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可思议在片刻后转换成了贪婪和野心,他眼冒绿光的样子让荔知想起饿极了的野狼。 他一定恨不得此刻有头有脸站在鲁从阮身边的是他, 哪怕要穿着襦裙也在所不惜。 荔知垂下眼,像没有认出他那样,跟在鲁从阮身后走上通往二楼雅间的楼梯。 一个手拿风车的垂髫小童在楼梯边抱着扶手玩耍,嘴里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童谣, 见到上楼的众人, 转头跑走了。 荔知隐约听见童谣的其中两句: “绿龟对白兔,金山藏迷雾。” “谁人猜得出, 问鼎天地间。” 荔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童身上, 直至他跑入转角不见。 “那是酒楼掌柜的小儿子, 怎么了”鲁从阮注意到她的目光。 “……他唱的歌有些新奇。” “童谣罢了, 这种故弄玄虚的歌谣各地都有。”鲁从阮不以为意。 小二领着众人入了雅间,鲁从阮在靠窗的雅座上坐下后,对荔知招手道: “来,你坐我旁边。” “少爷,这样于礼不合。”荔知不愿再承受更多的偏爱,低头婉拒道,“奴婢只是一个丫鬟,理应站着服侍少爷。” “行啦,我是那种讲究虚礼的人吗让你坐下你就坐下,这家酒楼的醉鹅是一绝,我特意三天前就让人预定了最好的鹅。一会你尝了,定然赞不绝口!” 鲁从阮极力邀请荔知坐下,站在他身后的熏风只差眼珠子喷出火来。 荔知对这个缺乏观察力和同理心的少爷感到厌烦。 “若少爷觉得一人有些孤单,不妨叫熏风姐姐坐下陪少爷。熏风姐姐是服侍少爷的第一人,若有丫鬟坐下陪同少爷用饭,那也该是熏风姐姐。”荔知再次拒绝。 鲁从阮两次三番被拒,脸上也有些不悦了。 “你既然不想吃,那就和她们一起站着吧!” 荔知也不去哄人,站到了看门的位置。 这顿饭鲁从阮吃得索然无味,他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剩下一大桌子菜便要走人。 为了一口馊馒头,朱姨娘出卖了自己的尊严和身体。而鲁从阮一个都护之子,却随意地点了满满一桌鸡鸭鱼肉,吃了几口又随意地将其弃置。 荔知心里像有火在烧。 “少爷,如此一桌美味,浪费反而不美。” 荔知大胆的言语让雅间里的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她上前一步,低头道:“圣人有言,慎乃俭德,惟怀永图。少爷不妨将其打包回府,小姐少有外出堂食,这份醉鹅也能展现兄长的美意。其他一些小菜,可以赏给府中下人,以示恩宠。” “你好大的胆子,竟出这样的馊主意!”熏风怒声道。” 鲁从阮挥了挥手,表示并不在意荔知的冒失。 “我是堂堂鸣月塔都护府的公子,堂食打包未免有失我都护府的风度——” 荔知不慌不忙,行了一礼道:“正因为殿下是鸣月塔都护的公子,所以才该以身作则,彰显我都护府的善政之风。” 鲁从阮思考了一会,挥了挥手道:“叫小二来,把这一桌拿食盒打包。回去分给府中下人,醉鹅另外再叫一只,桌上这只,就给你吃了。” “少爷——” 荔知和熏风同时出声。 鲁从阮警告地看了一眼熏风,然后对荔知说: “你要是再拒绝,这一桌我也不打包了。” 荔知闭上了嘴。 鲁从阮在酒楼里打包了一桌佳肴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鲁涵耳里。 鲁涵十分了解自己这个独子的秉性,纨绔也称不上,但确实匮乏才能,品德也不甚出众。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愿他能安分守己,守好自己打下的鲁府产业。 一个自出生起就没吃过苦,一贯大手大脚浪费的独子,今儿个是怎么转性了 鲁涵大感好奇,将人叫到了书房。 鲁从阮一直过的是独苗生活,没有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更比不上皇宫里的亲情淡薄,和鲁涵感情十分亲厚。 一进门,鲁从阮就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榻上躺下。 “见了父亲也不拜,这是谁教你的道理”鲁涵假意板起脸道。 “父亲莫要见怪,儿子今天行了万步路,实在是累得不行。”鲁从阮从榻上支起半身,向鲁涵揖手行礼后,又瘫倒了回去。 “你都去哪儿了”鲁涵从书桌前起身,走到了榻上茶几的另一边坐下。 他的心腹仆人马果子从外端了两盏茶进来,依次在茶几上放好,又默默地退下了。 鲁从阮从榻上坐起,拿起茶盏牛饮一口,呼出一口长气。 “今儿一早,我去几个庄子查了查账,下午,又赶去我们家的扎染铺子清点这批成货。晕头转向忙到申时,想起今个是赶集日,我就逛街去了,还在酒楼里吃了个饭。这一逛就到晚上,刚刚才回来。” “我听说你还打包了这次的剩饭菜” “可是儿子做事悭吝了”鲁从阮面露不安。 “你做得很好,皇上命我镇守鸣月塔,这里民风彪悍,人多眼杂,你能节俭朴素,为父心感大慰。”鲁涵说,“不过,从前我便提点你多次,怎的今日才开窍” “这事说来父亲莫要笑话,”鲁从阮笑道,“是我院中一位丫鬟劝谏的。” “哦”鲁涵抬高声音,颇感兴趣地问道,“是熏风还是怡人” 鲁涵所说的这两位丫鬟,都是常伴鲁从阮左右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都不是,是我用一册孤本,从妹妹院里换来的丫鬟。”鲁从阮面露得意,“她叫荔知,原是朝中二品中书令荔乔年的女儿,只是受废太子谋逆一案的牵连,沦为罪臣之女发配鸣月塔。” “荔知”鲁涵脸色微变,“此事不妥,你还是将荔知还去萱芷院。” “这是为何” “荔知是皇孙殿下推举进来的人,在流放路上对殿下有恩,时至今日仍和竹园有着密切的来往。”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鲁从阮不悦道。 “傻儿子,我是担心这荔知和殿下关系非同一般!你若和她走得近了,岂不是和殿下作对” 鲁从阮不乐意了,板着脸说: “皇孙要是和她关系匪浅,一开始就会留下荔知服侍自己。难道父亲眼中,皇孙是那种吃干抹净不认人的人” “这……”鲁涵被问住了。 “依我看,皇孙和荔知就没有别的关系!最多就是皇孙在流放路上受了荔知帮助,这才让她进都护府还这个情——父亲你想太多了。”鲁从阮脸色不善,起身告退,“儿子乏了,如果父亲没有别的事,儿子先行告退。” “阿阮!阿阮!” 鲁从阮拂袖而去,片刻后,马果子弓着背走了进来:“老爷,要小的拦住少爷吗” 拢共就这么一个儿子,骂也不舍得骂,打也不舍得打——还能怎么办呢 鲁涵叹了口气:“算了,随他去吧。” “是否要让唐管家将荔知调去其他地方” “若是这样做了,阿阮又要闹个没完。”鲁涵无奈道,“他说得也有些道理,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老爷是为少爷着想,想再多也不算多。”马果子宽慰道,“等少爷成家做父亲了,自然也会明白老爷的苦心。” “希望如此罢。”鲁涵叹了口气,“走,陪我去看看夫人在做什么。” …… 荔知从集市上回来后,将嘉穗和荔象升两兄妹叫来自己的耳房。 嘉穗和荔慈恩结伴而来,荔象升却不见身影。 “你哥哥呢”荔知问荔慈恩。 “哥哥去砍柴了还没回来,他见我不在,自然知道来这里找我。”荔慈恩笑着说。 荔知摸了摸小妹的头,笑着说: “天都要黑了,想必他也快回来了。那我们就等一等吧。” “般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吗”嘉穗神色不解。 “秘密。”荔知笑道,“等象升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三个人围坐在小小的木桌前,等了不一会,荔象升终于赶了回来。 少年整日早出晚归,做着挑水砍柴的工作,原本只是小麦色的皮肤晒得接近古铜,乍一看已经和本地人没多少区别了。 或许是吃得饱又有锻炼的缘故,荔知总觉得他和几个月前比起来,已经长高了一大截。 荔象升擦着头上的汗,停在耳房门口,将手里提着的木桶放到地上。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迟月亮都已经出来了——”荔慈恩发出和撒娇无异的小小抱怨。 “找地方耽搁了一些时间。”荔象升的视线移到荔知脸上,“……阿姊吃过饭没有” “正等你呢。”荔知说,“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身上湿,怕脏了阿姊的地。”荔象升说,“等干了我再进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荔知哭笑不得,亲自去把人请进耳房。 到了荔象升身边,她才看到少年脚下的木桶装着半桶清水,水里是许多两指宽的小鱼。它们应该刚被打捞起来不久,还在桶中活蹦乱跳。 “这是我从湖里网的鱼,听当地人说,炸着很好吃。”荔象升补充道,“给你们补身体的。” 荔知想到少年顶着烈日在湖中网鱼的画面,不禁握住了他的手。 原本应该像鲁从阮那样养尊处优的手,因为常做粗活而长出了厚厚的茧子,至于平日砍柴时留下的伤口,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荔知的手因为只洗了几日衣裳,所以还算看得过去。荔象升的手,则已经完全是一双下人的手了。 她压下心中感伤,笑着将荔象升拉进屋。 “我也有好东西。” 荔知从柜子里拿出油亮亮的醉鹅时,年纪小的荔慈恩直接发出了惊呼。 “这是我得的赏。我们一起吃吧,醉鹅配炸鱼,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荔知笑着说。 “那我去炸鱼——”嘉穗高兴地站了起来。 嘉穗和大厨房的关系较好,不一会就拿着炸得金黄的小鱼回来了。 荔知在几人强烈要求下吃了炸鱼的第一口。 “好香!”炸鱼入口,荔知露出惊艳的表情。 “让我试试——”荔慈恩用手拿起一条炸鱼,捻着鱼尾从半空放进嘴里,“呜……好吃!” “真的!鱼肉很细嫩,鱼皮却又焦焦脆脆的,大鱼就炸不出这种口感。”嘉穗也夹了一条咬了一口,发出一个经常下厨的人的评论。 醉鹅配炸鱼,还差点茶水解腻。 幸好荔知在萱芷院时得了二两茶叶,她去隔壁耳房要了开水,回来一人泡了盏茶。 没过多久,醉鹅和炸鱼就只剩下空盘。 小木桌上堆满骨头。 荔慈恩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嘉穗主动收拾残局。荔象升从青翠的枣树上折下一段树枝,坐在耳房门口像是有心事一般,出神地划来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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