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澄见先生眉眼舒展开了,才解释说:“这是母妃留给我的东西,我从没打开过。这几日整理旧物,想把父王母妃留给我的旧物整理一番,才发现此画,先生一直在收藏师祖梦谭先生丹青,我就将此画送给先生做生辰礼。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谢明松有些意外,毕竟这个小弟子十分聪明,只是心思不在学问上。他的老师梦谭先生已经去世。先生的丹青本就难得,这礼物确实送到了他心坎上。 他细看她一眼,却见她眉目舒展开,竟然连面相都有些变了,一时惊愕不已。 赵幼澄见先生惊愕面色不对,试探一声:“先生?” “过几日,我的师兄路过姑苏城,你现先准备笔墨,你两位师兄不在,你就代替两位师兄,见见你师伯吧。” 明松用这个理由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赵幼澄已经不记得,当年师伯是不是来过。但是她当时肯定是没见过, 乖声:“是,学生记下了。” 等她在书院外,五哥已经在等她,见她出来忙问:“先生凶你了吗?” “没有。” 傅容才说:“母亲今日特意嘱咐,早些归家。” 赵幼澄自上京后,十几年没见姑母了。跟着五哥进门的时候,见门口女婢们宽步徐徐有序,姑母规矩极严格,和她也少有亲近。 她身边本有个嬷嬷,但是来姑苏后病故了,后来身边便只留了冬青、冬葵,独居一院,平日里更是简单,同样也守着规矩,过得很平静。 等进了门,迎面出来的绿绮见她来很惊喜道:“殿下今早还问起小殿下。” 赵幼澄笑了下,问:“姑姑今天在忙什么。” 绿绮笑着说:“一中午就等着小殿下和五少爷回来。” 她进了内殿,见姑母端坐在交椅上,傅容规规矩矩行礼:“见过母亲。” 她也跟着行礼:“见过姑母。” 静义公主是父王的庶妹,驸马傅明奕任州府曹参。嫁到傅家后随驸马搬到了姑苏城。 静义公主面色偏寡,见了独子难得笑起来:“坐吧,绿绮传膳。” 赵幼澄印象里姑姑就是这样,她从前不喜欢姑苏城,也是有姑母性格太冷淡的原因。 后来回京,成婚前姑母告诫她,性情不要太刚强,万事不要太过强求。女儿家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姑母自小母妃早丧,宫中长大吃了很多苦,所以成婚后,自愿随驸马居姑苏城,过得很宁静。 可惜她那时候不懂姑母的意思,在她婚后很多年里,明白姑母的告诫之意,但是太晚了。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我又回来啦! 喜欢的点个收藏,谢谢啦
第2章 师伯 ◎有长辈自远方来◎ 犹如大梦一场,等再回头,发现自小严厉的姑母也没那么刻板了。从前觉得那些天大的事情,也变成了有趣的往事。 她才醒来一天,姑苏城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模糊又清晰。 傅容坐在她旁边,问:“今日明松先生在书院讲画,听先生讲,有客要来。” 赵幼澄看了眼姑姑,见姑姑看着儿子,目光温柔十分怜爱,并不是记忆中冷硬刻板的模样,心里一时间酸涩无比。可见是她看不清楚而已。 “我师伯要来,先生让我准备字画到时候送给师伯,两位师兄去了苏州府,我要代师兄们拜见师伯。” 静义公主微微皱眉:“这样不合规矩,阿鲤身份……” 赵幼澄笑了下,她从前端着宫中的规矩,姑母也是很赞同的,毕竟皇家的体面不容有失。 可如今的她不再是从前的赵阿鲤了,更不会不可一世的抗拒了,温言:“我本就拜在先生门下,学生奉礼拜师长,是本分。再者两位师兄不在,我不能丢了先生的面子。” 静义长公主惊讶看她一眼,连傅容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讲,但是很高兴她能这么说:“我书房里有一块松烟墨,等会儿送你。” 赵幼澄笑起来:“五哥不用送来,我收拾东西翻出来好些东西,都是父王母妃留给我的。等我用完了再向五哥讨。” 她说完静义公主母子都沉默了。 已去的文敬太子和太子妃,一直都是赵幼澄不能提起的痛。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 因为父母早逝,她被认为命中有碍,才被先皇送出宫,养在擅命理卦相的明松先生身边。 傅容看着她,心里微酸,哄她:“好,两位殿下拳拳爱女之心,必然给你留的都是好东西。” 赵幼澄已经不怎么避讳提起自己父母了。 心里轻轻叹息:“其实我对母妃已经没印象了,对父王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但父王送我的东西,我都有好好保存。从前我很怕我回不去曾经的家,可是现在又觉得姑苏城也很好。” 我当年天真狂妄,一心想回到父王母妃曾经的家,我想回到上京城,我想拥有权力,我怕他们把父王忘记了,怕弟弟软弱无能,妄想弟弟能登上大位…… 我曾经的妄想那么多,野心那么大,手段也不能说不高明,可惜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傅容动了动嘴,但什么话也没说。 三个人沉默,忽听到门外有人问:“母亲呢?哥哥呢?” 话音没落,她人就冲进来了。 姑母的小女儿傅嘉宜,性格骄纵泼辣,且十分讨厌赵幼澄。 幼年她不喜欢姑苏城,除了一心想回上京城,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傅嘉宜伙同姑苏城的众小娘子们孤立她。 幼年的她一心想回京城,想要无上尊荣,又讨厌又不屑于和这群天真烂漫的幼稚女娘子们交往。 傅嘉宜进来看到母亲和哥哥陪赵幼澄用晚膳,当即就不乐意了。 “母亲怎么都不叫我,小殿下今日居然屈尊降贵肯来我们家用膳?” 她才十四岁,一张利嘴,毫无遮拦。其后十年,她嫁到了京城,嘴巴厉害的名声也跟着传进京城,名声实在不怎么样。 静义公主呵斥:“嘉宜,先生怎么教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傅嘉宜丝毫不惧母亲,因为驸马非常宠爱她,所以她有恃无恐。 “母亲,和兄长邀请外人用晚膳,却不肯知会我一声,这是何道理。” 静义公主性格孤静,有些刻板,但教育儿女却鲜少出口咄咄。傅嘉宜知道母亲只是口头教育几句,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她早摸清母亲的性格了。 傅容将筷子拍在桌上,沉了脸问:“你闯进门咄咄逼人,质问长辈,毫无规矩,这又是什么道理?殿下为尊,母亲为长,你目中无尊长,言语刻薄,又是何道理?” 这话说得极重。 傅嘉宜盯着哥哥,见哥哥阴着脸已然动气了,几番动作,最后终于绷不住开始哭闹:“你们都不喜欢我,早知道这样,我不来就是了!”,说完就跑。 赵幼澄简直被她气笑了,起身催促绿绮说:“还不快去追,我先回去了,让姑母清静清静吧,吵她很久了。” 冬青的脸色却不好看,垂头跟着她一言不发。 赵幼澄安慰傅容:“五哥,嘉宜是个小孩子脾性,性格骄傲,你不该在这样当着大家的面训斥她,小娘子最好面子,她会伤心的。” 五哥性格刚正,实属君子。闷闷讲:“她年纪不小了,还是任性胡闹,早晚会吃苦头的。” 年少的赵幼澄,就因为傅嘉宜吃过不少苦头。 而傅嘉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也不是吃亏的主,傅嘉宜名声不好,性情跋扈,终被名声所累。 姑母本就不是受宠的公主,京城最不缺富贵显赫勋贵,后来傅嘉宜心中更不平,屡次觉得五哥没能光耀门楣,实在是不堪大用。 是是非非,谁对谁错,都成了前世的浮云。 赵幼澄出了院子,穿过夹道,冬青生气道:“表小姐好无理!怎么能这般任性!大殿下怎么能任由她这样无理。” 赵幼澄笑起来:“她命好啊,有父母兄长庇佑,万事不愁,不应该任性吗?父母爱子女,天经地义,没有总是为了外人罚自己女儿的道理。” 冬青被问住了,以为她又不开心了,再不敢多话。 等回去后,冬青就让小厨房去重新做宵夜,赵幼澄则在书房里准备书画,她擅丹青,因为母妃就擅丹青,留下的书画非常多。 师伯曾是泰和十七年进士,她的文采自然是比不上江南文盛之地出身的师伯,所以她就画一副春日景吧。 自那日后,她闭门几日,中途还出去过一趟,傅嘉宜早已经不生气了,约了一众小娘子们公主府游园,她站在阁楼上远远望了一眼。 春日景就有了活泼之气。 一群小娘子们在园子里嬉戏,她站在远处看着。 其中有小娘子看到远处阁楼上站着的赵幼澄,问傅嘉宜:“那是谁?怎么站在那里。” 傅嘉宜一眼就认出来了,嘴里却说:“不知道。” 人群中就有小娘子明知道那是小郡主,偷偷面面相觑,但是没人再多问。 赵幼澄可不知道小姑娘之间的官司,她的画简单,闭门不出两日就成型了。 等第二日,她去书院,谢明松没想到她这么积极,因为师伯已经到了。 过去的二十八年,她听过但从没见过这位师伯。 嫁到周家的第十年,她过的很艰难,后来调江南运粮船北上时,被江南转运司扣押,她当时无人可求,便写信给不曾见过的张师伯求助,不过两日河运上的船队当即被放行。 今日第一次见师伯,但想起曾经的往事,她确实有几分感激之情。 师伯张克定,谈吐潇洒风趣,完全不像官场中人,倒像是五行之外的修道之人十分的飘逸潇洒。 乍一见她,便赠她一方玉印,笑说:“小辈中只有你一个女孩子。我就把这方私印送给小殿下。” 她当然知道这方私印的分量,有些感动:“谢师伯。” 顺便献上自己的画。 张可定没想到她准备了礼物,展开一看,有点惊讶,她小小年纪,丹青造诣居然不浅,就笑眯眯道:“这画该赠与师弟,他最是爱画。” 连谢明松都说:“师弟确实爱画。” 赵幼澄则是茫然,她从没听说过先生有小师弟。 谢明松见她茫然,笑着解释:“小师弟是后来先生游历时收的,并不曾和我们一样跟着先生学习,性情也是桀骜。河东裴家的嫡支的独子……” 赵幼澄听的震惊,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她应该是知道、见过这位小师叔的。 周聿昭曾说过,没想到裴大人一身杀名,但为人倒是十分和善…… 关于裴蕴玉,单名一个岘字,自小聪慧名声显赫。十六岁一篇骈文被名儒引为名篇,但他的先生却说他年少,不宜名声过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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