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手里捏着一张邸报,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是,喜欢这里吗?” 宁晏抚了抚皱起的裙摆,笑道,“很喜欢,这里极好,幽静闲适。” “那就好。”燕翎看了一眼周嬷嬷。 周嬷嬷折去里间,不一会捧了一个宽厚的匣子出来,置在宁晏身旁的桌案,随后恭敬退了出去。 燕翎指着锦盒道,“这是公主府各处院子锁钥,库房钥匙及账目,我母亲的嫁妆一直封存在此处,东西交予你,我有时不在京城,若你在府上住着无趣,可来这里。” 燕翎想说的是,若府上婆母妯娌难以应付,便来此处晾晾她们,没有必要委屈自己。 宁晏聪慧,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目光滞在锦盒上,慢慢涌现一眶酸意。 燕翎这是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一切都给了她。 算得上掏心掏肺了。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回馈他,燕翎什么都不缺,吃穿用度上她自认为做的够好,转念一想,面对一份赤城的心意,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要辜负他,于是她笑着应下来,“此处美不胜收,又格外自在,我着实喜欢,若在府上住着乏了,我就来这边消遣。” 宁晏走累了,小腿发胀,忍不住弯腰揉了揉,燕翎见状便道,“对了,西北角有一温泉,你若乏了,我陪你去泡汤浴。”想起什么,他眼神略微炙热了几分。 “啊……”宁晏失声,眼睫微地轻颤了一下,鸳鸯浴吗…… 面颊不由自主地窜上一片红晕。 这个时候露怯显得无能,“等你忙完,我们过去…” 每回床事,几乎都是熄灯下进行的,唯独燕翎生辰那日,时辰尚早,天还未黑,只是二人面儿薄,到底没有赤裸相对,衣裳虽凌乱,犹然挂在身上。 二人也从未共浴过。 今夜却要与他共枕鸳鸯浴,那画面光想一想就很旖旎。 宁晏闭了闭眼,努力克服即将坦诚相对的尴尬。 可惜天公不作美。 边关传来急报,鞑靼与瓦剌果然在齐齐达尔草场打了起来,朝廷定下将此处草场赐予乌木达后,手续交接直到三月才完成,眼下进入夏日,正是齐齐达尔草场最肥美的时候,各部争夺不休。 燕翎遗憾地起身,将宁晏轻轻抱在怀里,揉了揉她发梢, “好好睡个安稳觉,我走了…” 宁晏送他到门口,那挺拔的身影很快嵌入夜色中,他背影消失那一瞬,她心里竟也罕见涌现几分失落。 燕翎三日未归,待处置停当,来奉天殿给皇帝请安,彼时皇帝心情好,正在欣赏吴奎给他寻来的几头小乌龟。 小乌龟被养在玻璃缸里,里头堆了些青绿的水草,有两只趴在缸底一动不动,另外一只贴着缸壁,大半个身子陷在水里,唯露出个脑袋,骨碌碌盯着皇帝。 燕翎进入御书房,一眼就看上了第三只小乌龟,眼瞅着皇帝拿着一只干净的羊毫要去戳小乌龟的背壳,燕翎忽然出声阻止,“舅舅……” 皇帝愣了一下,抬眼瞅着燕翎,燕翎等闲不唤他舅舅,但凡唤他舅舅准没好事,他将羊毫丢开,双掌撑在御案,眯起眼看他,“何事?” 燕翎指了指那只攀爬的乌龟,面色如常道,“舅舅,边关喜讯连连,您看在我鞠躬尽瘁的份上,将这只乌龟赏我?” 换做平日皇帝二话不说应下,如今嘛,皇帝阴恻恻笑道, “翎儿,想要这只小乌龟可以,拿东坡肘子来换。” 燕翎嘴唇抿得直直的,没经过宁晏准许,他不会擅自给她揽活,这是对妻子的不尊重。 小乌龟嘛,哪儿不能找。 燕翎很快换了一副神色,行了君臣大礼,肃敬道,“陛下,臣已三日未归家,特来给陛下道安,若陛下无吩咐,臣便要回府了。” 皇帝看着他有些傻眼,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开个玩笑,他就不能争取争取嘛,一只乌龟而已,当皇帝的还是有些要面子,板着脸看了一眼吴奎。 吴奎立即打圆场,“陛下最疼世子您了,世子既是看上这只乌龟,便带回去吧。”使了个眼色,小岳公公连忙将那只小乌龟拧出来单独放在一个小玻璃缸里,捧好送给燕翎。 燕翎抬眸瞅着皇帝,他老人家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却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接了过来,“谢谢舅舅。” “去……”皇帝鼻子都气歪了。 燕翎高高兴兴拧着小乌龟回了明熙堂,宁晏恰在桌案后算账,瞥见他回来,露出个笑容,“可算回来了?小厨房给你热了东坡肘子,你先坐一坐,我把这一页账目算完。” 燕翎听得东坡肘子,脚步一顿,他虽没答应舅舅,但舅舅心心念念想吃肘子,燕翎也想满足他,只是如何哄得宁晏给舅舅做一盘? 他来到桌案前,拖了一把锦杌坐在了她对面,将那只乌龟慢吞吞推至宁晏视线下, “这是做什么?”宁晏杏眼睁圆,盛满疑惑。 燕翎面不改色卷起官袍的袖口,搭在桌案上看她,“这是舅舅赏我的,能否请晏晏帮我养。” “帮你养吗?”宁晏欣喜地将玻璃小缸抱过来,低头往坛口瞅了一眼,小乌龟抬起脚朝她扑腾了一下,是很罕见的火焰龟,宁晏很喜欢,“好……” 燕翎眼神直白睇着宁晏,“等养好了,把那层皮壳掀掉,我便要吃了她……” 宁晏笑意僵住,嚼着他的话头,漂亮的眼珠慢慢转了半圈,“你要吃乌龟?” 吃乌龟倒是没什么,这道菜也不难见,但是先养一养再吃…太凉薄了。 宁晏秀眉蹙起,露出嫌弃。 燕翎镇定自若颔首,“对,这道菜我惦记着很久了……就等着将那层厚厚的壳给撬开。” 宁晏无语地看着他,罢了,燕翎第一回 拜托她做事,不好推拒, “我先替你养着吧。”没答应给他吃。 将玻璃缸抱着离他远些了。 不想给他吃? 那可不行。 燕翎看着她这些小动作笑了笑,信手执起她握过的狼毫,慢慢转悠着,“晏晏,明日能否做一道东坡肘子给我……” 话未说完,只见宁晏一面擦洗玻璃缸,一面扔来两字, “做梦!” “……” 燕翎坐在西次间,看着那盘热好的东坡肘子,在连夜送给舅舅和自己当堂吃了之间迟疑着,沉默半晌,他吃得一滴油都不剩。 半个月内,燕家与程王府走完问名纳征等流程,程王府想早日将燕玥娶进门,将婚期定在两月后,这是极为仓促的,事已至此,国公府也没推辞,这门婚事并非燕玥所愿,准备起来也无精打采,徐氏将嫁妆一事全部交给秦氏料理,宁晏乐见其成。 淮河夏讯,死了不少灾民,群情沸腾,皇帝派燕翎南下处置,这一去就是半个月,宁晏百无聊赖,要么去明宴楼吃香喝辣,要么去长公主府泡泡汤浴,日子转眼到了五月底。 一日暑气正盛,蝉鸣夜躁,屋子里闷热不堪,宁晏看了会书,身上黏着湿气,饮了口退热的凉茶,往窗外瞥了一眼,这时,如霜打廊庑外匆匆进来,肃声禀道,“主子,宁府传来喜讯。” 宁晏心中一咯噔,扭身坐起来,神色冰冷问,“莲姨娘生了?” “生了,生了个儿子,三老爷大喜,老太太也赏赐不少贵重之物,赞她给三房添丁进口,功劳卓著。” “奴婢打听了一遭,老太太与三老爷有意扶正莲姨娘,姑娘,咱们得想法子阻止,否则今后您回宁家,还得叫她一声母亲,光想一想,就恶心透了。”如霜脸色嫌恶到发木。 宁晏神情一瞬间淡漠到了极致,那压抑在肺腑里的寒气忍不住滋滋往外冒,想当年她母亲坐月子,这位莲姨娘隔三差五闹幺蛾子,父亲宁一鹤纵着宠着惯着,母亲郁郁寡欢,在她一岁多的时候撒手人寰。 她不认同母亲将喜怒哀乐寄予男人身上,但宁一鹤和莲姨娘的罪过是撇不开的,更不消说后来那么多年她们母女想方设法算计她,这个仇,她必须得报。 她一直在等待时机,先前是能力不够,机缘不够,自离开宁家的牢笼,她能施展拳脚的机会越来越多。 “嬷嬷,咱们安排的那一颗棋子,到了该浮出水面的时候…”
第69章 苍穹乌沉沉的,天际撕开一道亮光,片刻一道响雷砸下来,如同砸在二夫人方氏的脑门,她瑟缩了一下,看向对面从容温默的女子, “晏……晏儿,你寻二伯母有何事?” 宁晏双手交合坐在长案后,打量方氏,数月不见,她鲜见憔悴不少,眉宇间郁碎寡淡,没有往日半分神气,“二伯母近来过得如何?” 方氏闻言一张脸如同苦瓜,眼泪绵绵溢出来,哽咽恨道, “晏晏,你上回可是把你二伯母害得很惨,你祖母和大伯母看我不顺眼,连带雪儿与科儿也被排挤,这段时日二房的月例被克扣不少,我都是拿了体己银子贴的……前不久金莲传出喜讯,你大伯母恨死我,害我在你祖母跟前跪了两个时辰,如今我这膝盖呀……” 方氏还要诉苦,被宁晏轻笑打断,“这不是二伯母该得的报应么?” 方氏唇角一抽,晦涩看她一眼,停住了话声。 她来之前也做了一番思量,宁晏如今是阁老夫人,又在燕家站稳了脚跟,人前人后风光,索性不若认了错,投了她,能屈能伸,给孩子换点前程。 “是……晏儿啊,你二伯母我错了,我当年糊涂了,不该被你祖母与大伯母指使,欺负你一个孤女,如今想起来我肠子都悔青了……”她说到最后,揩着眼泪嘤嘤哭了起来。 宁晏可不是旁人哭几句认个错,事情就揭过的人,她擒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二伯母,我这儿不兴这一套,收起你的眼泪,咱们谈正事。” 方氏也不敢在她面前摆长辈架子,拂去眼泪,立即问,“何事?” 宁晏朝她招招手,方氏隔着桌案乖顺地把耳郭凑近来,宁晏轻语几句,方氏听到一半,吓得缩了回去,“这可不成,这种事我可不干,你这是害我呢。” 宁晏笑了,无辜地眨眨眼,“二伯母,若我的人做了,回头也是推到你身上,你还不如自个儿动手,心中也快意几分。” “你…你好狠心的,你个死丫头!”方氏气得咬牙切齿,露出了泼妇本性。 宁晏也不管她,气定神闲喝茶,方氏见她这般胸有成竹,慢慢底气不足,蠕动着嘴,细声问,“你真要这么干?” 宁晏语气淡漠,摆弄着手中的茶盏,“莲姨娘想扶正,门都没有!” 莲姨娘母女是她心中最嫌恶的刺,为了拔掉这根刺,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方氏倒也能理解她,要说当年谁最恨宁晏,非莲姨娘母女不可,那对母女想方设法害死宁晏,宁晏能活着走出宁家都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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