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凝滞。 宁晏悄悄打量燕翎,他整张脸埋在手下,无形流露出几分萧索,这样的氛围,怪尴尬的。 “世子爷,您今日用过晚膳了吗?”宁晏打破了沉闷。 燕翎揉了揉眉角没回应。 宁晏目光越过窗棂,看了一眼外面彻底暗下来的天色, “那您要去书房忙公务吗?” 往常这个时辰,燕翎要么没回来,要么在书房,她想将燕翎催走,好回去歇息。 燕翎从掌心抬起眸,注视着她莹光闪闪的眸,“你想如何惩戒她们?” 宁晏眨了眨眼,这是跟戚无双与燕玥算账? 她失笑一声,“淳安公主已教训过戚无双,咱们再揪着不放,于情理不合,至于燕玥,上回婆母护过我一回,我还婆母一个人情,再有下回,我必不手软。” 末尾又温柔而坚定道,“我会保护自己。”她还没习惯躲在别人身后。 燕翎听明白了,就是不需要他,他直勾勾看着宁晏,没接话。 宁晏不知他想什么,便起身来,含笑道,“这儿不暖和,世子爷,咱们走吧。” 手炉已没了炭,她随手就递给如霜,忽然光影一暗,他高大的身影罩了过来,紧接着她被迫撞入他结实又滚烫的胸膛。 如霜瞧见这一幕,脸红得滴血,连忙悄声退了出去。 宁晏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虽然在床上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但这样抱她,还是头一回。 她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安放,他的呼吸伴随清冽的气息泼洒而来,宁晏轻轻垂下眼睫,兀自保持着镇定。 燕翎俯首注视着她,鸦羽如扇铺在眼下,乖巧又漂亮,挺翘的鼻尖微有泛红,她肌肤间的甜香如蔓开的花香一点点渗入他鼻尖,像幽谷的兰花令人陶醉,又似夏日的荷香,让人心旷神怡。 他慢慢凑近她,在她粉白如玉的面颊轻轻一碰。 宁晏仿佛被他的炙热给烫到,手微的颤了一下,无措地在他怀里抬眸, “对了,世子爷,那些皮货我已挑的差不多了,打算明日清晨送一箱子去容山堂,您看可以吗?”她很好地掩饰了眼底的慌乱。 燕翎未觉异样,依然搂着她腰身没放,抬手刮了刮她鼻尖,沉吟道,“不必送了,即便你现在送过去,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只道你挑了剩下的给她们,没得损失了好东西,还招了人家埋怨,你留着自己慢慢做衣裳穿。” 他平日为人慷慨,也不会锱铢必较,只是一旦对方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便是最不好相处的一个人,他已不打算给容山堂面子。 宁晏闻言眼色微微一亮,就像是平淡无光的珍珠乍然洗去尘埃,露出惊艳夺目的神采来,她带着腼腆的笑,“谢谢世子爷。” 那五箱子皮货她大致都翻过,总共有六十来张,件件都是上等货,价值从五百银子到数千银子不等。其中更不乏极品,除了给淳安公主那件孔雀翎,她还可以给自己做妃色的狐狸毛斗篷,银鼠皮披风,夹袄,护手等等,各式各样的可以做的够够的。 她眼底一抹天真烂漫一闪而逝,燕翎瞧得清清楚楚。 她也不过十六岁的姑娘,比燕玥还小月份呢。 以后还要宠着她些。
第34章 燕玥从未受过这等耻辱,一股脑子冲回了绣楼,扑在被褥里放声大哭,婢子们怕她迁怒,也不敢狠劝,又探得国公爷身心俱疲,自回来后便没出门,担心被容山堂斥责,最后只得悄悄告诉了秦氏。 秦氏哪里是真病,不过是担心二房请她去帮忙,故意推脱而已,却不成想反被宁晏将了一军,斩断了她一条臂膀,秦氏呕了一肚子血,偏生今日国公爷一直待在容山堂,秦氏不敢去寻徐氏讨主意,傍晚便与小姑子商量如何对付宁晏,今日皮货一来,秦氏也红眼,往年是什么阵仗她是亲眼见过的,今年比往年还多了两箱,秦氏光想一想心头澎湃,眼下听说小姑子哭着回了绣楼,便知事儿没成,秦氏恼得不是一点半点。 这个宁晏,当真是可恶。 她这一嫁进来,阖家连肉儿都没得吃了。 好说歹说劝了一会儿,哄得燕玥睡去了,秦氏又悄悄地去了容山堂。 这会儿国公爷去隔壁灵堂坐一坐,看看道场,秦氏终于得了机会,屏退了下人,跪在徐氏跟前,“还请娘帮帮我,那宁氏是个狠角色,今日午时将老刘家的给赶了下来,让陈会当了总账房的管事,他是世子的心腹,我一时想不到法子寻他的错处,娘,咱们总不能就这么被人欺负了吧?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秦氏妆都哭花了,抹额也扔了,不再装腔作势。 徐氏手里正在给国公爷打腰带的络子,手算不得灵巧,却是慢条斯理的,给人赏心悦目之感。她不曾瞧脚跟下的秦氏,只淡声道, “同舟共济方是长久之道,你非要挣个你死我活做什么?你以为自己把持了一辈子?还是你掂量着欺负宁氏,能逼得燕翎与咱们分家,搬去长公主住?”徐氏缓缓勾出一根绳,漠然看了一眼秦氏,“你问过国公爷的意思吗?” 秦氏不甘地瘪瘪嘴,她做不到像婆母这般心如止水,咬着唇不吱声。 徐氏见她泪满于睫,长长叹了一声,“知足是福,你与其想着如何给老刘家的争一口气,还不如想一想那些账目如何收场?” 秦氏浑身抖了个激灵,她这两年手里没少做假账,倘若被宁晏查出来,她便是灭顶之灾,慌忙站了起来,“谢娘提醒,儿媳这就去想法子…”语毕,匆匆退了出去。 徐氏看着她焦急的背影,摇了摇头。 次日燕玥起得晚,窝在被褥里不想起床,心腹丫鬟敏娟进来催促,“姑娘,老夫人派了人来催您去容山堂。” 燕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反而往被褥里陷得越深,“不就是宁氏送了皮子来嘛,让母亲帮我挑几件便是…”没有孔雀翎,其余的她便兴致缺缺。 敏娟苦笑道,“大少夫人并未往容山堂送东西,老夫人是让您一道去西府吊丧。” 燕玥闻言脸色一变,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你说什么?那宁晏没送皮货给母亲?” 敏娟摇头,尴尬着道,“没呢,大少夫人一清早便去了西府,据奴婢打听,荣嬷嬷也一早从针线房喊了几位嬷嬷去明熙堂,看样子是打算给大少夫人做皮袄…” 燕玥这下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险些喘不过气来,这是一件都不打算给? 她慌了,那么多好东西呀,比往年都要多呢,宁晏一个人穿的过来吗? 大哥哥怎么这么狠心。 眼泪在眼眶狠狠打转,交织着心酸与忧惧,半晌也没落下来。 她此刻又怒又悔,哪怕不给孔雀翎,其他的给两件也成呀。 她不想穿去年的旧袄子,马上到除夕,开年又有元宵灯会,她也想穿得美美的去参加灯会……燕玥委屈地直掉眼泪。 这会儿半点吊丧的心情都没有,直往被褥里一蒙, “帮我跟母亲回禀,就说我病了,不方便出门…” 敏娟无奈地退了出去。 丧礼持续了七日,燕琉到底是小辈,又是病死的,不兴大办,国公爷这几日均告假在府上,二少爷燕瓒与三少爷燕璟也不敢出门,侍奉在左右,五少爷燕珺也从书院回来了,唯独燕翎公务繁忙,只每日抽空去灵堂坐一坐。 冬月初十这一日,葬礼结束,宁晏也卸去一身疲惫,吩咐如霜备水,好好在浴桶里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湖蓝色的香云纱出来,荣嬷嬷来禀,“老夫人传话,让您去容山堂用晚膳。” 宁晏赶到时,燕翎也刚从西府回来,夫妻二人在抄手游廊遇见了,燕翎轻车熟路握住了她柔软的手,牵着她迈进了容山堂明间,其余人都到了,除了燕玥。 国公爷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头疼发作,徐氏只顾着照顾丈夫,夫妻俩也没理会燕玥之事,燕玥今日送葬时露了脸,后来借口不舒服早早退场回了院子,这会儿徐氏派人去喊她用晚膳,却不见踪影。 国公爷总算想起这桩事,脸色有些沉,“她这几日是怎么回事?” 徐氏还没答话,二少夫人秦氏神色灰败起身解释道,“父亲,这几日妹妹身子不爽利,故而不敢露面…”燕国公理解为是女孩子家的小日子,沉闷地嗯了一声。 徐氏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招呼婆子上菜。 这几日宁晏丝毫不提皮货的事,徐氏不可能开口去问,秦氏等人心里再想要,当着国公爷的面也不敢吱声,一顿饭吃得闷声不响。 宴毕,国公爷坐着喝茶,他没开口,谁也不敢离开。 他想起宁晏这几日操持葬礼,又是头一回,需好好鼓励一番,便道,“老大媳妇辛苦了,葬礼办得很妥帖,我很满意,你年纪轻,又是头一回操持,可见是费了大功夫。” 宁晏神色温顺起身施礼,“幸得母亲提点,婶婶嫂嫂们帮衬,还有几位能干的婆子细心协助,方不至于出大错。” “嗯……”国公爷还要开口说什么,瞥见燕玥在门口忿忿不平揪着手帕,一点点挪了进来,他眉心一皱,“你这是怎么了?” 燕玥闻言滚烫的泪水一泻而下,支支吾吾来到跟前,泣不成声,“爹爹,女儿在这家里无立足之地了……”嘤嘤地哭着,一抽一搭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翎闲闲地看了她一眼,自动屏蔽了她的哭声,从袖口掏出卫所递来的军屯折子,开始在脑海清算账目。 宁晏呢,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握着茶杯喝茶。 国公爷听了她这话,没有动怒,也没有旁的怜惜或心疼的表情,只平静问, “把话说清楚。” 燕玥便委屈巴巴往宁晏方向努了努嘴,然后开始长达半刻钟的控诉。 将宁晏如何将皮子从她手里夺走,到召集府上针线房在明熙堂给她单独制衣裳,再到她在二房恩威并施,广撒铜钱,惹得长房和二房的奴仆都恨不得在她面前晃上几眼,最后将宁晏堂而皇之开除掉家中老管事的事也顺带给说了。 国公爷听完,瞠目结舌。 他忍不住打量起宁晏,而这个时候,宁晏已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低眉顺眼,一副请罪的模样。 国公爷是真的惊到了。 以他多年叱咤疆场的眼光,这老大媳妇是个中好手。 你以为她是个秀才,她不声不响当了一回兵,你以为她软弱可欺,人家早早铺了路,果敢坚决地撤掉不称手的属下,你以为她不懂人情世故,她偏生握着财权,轻而易举拿捏人心。 你说她城府深嘛,人家生得貌美如花,人畜无害。 这样的人物在战场上是最厉害的对手,你根本料不定她下一步棋是什么。 恍惚想起儿子在战场的作风,可知这对夫妇般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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