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握住她的双腕,既不敢抓紧,也不敢松,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她红肿的脚腕上,眉宇间染上阴霾。 大殿上都是希利人,这样的局势并不利于他们,反而会将李砚一块扯进来。 姜馥有些急,从来没想过这么荒谬的一幕会出现在她身上,她挣动得快了些,反而让大半身体更加被扯向后方。 李砚怕伤害到她,抓她的力度根本不大,也没法把她从胖男人的手里脱离出来。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手下的软骨纤细脆弱,稍一不注意,就可能折断,他不能冒险。 他盯着她通红的脚腕,眼里的戾气一点点渗出来,手下力道渐松,有些刻意地把她悬空的身子慢慢放下来。 等把她彻底放下,就是那人的死期。 气氛剑拔弩张,一声不合时宜的喧闹从门口响起。 接着,殿门被人踹开,一人蛮横闯入,他一眼就看见了手脚被扯住的姜馥。 “给我放开她!” 罗执大吼着,举起把长剑就朝那男人掷去。 姜馥脚腕上力道登时一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被李砚抱了个满怀。 她还未来得及攀附住他,手腕咣当一声垂在桌案上,通体荧绿的玉镯从她手腕上脱落,沿着桌沿滚动,最后“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最后停在希利王脚下。 清脆的声音使大殿的最后一丝声音也安静下来。 逼压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朝姜馥身上袭来。 她的左眼皮狂跳起来,顾不得抱住李砚,把头扭过来。 希利王盯着那枚玉镯,脸上没了那丝轻佻玩味的感觉,神情阴沉下来,长指有节奏地在大腿上敲击。 片刻,他缓缓抬起头来,墨黑幽深的瞳孔里显出杀意。 他不再笑,幽冷黏腻的感觉缠绕上姜馥的身体,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父王,你摆宴怎么能不叫我?” 罗执盯着那枚玉镯子,手心渗出汗来,视线在姜馥身上一晃而过,便上前一步,抢先把那枚玉镯子攥在手心里。 “既然父王都不叫我,那我就回去了。” 他装作轻松地摇了摇身子,故作生气地转头就走。 “站住。” 希利王开口,只两个字,罗执的脚就像黏在地上,没办法再动弹。 极具威压的气息从年老的希利王身上散发出来,不容拒绝。 “把它拿过来。” 他冷下声来,连最后一点伪装也不愿了。 众多宾客被士兵粗暴地遣散,殿门紧闭,只留下他们四人。 空旷的大殿一下变得幽秘诡谲,希利王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姜馥下意识地靠在李砚怀里,两只手紧紧围住李砚的腰,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充斥她的心头,让她不安起来。 她盯着李砚的双眼,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但他只是按住她的脑袋,把她按入怀里,一点幽芒从他的眼里一闪而过。 罗执站在原地,不动弹,两三个士兵扣住他的肩膀,一人在他的腿弯处用力一踹,钻心的疼痛从那处袭来,他满头大汗,扭曲着跪在地上,偏头扫过被李砚紧抱的姜馥,手指无力地攥紧。 士兵扣住他的双手,从他手里夺过那枚玉镯,小心地呈给希利王。 “长本事了。” 希利王轻轻地叹息,他紧闭双眼,用指腹轻轻摩搓着那枚玉镯,细细感受着上面的纹路与光泽,半晌,把那枚玉镯慢慢扣进掌心里,像是要把这种感觉深深地融进自己的血液与骨髓里。 他再度睁开眼,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眼神投到姜馥身上。 像是被一条冰冷黏腻的毒蛇盯上,姜馥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在地牢里的时候,李砚也是这样看着她。 只不过他是假装的,把所有温情都藏在冷血里。 但这个人,不是。 “太仁慈总是会干坏事。” 希利王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八名士兵闻言已慢慢朝姜馥走过来。 由南到北,把她与李砚紧紧包饶,形成一个包围圈,只等他一声令下。 “那个玉镯子是我给她的,跟她没关系,要杀就杀我。” 罗执被摁在地上,脊柱被压得弯曲,他拧着脖子,犹如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青筋蔓延凸起在他的脖子上。 姜馥是他想要保护的人,他不能一味地懦弱。 他痉挛着,手指颤抖地抓住踩踏在他胸腹上的脚,眼睛血红。 “你给她的?你是从哪弄来的?” 希利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抬脚从王座上走下来,径直绕过他,逼近姜馥。 “他说,是他给你的,是真的吗?” 他再度笑起来,杀意毫不掩饰地涌现在他的眼睛里。 “是我给的。” 李砚率先踏出一步,将姜馥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将她遮了个严实。 “王上想将我们怎么样?” 他跟着笑,凛冽暴戾的气息一点点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他的脸笼罩在黑暗里,泛出幽森的光。
第62章 对峙·中 希利王步伐顿住, 视线从姜馥移到李砚身上,脸部肌肉绷得很紧。 两人在无声中对视,一片静谧中, 谁也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片刻,希利王勾起唇角, 绯色的薄唇缓缓张开, 带着沁骨的冷意, 他盯着他,吐露出一句公事公办的话来, “把你的那份诏书再给本王看看, 本王也不想冤枉好人。” 一只手掌缓缓在姜馥面前摊开,伸直, 掌上纹路清晰,许许多多的茧子错乱分布于其上, 诉说着他大半生的印迹, 怕是容不得任何人一再挑衅。 卷轴藏于她的衣衫胸口处, 除非他硬抢,否则是不能轻易拿到的。 李砚还是挡在她身前,宽大坚实的背没有半分挪动, 姜馥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知道他的背轻轻抖动了一下,缓慢地从胸膛处发出一声哂笑。 他的音调发冷, 带了点嗤意,“王上以为,这份东西是可以随随便便给人看第二遍的么?” 他抢在姜馥之前开口, 把手背到身后, 重新调整了姿势, 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倒像是把猎物放在手心细细玩弄、大发耐心的猎人。 姜馥的视线由他的背转移到他的手上。 那同样是一双布满茧子的手,但更加修长,更加能操控人心。 现在希利王已经威胁到了她的性命,李砚的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她的这枚镯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灵妃又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引起两相争斗? 一团迷雾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喉头,不上不下,她没有多想,上前一步,握住李砚的手。 她的手小,只堪堪盖住李砚半个手掌。 希利不过是个小国,再三的容忍与退让得不到理解,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她附和着李砚,跟着笑,恰到好处地露出整齐的白色牙齿,既不显得太过失态,又显得举止端庄, “王上,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诏书是由我们中原帝王历代传承,确实本不应该给外人看的,之前是我不懂规矩了,望体谅。” 她咬了咬牙,把这“外人”二字加重,也间接地提醒他她身份尊贵,他区区蛮夷小国,没有任何资本。 那伸在她身前的手掌动了动,屈起来,握成一个拳,凸起的筋脉纵横分布在手腕上,显得可怖。 被她握在手心的手掌跟着动了动,一只手从交叠的手掌中抽离,姜馥感觉到李砚紧绷起来,另一只手将她的手腕牢牢握紧,随时准备把她拉离开来。 希利王却在此时表情有了变化,视线直勾勾地盯在她的胸口处。 胸口处因刚刚的那番动作,那幅卷轴的横边很清晰地显露出来。她低下头,下意识地用手挡住,李砚身子也斜了过来,更加贴近她。 “小公主,不妨就把那东西给我一看?” 若她是继承人,镯子在她那也算说得过去。 希利王脸色缓了缓,但依旧显得有些难看,半晌,他把紧握的拳头松开,垂于身侧。 尽量表现出比较好的姿态来。 诏书上的名字被遮挡住了,他就算看,能看出什么来,他也不能依靠这个证明她撒谎了。 再说,她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这皇位不是给她还能给谁?历来能够父死子继绝不会兄终弟及。 反正,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 她并不想生灵涂炭。 她轻呼一口气,缓缓伸手,将诏书从胸口处拿了出来,希利王再度伸出手掌,摊在她面前。 “你想看北朝的诏书干什么?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国家没有权利干预别国内政。” 被摁在地上的罗执突然大吼起来,挣开士兵的束缚,一跃而起,勒住希利王的脖子,把他往后扳倒。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姜馥愣了愣,手指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卷轴的毛边戳在李砚的脊梁骨上。 察觉到身后人的变化,李砚揽过她的肩,把她拥进怀里,不一会儿,她却突然仰头,冲着他笑起来,眼里亮光闪烁。 她冲着希利王摇起手中的卷轴,眉眼微扬:“你不是想看吗,过来看吧。” 这样僵持着,并不会有什么好的解决方式。 罗执被希利王狠掼在地上,被一拳打偏过头去,血腥味从喉头直往上涌,他鼻子红肿,视线模糊不清,金色的卷毛被希利王狠厉地揪住,砸向地面,稀稀拉拉地沾染上灰败的尘土。 他把他当成他的父亲,可他从未有过一天把他当自己的儿子。 他拼命地咽了咽,眼里微不可察地闪出恨意,闻言,僵在当场。 心脏处被什么东西细微地抓挠了几下,他眼眶红了红,有些希冀地朝发出声音的姑娘看去。 姜馥充满信任地靠在李砚怀里,眼神并没有施与给他半分。 他垂下眸子,有些惨淡地笑了笑,一声不吭地别过头去,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尽管并没有人真的注意他。 希利王像扔垃圾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襟,涨红着脸蛋接过姜馥手中的卷轴。 只一秒,他眉头便紧皱起来。 姜馥知晓他的视线所及处是什么地方,出口解释道,语气显得有些轻快, “我作为我父亲唯一的女儿,自然是第一顺位。” 姜馥捏着手指,手心冒出汗来。 她敢这么大刺刺地给他,自然是有绝对把握的。 她只要让他相信这一点,就够了。 希利王果然笑起来,脸色缓和许多,眼角挤出笑纹来,他把卷轴郑重地交还于姜馥掌心里,拍了拍她的手。 “本王的妹妹生前最是爱这个镯子,这个镯子是我年轻的时候亲自给她做的出嫁礼物,她很珍惜,没想到竟把这个镯子留给了你,想必你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之前多有冒犯,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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