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揽无动于衷,面具之下发出的声音与平时不同:“大都督真知道我是谁?” “实话说,我起初不知道。”齐封冷笑道,“相比较你这籍籍无名之辈,我其实更怀疑裴砚昭,他也曾闯过我府上。” 谢揽真不知道齐瞻文被放过两次血。 齐封道:“故而昨夜裴砚昭在长街演练刺杀一案,我恰好在附近,便过去瞧瞧,见你展露身手,发现你也不容小觑,少不得就是你二人中的一个。” 谢揽这才明白,怪不得冯嘉幼一直不懂齐封为何会亲自出场救一个女刺客。 原来他不是冲着女刺客去的,是冲着裴砚昭。 “你认识谷千娇吧?就那第一名琴。”不然谢揽想不通,“你知道她是刺客,看到了她藏于人群中?” “没错,我知道她是刺客,京中其实还有一些人知道。但刺杀李似修并不是我指使的。”齐封撇清关系。 当他见到谷千娇不好逃走,大喊一声“妙”,救下她,正是引着玄影司去怀疑他。 齐封知道沈邱的行事作风,应该会直接派人来搜他的大都督府。 而谢揽来了之后,果然又去了佛堂。 且因为是搜查,他去的明目张胆,众目睽睽,还待了好一阵子。 齐封由此确定了前几次去佛堂的人是谢揽,不是裴砚昭。 他背着手,走来谢揽所在的楼前,仰头看着他:“还不肯摘下你的面具吗,谢千户?” 谢揽居高临下:“齐封,你不惜引火烧身,只是为报你儿子的恐吓之仇?” 齐封抿着唇不语。 谢揽冷冷道:“若为了替齐瞻文报仇,你既有疑心,凭你的身份直接拿人审问便是了。拐这么多弯儿,冒这样大的风险,是因为你心里有鬼吧,太想知道我为何去佛堂了,是不是?” 齐封目光收紧:“你出身蜀中,与京城并无往来,为何几次三番的偷看舍妹画像?” 谢揽反问:“你又为何怕我去看?” 齐封寒声道:“你从哪儿看出我害怕?” 谢揽道:“那我觉得画中女子长得漂亮,多看几眼怎么了?” 齐封像是被惹恼了一般:“不说可以,等抓住你之后再逼问不迟!” “有那个本事抓住我再说。”以现在的形势,只要谢揽不摘面具,齐封就不敢硬说是他。 其实就算摘了面具,只要谢揽能逃出大都督府,齐封根本不敢直接带人出府抓他。 齐封是窝藏刺客的嫌疑人,谢揽身为主管此案的千户官,暗闯大都督府调查,符合玄影司的规矩。 齐封根本没有立场去抓他。 直到此刻,谢揽几乎可以确定,当年驿馆那场血案绝对是齐封的手笔。 如今面对一个几次三番入佛堂看画像的人,才会这般如临大敌。 一股伴着酸涩的怒意冲上心口,谢揽真想立刻冲下去尽全力杀了齐封! 但十面埋伏之下,他可能会付出极惨重的代价。 不可以,必须冷静。谢揽闭上眼睛,胸口起伏不定。 他逼着自己去想冯嘉幼漂亮的脸孔,不断在脑海里回忆她各种动人的时刻,极尽全力忍耐了许久,才终于稍稍按捺下心中这股冲动。 “齐封,我今日暂且放过你。”谢揽咬牙拔出了靴刀,早知道今晚会被围攻,该带苗刀才是。 而齐封并没有亮兵刃,后退几步,将战场让给手下:“抓活的!” 随他话音落下,立时便有十几道身影跃上屋顶。 他们显然已经打听过谢揽在武道场的表现,抛去他故意隐藏锋芒的部分,判断出他打法刚猛,最擅使刀。 因此没人去和他硬碰硬,兵刃多半是长鞭和软剑。 且他们之间有着十足的默契,相互配合着拉长与他的距离。 这一交手,谢揽便知这群人不是什么军人或者护卫,而是被悉心培养出来的精锐杀手。 齐封今夜是下了大本钱的。 谢揽的手腕刚躲过鞭子,软剑便擦着脖颈而过,只一个转身的功夫,又从耳畔飞过一道暗器。 没人和他正面打,十个人变换着位置捉迷藏一般缠着他,消耗他。 谢揽被缠的烦躁,手中的短刀根本没有用武之地,索性扔了。 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引那使软剑的朝他突袭,谢揽眼疾手快的绕去此人侧边,折断他的手腕。 那杀手惨叫一声,软剑脱手,被谢揽接住。 谢揽将他一脚踹下屋顶,手腕用力,手中软剑如蛇震颤,忽又平直,铿然有声。 “真是好笑,你们以为我只会用刀?” 谢揽爱用刀,是因为刀杀人更快,简单省事儿。剑乃君子之器用着累,且不符合他的气质。 但他剑术同样不差,曾经败于软剑之下,苦心钻研许久,又以软剑胜过对方。 故而他这一换兵刃,局势瞬间改变。 齐封在下方围观,甚至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谢揽,读书人出身,再分心思习武怎么能练到这种程度? 换了兵刃之后,与方才的刚猛打法截然不同。软剑似笔,他笔走游龙,大开大合,身形潇洒飘逸。 而剑气似墨,泼洒而出,绘一副简单水墨画的功夫,已将那十几名精锐杀手全部重创! 谢揽知道齐封身边的护卫和暗卫尚未出手,半分也不恋战,寻了个空冲出包围,迅速逃离大都督府。 护卫正要去追,齐封紧紧锁起眉头,扬了扬手臂:“不追。” …… 谢揽逃出来之后,立刻去往密道口,交代云飞带人撤走。 云飞他们没敢靠近府邸,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但看少主这一身的杀气,以及脸上、夜行衣上被飞溅的斑斑血迹,便知他刚才经历了一场血战。 “少主,您被齐封发现了行踪?” “我是被他给算计了。”谢揽心道也算有成果,至少确定了齐封就是凶手,“算计我有什么用,打得过我才行。” 这就是谢揽从来不怕算计,也懒得动脑子去算计的原因。 任尔东西南北风,一刀足以破之。 云飞来了京城短短时日,已是见识良多:“大寨主所言极是,京城的确是步步凶险。” “那又如何,我不是毫发无损的出来了?”谢揽今夜原本对着冯嘉幼有些丧气,经此一战,自信又回来了,得意地笑了一声,“西北也好,中原也罢,我还是一样那么无敌。” 少主当然无敌,云飞是打从心底想要夸赞他,却蓦地睁大眼睛:“少主,您流血了!” 谢揽瞥他一眼:“他们都没挨着我。” 云飞指着他的鼻子:“您真的流血了!” 谢揽微微一怔,伸手一抹鼻下,摸到了热烫的鲜血。 随后都不用他用手摸,血越流越多,止都止不住,顺着下巴尖下雨似的。 云飞多少年不曾看到少主受伤,何况流这么多血,惊慌失措地喊:“少、少主,您刚才是不是遭人暗算受了什么内伤啊?!” “内伤?”谢揽一开口满嘴的血腥,心里迷茫得很,仔细回忆,确定自己方才不曾被谁打中过。 忽地反应过来是他这两天憋的了,原本也无妨,突然经历一场血战,气血于体内运行过盛导致的! 先前是他错了,冯嘉幼并不是杀人不见血。瞧这血流的,他连腿都有些发软。 这世间武学,果真是博大精深。
第49章 也是巧的很,恰好有人可以帮忙。. “少主, 您真的没事吗?”云飞见他也不先疗伤,任由血流,“您感受不到伤到了哪里?” 谢揽摆摆手:“我没受伤。” 真是要丢死人了,而且云飞这一叫嚷, 其他人也都围上来看。 一伙人围观他流血, 全部露出惊恐的表情, 不住回头去看大都督府,活像里面有什么可怕之人似的。 谢揽还没办法解释, 不然更丢人。 …… 大都督府内。 齐封从偏院离开, 脑海里还浮现着方才谢揽剑挑十几名杀手时的身姿。 这估摸着还是他防御之下的本领,从头至尾他只想着逃走, 不曾下过真正的杀手。 “谢揽多大年纪?”齐封询问护卫,之前在长街上离得比较远, 天黑还下着雨,他看不太清楚。 “吏部写的是二十一, 瞧着差不多, 二十上下的模样。”护卫犹豫之后才道, “以他这岁数, 难以想象竟能如此老练狠辣。” 齐封陷入沉默。 “爹!”齐瞻文突然从游廊拐角窜了出来, “今日之事,您真打算就这么算了?不追究了?” 齐封冷漠道:“玄影司正常办案, 你想怎么追究?” 齐瞻文愤怒不已:“哪里是正常办案, 是那谢千户故意报复我!就因为我之前让他休妻,他恨上了我, 如今拿着鸡毛当令箭, 竟敢栽赃您, 这口气您咽的下去, 我可咽不下去,我非得……” “啪!” 齐封狠狠给他一耳光:“你妄图夺人妻女,不知悔改,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齐瞻文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不是您让我去拉拢薛绽的?” “我让你用这种方式拉拢了?”齐封气怒交加,“此番若不是你被人放血恐吓,我都不知你整天在外干了这么多好事!” 齐瞻文咬了咬牙:“什么叫我干的好事?您说说看,我干的事情,有一件是为了我自己吗?” “难道还能是我逼着你去干的?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不成器的东西!”齐封懒得看他一眼的模样,一拂袖绕过他离开,“之前念你有伤暂且饶了你,如今瞧你这中气十足的模样,自己去领家法!” 齐瞻文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随后听话去领家法。 到了刑房往那一跪,脱去上衣:“动手吧。” 家仆们面面相觑,齐瞻文不耐烦地催:“赶紧的,磨蹭什么?” 鞭子才刚举起来,刑房门被推开,齐夫人秦忆君匆匆入内:“给我放下!” 家仆们松了口气,全都退出了刑房。 一看齐瞻文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秦忆君几乎要掉泪:“你说你,没事儿惹你爹做什么?” “我哪里惹他了?”齐瞻文恼道,“从小到大我何时惹过他?他交代我的哪一件事情,我没有尽心尽力的去做?” 无论念书还是习武,他都努力做到不差别人太多。 那些交际应酬当他喜欢吗,惹上一身骚,不都是为了齐家在筹谋?还因此遭了程令纾的讨厌,他抱怨过一句? 说自己拉拢薛绽的方式不对,那他可曾教过该怎样拉拢? 齐瞻文也不敢问,问了就得被骂是废物。 齐瞻文萎靡不振的跪坐着;“我知爹是英雄人物,对我期望极高,我有些愚笨达不到他的要求,对我不满也是正常的,但您说我究竟要做到哪一步,才能得到他一点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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