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未必就是那么属意曾庆国。只是心里奢求的有些多了。 随后他开始考虑裴岘掌兵部的可能,若是陛下真的用裴岘,那么他请辞是再好不过了。 他身体不好,幼子还要教导,长子才成婚,眼下在翰林院里修书,年后要谋一个正经差事。有弟弟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内阁不太平,高关澄去后,有空出一个位置,眼馋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纷争。若是再年轻几年,或者是身体康健,他必定会有心争上一争。但眼下弟弟就要高升,他不适合争这个位置了。 他想的多了,也就开始为儿子们考虑了,尤其是裴岘的路。 “你容我想想。” 他最后松口了。 裴岘倒不是想让兄长给自己让路,他是真的被明鹤的嘱咐吓着了。 明鹤这个人邪门,但本事还是有的。 婉淳之前都能看出来兄长身体不好,怕是几个月前,兄长确实更凶险。 若是继续这么操劳,兄长的身体长久不了。兄长在他眼里如父亲一样,他实在不能看着他病到最后。 等裴岘再回去,明鹤已经又在画符了,见他回来,懒洋洋问:“裴大人听话了吗?” 裴岘坐在一边,心里想的是明日京卫营巡查西苑的差事,嘴里却问:“先生可否为我相面看看?” 明鹤头也不抬,直言:“大人不必担心,你的命数少有的富贵登极,也无甚灾祸。只管放开拳脚就是。但……” 他说到一半,回头说:“姻缘之事,不归我管,我算不出来。” 他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毫无雅气,说话有些恶劣。裴岘也不计较他刺刺的话。 “谢先生。” 裴岘也不深究他话里的真假,就好像是随口问了一声。 第二日一早就出城去了。 关于高关澄的折子,陛下让人抄送到内阁,并着重提醒让所有人读,所有人看。 让他们说说看法。 他这会儿没那么生气了,也没有愤怒了。 帝王是最会将怒气发到恰到好处的人。 因为他懂得抓住每一个发怒的机会。 赵晖的怒气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怒气就是发给众臣看的。 就比如眼下,孟廷元前脚进宫复命后,后脚他就出了内旨,召曾庆国进京,将一直空缺的刑部左侍郎位置给了他,命他主理高家的案子。 并言明待曾庆国回京,孟廷元将此案卷宗等全权交由曾庆国。将孟廷元摘除出来,让孟廷元不再沾上这些。 他对孟廷元的爱护,也是真的爱护。 陛下在养性殿下了内旨,就带着皇后去了西苑,嫔妃一个都没带。连安成公主都留在宫中了。 这次负责巡守的除了禁军,就是京卫营,那就意味着谁也进不去西苑。 马廷庸一听就知道坏事了。立即让人给高关澄送信。 而此刻周宪实坐在堂下垂着眼皮,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马廷庸便开口说:“各位大人,陛下这是要干什么?这是……” 吕大人不如年前康健了,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看了眼周宪实,也没搭腔。 马廷庸又说:“陛下这样,一再下内旨任命外臣,这不合规矩!” 吕大人却慢悠悠问:“那依你之见,陛下该怎么才合规矩?” 马廷庸见吕大人反驳,诚恳道:“吕大人这话蹊跷,我等辅佐陛下,自然是……” 吕大人摆摆手,不与他争辩,也不等他说完。 他自然也知道,陛下此举不合规矩,但陛下不是年轻不懂事的陛下了,君臣有别,陛下想掌握权力,这自然是好事。若不然臣强君弱,这帮人就能左右陛下的想法,朝纲不稳固。 只是不知道君强臣弱,是怎么一番光景…… 马廷庸见两人不吭声,也不再多费口舌。 “两位大人既然无话可说,那我也不费口舌了。” 等马廷庸走后,吕大人问周宪实:“周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周宪实摇头:“我无甚可说的。陛下纳言,下旨召臣子觐见,这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这次周家姻亲没有涉及其中,他不打算出声,陛下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高关澄这种搅浑水的做法,倒是给了陛下一个借口。 周宪实一直觉得陛下没有那么生气,因为他见过陛下生气的样子,做不出这么冷静的事情,反观眼下,陛下步步拿捏着高关澄,马廷庸难道不知道吗? 他知道的,但是他不能不管,高关澄该救还是要救。 等陛下搬到西苑那边,赵善易巡守着的额差事就空闲了。 太子驾崩后这几个月,他守卫皇城真是事事操心,等这几个月平稳过度后,他才算了放了心。 廉亲王也说了,陛下同意了开年采选。这件事廉亲王会亲自督办。 赵善易心里坏心想,陛下没儿子也是着急了。 他在家躲了几天,这才出门去找乐子了。 裴岘此刻就在西苑,赵晖召见他,这次问的是巡边的事情,他的折子向来写的清楚,从来没有含糊之词。对于这趟巡边的差事,赵晖已经都清楚了,但依旧想亲自问一问他。 今年是丰年,北上的粮食充足,赵晖心里的焦虑就少了一些。 他是个帝王,失去太子让他很难过,但已经几个月过去了,他已经捱过去了。剩下的只有意气风发,和时不我待。 赵晖问:“依你之见,草原和辽东。可会安稳?” 裴岘谨慎答:“暂且不会开战,但也安稳不了多久,建奴北上可以进草原,草原向西各部落若是联合,就避免不了结盟南下。” 赵晖点点头,这些他知道,他从前就是怕这个。 可见裴岘还是谨慎。 两人聊的多,赵晖也开始关心起他了。 最后问:“蕴玉耽搁了婚事,怎么如今都没有成家,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你大哥怕是为你操心颇多。还是要早些成家立业才好。” 赵晖此刻看裴岘,有种心心相惜之感。 裴岘向来肃着脸,虽然年纪不大,但大约是为了镇住人,他很少笑。 赵晖以为他又像之前那样硬邦邦的请罪,说几句告罪的话。 没想到裴岘起身,径自跪下道:“臣有中意的人,只是……” 赵晖听着觉得好笑,第一次见他这样,像个毛头小子一般。 他难得笑起来,好笑问:“说来朕听听,蕴玉难得这样,看上的女娘子,若是合适,朕亲自给你保媒。” “婉淳长公主,八岁拜在师兄谢明松门下,敏识冲和,韶姿婉秀。臣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恳请陛下成全。” 赵晖听着惊愕之后,死死盯着他。 左书房中静悄悄的,此刻只有他们两人。杨寿山都不在。 很久之后,赵晖才问:“她是你的师侄,是你的晚辈,你就不怕天下人唾骂吗?” 裴岘:“都是臣的罪过。” 赵晖:“婉淳呢?知道你的心思吗?” “她不知道。” 赵晖冷笑:“混帐东西!你还算没昏了头!” 裴岘就怕赵幼澄自己背上骂名。 赵晖听着头疼,但想想除了两人身份有些为人诟病的,其他的地方甚至很般配。 裴岘虽然年纪大,但裴岘不曾成婚。婉淳的身份特殊,婚配的事情他也觉得棘手。 眼看着又一年了,太后那边稳稳的只是是谈了几句,就没了下文,他也没功夫操心这些。康亲王虽然没说,但对婉淳还是很关心的。 赵晖又问:“你可知,太后娘娘为她挑选的夫婿的人选?” 裴岘:“臣不知。” 他眼下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认。他的态度很明确,只和陛下说此事,只认陛下的旨意,对太后的态度并不关心。 赵晖都气笑了,“这事朕不能答应你。” 没有立刻回绝,就是这事可以讨论。 裴岘应声后,也不痴求,。听到杨寿山进来了,他也就退出来了。 赵晖却盯着门口,一个人静了很久。 他出了西苑遇见赵善易来寻他。 赵善易这几个月过得真是水深火热,这会儿终于自由了,尽管腊月里的风冷得刺骨,他也不在乎,只管纵马狂奔,觉得十分畅快。 等到了迎风的坡上才立定,他提着马缰回头见裴岘不说话,问:“我听说府上寻了个大夫?可是老夫人不妥当吗?” 裴岘:“兄长身体不好,正在调养。” 赵善易吓了一跳,“严重吗?” 裴岘摇头:“兄长在考虑请辞了。” 赵善易皱着眉,叹气:“上次见他,确实气色不太好。大约是入冬吧,上了年纪就容易生病。” 裴岘心里有些惭愧,若不是赵幼澄执着,兄长都不会让他知道。 可见他平日里对兄长少有关心。 赵善易宽慰他说:“裴老大人请辞也好,正好可以在家里养一养身体。” 裴岘也并不肯定兄长会不会请辞。 赵善易随后就开始抱怨:“这几个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睡觉都不敢睡踏实了,你在外面怎么样?西北还太平吗?” “不是很安稳,四处都蠢蠢欲动。” 赵善易骂了句脏话,然后才说:“京中这是大戏一出连着一出,真是让人应接不暇。闹了这么久,年后怕还有得闹。” 裴岘看他一眼,提醒他:“少看热闹,年后怕麻烦更多。谁能想到好好的太子,说没就没了。” 赵善易提起这个就唏嘘:“要不说无常,我家老爷子伤怀了很久。太子重病的那几日,城里那些望风的人,真是多如硕鼠。” 裴岘看着远处天地交汇在山峦中,问:“高关澄就是那几天闹了吗?” “可不是嘛,你说他偏偏寻思,正赶上江南的案子传回来,他急了这才疯了一样,要是那时候干干净净去了,还能留个体面。闹到这会儿,想死也死不了了。你说何苦呢,贪心了不是。” 他向来不沾染这些,对那帮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也多是调侃。 裴岘却和他细细解释说:“他不是不想死,是不敢死。他难道不知道太子驾崩的当口不能闹事?他只是想求一个快刀斩乱麻,妄想陛下立断,直接定了高家的罪责,在那个当口陛下不会细究。等着往后徐徐图之,贪求往后的大赦。这样高家说不准能谋一个全身而退,若是不能全身而退,也不会伤及根本。可惜,他始终不了解陛下,陛下不是暴怒的性格,即便生气也是有理有据,所以他所求的,一样都没到手。” 赵善易听着,瞪大眼睛看了眼裴岘。 真真的八百个心眼子都远不如裴岘的多。 赵善易叹了声:“让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他话锋一转,说:“你猜,我严禁十六门的时候,那日跑的最快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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