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岳真道,“只不过我留高少卿喝了杯茶,故而耽搁些时间。” 他看向沈时砚:“宁王如果不嫌弃,我这就命人去准备茶水送来。” 话已至此,就算岳尚书当真隐瞒了什么,眼下也是问不出。而沈时砚自是不可能有闲心留在此处喝茶,三人离开岳府后便回了府衙,而恰好,大理寺已经把吕府的马夫和小厮送了过来。 沈时砚便带着马夫去了城东外。 刚出城门不久,马夫指着某个方向道:“昨日我家主君便是在这附近下了马车,然后往那里走了。” 顾九循着马夫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微微蹙眉:“往那边一直走,不就到了修内司吗?” 楚安恍然:“对啊,修内司便是在这个方向。” 沈时砚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问道:“吕侍郎从岳府出来时,情绪如何?” 马夫仔细回想着,如实道:“主君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沉重。” 沈时砚不再问了,他让流衡在这里看着马夫,自己则与顾九和楚安去了修内司。 虽说马夫所指的方向还有坐落着两个村庄,但结合吕绍文的身份,他昨日去的地方是修内司的可能性要大于前两者。 果不其然,沈时砚找来张监督一问,昨天吕绍文的确来过这里。 沈时砚道:“吕侍郎为何来这里?” 张监督还不知道吕绍文已经死了的消息,但见三人出现在这里,心中便涌起不好的猜想,回起话来,不由地格外小心谨慎。 张监督仔细回想昨日的事情:“吕侍郎向下官打听最近有没有一大批瓷瓶运往登州。” 顾九诧异一瞬。 登州?这地方离蓬莱岛很近啊。 “吕侍郎莫不是糊涂了,”楚安面露不解,“修内司专为宫廷烧制瓷器,没有官家旨意,怎么可能会把瓷瓶运往登州呢?” 张监督也纳闷:“当时下官也是如此说的。” 沈时砚薄唇微动:“然后呢?吕侍郎没有再问别的了?” 张监督道:“他还向下官问起了邵副使。”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吕绍文刚回京不足两日,大概还不知道邵副使被人害死的事情。 沈时砚道:“你与他说了?” “是,”张监督点头,“邵副使和吕侍郎是朋友,再说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他问了,我便将邵副使被害的事情与他都说了。” 顾九不由拢起长眉。 显而易见,吕绍文向张监督打听的事情是他来修内司的主要原因。但吕绍文一个工部侍郎,为何从蓬莱回来之后却突然打听起了瓷器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九想到了另一件事:骨瓷。 张监督既然把邵副使被害的事情告诉了吕绍文,那就势必会谈及骨瓷。而再联想到吕绍文向张监督打听的事情...... 顾九心底咯噔一下。 难道登州出现了一大批骨瓷? 不对。 如果吕绍文知道骨瓷的事情,他根本不需要特意来修内司,只要稍一提及骨瓷,便能得知邵副使的死。而且,骨瓷事关重大,吕绍文若当真识得骨瓷,进宫述职时为何没有与官家说起此事?还有工部尚书岳真,他们两人聊天时,吕绍文也没有提及? 但如果吕绍文不知道骨瓷的事情,为何那样问? “最近有没有一大批瓷瓶运往登州。” 顾九摁了摁眉心,梳理思绪。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吕绍文回京之前,发现有一批瓷瓶运至了登州。而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导致他对这批瓷瓶的来历格外上心。 还有,如果那批瓷器真是骨瓷的话,那吕绍文便极有可能是被人灭口的。 三人又去了趟吕府。 这次有了官家的口谕,他们查起案来便没了那么多顾虑。 吕府的人齐聚在庭院,沈时砚命人挨个询问了他们昨晚深夜的行踪,都没什么异常之处。 厅堂内只有沈时砚他们三人和吕绍文的亲眷。 顾九将她之前关于凶手很有可能是府内人的推测,简单地说了遍,任氏吓得面色苍白,她身边的两个儿子表情也不算平静,惊诧又恐惧。 顾九在心底琢磨着这三个人杀害吕绍文的可能性,面上却不显:“大理寺可有搜查过贵府?” 任氏点头,心有余悸道:“他们今日一来,便将府上搜个遍,但并没有搜到什么。” 高方清能想到搜府,想必也是因为意识到凶手是府中人的可能性很大。而大理寺既然没搜到吕绍文的尸体,他们眼下再搜,多半还是一样的结果。但保险起见,顾九还是让人再搜一遍。 她看向沈时砚:“王爷,咱们去趟吕侍郎的书房吧。” 任氏说吕绍文从外面回来之后,便一直呆在书房,既是如此,或许能查到些什么。 吕侍郎的书房内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木制玩意儿,但多数都已经落了灰。 任氏解释道:“这些东西他都宝贝得紧,所以平日我很少让人打扫。他不在家的时候,这书房也很少有人来。” 书案上放了一本《营造法式》,顾九随手拿起来翻了翻,书页上随处可见用朱笔圈画增写的内容,顾九看不太懂,便想把东西让沈时砚瞧瞧。然而她刚一合上书册,余光中扫到了什么,又连忙打开。 在一张讲述船的书页上,写了四个字:二月初五。 顾九隐隐觉得这个日子有些熟悉,她沉思一瞬,微微睁大眼。 二月初五。 这个时间恰好是她来汴京城的日子。
第111章 祭5 “巧合罢了。” 是巧合吗? 顾九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 但是紧接着她便想到了玉清宫。 之前柳云苓那个案子牵扯出白云观和骨瓷有关系,那玉清宫在其中应该不无辜。而如果吕绍文的死与玉清宫有关,那这次, 会不会又是冲着她来的? 楚安见顾九盯着那本书出神,不由凑了过去, 看到那四个字时微微一愣。他正要开口, 稍一抬眼,却见沈时砚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他身边。 沈时砚只轻轻扫了一眼, 视线便落到不远处的烛架上,一排排蜡烛井然有序,但边角处——却明显少了一个。 沈时砚忽然问道:“自昨晚至今,有没有人来书房打扫?” “没有,”任氏道,“眼下这种情况, 我也不敢随便让下人进来。只有白日时,大理寺的人来此搜查过。” 楚安按耐不住好奇心, 低声问道:“你察觉出什么了?” 沈时砚点头,慢慢打量着书房内的摆设布局,视线最终落到那摆在几案最显眼的木制高阁上。这精致小巧的阁楼是由数百根细木条相互交叉垒成的, 近一尺的高度,以及这不同于榫卯的结构,让人凑近时都不敢呼吸,生怕一不小心便促使它轰然倒塌。 沈时砚走过去,看了一会儿,抽出其中一根木条, 恰好露出一个四方小孔。修长的中指往里探入, 轻轻一拨, 只隐隐听见有齿轮摩擦转动的声音,顷刻间,几案背后的墙壁豁然陷了进去。 一个逼仄的甬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楚安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王爷,你如何知道这房间会有这么一个东西?” 他上下打量着那木阁楼,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看似不堪一击的小东西却是纹丝不动。 楚安道:“这是固定好的?” 沈时砚点头:“只有这一根木条可以抽出。” 楚安真是开了眼:“王爷你还懂这些啊?” “不懂,”沈时砚笑了笑,坦言道,“只是这根木条的横断面颜色比旁的要深些,应是受过汗渍侵蚀,故而猜出来的。” 沈时砚看向不远处的三人:“你们不知道这甬道的存在?” 一旁的任氏和她那两个儿子已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人望着那幽深的甬道,缓缓回过神:“父亲从未告诉过我们。” 那甬道入口狭窄,里面一片漆黑。楚安跃跃欲试,正要头前带路,沈时砚却拦住他。不等他反应过来,沈时砚已是弯腰走了进去。 顾九和楚安紧跟其后。 越往深处,甬道越宽敞,很快三人全部能够直身行走。 而与此同时,沈时砚也顿住了脚。 不远处的前方,有一只倒地的木桶,内壁血迹斑驳,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腥臭味。 顾九皱了下鼻子,愣住。 这不是人血。 霎那间,她明白过来了。 为何凶手要把杀人点选在仆役们用的茅房里?为何凶手大费周折地引人注意后,却又把尸体偷偷搬走?以及,又为何凶手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没有在茅房周围留下半点血迹? 顾九抿了抿唇。 吕绍文怕是......并没有死。 顾九把那只木桶递给楚安,让他出去问问吕府的厨娘,让她认认这是不是他们厨房的东西。 很快楚安去而复返。 “是,”他道,“那嬷嬷说,这是厨房杀禽时用来接血的木桶,本来有两个,但昨晚遭贼之后,便只剩下一个了。” 顾九看向沈时砚,眸色沉了沉:“王爷,我怀疑吕绍文是假死。” 她低声捋开了思绪:“那小厮昨天深夜看到的人可能不是凶手,而是吕绍文本人。” “吕绍文故意引起小厮的注意,然后去了他隔壁的茅房,再悄悄将事先从厨房拿来的生禽血洒在地上。仆役们用的茅房干净不到哪里去,也正因如此,吕绍文才敢用禽类的血蒙混过关。” 将厨房弄得乱七八糟,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粪臭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寻常人便不能分的清那地上的血究竟是不是人的。” “然后吕绍文倒在地上,假装身死。待小厮通过门底缝隙看到他的脸,而被吓跑时,他便立马躲起来,紧接着趁全府的人都被吸引过去的间隙,回到书房里——也就是这个甬道。” 而在逃走时,吕绍文势必会把沾有鲜血和污垢的衣服脱了,否则若是一不小心留下了痕迹,便有可能会让官府发现甬道的存在。 楚安听得又惊又愣,他迟钝一霎,不解道:“可他为什么要假死啊?” 顾九唇瓣动了动,淡淡吐字:“许是为了避祸。” 她脸色微沉:“根据今日张监督所言,我怀疑吕绍文在登州发现了一批骨瓷,而这些东西势必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又或者是旁的原因,让吕绍文对此起了疑心。但他常年在蓬莱岛督工,故而并不知道前段时间官家查封骨瓷的事情,所以他才没往这方面想,也没和官家和工部尚书岳真提及此事。” “但吕绍文既然自己前往修内司打听,想必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 “当他从张监督口中得知了骨瓷还有邵副使的事情后,这才猜到出在登州的瓷瓶是何来历。” 楚安有些不理解:“那他直接进宫面见官家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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