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云卓说要进去通报,弄得宁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堪堪站了不到片刻,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一身玄色的宽袍裹在身上,神情分外平静,几乎看不出任何被打过的痕迹。 “世子爷,您怎么起来了?您不是伤着吗?”宁晏连忙走过去,扫了他周身一眼。 燕翎反而从门槛内跨了出来,走到她跟前,语气十分温和,“无碍的,陛下只打了我十板子,而且廷仗的锦衣卫都是熟人,看着吓人,实则没什么重量,我不过是一点皮肉伤…” 宁晏担心他骗自己,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分量值得他来骗,上下打量他片刻,还是不放心问,“真的?” 燕翎这回难得笑了笑,“被抬回来是做给别人看的。” 宁晏这下是信了,“不管怎么样,药还是要上,我那个药是从一江湖郎中处购得,效果特别好,您试一试。” 燕翎想说皇帝已偷偷赏了宫廷秘药,想了想,还是没提,点头道,“好。” 午后的天,白云渐渐散开,微露出一丝薄薄的蓝天来。 清风徐徐,些许落英粘在她发髻。 燕翎有点强迫症,几次想帮她摘去,却又忍着。 宁晏没说要进去,燕翎也没有邀请。 “那这几日我吩咐厨房给您做清淡的饮食。” 燕翎又说好。 宁晏不好意思让他陪着站久了,便道,“您快些进去歇着吧,我这就回去。” 燕翎最后看了一眼她发髻上那片枯黄的叶,终究忍不住,抬手给她摘去, “别担心,我身子无碍。后院人多口杂,我暂时不过去看你。” 宁晏只觉得他的手在她额前一晃,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便收了回去。 道了一声“好”,转身顺着石径往后院去。 燕翎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没觉得不邀请她进去有什么不对,待她身影消失便转身回了书房。 宁晏还陷在刚刚那一点疑惑中,等绕去了抄手游廊后面,问如月道, “刚刚世子爷做了什么?” 如月笑得合不拢嘴,扶着她笑嘻嘻道,“世子爷瞧见您的发髻沾了枯叶,替您摘去呢。” 宁晏顿了下,旋即笑了笑没再做声。 接下来三日,宁晏亲自过问燕翎的膳食,吃什么用什么都准备极为妥帖。 好几回如月去送食盒被陈管家撞了个正着,陈管家暗自扼腕,痛惜不已。 得了机会,将云卓拧去自己的院子,拔起他耳朵喝道, “你个蠢才,谁让你将世子爷送回书房的?你直接送去后院不成?” 云卓被揪得疼得要命,连声唉哟,“疼疼…啊不是,管家,是世子爷让去书房的哎…”他自跟着燕翎,从不违背燕翎意思。 陈管家瞅着这不开窍的脑袋,叹声摇头,“你若有你哥哥十分之一的聪明,也不至于如今还是个跑腿的小厮。” 云卓有一双胞兄弟,名唤云旭,云旭就比云卓活泛多了,因办事得力,被燕翎遣去江南查收庄田账目去了。 陈管家心里想,恰恰那日他病着,没能瞅准机会,若再有这样的机会,他保管二话不说,冒着被燕翎斥责的风险,也要将人往明熙堂送。 他没想到,老天爷是站在他这一头的。 这个机会,很快送到眼前。
第11章 燕翎是武将,十板子效果如何,百官心知肚明,燕翎自然不好演戏太过,在家里堪堪待了三日,便照样上朝。 宁晏听闻他如常上朝,自然也就放心。 这一日天朗气清,宁晏打算带着兔子去后花园里遛一遛,刚用完午膳,宫里便来了一位嬷嬷,说是宣召宁晏入宫,宁晏对入宫有心理阴影,却也不得不去。 来的嬷嬷说是宸妃娘娘宣召她去,宁晏压根没听说过什么宸妃娘娘,心想这种事也没人敢耍花招,便依言上了宫车。 被嬷嬷领着到了一恢弘瑰丽的殿宇前,发现淳安公主穿着一身火红的劲衫,站在阳光下热情洋溢朝她招手, “晏晏你来啦。” 宁晏强按住掉头就走的冲动,朝她屈膝,“臣妇给公主殿下请安。” 这时身旁的嬷嬷笑着与她解释,“忘了告诉世子夫人,宸妃娘娘是公主殿下已故的亲娘,公主想见世子夫人,还望夫人莫要计较。” 宁晏能说什么,敢肆无忌惮假传口谕,可见淳安公主十分受宠。 淳安公主瞥着她,看着她那脸“你不是承诺再不为难我”的表情,心虚地摸了摸鼻梁,清了下嗓子,朝里指,“我不是寻你晦气,不瞒你说,自那日与你分开,我便潜心在园子里学扔水镖,可是我怎么都做不到一记七中,咳咳,这不,想拜你为师,请你教我。” 淳安公主这个人跋扈归跋扈,真正放下身段求人时,也很诚恳。 宁晏没有资格跟个公主叫板,更没有转身离开的底气,即便她心里十分不乐意,面上还是保持端庄得体的笑容, “承蒙殿下厚爱,臣妇岂敢造次,先前之所以能一记七中,一来是运气,二来,我少时无玩伴,一人无趣便扔石子射靶子,这么多年加起来没扔一万回,也有八千回了。”宁晏顶着淳安公主吃惊的神色,笑眯眯道,“熟能生巧。” 淳安公主:“……” 舌尖在右颌抵了抵,强行将宁晏扯进去了宫内,“我不管,我就是要拜你为师。” 宁晏被淳安公主磨了一个下午,被迫教了她几手。 淳安公主瞅着宁晏随随便便就能扔出了漂亮的水花来,佩服得五体投地,偏生她这人没耐心,宁晏要她沉下心练习,她练了一会儿没有长进便泄气了,落霞满天时,她委屈巴巴看着宁晏, “晏晏,你以后能常来宫里陪我吗?” 宁晏听着她那声千回百转我见犹怜的“晏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能”两个字到了嘴边吞了回去,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殿下,臣妇是有夫之妇,家里大小事务都要我操劳,我岂能随意入宫陪您玩,回头公公婆母定责我不孝顺,您若无聊,可宣年轻的姑娘入宫陪您。” “她们有什么好玩的,整日不是惦记着这个男人,就是那个首饰的,本公主瞧不上她们…”淳安公主嫌弃一阵,强行挽着她的胳膊送她往外走, “你就不一样了,嘿嘿,既然你不方便入宫,那我总是方便去你家里的嘛。” 宁晏身子僵如石膏。 她若将淳安公主惹回去,燕翎会不会掐死她。 她顿住脚步,温柔地望着公主, “殿下,您不怕见到世子吗?” 淳安公主闻言顿时气性上头,眼神冒出嚣张的气焰,“我怕他做什么?全天下的人都惧他燕翎,我不惧,你放心,我去燕家,就是为了给你做主的。” 宁晏一听,头更大了,“我哪里需要您做主,我好得很。” “是吗?”淳安公主阴恻恻看着她,上下扫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问,“那圆房了吗?” 宁晏唇角的笑容僵住。 淳安公主弹了弹她鼻梁,打了个响指,“这不就是了嘛,等着,我定给你出气。” 宁晏:“……” 斟酌再三,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我还是入宫陪您吧。” 总之她也没多少事,把淳安公主惹回去,家里定鸡飞狗跳。 燕翎这尊佛她也惹不起。 谁谁她都惹不起。 宁晏接下来两日便耗在宫里陪着淳安公主练习扔水镖,好歹总算进步了一些。 到了夜里回府时,她累得精疲力尽,沐浴过后倒头就睡。 这一日,燕翎从衙门出来,骤然被人拉着去了铜锣街的明宴楼。 原来那日他被御史状告徇私,受了廷仗的事被兵马司的将士晓得了,大家十分愧疚,后来得知是他们原先的老主子程王爷背后捅了一刀,心中越发鄙夷程王爷。 程王爷此举被拱出,大失威望,为了对付燕翎,竟然不顾自己将下的前程性命,幸在燕翎在朝堂上一力承担后果,才免去兵马司兄弟们牢狱之苦,大家心中感激,等风波过去后,托人将燕翎请到明宴楼,燕翎十二岁上战场,早就是边关赫赫有名的少将军,很有当年燕国公的风采,大家都很敬佩他。 燕翎此人,平日不苟言笑,在将士们面前却不摆架子,什么场合做什么事,他门儿清。 这一夜就陪着大家喝酒,几乎喝个酩酊大醉。 寒意纷至沓来,晚桂在夜色里漂浮着一丝残香。 晕黄的灯芒缠在游廊如灯带。 云卓搀着醉醺醺的燕翎回了府,如常朝书房迈去。 陈管家早就侯在杏花厅的穿堂门口,瞧见云卓一行过来,立马一脚将云卓踹开,吩咐早侯在此处的两名小厮,搀着人往明熙堂去了。 云卓还晕乎乎的,陈管家一巴掌呼在他脑门, “叫你不开窍,大晚上的,不让夫人伺候世子爷,你伺候?” 云卓也喝了两杯,眼中醉红,摸了摸发疼的脑仁,“以前也是我伺候的啊…” 陈管家不想搭理这块朽木,背着手跟着去了,悄悄拨开一片树枝,瞥见那两名小厮将燕翎搀到月洞门口,将人扔下后掉头就离开了。 燕翎有个毛病,酒力并不好,若非必要场合,他不会喝得这么凶,修长的身子撑在洞门下,形容比平日多了几分松懒。 守门的婆子得了管家吩咐,并未声张,只悄悄进去禀了宁晏。 宁晏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说什么?” 荣嬷嬷忍着笑,语气里藏了几分愉悦,悄声道,“世子爷喝醉了,人就在门口倚着呢,老奴不敢去扶,怕惹世子爷不快,还是您亲自去吧。” 燕翎不喜女人近身,这个毛病,陈管家已经交待下来了。 宁晏睡意顿失,整个人木了一瞬,旋即二话不说起身,裹了一件外衫便匆匆往外走。 深秋的夜寒意侵骨,宁晏却不觉得冷,满脑子都是燕翎怎么到这里来了,莫不是醉狠了走错了路。 绣花鞋轻巧地踩在廊庑,走路带风,隐隐约约瞧见门口靠着一人,他将头深埋在手臂下,双手撑在月洞门上,似乎感应到一些动静,迷茫地抬起眼,晕黄的灯芒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他冷隽的眉宇因醉意深重,褪去了往日的锋利,对上宁晏的眸眼时,眼睫轻轻颤动了下。 未成婚之前的整整二十年,燕翎一直住在明熙堂,人喝醉时,肢体动作会遵循本来的记忆,小厮将他往这里送,他下意识没觉得不妥。 直到看见宁晏迎过来,有一瞬的昏懵。 纤瘦柔软的身姿,如夜风里摇曳的一抹花枝,翩翩朝他行来。 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宁晏强忍住心头的不适,一面披衫上前搀住燕翎,一面吩咐荣嬷嬷, “快些去备醒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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