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宜挑眉:“殿下说笑,兄长学识号,自然每日要去参加文会, 怎么能不饮酒?” 赵幼澄只当没听见她说话, 傅嘉宜被她气的不轻。 傅容在太微宫并没有久留,回去后就教育傅嘉宜:“不要整日不务正事,你该懂道理了。为何总要和阿鲤过不去?言辞咄咄之态不过是显得你自己失礼数。” 傅嘉宜连连冷笑:“哥哥喜欢赵幼澄, 喜欢她藏书多?喜欢她爱读书?喜欢她只礼数?喜欢她善解人意?真真笑死人,从前她的功课哪次不是哥哥帮忙写的?如今倒是成了好学的乖学生, 从前她那一次不曾咄咄逼人教训我?哥哥反过来教训我了?我从前就学问不好,现在也是, 起码坦坦荡荡, 不是那等虚伪做派……” 傅容听得羞恼:“你休要胡说八道, 简直口无遮拦!” 说完后心中失望至极, 最后只说:“我在你眼中,大概也是无用的兄长。既不能让你得到别人的奉承, 也不能让你出入变的气派,更不能带给你荣耀。倒是让你失望了,生出这么多怨愤。我知道你想住在宫中, 你处处和阿鲤比较, 总想压她一头。前程锦绣,你真以为就是看起来那么漂亮吗?” 阿鲤的命运,都未必能掌握在她手中。她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谨言慎行,领着皇命编撰地理志, 岂是你能比得上的…… 可说的再多, 有什么用? 他说完也不等傅嘉宜反驳, 转身就走了。 傅嘉宜看着哥哥不理会她,已经出门去,气恨:“你明明就喜欢她!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理由!我偏不如你的意!她那样不祥的人进门,才是大忌,我是为你好!” 赵幼澄对他们兄妹之间的事并不知道,也不知道傅嘉宜误会她爱慕傅容,反而一心撮合,成就宋宝珍和傅容的姻缘。 冯直在京中转了这么久,经堂兄冯唐认识了京中的粮商,他的江湖性情交友十分顺畅,冯唐为人稳重对堂弟的事情有些忌讳。 等赵幼澄再见他们,冯直直言:“殿下若是大肆购粮怕是不行。” 赵幼澄问:“为何?” 冯直也不拐弯抹角:“南北虽说粮价稍有差别,但并不高。殿下若是北地屯粮,江南的粮船不过半月就能北上,运河上的粮船来往不停,南北粮价凭殿下一个人是压不住的。殿下何必多此一举?” 赵幼澄问:“我为何不在江南屯粮?” 冯唐接话:“这不是舍近求远?通州仓开仓,到时候户部干涉,粮价不会大有波动。” 赵幼澄问:“今年是丰年,还是欠收,有定论吗?” 冯直:“没人敢保证。” 赵幼澄问:“江南那些大族手中有粮吗?” “自然是有的。” “那他们怎么不动?市面上现在粮价微微偏高。” 冯直不知她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因为刘正东,也因为高崎。” 赵幼澄提笔在纸上写好要求递给冯唐。 “冯直南下,依旧坐镇江南,你尽快提拔手里的人,我要你做好京中总管,我要你们做好豪赌的准备。” 冯唐看着纸上的要求,眉头紧皱,迟疑问:“殿下真的意思是?” 她的打算实在可怕。 冯直接过纸看了眼,猛地抬头看赵幼澄。 赵幼澄:“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和江南大族赌一场,看看京中的粮价,到底是他们说了算,还是朝廷说了算。但归根究底,肯定不是我们说了算。” 冯直起身冲她行了大礼:“冯直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这两年米价一涨再涨,始终居高不下。 赵幼澄记得建元十五年,江南水灾,又逢太子薨世。陛下大病。内阁理政,京中米价疯涨,户部无力回天,粮商赚的肥饱,可怜京中百姓。当时她住在公主府,府中有女婢偷盗粮米救济家人,就算被抓住甘愿被打死,也不愿归还粮米。 可见当时有多惨。 只是她帮周聿昭理账目,只知道那年周家在江南赚的盆满钵满。而京中周家还在救济灾民,实在是可笑。 赵幼澄只说:“你南下后只管买粮,冯唐管着账房,由他给你支钱。有时候不一定要钱,需要造势。” 冯唐还是觉得冒险:“殿下,这不妥当,若是稍有差池……” 赵幼澄:“只是买粮,至于米券,要等等再看。毕竟丰年还是灾年,谁也不敢说。” 冯直对那些江南的大族清清楚楚,他素来性情豪爽,这次被困狱中,丝毫没有惧怕。而且他朋友众多,不敢说是一呼百应,但江南富商们会卖他面子的。 周聿昭在狱中曾召见他几次,他都不曾理睬。 周聿昭那套施恩,他根本没看进眼里。他在市井礼打滚这么些年, LJ 相交都是高崎那样的忠义之辈,再不济也是市井里的豪侠。 冯唐生性谨慎,南下对忠义候的施恩更是十分避讳。 赵幼澄最后说:“这事,让我再想想,先不用着急,你们也不用慌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消息,你们只管报来。” 冯直显然很想试试,尤其殿下说的米券。 夏收后,夏粮北上没到时候米价下跌,若是到时候拿米券提粮,价格议定,到时候就不是那些大族说了算,尤其眼下他们不敢有大动作。 高崎被贬云南,临行前他去相送。 高崎那样刚硬的男儿,喝得大醉和他痛哭,和他说恨不能一展平生抱负,但能和冯兄相交,已是幸事。 士为知己者死,高崎的贬谪实在让他意难平。 赵幼澄犹豫是因为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江南太平一个冯直搅不动风云。 春雨来的早,刚入了三月北方春雨后依旧寒气逼人,雨下了两日,赵幼澄接到很多春游的帖子,她都搁置在一边。 大考之后京中气氛立刻变得很热闹,不再像之前隐隐的紧绷。 两位师兄来看她,宋岚还好,刘彰看着不是那么开怀。 赵幼澄逗他:“二师兄是怕落榜,在我面前没面子吗?” 刘彰笑她:“我在大师兄面前自惭形秽还是有的,若是在你面前惭愧,那真是好笑了。” 赵幼澄见他笑,就说;“那就好,我还有事拜托师兄。” 刘彰问:“什么事?” “帮我搜罗各地学子手中的游记和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 刘彰喝着茶怪叫:“这几日聚会那么多,几乎一日三宴,别家的小娘子们都数着挑着,挑选心仪的郎君,你倒好,整日窝在书房中,比我都刻苦。难不成你这真要超过我?” 说着,倒真有几分惭愧。 赵幼澄被他逗笑,“怎么会,我倒是想游历天下,奈何不能成行,只好看游记解馋……” 她说到一半,才觉得刘彰的话有些古怪,这才问:“那二师兄可瞧上谁家小娘子了?我帮你去说项。” 刘彰:“瞧你羞不羞,堂堂未婚公主,要给我做媒。” 宋岚制止他:“你少口无遮拦,你也知道她是长公主?” 刘彰一点都不在意赵幼澄是不是公主。 赵幼澄和他们并不在意礼数,问:“大师兄等的高中后,就能在京中成亲了吧?” 刘彰又多嘴:“那严家小娘子已经到了……” 说完又赶紧闭上嘴。 宋岚无奈看他。 赵幼澄失笑:“行吧。到时候记得要为大师兄准备大礼。” 赵诚因为下雨天不能户外活动,就领着吴顺来姐姐书房看书,见两位兄长在。 宋岚不同刘彰玩闹,很认真给赵诚行礼:“见过太平王。” 赵诚眼神亮亮的说:“阿姐的师兄,我也要唤一声兄长。要不然阿姐会揍我的。” 刘彰看到赵诚,又想起:“那日师叔带我们见了裴尚书,裴大人还问起你。” 赵幼澄不动声色问:“问我什么?” 刘彰嘿嘿笑:”我们三人师出同门,自然是问学业。” 宋岚还是说:“至今还没有上门谢裴大人的教导。师叔不好明着为我们引荐,师伯前几日也说了,改日要去裴府见见师叔。” 赵幼澄想起叶雄的兄长叶泓在户部,她至今都不确定到底是谁提拔的他。 因为还是下雨天,天也寒,也不好出门,章嬷嬷张罗了涮锅子。 等晚上赵诚和刘彰已经混的相熟了,赵诚书房里有很多藏书,宋岚听着感兴趣,赵诚极力挽留,所以两人便跟着赵诚去永嘉寺那边看他的藏书。 宋岚见识过赵幼澄的书房,所以才想看看赵诚的书房。 雨天一整日度昏暗,明明还早,但已经看不清了。 赵幼澄睡不着,就开着西窗,坐在西窗前听着廊檐下的雨声,她喜欢听雨,静谧而幽暗。 冬青点了香,让她打发回去了,她在书房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点了灯一边起笔作画。 都以为第二天能放晴,没想到第二天还是阴沉沉的,雨时而停,时而下。 因为她起得晚了,谁也没叫她。 永嘉寺那边是兄弟两倒是清静了,宋岚看到两本前朝的孤本,爱不释手。 刘彰和赵诚跟着彭懿练拳脚,倒是有几分乐不思蜀了。 午后听到门房的人进来说裴大人来了。 正好西窗开着,赵幼澄应了声:“请人进来到书房。” 院子里也没有人,裴岘打着伞,进了内院。 他路过这里是来接宋岚师兄弟的,张克定在府上,正等着见师兄弟两。 他也是听说两人在太微宫,这才顺路来接。 本不需要他亲自走一趟,不过是传一声口信,但路过这里时,他还是进来了。 因为下雨院子里也没人,赵幼澄就站在西窗前,看着他从游廊过来。 上次他同九叔一起来,从头到尾也不曾和她说话。 她又想起,那日周聿昭大婚,听裴芝玉提起,那日他在府中和九叔喝酒。 她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气愤,又有些酸楚。 她从没见过他喝酒。 她见过他不动声色杀人,见过他一句不让的怼她,见过他义正言辞教训她,也见过他慢条斯理当着她的面,打折那个刺客的手…… 唯独没见过他喝酒。 一个女人,何至于呢。 裴岘进了院子一抬头就看见她了。 他忽然想起去年春天,那个雨夜,她赤脚坐在廊下听雨,尽管是黑夜,但她生的太白,她的脸、细白的胳膊,甚至那双脚,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连同她身上的香味…… 赵幼澄静静看着她,暗色中,她站在窗前,隔着细雨看,仿佛水墨画一般。 裴岘站在外面看着她,见她还是单衣薄裳,长发也只是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他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又是赤足…… 想的多了,就会忍不住想起吴歌…… 赵幼澄先开口:“裴大人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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