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谢兰胥说。 他很好奇。既新奇又兴奋。同这谎言的迷藏游戏。 荔知不解地看着他调转方向,将船缓缓撑向岸边。 小船靠岸后,船身猛地一晃,平静之后,谢兰胥先起身下船,然后伸手向船上的荔知。 荔知握住他的手,小心地走上地面。 “阿鲤准备了什么惊喜” 谢兰胥不言不语。 他放开荔知,走到岸边,双手握住船身猛地用力,将小船翻了个面。 鲁从阮青白肿胀的面孔仰望着蓝天细雨,目眦欲裂的双眼泡得颜色浑浊,嘴里塞着一块吸饱了水的棉布,整个身体牢牢贴在船底,由麻绳和船只固定在一起。 荔知浑身僵硬,胃中恶寒,她忽然想起小船刚刚下水时的摇摆。 鲁从阮拼命挣扎的样子浮现在脑海之中,或许他在弥留之际,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她下水嬉戏的手指。 他暴突的眼珠,也许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但谢兰胥的目光如针在刺,她生生忍下了胃里的翻江倒海,从鲁从阮的尸体上别开了眼。 谢兰胥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 暗绿色的衣摆垂在湿润的地面,就像烂泥中长出的一株翠竹。 “有了他,我们很快就能返回京都。”他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双眸,“你不高兴吗,般般” “……鲁从阮和我们回到京都有什么关系”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谢兰胥微笑。 他轻轻触摸她的脸颊,同她先前做的那样。 “现在,你见到我,仍欢喜么”
第50章 “无论世事如何变换, 我见你仍是欢喜。” 那一日,荔知说道。 鲁从阮的尸身最后去了哪里,她不知道。 谢兰胥任其曝尸荒野,和她有说有笑地回了马场, 在她给出回答之后, 他绝口不提船下束缚的鲁从阮尸身,仿若无事发生一般, 风平浪静的生活继续流淌。 直到暴雨来临的那一刻。 “啊!” 一声惨叫, 打破了鸣月塔的平静。 都护府官衙, 二堂前。 录事参军事跌倒在地,魂飞魄散地指着面前一个开了的木箱。panpan 一旁的同僚前来搀扶, 却在见到箱内之物时双腿一软,跟着瘫坐在地。 最先开箱的录事参军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冲向门口:“……快, 快来人禀告鲁都护, 请他立即来此……” 木箱之中,一颗齐根斩断的人头, 端端正正地端坐其中。 鲁从阮双眼浑浊,眼皮耸拉,肿胀的脸上浮着黑斑,就这么注视着匆忙赶到的父亲。 鲁涵听了下属报告, 还抱有幻想, 但此时此刻,幻想完全破灭, 有如灭顶一般。他浑身颤抖, 身体猛地一晃。 “都护!” 长吏余敬容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 鲁涵用颤抖的手挥了挥, 示意自己可以站立。他重新站直了身体, 从煞白的嘴唇里问道: “是谁发现的” 录事参军事拱手上前:“回禀都护,是卑职发现的。从昨日起,各羁縻州送来的贡赋版籍陆续抵达鸣月塔。卑职今日正在整理登记,却发现其中一个装版籍的木箱中,装的是一颗人头……” “这是何州送来的版籍” “回都护……是,是翼州送来的。” 翼州一词让二堂中气氛压抑。众人面色各异。 “此事还有谁知道”鲁涵问。 “只有我们在场几人知道。” “好,你们将今日的事守口如瓶,不要走漏风声……切忌不要让夫人知道此事。待我调查清楚之后,再行定夺。” “都护,那这……”录事参军事为难地看向箱中。 鲁涵不忍再去看,别开通红的眼,沉声道: “先用冰封存起来。” 鲁涵交代完事项,转身走出二堂。 余敬容叮嘱了几句小事,然后跟上鲁涵的脚步。 鲁涵径直走回他在官衙的书房,刚一跨过门槛,就直直地栽了下去。 “大人!” 余敬容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幕,一个箭步冲上前,同鲁涵的贴身近仆马果子一起,扶住已经意识不清的鲁涵。 两人合力将鲁涵抬至书房的床上。官衙中的医学博士得到征召,也匆匆赶来。 把过脉后,医学博士脸色沉重,对候在床边心急如焚的余敬容说:“大人是因为过于激动,导致气血攻心,这才会晕倒过去。若是身强力壮之人,服两回药便会痊愈。但大人每日宵衣旰食,以致心力衰竭,身体已不比常人。” “那要怎么办”马果子担心主子身体,急吼吼地追问,“需要吃什么药才会好” “大人的身体,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小的先开两副调理身体的补药,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大人自己心情舒畅才行。” “唉,我知道了。”余敬容摆手道,“大人的身体事关鸣月塔军政稳定,大人病倒一事千万不能声张。” 医学博士离开后,余敬容让马果子严守鲁涵病倒的消息,只让信任的人进出书房。 “夫人要是问起……”马果子问。 “就说老爷在官衙办公,指挥搜索行动。” 马果子知道利害,按照余敬容说的去做了。 整个下午,余敬容都留在官衙书房里,直到夕阳西沉,鲁涵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来人……”他声音沙哑,抬手寻人。 马果子和余敬容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老爷,你终于醒了!”马果子激动不已。 “我……”鲁涵感觉头痛欲裂,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起晕倒前的一系列事,木箱中的人头再一次刺痛他的心,他话未出口,眼泪却已夺眶而出。 “大人……”余敬容见状不忍,也红了眼眶。 马果子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两人。 “这里留我和余敬容就行,果子,你下去吧……”鲁涵神色疲惫,哑声道。 “行,老爷有什么事再叫我。”马果子识趣地退出了书房。 只余余敬容和鲁涵二人后,鲁涵闭上眼: “……说罢,你怎么看是翼州的宣战么” 鲁涵昏迷的时间里,余敬容也一直在想此事。 “这……卑职也是半信半疑,不敢断定。此事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翼王被人陷害,一种可能箱中人头确实是翼王准备的。” “先说第一种可能。各州送往鸣月塔的贡赋版籍都是由他们自己的人马运输,要想将其中一箱版籍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为人头,难如登天。如果不是在箱子抵达都护府之前替换的,那就只能是箱子运抵鸣月塔后。如果是后者,我们都护府就出了内鬼。” “第二种可能,人确实是翼王杀的,并命人割下人头混在供物中呈给大人,以此激怒大人,好让大人率先开战,他再自说无辜,将起兵造反饰成自卫反击。” 鲁涵说:“翼王跋扈自恣,近年来不臣之心越发不加掩饰,第二种可能,极其像他的作风。” “大人的意思是” “我身为朝廷边疆大吏,肩负的是整个鸣月塔的安宁,不能被个人的恩怨所影响。”鲁涵说,“如果此事确是翼王所为,他必定会派探子来边境刺探,候我出兵。你命边关将士停止休养,加强戒备,若是发现翼州探子,务必要将他拿下。” “卑职领命。” “扶我起来,我要上书一封,将此事禀报皇帝。” 数日后,鸣月塔边境将士果然捉到一名翼州探子,但在他们拷问他之前,探子便服毒自尽了。 鲁涵本想等到皇帝圣谕再做定夺,没想到在得到批复之前,翼州军队先动。 鸣月塔都护府察觉的时候,翼州二十万大军已开到两州边境。 鲁涵因为身体持续恶化,无法继续主持鸣月塔军政,由副都护梁预主持大局,召军中将士紧急军议。 …… 城中的风波,已然吹到溪蓬草甸。 比起有军队护卫的城镇,马场在战争面前犹如一片孤舟,只要有浪袭来,必定没顶。 马场中人心惶惶,畏惧随时都可能开始的战争。就连李管事都不再前来马场盯梢,其他下人更是敷衍了事,一有风吹草动就想拔腿逃跑。 在众人都失去平常心的时候,荔知一如既往,仿佛丝毫不为战争的阴影所笼罩。在她的影响下,荔家两兄妹和嘉穗都显得格外淡定。 龙眼已经可以随着母亲一起在马场上驰骋,它骨骼粗壮,眼神明亮,想来长成后又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马。 荔知靠在围栏上,看着龙眼和母亲一起在场中嬉戏,嘉穗在身后追着,要给小马驹洗澡擦身。荔象升正在教荔慈恩骑马,黑火在不远处观望。 几人都已下值,只是因为接替的下人迟迟不来,所以他们还在马场里逗留。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多出一人。 谢兰胥的阴影投在她的身上。 她没有看他,举目凝望着金红余晖下的家人身影。暖洋洋的风吹拂在二人身上,鼓动他们的影子彼此融合。 不知名的花yihua香仍飘荡在青翠欲滴的草甸上,但荔知知道,这派祥和实际上已经被打破。 不久之后,铁骑就会踏破所有平静。 “荔知有一事不明,殿下可否为我解惑”她开口道。 谢兰胥的衣袖在风中簌簌飞舞。 “你说。” “殿下是在什么时候将鲁从阮的头颅和翼州供物替换的” “供物抵达都护府之后。” 荔知转头看向谢兰胥:“殿下又是怎么肯定,鲁涵会相信此事是翼王挑衅” “鲁涵和朝廷早就对翼王多有忌惮。我只需在都护府和翼州之间扔下一团火,看谁先按捺不住。” 谢兰胥微微含笑,神色间有一切尽在股掌的自信和风采。 “事实证明,心虚的人永远最先坐不住。” 从最初的两人平齐,到如今的高出一个头不止。 荔知已经需要抬头才能凝望眼前这个少年。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将他掌握,有的时候,她又觉得,那不过是恃勇轻敌的幻想。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她说,“为什么要激起这场战争” “乘风才能破浪。”他说,“没有风和浪,如何上九天” 熟悉的话语,在荔知心头刮起一阵颤栗。 她没有资格去批判谢兰胥。 她和他一样不择手段,和他一样恣心所欲。 “般般,你会帮我么”他凝目着她。 “……风浪已起,我还有什么可以帮殿下的呢” “你担负着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谢兰胥轻声道,眼中似有深情涌动,“你可愿为我涉险” 谢兰胥朝她靠近,找到她紧攥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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