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哥儿神色一肃,二话不说便点了头。 他不爱读之乎者也,却因着燕翎之故,早早接触了军政,朝廷缺乏能干的武将,燕翎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少不得把儿子往武将方向培养。 燕翎把儿子打发了,又在书房转悠一圈,寻了一本《水经注》,踱步来到明熙堂,宁晏正在陪着依依看书,燕翎走过来将《水经注》扔给依依, “瞧瞧这本书喜欢吗?” 只消打发女儿,今夜他便可舒舒服服跟媳妇儿亲热了。 依依接过书册翻了几页,见里面的图状十分有趣,高兴道,“我先自个儿读,读不懂的再求教爹爹。” 如霜过来将依依手中的书册给夺走,牵着她往外走,“我的大小姐,已经亥时了,您快些去歇着,”依依就住在东厢房,平日里由如霜照料她,如月在数年前被宁晏做主嫁给了云旭,夫妇俩在国公府附近安置了一个小院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如霜不肯出嫁,宁晏只得把她留在身边。 如霜将依依带走后,宁晏坐在罗汉床上懊恼道, “公主家的茜茜长得可真水灵,梳着双丫髻,穿着粉嫩的腰裙,亲亲昵昵搂着我喊婶婶,哎,依依可从来没撒过娇……” 茜茜是淳安与戚无忌的女儿,比依依还大一岁,茜茜底下还有个弟弟,现如今四岁,颇有戚无忌当年的风范。 燕翎闲适地靠在引枕,捏着她发丝缠绕在指尖,“依依不爱撒娇是有缘故的。” “什么缘故?” 晕黄的灯芒映在他冷隽的眸子,他眸光微漾,直勾勾看着宁晏,“因为她娘也不会撒娇。” 宁晏面颊腾地一下红了,再过一段时日她便满三十,旁人在这个年纪已现了几分中年妇人的景象,她却犹如少女般保养极好,脸上的红晕娇艳艳的,似云蒸霞蔚。 宁晏嗔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我是什么年纪,还撒什么娇?” 燕翎见她要往床下躲,修长的手臂一捞,将她半个身子搂入怀中,“你以前也不爱撒娇…” 鼻尖摩挲着,眼神发烫,令宁晏心跳难耐。 宁晏躲开他道,“依依就在厢房,衡哥儿又是个闹腾的,准没多久又回来了……” 燕翎委屈,“那我怎么办?你就不管我了?” 宁晏看着耍赖的丈夫,叹了一声。 一提到房事,夫妻都有些犯愁,依依好学,自三岁往后,这明熙堂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搁了书架,上头堆了各式各样的书册,宁晏为了给孩子腾地方,将原先摆这里的大漆百宝嵌箱柜及两架翡翠云屏等给搬去了库房,满屋子瞅一眼,都是依依的物件。 至于书房,几乎被衡哥儿霸占了。 衡哥儿极爱机关阵法,平日里就爱在燕翎书房捣腾,有一回不小心闯入燕翎的暗室,发现了那把遗落许久的春风凤鸾椅,孩子以为是什么稀奇宝物,高高兴兴扛着来到明熙堂,恰恰依依也在,兄妹俩蹲下来把玩上头的机阔,最后将这把椅子给拆解了。 燕翎无比遗憾, 有了这两个糊涂鬼,夫妻每回亲热都得掐着点寻着地儿,好不刺激。 燕翎将宁晏往内寝抱。 宁晏不肯,担心依依听到, 燕翎道,“床上动静大,咱们不在床上便是…” 宁晏:“……” 窗外树影斑驳,月色正好, 燕翎扶她在窗边,“你平日里也要多撒撒娇,这样女儿才会学着点…” “不要……” “你不肯也没关系,那你也别指望依依会。” “……” 燕翎终归是用自己的方式逼着宁晏开了口。 不仅嘴里撒着娇,身子也在跟他撒娇。 宁晏觉得自己已经够娇气了,平日打了喷嚏,父子三人均要围过来,衡哥儿性情霸烈,容不得任何人怠慢她,燕翎对她够好,偶尔也能被衡哥儿挑出一些刺来。 依依亦是如此,有一回燕翎亲她被依依逮了个正着,小小的女孩儿背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架势睨着他, “爹,您把自己洗干净了吗?娘娇气,别熏着她。” 燕翎那晚愣是气得没吃饭。 想当初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如今被一双儿女压制得作声不得。 国公府的庶务她都交给了四弟妹,现如今她无所事事,若是不去通州查看百肆,大约也只能在明熙堂数一数银票。 她这辈子已算圆满。 燕翎却不觉得,他心底还有个深深的遗憾。 他们还没有喝过合卺酒。
第109章 番外9 六月中旬的一日,天气总算凉爽一些,淳安约了宁晏去明宴楼吃席,这一日恰恰学堂歇课,依依从燕翎蹲完马步回来,一身汗淋淋的,宁晏亲自照顾她沐浴,家里添了两个孩子,原先那硕大的浴室便隔开一间,一间给燕翎与衡哥儿,另一间给她与依依。 燕翎在另外一间冲澡,听得隔壁妻子鞍前马后照顾依依,心里有些吃味, “俏俏,你可极少照顾为夫沐浴,女儿的事你便不假人手。” 依依听得父亲不满,接过宁晏手中的帕子, “娘,您去歇着吧。” 燕翎现在越来越不要脸了,当着女儿的面也敢叫她小名,还跟女儿争风吃醋,宁晏气急,隔着那堵墙瞪了燕翎一眼,嘲讽道, “哟,刚当上内阁首辅,在浴桶里都能飘起来是吗?” 数日前,施源告老还乡,燕翎正式升任内阁首辅,皇帝身子大不如前,已有托孤的意思,即便如此,亦是提拔两名干臣以来制衡燕翎。 燕翎所谓沐浴,实则是别有用心,每每与他共浴,弄得满地水渍,磨蹭半日,惹得丫鬟们笑话。 原先孩子小,宁晏由着他胡闹,现在孩子渐渐懂事,宁晏便避着他了。 燕翎十分不满。 待父子离开,宁晏趁着用早膳便留下依依,“你今日不用温习功课,跟娘上街去。” 依依虎着脸不肯。 宁晏抱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一叠碎银票,笑眯眯诱惑道,“街上有很多好玩的物件,有书册,零嘴儿,茜茜姐姐会捎你去玩,呐,娘给你银票,喜欢什么便买下来好吗?” 依依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她将银票一张张数好,搁在兜里,跟着宁晏出了门。 宁晏要给依依穿衣裙,依依不肯,最后只能把新做的直裰拿出来给她穿上,宁晏可舍不得让女儿穿儿子旧衫,自她上学后,愣是给她做了几身合身的直裰,依依穿上一件天青色的小直裰,配上那张明净清致的小脸,便如一位小公子。 宁晏牵着女儿去街上,她跟淳安坐在明宴楼吃点心,茜茜带着依依逛街,午时初刻,茜茜带着婢女回来了,却不见依依身影,宁晏忙问, “依依呢。” 茜茜揉着腰笑道,“婶婶,我带着依依去买簪花,依依不喜欢,说是去隔壁书铺瞧瞧,待我买完簪花追上去,哪见她的踪影,我逛累了,只得先回来。” 宁晏等到日落也没等到依依回来,正要打道回府,却见小姑娘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囊,怀揣一堆七七八八的玩意儿,兴高采烈回到明宴楼门口。 宁晏见女儿跟打了劫似的,哭笑不得,“你这都买了些什么?” 依依以为母亲责怪她花了银子,她将兜里银票掏出来递给宁晏, “娘,我没有花您的银子,我还挣了银子回来。” 原来依依在街上将人家灯谜全部猜中,又扔了几回梭镖,不仅得了宝贝,还挣了银子。 宁晏无语凝噎, 她最大的烦恼大约是挣了这么多银子,却无人帮她花。 看来只能指望未来儿媳妇。 回到明熙堂,依依把她的宝贝抱去厢房,一样一样摆整齐,最瞩目的要属桌案上摆着的那艘木船,再扫了一眼地面,哪有什么花儿朵儿的,不是书册,便是一些雕刻的玩意儿,更有不少用卯榫搭建的木制阁楼,还有千工球,七巧板,九连环,以及不知哪儿寻来的一副古象棋,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宁晏坐了下来,看着兴致勃勃的依依,感慨万千,依依如数家珍跟宁晏介绍这些玩具,燕翎打朝堂回来,远远瞧见温婉的妻子坐在东厢房的窗口下,他好奇迈过去,隔着薄薄的纱窗瞅了一眼,顿时扶额,大有将女儿按回宁晏肚子重造的冲动。 依依根本不知父母所想,这一晚上先把那艘大帆给拆了,数日后,她寻到国公府后罩房的木工,打算让木匠伯伯们帮着她造一艘更大的帆船。 宁晏夫妇:“……” 通州建立市舶司后,朝廷便在津口开了一家造船厂,这里集结了大晋最出色的造船匠师,宁晏干脆带着女儿去到通州,让依依开开眼界。 这一去便是一月,眨眼快到宁晏生辰。 这回是三十整寿,国公府遣人来询问如何操办,宁晏摇头拒绝,燕翎刚升任内阁首辅,她便大张旗鼓办寿,过于招摇,再说皇帝身子不好,她岂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办寿,这也是她躲来通州的缘故。 国公爷收到回讯,由衷夸赞这个儿媳妇明事理,如今她备受尊崇,丈夫体贴,儿女孝顺,都是她该得的,又以探病为由入宫拜见皇帝,顺带跟皇帝发了几句牢骚, “您老人家病得可真不是时候。” 皇帝听了这话,气得坐起半个身子,凶巴巴瞪着他,“你以为朕愿意病?要不你替朕躺着试试?” 国公爷叹气,“若臣能替您,那臣愿意现在躺去棺材里,换您长长久久活着。” 皇帝气顺了,重新躺回去,“你这又是遇到什么事,来朕这里抱怨?” 国公爷露出苦色,“还不是我那儿媳妇,初嫁当夜丈夫不圆房,持家这么多年,也没正儿八经办过寿宴,今年是她整寿,臣原先要给她热热闹闹,她倒是好,早早躲去了通州,说是您身子不好,叫她和翎儿挂心,没心思过寿。” 皇帝听了心中千回百转,眼眶稍稍湿润,“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些,太后临终嘱咐我照料他们夫妻俩,我如今也快不成了,往后都托付给你。” 国公爷闻言乍然一种钝痛袭上心头,眼神黯淡地垂了下去,沉默半晌,方才哎了一声。 二人是当年潜邸时一路风风火火杀过来的兄弟,一个行将就木,一个垂垂老矣。 换做旁家,怕有功高震主之嫌,但国公爷一直很巧妙地维持着平衡,朝中有难时,燕家挺身而出,待功成后,一不揽功,二不招摇,论为臣智慧,国公爷首屈一指。 国公爷离开后没多久,燕翎过来探望舅舅,亲自给他老人家侍奉汤药,比儿子还尽心,最后又跟他告罪, “舅舅,我要跟您告几日假,晏儿三日后生辰,我想去通州陪陪她。” 国公爷已兜了底,皇帝自然不会怪他,嗤笑了两句,“你这首辅没当两日,便要告假数日,也不怕百官弹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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