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其后的是张虚游。 两位小辈穿过敌群便急急减速。 此时黑灯瞎火,全凭马头前面的一盏小灯,照不出一丈之远,没了陈冀等人引路,一招不慎可能要跌下坡去。 柳随月心有余悸地紧绷全身,本就酸疼的肌肉在惊恐中更是麻木得没了知觉。没空与张虚游说话。 身后很快有马蹄声传来,她机灵地靠到旁侧,等人影清晰,见是陈冀一行,才又魂魄归窍,赶紧追上。 周师叔迎着风,说话的声音还是不疾不徐,奇怪道:“怎么多出来这么一帮人?料定你会回京?一眼就将你认出,可见是对你颇为熟稔。但没一个算得上高手,何必多此一举,送到你手上来讨打。难不成是以为你这煞神能对他们心软?” “不一定是为拦我。”陈冀说,“咋呼些小辈够用了!” 周师叔总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暂且无瑕与他计较,衣袍鼓荡着,高声道:“希望你那劳门子直觉,这回不准!” 等众人一路杀回否泰山,已是残夜将尽。 刑妖司下一派平和,预想中的那些腥风血雨不见星点。 两位守门的青年修士正打着精神环顾左右,听到远处连串急如骤雨的马蹄声,戒备喝问了句:“谁!刑妖司门前,速速下马!” 陈冀翻身而下,一丢缰绳,快步过去。 守卫借着妖火看清陈冀的脸,因他表情过于冷厉,被震慑了下,放低声音道:“陈师叔?周师叔?你们怎么回来了?” 陈冀见二人脸色如常,那揣了一路的心多少落回去点,嘴角干涩地问:“刑妖司里没出事吗?” 守卫不明就里地对视一眼,回道:“没有啊。一切如旧。” 陈冀走上石阶,不放心地问:“近日,没有外人来找先生吗?” 年轻守卫道:“没有。” 周师叔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好你个老陈,连我也吓掉半条命去。我就说可能是你多想,这下放心了吧?” 陈冀也想是自己多虑,可是心口那不安的感觉越发重了,仿佛时刻有把刀抵在他脖颈,已入肉三分,再不抓紧,就夺他命去。 陈冀瞥了眼山顶,手心汗渍粘腻,抓着的木剑也有点打滑,思忖片刻,又问了句:“纪钦明也没来过?” 年轻守卫被他问得发毛,仔细想了想,还是道:“没有吧。今日没什么风吹草动,山里的巡卫也未发现任何异常。不如师叔等天亮,再去问问先生?” 周师叔见陈冀还踯躅不下,整个人神神叨叨的,上前推了下他手臂,说:“我看你是担忧倾风师侄太过,有点累了,先上去休息再说。” 作者有话说: 这里不刀人
第116章 剑出山河 (怎么那么多人欺负我师兄一个?) 陈冀不欲多说, 将一直握着的剑往腰上别了,沉着脸朝上方赶去。 柳随月见众人相继松懈下来,这才忍不住哀嚎两声。 连着两日没怎么休息, 白日也只吃了些简便的干粮、喝了几口水,剩下的时间全在马上颠簸,下了马后,两股战战,站都有些站不稳,更何况是爬山。 她感觉浑身骨头散了架, 仅被人用几根细线缠着,跌跌撞撞地往上牵,嘴唇哆嗦着道:“要是谢师兄在就好了。一个字,‘咻’得把我拉上去!” 周师叔看不过去,甚觉丢人,在后面拂袖轻拖了她一把,训道:“亏你还是年轻人,怎么连我们这把老骨头都比不上?明日起随我多练早课。” $1!……”柳随月哭丧着脸,回头想对师父求饶, 实在没多余的力气说话,提了口气, 又觉得还是算了。 周师叔见陈冀一路健步如飞,转眼要从视野消失, 顾不上柳随月, 先追着他去, 高声叫道:“诶, 陈冀!此时天色未明, 你不是要这时候去扰先生的清梦吧?” 陈冀脚步不停, 好在中途拐了个弯儿,进到自己院里。 周师叔紧跟其后,一口气没喘平,扫见中间的石桌,说了句:“这院里还有客来过。” 陈冀本就不善的表情顿时冷得能结出冰来。 他坐到位置上,拎起桌上的茶壶摆弄了下,再心事重重地放回原位,笃定地道:“茶壶的壶口朝右,来人是用左手倒的茶。定然是纪钦明,否则没人进我的院子喝茶。” 周师叔将视线越过地上的茶杯碎片,狐疑道:“可是,山门下的人说没见过他?” 陈冀说:“纪钦明身边那么多大妖,有几个擅长蛊惑的哪里奇怪?” “你在胡说什么?纪钦明身边怎么会有多个大妖?顶多有几个算不上大妖的高手吧。”周师叔说,“何况他为何这样做?这于他能有什么好处?” 陈冀自知道纪钦明敢与虎谋皮,心里就没安定过,总觉得早晚要出事。 便是一阵风吹得不对,都怀疑纪钦明是不是已成了妖王的傀儡。 现下这般欲盖弥彰的做法,结果几乎已是呼之欲出。他痛心之余,喉咙干得发苦,艰涩道:“若是纪钦明,不再是纪钦明呢?” “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浑话!”周师叔这样慢吞吞的性子都被他急得要跺脚了,上前用力拍着石桌道,“你能不能说得直白点?事到如今了,你还同我打哑谜有什么用?!我老周叫你不信任了?” 陈冀眼睛里的血丝如蛛网密布,仿佛淌出来的泪都要是红色的,万般思绪在脑海里盘曲交结,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清楚:“纪钦明为了从妖境套取出剑主的消息,装作不知情,被炼为妖王的傀儡。” 周师叔的表情从急躁到惊骇再到颓然,眼睛用力地睁着,像是就地化为一尊泥塑,好半晌才虚弱地一晃肩膀,苦不堪言地道:“老纪,他糊涂啊!” 柳随月扑进院子,恰好听见这两句,惊得咋舌。身体一软就近在花坛边的石块上瘫坐下去,觉得自己再站不起来,扶着一旁的栅栏叫道:“什么?!纪师叔……陛下失踪后,他可是朝廷倚仗的股肱啊!” 后头的张虚游同是变了脸色:“此事我得马上回去告知我父亲!” 柳随月:“我也得告诉我父亲!” 肩膀上停着一只鹰隼的师叔抬手拦道:“你二人亲自去来不及了,也不知路上是否会有人设伏,我来传信!” 陈冀一声不吭地往殿上跑去。 周师叔不放心他独自去,对两个小辈吩咐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待着,听师叔的安排!” 柳随月忙不迭地点头,不等师父走远,忽然屁股底下一空,惨叫一声,摔了下去。 好好的一块青石,竟无缘无故地从中碎成了两半,要不是她及时用手撑了下地面,不定还得见血。 张虚游也愣住了。 柳随月慌忙从地上起身,当即改了主意,颤声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她说着就往外跑。结果左脚绊着右脚,平地又摔了一跤。且这次是结结实实的一顿重击,边上人想拦都没来得及,听见一声闷响,手心被茶杯碎片割出一道深口子来。 张虚游赶紧上去扶她,瞠目结舌道:“喂!你可别吓我啊!” 柳随月再次起身,已能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弱弱地往外吐气,说:“完了,我没这么倒霉过。看来整座山都不安全。” 周师叔与几位同侪见此情形也不敢大意,对视两眼,周师叔道:“虚游,你马上去,联络山上巡卫的弟子,叫他们帮忙,将所有年轻一辈的修士都召集起来,赶他们下山!到随月能觉得安全的地方去,别在山上碍事。通知其余师叔们,先生恐怕出事了,都到殿前会合。” 张虚游也只剩半口气在,等他说完,运起内劲,借由耳鼠的遗泽低飞出去。 周师叔拉着柳随月道:“你去山下守着,有什么情况,给山上发个信号。” 柳随月按着裂开的伤口,想不到自己这样的气运之子居然也有要以身试法的一天,可怜地道:“师父,给点钱吧,我不能光靠摔啊。” 几位师叔拼拼凑凑,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兑给她,随即火急火燎地往大殿赶去。 陈冀纵身一跃冲出长阶时,迎面开阔的视野中,一抹光色正从天际透出。 似灰非灰,似金非金,渐次的色彩轻点在天幕边缘,照出了山与楼连绵的轮廓。 他被吸引了目光,下意识朝山线低矮的方向瞥去,足尖要落地时,一道金色的妖力出现在他脚下,张牙舞爪地朝往窜起。 陈冀看也不看,长剑下刺,身体腾空翻了一圈,避开那处陷阱。身形一个起落,如同背后生出一对翅膀,稳稳当当地落到了一侧的石柱上。 殿前或坐或站的,多出了十几道身影,俱是戴着面具,见不得人的妖魔鬼怪。 为首一青年道:“陈冀,你来晚了。” “杀你,何时都不嫌晚。”陈冀斜过剑身,半阖着眼皮语气森凉地问,“先生呢?” 对面那妖笑道:“先生在里面休息呢。你来得这么早,他自然是不见客的。” 陈冀五指捏得骨骼作响,身上怒火再盛装不住:“看来你们——是不想多活。” 剑随影出,话才说了一半,陈冀手中那黯淡的木剑便已前方刺了出去。 他招式快得惊人,纵是木削的剑刃也变得极为锋锐,木剑上剑光不显,可他的剑势凌厉如天河倒冲,带着潇潇嘶鸣,滂沱而至。 被他针对的大妖不挡其势,连连后退,抽不了身,只能暗暗惊叹,不愧是以剑证道的陈冀! 天下用剑之人何其多,能在剑之一道声名鹊起的,无一个能小觑。 陈冀这一击势如破竹,眼看着那大妖就要化作地上的枯草被他的剑风所卷杀,他的几名同伴总算追了上来。 陈冀的剑势太密集,几人插不进手相助。一位魁梧的中年大妖只能从侧面一掌拍出,轰在青年身上,再将陈冀的攻势挑了过去。 青年虽避开陈冀致命的一剑,但被掌风所伤,重重撞上身上的殿门。 “哐当”一声巨响,连带着室内的家具都被跟着震颤了一下。 狐狸正在做梦,梦里他与妖王交手,被对方倒提着抽打,愤慨难当之际,被屋外的动静猛然惊醒,惊恐地坐了起来。 才发现自己睡在白泽的塌上,还压着人家的衣服。 狐狸抹了把嘴,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会儿,对陈冀的剑风略有熟悉,眼睛发亮,当即兴奋地叫道:“陈冀!是陈冀来了!他怎么回来了?先生你有救了!” 纪钦明已经不在,殿内换了一只大妖镇守。 对方也正侧耳听殿外的动静,听狐狸开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说:“小狐君,若是嫌太过自由,我也可以绑了你的手脚,将你塞进角落。” 狐狸不屑,冲他做了个鬼脸。 区区绳索,能困得住狡猾的九尾狐?若是寻常的禁锢方法有用,禄折冲早把他吊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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