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往事,裴樾眼底的笑不自禁溢出来,重新坐回御案,摇头道,“她那时小,读书的劲儿足,我自然看顾一些,如今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没规没矩,我倒是愿意她入宫,就怕表叔与嬢嬢不答应。” 郑源听得“入宫”二字,神色微微有些意动,他忽然往桌案上的画轴比了比,“陛下,您可挑好了?后日请哪几位入宫给您相看?若您不定下来,怕是明日崔大人又该来唠叨了。” 裴樾看着那一叠画轴,神色越发恍惚,木然片刻,低喃道,“先收起来吧……” 郑源猜的他心思,一面替他将画轴给归拢抱起,一面漫不经心低吟道, “陛下见了最好的姑娘,自然瞧不上这里头的。” 裴樾见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嗔道,“你嘀咕什么呢?” 郑源佯装失言,将身量压得更低了些,“哎哟,瞧奴婢这嘴,怕是陛下又要怪奴婢乱说,奴婢是想着,先帝临终前曾给陛下定了一门婚事,只是年岁已久,怕是无人记起,如今那正主已过及笄之年,陛下后宫虚位以待,不若干脆成就好事?” 裴樾吃了一惊,“父皇给我定过一门婚?怎么不曾听母亲提过?” 郑源朝依依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就是那位呢……当年太后娘娘就是念着依依姑娘与您年龄不相符,怕耽搁您,才断了这个念头。” 裴樾眼底掠起一抹讶然,万分不可置信,怔愣须臾,他回过神来,斥道,“不可胡说,依依还小,以后休得再提这桩事。”
第113章 番外13 依依回朝并未惊动其他人,只悄悄给长辈请了安,便被宁晏拘在明熙堂。 依依在娘亲面前,收敛了锋芒,很乖巧地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任由宁晏搂着她, “娘,女儿想去司礼监当值,您帮女儿说服爹爹。” 宁晏只觉愁上心头,依依自小与众不同,她不该被拘束在后宅,无疑司礼监是她施展拳脚之地,只是,天子近臣,朝夕相处,会是何等情形宁晏难以预料,若是裴樾永远把依依当妹妹当是无妨,就怕回头生出旁的心思,宁晏绝不可能答应让女儿给他做妃子。 现在依依太小,不通情爱,她怕说得太明白,反而惹得少女遐想,便委婉道, “伴君如伴虎,你自小聪慧,可千万别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地。” 依依一头茂密的乌发垂下,清凌凌的眼扬起来,若琥珀般干净,“娘,你放心,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束缚得了女儿,包括陛下。” 宁晏垂眸看着依依,她的眼十分澄净,又带着几分凛冽的锋芒,配上这张稍稍肖似自己的脸,竟是有几分近乎妖治般的瑰艳,宁晏这一瞬心神仿佛被她蛊惑住,这样惊艳的女孩儿,裴樾真的做得到无动于衷吗? 珠帘晃动,燕翎掀帘而入,他恰在在外间净手时已听得母女二人对话,此刻迈进来往罗汉床对面的圈椅一坐,语气沉冷道, “爹爹不许你去。” 依依闻声翻身坐了起来,抬手握住头发一个利落地旋转,那满头乌发眨眼间就被她盘上,她身姿凛凛坐得笔直,看着燕翎道, “爹爹,不若咱们俩交手,胜者为王。” 燕翎喉咙一堵,继而冷笑盯着她,“你是我教出来的,还能翻出我手掌心不成?” 不过十五岁的小丫头,想赢他还为时尚早。 “是吗?”依依掀了掀唇角,先一步迈出屋子。 宁晏见父女俩打擂台,抿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苍穹如墨,树静风止,宁晏推开纱窗,倚在炕床上观战,庭院里,父女二人一高一瘦,负手而立,神态举止如出一辙。 燕翎双臂如铁,有气吞山河之势,而依依呢,身法太快了,那双手犹如利刃,清绝诡异,整个人如一道闪电缠在燕翎周身。 宁晏是外行瞧不太明白,只见一刻钟后,燕翎绷着张黑脸大步进了东次间,也没看宁晏,只擒起桌案一杯冷茶往嘴里一灌,顿了片刻,猝口低斥了一句,“小丫头片子,太狡猾了!” 宁晏先是怔愣着,听了这话,便知他输了,笑得前俯后仰, “输就输了,输给女儿有什么丢脸的。” 依依随后跟了进来,立在门口往亲爹脸上觑了一眼,悄悄朝宁晏挑了挑眉,笑嘻嘻凑到母亲身边,腻歪在她怀里,得意洋洋道,“娘,以后女儿的事,爹爹无权过问了。” 燕翎:“…………” 翌日朝毕,裴樾去侧殿歇息时,燕翎跟了进去,开门见山道, “陛下,想必依依已恳求您收她入司礼监,臣的意思是,希望您想法子拒绝她。” 裴樾立在殿中,朝阳斜照入窗牖,映出他清落的身姿,他神情逆着光,几乎瞧不清,迟疑片刻,他笑容自唇角浅浅溢出来,颔首道,“好。” 待燕翎告退走至门口,裴樾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对了表叔,若是不让依依留在朝堂,表叔打算怎么安置她?以她的性子怕是不会安分地留在府上嫁人。” 燕翎听到“嫁人”二字,眉间猛地跳了几下,他从未想过让依依嫁人,燕翎按着额角思忖道,“我打算让她去通州专职海贸。” 裴樾沉默了一会,“倒是个好去处,很适合她。” 随后就没再说话了。 除了朔望大朝,裴樾平日便在文华殿视朝,视朝结束,他回到奉天殿,却见一道身影坐在御书房东窗下的案后,手里拿着一支狼毫在宣纸上龙飞凤舞,阳光从窗棂透了进来,映得她面庞格外明净,眉目也沾了朝晖, 裴樾慢慢踱步过来,绕在她身后,“在画什么呢?” 低头一瞧,一张坤舆图跃然纸上,此图不仅勾勒出大晋疆域,更是囊括了整个东洋和西洋,明明是寥寥数笔,却有一种无边的浩瀚扑面而来。 裴樾眉目微微一凝,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吭声。 依依察觉到裴樾凝重的神色,暗暗抿了抿嘴,当她不知爹爹打着什么主意?想从裴樾这里下手,将她逼走,门都没有。 不仅如此,她在御书房鞍前马后替裴樾整理奏折,将折子分门别类理好,又区分出轻重缓急,她对朝务有着天然的敏锐,又或许是那三年相濡以沫,她比旁人更要窥得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裴樾在意什么,喜欢什么。 裴樾看着手脚麻利,从容又轻快的依依,生出一抹颓然。 “依依,你歇一会儿。” “我不累。”少女迎着夏日蓬勃的朝气,朝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淡到像昙花一闪而逝,想要捕捉却是来不及。 裴樾满心无奈,“依依,你做这些都是徒劳无功,我不会答应的。” 依依也没有露出失望,手扶着角落的高几一跳,坐在上头,一身湛色曳撒被风掠起,像是踏浪的少女,就这么明媚地望着他。 裴樾摇着头干脆不管她,继续批阅奏折。 午时正,陈庆带着人进来给裴樾布膳,自然也给依依备了一份,正当依依跳下来要去接食盒时,上方传来裴樾一声冷喝,“这里是御书房,不是衙署的膳堂,谁让你们给她备膳?” 陈庆打了个哆嗦,连忙跪下来请罪,将食盒递给小内使拿出去,朝依依投去“自求多福”的眼神。 依依也不恼,继续往高几上坐着,眼神乌溜溜看着裴樾用膳,看了片刻,她也饿了,便往一旁罗汉床抹了抹,爬了过去,歪在罗汉床上,捡着小案上的点心吃,吃的同时还不忘往裴樾瞥。 别看裴樾神色镇定,余光却落在她身上。 怎么这么淘气呢。 他暗吸一口气,抬眸神色清明盯着她,“你别杵在这里,回府去,我给你家里递了讯,告诉嬢嬢,你要回去用膳,她此刻定在等你,你自个儿饿着事小,可别饿了你娘亲。” 这是拿宁晏威胁她。 没用的。 依依歪着脑袋摸出一块糕点塞嘴里,眼神直勾勾盯着裴樾的碗。 “没关系,我又不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一饿不打紧,”连着抹了三块点心,第四下没摸着,低眉一瞧,盘子已空,只剩一点碎屑,依依不慌不慌将盘子拾起来,将碎屑扫入掌心,端详道, “依依一不习武,二无所事事,没得浪费了粮食,不吃也罢。” “不像陛下,日理万机,坐拥四海,自然该吃最好的……” “咦,竟有这么大的水龙虾,不愧是陛下,这些都是依依平日里想吃却吃不着的,依依看一眼便知足了……” 裴樾手中的银筷不知不觉滑落,深深地闭上眼,半晌,挫败看着她, “过来吧……” 片刻后,依依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裴樾的分量都给吃完,裴樾看着鲜妍明丽的少女,那种无力感越盛,甚至还很体贴地递湿巾过去给她擦嘴。 依依餍足地接过手帕,抬眸去瞧裴樾,裴樾移开目光,一张俊脸冷冷清清的,就是不搭理她。 依依笑嘻嘻地擦嘴,“陛下,您不年轻了,该要好好纳几个妃子,没事便去后宫享享福……” 裴樾没好气地劈过去一道眼神,“然后将朝政都撂给你,你好赖在御书房不走?” 依依当仁不让道,“身为臣子为君分忧,乃是分内职责,否则您养了这群文武百官作甚?” “再说,您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娶个皇后,生下嫡子,让江山后继有人。” 裴樾眼皮轻轻耷拉着,慢慢溢出一丝冷笑,“小丫头片子,想管朕的事。” 依依明眸轻眨,摊摊手道,“我闲哪,不若陛下派个差事给我,我去司礼监当值,自然就烦不着您。” “没门。” * 依依行的是温水煮青蛙这一招,无论裴樾脸色好歹,她端茶倒水,将折子文书整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挑出一些毛病来,整整三日,时而暗搓搓露几手,时而卖乖装可怜,裴樾被她逼疯了,最后下了一道手书给郑源,让郑源领着依依去司礼监,又乏力地交待陈庆, “你去一趟内阁,告诉燕阁老,就说朕没法子了,让他自个儿想法子把人领走。” 陈庆憋着笑离开。 裴樾被依依折腾三日,才想起选后一事,崔玉那头急如热锅蚂蚁,裴樾想了想,便派人回了崔玉一句,说是明日去梁湖园囿见一见那些贵女。 依依以随堂太监的身份进入司礼监,司礼监有掌印一人,秉笔三到五人,再有数名随堂太监,随堂太监可独当一面,裴樾给依依安派的差事是造船,依依开始着手整理大晋所有造船厂的文书资料,并打算与工部对接。 裴樾要去梁园选妃的事本与依依无关,偏生郑源暗中使了个绊子,说是原定伴驾的陈庆病下了,让依依把手头事压一压,跟裴樾去一趟梁园。 依依答应了。 依依去得晚,直到裴樾在梁园下了宫车,才发现她侍候在侧,他也没多问,带着依依与侍卫进了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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