道你失踪,担心了好半天!” 骆清流仰起头:“你……”忍了下,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担心我?” 隋瑛道:“废话,咱们也算同乘过一条船。” 之前一起去济南,路上和王府里相处了好一阵子,“咱们不说是朋友,起码也算建立了一些交情,你竟然说一丁点关系也没有?也太让人寒心了吧?” 骆清流没说话,如坐针毡,不想待在这里了:“既然如此,你赶紧把我放开,藏一个大男人在床上,万一被你爷爷发现,看你怎么解释。” 隋瑛无所谓:“怕什么,反正你是个……” 赶紧打住话茬,她想说反正你是个太监,但这话像是说太监就不是男人一样。 果然就听见骆清流一声冷笑,粥也不喝了,毫无顾忌的朝她床上一躺。 隋瑛不是故意的,正想道歉,他出声提醒:“有人来了。” 她连忙闭上嘴。 “阿瑛。”门外传来隋敬棠的声音。 隋瑛压低声音警告:“你千万不要发出声音。” 骆清流闭着眼睛休息,不搭理她。 隋瑛出去外室,几次扭头往里面看,确定看不到床铺上的人,才放心将门打开,堵在门口:“爷爷,您找我有事儿?” 原本她挺慌张,此刻想起爷爷可能和衡王结盟,还将她给“卖”了,她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隋敬棠观察她:“怎么了,是谁惹我的宝贝孙女了?” 隋瑛懒得敷衍,反正平时在他身边自己就爱耍小性子:“没什么,心烦,想早点睡,您要是没有要紧事儿就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隋敬棠摸摸她的头:“难道是因为曹崧?怪爷爷没有替你报仇?” “报仇?”隋瑛不明所以,“我怎么不知道曹崧和我有仇?” “你还不知道?”隋敬棠奇怪地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刚才咱们与曹崧在门口险些打起来,你竟不好奇,没找你王伯伯他们打听?” 隋瑛之前只顾着操心骆清流去了,根本没想起来打听,恍惚了下,忙找个说辞:“这不是小嘉来了,我忙着招待她,还没来得及问。” 这会儿才知道,两帮子人先前在门口险些闹起来,竟然和她有关系,“爷爷,曹崧到底说什么了?” 隋敬棠冷冷道:“他想激怒我,暗示你当年在宫里落水,是被他打晕了扔下去的。” 隋瑛“哦”了一声:“您放心,我知道他是故意找事儿,想逼着咱们动手。” 关于她落水之事,虽说是桩悬案,其实都知道是文贵妃干的。 而那位先帝的宠妃,早就已经是个疯子了。 隋敬棠发现他这孙女似乎懂事儿了不少,大概是之前的牢狱之灾让她长了点记性:“你明白就好,以我所知,曹崧和文贵妃并没有关系。你莫要因此动怒,中了曹崧的圈套,你若有个闪失,爷爷肯定是要和他拼命的。” 隋瑛点了点头,心口闷得厉害,若不是骆清流藏在卧室里不能暴露,她可能真会冲动问出口。问一问爷爷到底有没有和衡王那伙人结盟,有没有勾结南疆。 而卧室内的骆清流在隋瑛出去后,本打算给自己松绑,从后窗离开。 即使隋敬棠在外面,他也能做到悄无声息。 但他心中实在犹豫的厉害,磨磨蹭蹭的松绑中,听到外面爷孙俩聊天的内容,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脊背越挺越直。 他意识到曹崧的暗示未必是激将法,多半是真的。 因为当初抓他的人正是曹崧。 几乎是刚把隋瑛捞上来,就被曹崧发现了。 曹崧和擅谋略的徐宗献不一样,东厂还在时,他是凭武功和狠辣上位的,身边还有几个更厉害的手下。 但他的头脑也就一般,所以徐宗献才一直留着他。 一个是让内阁放心,认为徐宗献也有后顾之忧。 一个是放任曹崧去心狠手辣,维持住阉党的“凶名”。 这份心狠手辣骆清流深有体会,曾无数次赌咒发誓一定会亲手杀了曹崧。 但徐宗献把他死牢里放出来时,和他的约法三章里就有十年内不能对曹崧动手。 不仅仅是因为曹崧这个人有用,还想借此来磨他的性子,考量他的忠诚。 骆清流在接受之时,不断给自己洗脑,做贼的人从入行第一天,就要做好被抓的准备。 他被曹崧抓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要怪,就怪自己多管闲事,又技不如人。 如今才知道,原来曹崧可能就在附近盯着,看着隋瑛死。随后恨自己破坏了他的好事,才会出现的那么迅速,且对他百般折磨。 若不是前任督公看中他家传的本事,恐怕曹崧早将他凌迟了。 骆清流压制许久的怒意又从心底泛滥,忍不住想要违抗徐宗献的命令,学一学谢揽的手法,去将曹崧的脑袋给拧下来! 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因为隋瑛。 * 曹崧身为使团的领队,此次的监军,在滇南都司受到的待遇是最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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