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园地处正阳门大街之西,毗邻三山街,是闹中取静之所在,此处园囿苍翠,湖水连天,景色十分优美,天气燥热,姑娘们都来得早,散在各处话闲,亦有活泼的在湖中泛舟。 裴樾带着依依坐在一处树木掩映的三山亭里,此处幽静,视野极好,几乎可将园中各处情形尽收眼底,姑娘们是怎般容貌气质,又是何等性情,一观便知。 裴樾一身月白的长衫,修身利落倚在竹椅,他生得格外俊雅,有一种能与旁人生生割离开的清越气质。 礼部侍郎立在裴樾身侧,指着园中姑娘一一与他介绍,裴樾听得认真,能通过内阁层层挑选的姑娘,家世品性都不会错,今日选秀,无非就是拼个眼缘。 依依则靠在一旁的树下嗑瓜子。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偏生在裴樾往林中散步时,一阵风来,树梢一硕大的鸟窝被枝干一震,随之飘飘下坠,依依离得裴樾极近,下意识揽住他胳膊携他往旁边掠去。 鸟窝被风吹得四分五散,稀稀疏疏的枯毛漫天散下来。 裴樾身份何等尊贵,岂能让他沾染这些污秽。 掠近一颗巨木,依依将裴樾往树干后一推,而裴樾呢,习惯了护着她,自然舍不得依依染尘埃,本能地伸臂将她往身侧一拉,哪知底下是一被树叶遮掩的枯洞,他一脚踩空,依依被他猝不及防一带,二人不约而同往地上跌去。 千钧之际,依依搂住他腰身一个天旋地转,裴樾朝她扑下来,撞地那一瞬,一片温热重重砸在她唇瓣,绵绵的热意带着一些濡湿贴着唇齿传递过来,依依愣了一下。 裴樾也僵住了。 无边落叶萧萧而下,周遭安静如斯,那些内侍与侍卫一个个默不作声跪倒在地,将脸垂得极低。 独属于少女的馨香窜入鼻尖,视线短暂的交错后,裴樾连忙起身将依依扶起,俊脸有那么一丝晦涩, “你没事吧?” 依依习武之人,利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摇头失笑,“无碍,陛下有没有伤着?” 裴樾也摇摇头。 二人互看了对方一眼,身上均沾了不少湿漉的枯叶,稍显狼狈。 片刻后,二人上了宫车,内侍给裴樾递来沾水了的帕子,裴樾看了一眼坐在塌下的依依,她面颊清致如玉,眸子里依然是那抹与众不同的冷静与自持,唯有鬓角略有些凌乱,他将帕子递过去, “你擦擦脸。” “臣无碍,陛下用吧。”依依笑着推拒。 裴樾却握着帕子没有动,唇瓣那抹异样仿佛黏住,久久挥之不去。 依依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沉凝,只当裴樾不高兴,她挠了挠耳郭,暗生苦恼。 她在西洋待久了,那里的男男女女,第一回 见面都能脸贴脸笑着打招呼。 平心而论,她是不在意的。 但裴樾是天子,她恰才之举,严格而论,算冒犯天威。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显得她猖狂,刻意提一句,又略生尴尬。 依依顿感棘手, 午时闷躁,风轻轻掠动纱帘,依依抬起眼睑, 四目相对,凝滞片刻,二人异口同声, “对不起……” “对不起…………”
第114章 番外14 裴樾听得依依说那三个字,心情很是难以言喻。 他冒犯了她,她竟然跟他说对不起,一副急于撇清干系的样子。 裴樾一言不发回了宫,依依送他到奉天殿,脚底生风回了司礼监,一头扎入公务中,很快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裴樾出了变故,提前回来,礼部尚书崔玉收到消息,立即往皇宫里奔,半路却被匆匆赶回的侍郎给拦住, “出事了……” “出什么事?” 那侍郎磕磕绊绊将今日梁园一事道出,崔玉险些跌倒在地。 原来裴樾与依依的事不小心被坐在湖边赏景的女眷瞧见,慢慢的,便传出裴樾之所以久久不婚是与身旁的小太监厮混到了一处,崔玉是过来人,也觉得天子过于清心寡欲,今日闻此“噩耗”,越发信了大半,恨不得立即递上辞呈,告老还乡。 裴樾有龙阳之好,不仅有损皇帝威严,也会让各世家望而却步,毕竟谁也不乐意让自家女儿守活寡,崔玉只觉天塌了,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裴樾并不知因为那一吻,让他清贵的形象塌了一大半,他这一夜没睡好。御膳房循例给他备了些补身子的汤,裴樾喝得浑身燥热。 睡梦里时而梦到依依背着剑囊在竹林中舞剑,衣袂蹁跹,风华绝代,时而梦到自己拽住她将她压在身下亲,依依竟还笑吟吟揽住他,半是英气半是戏谑地唤了他一声“樾哥哥”,裴樾被那一声樾哥哥唤得方寸大失,气血翻涌,修长的手指情不自禁伸向她腰间…… 就在快抵到她腿根时,裴樾猛地从床榻坐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四目一扫,明黄的围帐,微醺的烛光……这是熟悉的寝殿,不是林间,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上,并未沾染湿漉漉的竹叶…… 他大口喘着气,心头的惊恐被浇灭,他慌忙摸了一把额,满手是水淋淋的汗珠,唇上濡湿的触感太过真实,真实到舌尖到此刻还有微微的颤感。 裴樾深深闭上眼,他竟然对依依生出这等旖念,简直无耻之至。 不,一定是他孤身太久,否则他怎么可能惦记自小看顾长大的妹妹。 裴樾逼着自己拂去这些杂念,起身下榻,无意一瞟,看到身下的衣摆,裴樾那种羞耻与愧疚越发袭涌而来,他愣是内侍都未唤,径直去了浴间。 裴樾匆匆淋了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重新补了个觉,这一觉竟是睡得踏实,清晨早起时,内侍伺候他整冠穿戴,他往铜镜前一站,看着镜子里衣冠楚楚,甚至称得上姿容清贵的自己,暗骂了一句衣冠禽兽,这才大步往文华殿去。 为了刻意避开依依,裴樾这一日就待在文华殿,文华殿毗邻内阁,司礼监批阅过的折子返回内阁,内阁大员若觉得不服气,便拿来裴樾跟前分说,这一日倒也过得充实,到了日暮,晚霞脉脉,裴樾才离开文华殿,踩着余晖往奉天殿走。 哪知走了一半,瞧见陈庆满头大汗小跑过来, “陛下,依依姑娘不舒服。” 裴樾心口一紧,“怎么不舒服?请太医了没有?” 陈庆悄悄垫脚耳语几句,裴樾脸色一僵,连忙来到奉天殿的西配殿,进去时,依依被一名宫女搀着坐在软塌上,她捂着小腹,不好意思望着裴樾, “对不起,我昨晚习武后贪凉,喝了一壶冰镇酒,今日晨起略有腹痛,怕吓着娘亲不敢声张,就来了皇宫,怎知午后……就这样了……” 她午后腹痛不止,去了恭房才知来了月事,她身子骨结实,平日来月事极少腹痛,偏生这回喝了冰镇酒,导致生了病。 她白皙的小脸略有些虚弱,可怜巴巴望着裴樾,“兄长不会将我赶回去吧,我怕爹娘骂我。” 裴樾心堪堪软了半个,哪里舍得赶她走,怕是搁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扭头问陈庆, “太医呢?” 陈庆忙回,“太医已看过了,正在煎药,奴婢已遣人煮了一碗姜糖参水……” 话落,已有小内使提着食盒过来,陈庆接过连忙搁在案上,捧出一碗红糖姜参汤,裴樾觉得他们碍眼,全部轰出去,亲自给她搅拌参水,待凉了些便一勺一勺喂她喝,依依被薄衾盖着,侧身靠在引枕,身子软软的乏力,与往日那无法无天的模样大相径庭,兴许是病得糊涂,神情略有些恍惚,只张着嘴任由他喂了。 待一碗汤见了底,依依昏睡过去,而裴樾看着那空空的碗,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依依少时在内书堂读书,有一回生了病她咬牙不肯回府,内侍禀报裴樾,裴樾毫不犹豫丢下公务,去到内书堂,哄着她喝药,亲自照料她。 原来有些东西已经刻在骨子里,不是想,就能割舍掉。 裴樾挫败地看着她,最后无奈地笑了。 依依喝了参汤水,额头便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裴樾索性拿着干净的帕子轻轻替她擦拭,依依平日是极有警觉的,那绣帕轻轻地挠过额尖,她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他,却又迷迷糊糊知晓是裴樾,放松了戒备,并未推开。 依依出了汗,身上越发冷,本能地寻找热源,摸到那宽大的手掌,便不由自主地拉着往脸下一枕。 裴樾整个手臂又烫又木。 “依依……”他艰难地唤她,依依没反应,汗珠儿顺着额尖滴在他掌心,又贴着纹理往她唇角方向滑,小姑娘不知是否焦渴,竟是伸出小舌往他掌心一舔。 裴樾眉心一压,倒吸了一口凉气。 梦中的景象与眼前的感触重叠,那一连串迭起的涟漪差点乱了他的心智。 裴樾狠心将手抽开,依依身子往下一沉,猛地惊醒。 恰在这时,宫女端着一碗药水进来,裴樾让开锦杌,示意她给依依喂药,依依却接过宫女的药碗,大口大口喝掉,她脑海闪过一些点石火光,总觉得刚刚发生了某些未知的事,她余光瞥着裴樾,裴樾面沉如水,她窥不出半丝端倪,依依只得做罢。 喝了药,睡了一觉,她精神气儿便大好,夜里回到燕府,告诉宁晏自己来了小日子,只字不提冰镇酒的事,宁晏也不曾发觉,派人跟裴樾告假,留她在府上休整。 依依歇息这几日,裴樾心中的难堪尤未消减。 他一定是枕边孤寂才胡思乱想。 他招来崔玉,主动商议立后选妃一事,怎知崔玉露出一脸的晦涩以及为难,裴樾察觉不对劲,问他缘故,崔玉支支吾吾将那日的事给说了。 裴樾愣住了,合着现在百官以为他有龙阳之好?而那些官宦之家,也开始有所迟疑。 裴樾给气笑了,偏生又无法解释。他挥挥手将崔玉斥走,夜里思来想去,吩咐郑源, “安排宫女侍寝。” 郑源惊了一瞬,欲言又止,裴樾见他杵着不动,脸色拉下来,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郑源无奈只得应声退下。 大约半个时辰后,郑源带着两名袅娜娉婷的宫女入了寝殿,供裴樾挑选,裴樾撩眼看过去, 一人穿着杏色的襦裙,姿态柔柔弱弱,额尖一点朱砂,容貌堪称秀美,裴樾恍惚想起风姿凌凌的依依,只觉这女子走没走像,站没站样,皱了下眉。 另一人立得端正,眉目低垂,瞧不清模样,大约是不错的。 郑源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的抉择,便将那秀美婀娜的女子带了下去。 寝殿一时退得干净,只剩那宫女立在殿中,晕黄的宫灯,馥郁的龙涎香,气氛恰到好处,裴樾穿着一身明黄寝衣,屈膝坐在御塌上,那女子一步一步朝他挪开,最后跪在他脚跟前,柔声道了一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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