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砚点点头:“若不是提前知道,本王又怎么会让你船行至这附近时,才动手呢?” 高钟明目眦欲裂,丝毫没了往日那副仙风道骨的悠然模样。他声音都气得有些发抖:“你安插了眼线!” “看来你还不明白,”沈时砚目光落到他怀中的包袱上,声音淡淡,“打开看看吧,它会告诉你答案。” “你不就是想抢走它吗?”高钟明冷笑,“休想!” 沈时砚却道:“本王抢一个空盒子做什么?” 高钟明神情几变:“你什么意思?” 沈时砚只一笑:“字面意思。” 僵持一会儿,高钟明终还是按捺不住。他慌忙取出木匣子,一打开,整个人宛如被当头一棒,好半响都没缓过神来。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木匣里面,空无一物。 他被骗了。 沈时砚弯腰捡起那只匕首:“现在明白了吗?” 高钟明双目空洞,好似被鬼怪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躯壳:“为什么?” 一语尽,那把利剑瞬间捅穿了他的心口,又立马拔出。顷刻间,那源源不断的鲜血浸透了灰色道袍。 沈时砚语气薄凉。 “今日之局,送你上路。” 高钟明重重地跪倒在地,没了心跳。 山林深处,猩火晃动。 沈时砚将手中的匕首递给流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淡声吩咐:“从背后刺过来。” 流衡愣住了。 他对上沈时砚平淡的目光,意识到王爷是认真的。 流衡往后退了两步,摇头。 沈时砚皱眉:“快。” 流衡道:“王爷,我不——” 沈时砚转过身,冷声道:“这是命令。” 流衡抿紧嘴唇,也只能硬着头皮刺了过去。 沈时砚闷哼一声,脸色有些发白。 他道:“把剑给我。” 流衡照做。 沈时砚道:“记住,我们是分头行动的。你把剑给了我防身,从始至终你都没在这里出现过。” 沈时砚额头都渗出了细密冷汗,剧烈的疼痛逼得他紧皱眉头:“快走。” 待流衡一离开,沈时砚登时口吐鲜血,身体无力地倒了下去,意识慢慢消散在疼痛中,只隐隐听见有人在喊:“快来人呐!王爷受伤了!” 再次恢复意识时,沈时砚已经回到了王府,周围乱糟糟的声音涌入耳中,像数万只秋蝉一般聒噪。 正在给沈时砚包扎伤口的太医见他醒了,立马出声道:“王爷,您放心,整个太医局都在这呢,您定然不会有事的!” 沈时砚叹息。 怪不得这么吵。 沈时砚这会儿连呼吸都十分费力,却仍是强忍着剧痛,握住老太医的手腕,不让他碰自己的身体。 沈时砚声音喑哑:“去叫……顾娘子过来。” 老太医愣住了,回过神后,又急得像只热蚂蚁一样:“王爷,这可是官家让我们来的,若您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怎么交差啊!” 他又道:“而且顾娘子也不愿进来。” 沈时砚抿起薄唇:“你去与她说,她若不肯给我处理伤口,我便不治了。” 房内一众太医吓得不敢说话,老太医见沈时砚固执不听,也只能照做。 房外,顾九正和楚安焦急地等着,忽然见老太医从里面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楚安急道:“怎么这么快啊?!这就好了?王爷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就这般敷衍!” 老太医心中哀嚎连天,却也顾不得解释,只快速道:“顾娘子,王爷他现在醒了。” 顾九正要松一口气,又听老太医道:“但王爷让你进去给他处理伤口,否则他便不治了。” 楚安听得满脑门火:“沈长赢,你是三岁小孩吗!” 他紧接着又冲老太医道:“你们难道就这样由着他胡来吗?!” 老太医无奈道:“这伤患不配合,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顾九抿唇,快步进到房内。 沈时砚见她来,便慢声道:“其他人……都下去吧。” 顾九看着沈时砚胸口被鲜血浸湿的白布,双手发颤。 那是她做的紧急包扎。 沈时砚虚弱地笑了笑:“阿九,过来。” 顾九攥紧手心:“沈时砚,你想干什么?这种时候,你还要挑人给你救命吗?!” “死不了,”沈时砚目光锁着她,“你哭了?” 见他废话一堆,顾九又急又气,只能咬着牙坐到床榻边,给他处理伤口。 沈时砚不依不饶:“你是在为谁哭?” 顾九冷着脸:“闭嘴。” 沈时砚薄唇动了动,忽然道:“阿九,我杀人了。” 顾九动作一顿。 沈时砚继续道:“你觉得我有罪吗?” 顾九紧抿着唇角不说话,眼眶却越来越红,她明白过来了为何沈时砚偏要她来。 “自从西京回来之后,”沈时砚面容苍白,几无血色,“我便没有再见你去州桥给人看病。” 他轻声道:“你是在害怕吗?” 顾九手上动作不停,触目惊心的伤口再次涌入眼帘,她鼻尖一酸,泪水滚落。 记忆翻涌,她仿佛又回到了秦行知死的那晚。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被她亲手扼杀了。这双行医治病的手,竟然有一天沾满了鲜血。 顾九表面若无其事,似是从西京离开之后,便将这些抛之脑后,但实际,她心里始终过不了这个坎。 她有些……无法直视生命。 顾九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给沈时砚处理伤口。 沈时砚忍着痛,继续道:“如果你有错,那我也应该下地狱才是。” “所以阿九,放下吧。” 既不要害怕,也不要逃避。 作者有话说: 大家应该能看出来,这是最后一个副本了吧?
第113章 祭7 “所以这是一个局。” 沈时砚为了抓捕高钟明深受重伤的消息, 很快便在汴京城传开了。外戚高家在一些读书人眼中本就是搅乱朝纲的祸害,如今又得知督工蓬莱书院的工部侍郎被高钟明谋杀,纷纷口伐笔诛。 一时间, 高家成了众矢之的。 太师府内,高钟明的棺椁孤零零地放在庭院, 高太师扶棺痛哭。 高方清挥手散去院中人, 只身陪在旁边。与高太师的悲痛欲绝不同,他看着躺在棺椁中的亲二叔, 压在心口上的石头终于重重落了下来。 不管沈时砚究竟想干什么,但高钟明的死对于高家来说利大于弊。只不过在高家,怕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高太师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悲痛过后,只剩下满腔的怒火。 “你二叔绝对是被沈时砚故意陷害的!蓬莱书院于我们高家而言有多重要,你二叔再清楚不过, 他怎么可能会杀吕绍文呢?!”高太师脸色铁青,“我要去找官家讨个公道, 皇城司、大理寺,哪怕是刑部,必须重查此案!” 高方清快步走过去, 拦住高太师的去路:“祖父,现在沈时砚手里不光有二叔的玉牌,还身受重伤。您这时候去找官家,无疑是在火上浇油,且不说讨不回公道,只怕还会将这怒火引至咱们高家!” 自官家登基, 外戚和皇权的斗争便从未间断过。眼下官家没有借题发挥, 怪罪他们高府已是万幸。倘若他们再揪着高钟明这件事不放, 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高太师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丧子之痛怎能轻易忍下。 高太师咬牙切齿道:“官家不管高府,大娘娘总不会抛下我们!” 见高太师提起高太后,高方清不由拧起眉,声音隐隐蕴含怒意:“祖父,您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高家被大娘娘毁了吗?!” “混账!” 高太师抬手便是一巴掌,厉声训斥:“云深,我知道你不喜二房,所以不想为他们讨回公道,但那可是你亲二叔!你父亲的亲弟弟!你这般无情,你对得起高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你的父亲吗?!” 高方清胸口剧烈起伏,他指着高钟明的棺椁,冷漠道:“我为他们二房收拾的烂摊子还不够多吗?二叔做的那些事一旦被人捅出来,到时候别说官家不能放过我们,天下的百姓也饶不了我们!” 高太师怒道:“你二叔做的那些事,也是为了咱们高家的未来!” “祖父,您怎么还不明白呢?” 积压多年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高方清却觉得一股浓重的疲惫感席卷而来,累得他只想痛痛快快地躺在某处,一觉不醒。 “祖父,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件事情的时机如此之巧?”高方清捏了捏眉骨,逐渐冷静下来,“二叔的玉牌出现在吕府的暗道,而在吕绍文死的那晚,二叔却刚好连夜瞒着众人离府。” “吕绍文不可能是二叔杀的,”高方清道,“所以这是一个局。” 尤其是现在高钟明死了,基本上可以说是死无对证。 高太师道:“不就是沈时砚搞的鬼!” “是,”高方清声音沉了沉,“但只凭他自己,是绝不可能让二叔恰好在那个时间点离开京都。” “能让二叔如此听话的,除了玉清宫那位,这世上别无二人。” 闻言,高太师浑身一震。 这话不假。 他这个儿子对玄清仙长绝对忠诚。 高钟明离府这件事,整个高家无一人知晓。而参照以往发生的种种,高太师几乎可以断定,是玄清仙长又给高钟明派了什么任务,所以他这才瞒着众人偷偷离开。 高太后宠信玉清宫,而那位玄清仙长不仅替大娘娘治疗头疾,还为高家做了很多事情。是以,高太师对她也一直敬重有加。 但说到底,玄清只是外人。 高太师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道士,始终还是有些防备心。 如今听高方清这么一说,他慢慢反应过来。 为什么高钟明的玉牌会出现在吕府暗道?又为什么在吕绍文死的那晚,是高钟明动身离开京都的时间?此事若是有玉清宫插手,那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高太师难以置信道:“她为何要帮沈时砚?” 高方清缓缓摇头,他道:“我一直在偷偷调查玄清的身份,现在只能确定她和当年的纯妃,也就是沈时砚的母妃有关系。” 当年纯妃死后,先皇曾秘密派死士去追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而经调查,那女子便是玄清。 玄清逃到江陵府后,曾在一处道观落脚,而当时观中还有一位孕妇——便是如今礼部顾侍郎的妾室宋小娘。一夜之间,玄清不知所踪,而观中道士却发现了宋小娘的尸体。 宋小娘是被人剖腹而死,被人发现时,她身边只有一个襁褓女婴。但高方清却打听到,顾家原先请郎中看过,宋小娘腹中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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