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听着便有些不快,笑意一收,“一家人,说的什么话?” “那也得旁人把我们夫妻当家人。” 国公爷听得心里头不是滋味,粗眉拧成了一股绳,撵什么似的将他撵走,“走走走,快走…”眼见燕翎起身行到博古架旁,还有些不服气,喋喋不休道,“你以为你媳妇是个和软的,她做事厉害着呢,轮不到你来护短。” 燕翎颀长的身影壁刃似的立在架子旁,闲闲看他一眼, “就那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值得她费心周全?你撂几句狠话不就成了?怎么,就只顾护着你的人,就枉顾我的人?她若少了一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扔下这话,便掀开帘子往外头去了。年关事情多,她孤零零一个人他不放心,他这一离开,保不住家里那些牛鬼蛇神算计她,他身为丈夫必须护她周全。 国公爷气得追了过去,“你这是不讲道理啊,我做公爹的总不能日日跟着她吧,磕着碰着了,还能赖我?”也知道燕翎不是这个意思,却是忍不住想怼他几句。 燕翎已从云卓手里接过大氅,立在门口往里望着他,风雪覆过他清隽的面容,他自岿然不动, “父亲,我必须给您交个底,当年外祖父与外祖母营建了公主府与我母亲,是下了明旨的,那公主府永世归我母亲的子嗣,可代代相传,您别逼我将公主府改为燕府。” 燕国公被他这话呕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燕翎不需要燕家帮衬,但燕家需要燕翎撑门楣。拧不清的后果就是分家。
第42章 燕国公被燕翎这话呕得晚膳都没怎么吃得下。 也大抵猜到上回燕玥当着燕翎的面,控诉了宁晏整整半刻钟,触了他的底线,也是那一日,秦氏也好,王氏也罢,无人站出来替宁晏分辨半个字,这就说明,她们根本还没接受宁晏这个长嫂,宁晏在后宅是被孤立的。 燕国公并不打算直接插手,他有自己的思量。其一,妻子徐氏身为婆母从未给宁晏立过规矩,甚至处处维护她,有这一桩在,宁晏便不会受委屈。其二,他对宁晏是有期许的,宁晏身为长媳,便是未来的宗妇,她要担当起这份责任必须历练,国公爷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任何一个新兵蛋子都是直接扔去残酷的战场爬摸打滚,这个过程或许不会那么顺利,但效果绝对是好的。 旁人撑腰得一时,撑不了一世,宁晏必须经历这些,她才能服众。 但燕翎立场不一样,他舍不得妻子吃苦。燕翎或许根本不在乎宁晏掌不掌中馈,他在乎的是旁人尊不尊重他的妻子,有没有人欺负她。 一想起父子俩在此事上有了分歧,国公爷很头疼。 回到后院,撞上徐氏那温柔贤惠的笑,国公爷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妻子今日已经承诺择日提出让宁晏掌家,他这会儿再催,显得不近人情,都是他的亲生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如何说撂得开就撂得开,他必须承认,因为燕翎能干,他平日着实更在意几个小的,他希望每个孩子将来都撑得起门庭。 可怜天下父母心,左边是燕翎信誓旦旦的警告,右边是温情脉脉的妻子,国公爷头一回意识到这宅门里的事可比那战场难缠多了,他宁愿此刻奔赴战场拿下它蒙兀几座城池,也好过在此处难断这家务事。 苦恼过后,国公爷的思绪是很明朗的。无论如何,分家他绝不准许,第一步先让宁晏掌家,第二步,再慢慢融合阖家关系,打定主意,临睡前还是与徐氏提了一嘴, “今日之事你也亲眼所见,老二媳妇虽是能干,但做事少了几分沉稳,年底诸务繁忙,万不可再出岔子,该让宁氏掌家。” 徐氏心里虽有些难过,还是爽快应了下来。 翌日上午,待秦氏将一应家务料理妥当后,便将她叫去了容山堂。 秦氏听得婆母所言,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一身浅紫色的褙子裹着她曼妙的身姿,颤颤巍巍如同风里摇晃的蔷薇花,徐氏瞧在眼里,岂能不心疼,不过她面上不显,反而嗔笑道, “瞧你,哭什么,换我不知多高兴,你这两年整日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可是好事?你生了康儿都没好好修养,坐在月子里都在问庄子上的账目,我不让你操心你还非不肯,我这个做婆母的看着都心疼,如今有了接你差事的人,我都替你高兴,你是时候好好养养身子,再跟瓒哥儿生个可爱的小女儿,方是有福气的活法。” 秦氏也晓得婆母是安抚她,渐渐止了泪,“母亲,我不是舍不得,我就是……”就是有些不甘心。宁晏出身比她低,凭什么以后要看她脸色行事。 再者,府上各处要紧的差事都在她手里,她这些年过得春风得意,走出去,哪个不恭恭敬敬唤她一声燕少夫人,一朝放手,心里揪揪地疼。 徐氏何尝不明白媳妇是个要强的性子,但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又或者说是早早替媳妇谋划的脱身之法。 “娟儿,我要是你,此刻必定罢手。” 秦氏见婆母脸色出奇的镇定,面露疑惑,“母亲是何意?” 徐氏看了一眼四周,招手示意她走近些,待秦氏凑过来,她叹声道,“年底了,账面上不好看,各处开支太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应付得过来吗?待腊月租子收上来,补了今年的亏空,那明年呢?与其届时焦头烂额,不如此时当个甩手掌柜,落个清静,再者,宁晏是聪明人,你退一步,她必定给你留情面,过去的账目,她当不会再查,一家人,撕破脸谁也没路走,各退一步方是海阔天空,你明白了吗?” 秦氏听到这里,犹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难怪当年婆婆能在京城贵女中杀出重围,得嫁给当时如日中天的燕国公。 婆婆很会审时度势,进退有度。 秦氏听了这话,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放手,她垂眸恭立道,“儿媳明白了……” 晚膳结束后,包括燕国公在内,燕家上下皆在场,就连还在祠堂跪经的燕玥也被叫了过来,燕国公治下极严,说是七日,那是一日不少,连日来燕玥白日在祠堂跪经,夜里才回院子里歇着,出乎徐氏意料,她竟也没哭没闹,只是整个人瘦了不少,徐氏再心疼,也知道燕国公是为了女儿好,生生忍着。 这一日,皇宫赏赐了北苑供献的羊乳下来,宁晏特意吩咐厨子给每人做了一盅羊乳燕窝粥,膳后喝上几口,浑身暖洋洋的。 三少爷燕璟好一口吃的,只觉这羊乳燕窝粥比以往更加鲜,落在嘴里如豆腐似的,一点腥味都没有,可见厨艺了得,panpan他品尝几口便称赞道, “自从大嫂掌着厨房后,咱们这膳食七日不带重样,日日吃香喝辣,我每日都舍不得出府了。” 燕珺闷头喝了几口,从盅碗里抬起头来,憨然道,“三哥这话说得极是,以前三哥恨不得一日三顿都去外头吃,如今却准点儿往家里跑,若是三哥那一日高中,那必定是大嫂的功劳。” 燕璟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狠狠瞪了他一眼。 国公爷倒是罕见没发作燕璟,微微露出了笑容。 燕珺胆子便大了,回瞪了回去,燕璟便要去夺他的粥碗,吓得燕珺往旁边一躲,宝贝似的护着,然后又扭头眨巴眨眼道,“大嫂安置的每顿膳食,我可是一次都舍不得错过,年底了,各处书院都放了学,也有些同窗邀我出门游玩,我都不稀罕去,我若是高中,也是大嫂的功劳。” 宁晏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总归家里弟弟妹妹吃得开心,我忙起来也带劲。” 徐氏见气氛正好,便顺着开了口,“晏儿办事最为稳妥,我也最是放心,我如今身子骨老了,挪不动了,正好,年底到了最忙碌的时候,要备年节礼,要收租查账,人情走动,没个停歇的,该有个稳妥的人来主持局面,我与你们父亲商议,从明日起便由你们长嫂来掌家。” 话落,明间内顿时一静。 中馈一事一直是国公府内回避的话题,就连平日最不敏锐的燕珺也默不作声,只顾埋头喝粥,燕璟轻轻撩动粥勺不吭声,燕瓒呢,自始至终就没碰那碗燕窝粥,手搭在桌案上,脸色稍有些沉,他倒不是舍不得中馈权,这玩意儿交出去也好,他就是觉得妻子忙忙碌碌两年,府里没几个人念着她的好,心疼她。 王氏依然那副面若冰霜事不关己的模样,唯独燕玥,闻言眉头就是一挑,可对上母亲投过来的略带严厉的眼神,又思及父亲的诫告,终究是忍住没吭声。 宁晏有一刹那的错愕,稍稍瞥了下秦氏,见她眼眶略有发红,不敢辩驳,可知这是燕国公夫妇的决定了。 徐氏没让这份沉默的尴尬持续太久,很快便笑着吩咐秦氏,“娟儿,待会你便把账本与对牌全部交给你大嫂。” 秦氏始终低垂着眉,喏声应道,“是…” 听得出来她哭过后的涩声。 燕瓒心跟着一疼,袖口拽的紧。 燕璟轻飘飘瞥了一眼二嫂秦氏,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宁晏,明智地选择默不作声。 徐氏满意地点头,又将笑容投在宁晏身上, 宁晏起身来到燕国公夫妇跟前,屈膝郑重行了一礼, “父亲,母亲,论理二老将重担交给我,我不该推辞,我身为长媳,责无旁贷,但,以儿媳之愚见,倒不必操之过急。” 徐氏闻言袖下的手一紧,露出讶异道,“为何?” 国公爷也很吃惊,以他对宁晏的了解,她从不是推事之人,昨日三房的事吃力不讨好,她尚且拖着病身应下,眼下将中馈权交给她,她更应顺理成章接纳,但是她没有。 秦氏更是震惊地张开了嘴,她以为宁晏该要高兴得额手称庆才对,何以推脱不受?莫不是玩什么幺蛾子吧? 迎着众人不解的眼神,宁晏雍宁一笑,款款道来,“年关各处均要走动,无论是内账还是人情,皆在紧要之时,二弟妹掌家两年,干练爽快,尚且还需母亲日日指点,遑论我这个新手,我何时掌家事小,失了燕家体面事大,我的意思是,且让我在二弟妹身边再学上一段时日,待彻底上手了再接过来也不迟,这一来,底下的人手也熟悉了,也不至于耽搁了事,两全其美。” 徐氏这个节骨眼让她掌家,揣着什么主意,她门儿清。 徐氏稍稍愣住,宁晏这番话滴水不漏,她寻不到漏洞,秦氏则稍稍挺直了下身子,不管宁晏是何打算,不得不说,此刻她心里有那么几分舒坦,她着实舍不得就这么被赶下台。 燕国公盯了宁晏一会儿,儿媳妇一如既往面庞如水,一如既往不按常理出牌,你以为她该要兴高采烈,她偏四两拨千斤给推拒了。 他渐渐地溢出几抹苦笑来。 大抵也是猜到此刻接手,账务的事不好处置。 滑不溜秋的小狐狸。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9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