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知走了过去,按住自己的襦裙,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荔象升看了她一眼,视线再次落到自己的双脚之间。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荔知望着天空感慨,故意用了蹩脚的比喻,“就像一个咸鸭蛋!” 荔象升抬头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觉得不像,一定是因为你有心事。”荔知笑眯眯地说。 荔象升垂下头去,沉默了许久,忽然问: “你会留在这里吗” “什么意思” “……他们都说,少爷看上了你,以后你会做姨娘。” 荔知看着他眉心的纹路,忍不住笑了。 “你就是在担心这个”她像对待小妹那样,摸了摸荔象升的头,安慰道,“放心吧,我没有嫁人的打算。” “你一辈子不嫁人”荔象升疑惑地看着她。 “不嫁人。”荔知肯定。 “长姐如母……如果你不嫁人,”荔象升斟词酌句道,“我会赡养你一辈子,不会让谁欺负你。” 荔知被他严肃的神态逗笑,笑过之后,她敛起玩笑的神态,也做出了承诺。 “长姐也会竭尽所能去保护你们。” 作者有话说: 偷偷改文,惊艳所有人
第30章 平静的日子如细水流淌, 无声无息就过去了。 在鸣月塔的生活,好像静止了一样。荔知害怕平静腐蚀了她的决心,但又知道,想要等到风浪, 必须先经历平静。 她在二月抵达鸣月塔, 至今已过去三月。 草长莺飞的五月,鸣月塔已完全褪去了寒冬中死气沉沉的样子。和人文大于自然的京都不同, 鸣月塔中处处是以自然为主。 即便是站在镇中心的主街中心, 抬起头也能看见仙乃月神山白雪皑皑的山顶, 在蔚蓝的天空和一尘不染的浮云下圣洁不可方物。 脚下的青石板路,长满了缝隙中顽强生长的绿草和小花。 街道上的屋檐曾经垂着排排冰晶, 如今却只有翠绿的藤蔓坠下。青翠欲滴的蔓上开着朵朵嫩黄色的小花。 从路边走过,能嗅到阵阵幽香。 由于日照的缘故, 这里的人通常皮肤黝黑, 多有胡人血统, 五官深邃。一开始,荔知对他们还多有防备, 后来发现,他们比京都人更加淳朴好客,一次荔知在街上迷路,一位路过的大婶硬是将她送回都护府门口才放心离去。 如果不是因为流放, 而是她和双生姊妹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那该有多好啊。 在乘风破浪的那一天之前, 她只想安稳度日。 可是偏偏,有人要将她视为眼中钉, 想尽办法也要拔出。 “你们想做什么” 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汤药的荔知看着堵在自己眼前的几人。 鲁从阮前几日贪凉, 呼朋唤友去河里洗澡着凉, 回来就喷嚏打个不停。这药自然是为他端的。 荔知得了吩咐, 从厨房里拿药出来,在厨房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前被熏风几人拦下。 自集市回来后,熏风就对她多有怨言,平时拿她当空气打理,两人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此刻熏风脸色不虞,她旁边的三人都是平日交好的奴婢,也同仇敌忾地瞪着荔知。 “这话该我来问你!你究竟给少爷灌了什么迷药,让他事事都念着你,连我们这些服侍他多年的人都不认了!”熏风怒气冲冲道。 “我不懂熏风姐姐在说什么。”荔知平静道,“从头到尾我都记着自己是个奴婢,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你要是没有做什么,少爷会这么宠信你吗!”熏风说,“从前少爷事事都是令我着手,可他现在眼里只有你,你敢说你没有给少爷灌迷魂汤” “清者自清。”荔知说,“我只是一个奴婢,我只能保证,我对少爷没有他意。” “你的意思是说,少爷喜欢你,你就管不着”熏风眯起眼,妒火在美目中燃烧。 “熏风姐姐对我成见太深,不管我说什么,都只会激怒姐姐。”荔知说,“我现在还赶着给少爷送药,姐姐要是还有话要说,不如等晚些只有我们两人时再说。” 荔知想要越过她走出包围圈,熏风伸手来拦: “话都没说完,你就想走” 荔知皱眉躲开了熏风的手。 熏风怒瞪着她:“你——” 这条路平时少有主子路过,所以熏风她们才有恃无恐。 眼看荔知并不吃她们的威吓,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般般!”嘉穗的声音在月洞门外响起。 她看见被围堵的荔知,扔下手里的洗衣盆就跑了过来。 “你们想对荔知做什么”嘉穗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张开双手挡在荔知面前。 “我想做什么关你什么事”熏风反问,“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我只是一个奴婢,可你别忘了,你和我没什么两样!”嘉穗说。 “连你也敢看不起我!” 电光石火间,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嘉穗脸上。 嘉穗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动手打人的熏风。 荔知没想到熏风竟然蛮横到动手打人,原本还打算息事宁人的她,怒火蹭地冒了起来。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荔知想也不想地护在了嘉穗面前,对熏风怒目相对。 她可以换位思考,尽力去理解熏风的种种行为,只因为对方和自己,和双生姊妹一样都是女子。她知道女子在这个世道命不由己的不易,所以总是能忍就忍,能让就让。 可是有的底线,是不能碰触的。 荔知的底线,就是她的家人。 “你耽误了少爷吃药的时间,难道就不怕少爷怪罪” “狗仗人势!你竟敢用少爷来威胁我!”熏风高高扬起刚打了嘉穗的右手。 荔知毫不惧怕地仰着头。 熏风身旁还有理智的丫鬟将她拦了下来。 “别……少爷……怪罪……”丫鬟在熏风旁边低声耳语。 熏风这才不甘不愿地放下了手,眼珠子依然恨恨地盯着荔知。 “算你走运,我先不跟你计较。”熏风说,“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离少爷远些!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勾引少爷,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冷哼一声后,熏风带着她的跟班扬长而去。 熏风走后,荔知立即扶住嘉穗的手臂,关切地看着她红肿起来的半边脸颊。 “跟我回去,我找厨房要冰块来给你冷敷。”荔知说。 “不用这么麻烦了,只是有些肿……哎哟!”嘉穗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颊,本想让荔知宽心,却不料轻轻一碰就疼得她龇牙咧嘴。 “反正我皮糙肉厚,过一会就消了。般般别担心。”嘉穗忍着痛,反过来安慰荔知,“你不是还要去给少爷送药吗快去吧,别因此被少爷怪罪了。” 荔知还想留她下来上药,可嘉穗还有衣裳要洗,她不像荔知有少爷庇佑,若是不完成每日工作,就会被管事嬷嬷给责罚。 荔知只好让她抱着洗衣盆离开了。 嘉穗脸上的那片红,却深深留在了荔知的心里。 她无法像自己受到伤害那般轻描淡写就放到脑后。 当天晚上,她在竹园陪谢兰胥打发时间,心里却想着下午的事。 谢兰胥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册孤本抄写副本,荔知在旁边磨墨,心不在焉。 “别磨了,好好的一方墨,都要被你磨坏了。”谢兰胥忽然说。 荔知一惊,停下手中磨墨的动作。 谢兰胥放下笔,对着湿润的文字吹了吹。 “熏风并不难办,你在纠结什么呢” 荔知并不意外他的消息灵通。 废太子也曾是和皇位只差一步的人,无论谢兰胥到了哪里,都有不少想要和他搭线的人。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能更快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我不明白。”荔知说,“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我不会抢她的东西” “人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谢兰胥漫不经心,“更何况,你确实得到了本属于她的东西。” “……我想要的并非是鲁从阮的偏爱。” 这句若有所指的话让谢兰胥下笔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眼看向荔知,后者却像并无深意的样子。 “况且,我担心没了熏风,也会有新的南风、春风出现。”荔知说。 “熏风针对你,是既得利益者对后来居上者的忌惮。”谢兰胥缓缓道,“只要你站在她那个位置,又无意截断新人向上的通道,那就不会出现南风和春风。” 荔知若有所思。 “只不过,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了。”谢兰胥说,“熏风并非单打独斗,她在扶风院得宠多年,不乏夫人在背后撑腰的原因。” “殿下觉得我有这个实力吗” “说不一定。” 桌上的烛火闪了闪,似谢兰胥难以捉摸的神色。 “殿下整日困居竹园,想必也是无聊。”荔知说,“殿下是否愿意和我赌上一把” “赌什么” “赌我能不能登上扶风院大丫鬟之位。” “在不委身于鲁从阮的情况下。”谢兰胥说,“可以。” “殿下为什么在意这个”荔知定定地看着他,“殿下会吃醋吗” “不会。”谢兰胥笑了起来,坦诚道,“我只会嫌脏。” 言语是很奇妙的东西。 或者说,人心是很奇妙的东西。 同一句话,有的人会为此痛彻心扉,有的人却只当麻雀叽喳。 “那现在呢”荔知伸出右手,手心轻轻贴着少年冷冰冰的脸颊,“殿下觉得脏吗” 她露着嫣然的微笑,丝毫不为他的话语所伤。 谢兰胥很少说真话,因为每次说真话,总有人为此受伤。而他们所受的伤害,最终又将以其他的方式回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模仿。 学会了以另一个人的姿态示人。 可是荔知似乎永远不会为他的真实所伤。 “……不会。”他说。 “我明白了。”荔知笑道,“如果这是殿下所愿,般般定不会让殿下失望。只是,若我赌赢了,殿下用什么奖赏我呢” “你想要什么奖赏” 荔知想了想,说:“我暂时还想不到。” “如果你在三天内成为扶风院的大丫鬟,”谢兰胥说,“我就答应你一个不会有害我的要求。” “一言为定。”荔知笑道。 她伸出攥成拳头的右手,唯有小拇指翘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谢兰胥看着她的小拇指,过了半晌,终于伸出他的手。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相互盖章,荔知望着谢兰胥歪头笑道: “这下殿下不能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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