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还说着:“这可一点都不像凌秉笔的作风。” 贤妃娘娘也略有些吃惊,凌凤宴能当上秉笔,可不光靠的是能写得一手好字,手段谋略也缺一不可。 他竟敢公然与高大伴的干儿子作对,实在是,更有趣了。 她同丁宫正道:“我们四人全猜错了,看来这场赌局,唯沐女史赢了。” 沐雨慕攥着戏剧本子,给了贤妃娘娘一个看上去没有破绽的,腼腆笑容来。 贤妃看了她一眼,狭长的丹凤眼一弯,睨向了丁宫正,“既是赌局,也得有些彩头才行,月莹与魏珠是我的人,我便替他们出了,丁宫正要给沐女史什么彩头?” 丁宫正无奈地摇摇头,贤妃娘娘这心偏得都没边了,之前赌局的时候不说彩头,非得等到结果出来,沐雨慕赢了才向她讨要彩头。 她思索片刻说道:“那我便给个,日后跟在我身边学习的彩头。” 沐雨慕一愣,丁宫正经验丰富,跟在她身边是最能学到东西的,剧闻殷司正、黄司正便是跟在丁宫正身边出师的。 贤妃开口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你们宫正?” 她赶忙将剧本放在圆凳上,行礼道谢:“多谢丁宫正。” 丁宫正颔首,贤妃娘娘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打发她道:“行了,彩头也收了,你便先回去吧。” “是,娘娘。” 沐雨慕走后,丁宫正道:“娘娘有意栽培她?会不会太早了些,她方才入宫两年。” 贤妃娘娘持不同看法:“不叫她尽早堪破宫内阴私,偏要等她摔了、碰壁了再教她?又何必为难人。” 当年她若有人教导,何至于在宫中步履维艰,吃了诸多苦头,自己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思绪转瞬即逝,她道:“你宫正司这潭水也死得都太久了,需有一条凶猛鲨鱼将水搅浑,现下,沐雨慕还只是一条长得好看些的锦鲤,不多经历些,何时才能成长起来,助你一臂之力?” 那厢沐雨慕离开锦乐宫脸上的笑便绷不住了,好在大部分女官都是冷肃着一张脸在宫内行走的,她这样倒是不出格。 她本想去尚食局寻安米洛的,可她一个宫正司的女官,所过之处众人避让,去尚食局,只怕要被误会安米洛犯了事。 算了,她还是回房等安米洛下值后来找她。 安米洛如今正在备考女秀才,只要能考上就能脱离宫女身份,成为一名女官,这两年她一直跟着沐雨慕学习。 眼下女秀才的考试在即,她是风雨无阻必来的。 待到亥时,月明星稀之际,安米洛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匆匆赶到,一进屋第一句话便是:“尹女史没回来吧?” 尹女史便是和沐雨慕一个屋子的女史,她任职于六局之首的尚宫局,每天都要忙到后半夜方才能归,十分辛苦。 安米洛这是怕她回来自己便学不了了,总不能她赖在人家屋里,不让人家休息。 沐雨慕已经摊开了书本,闻言道:“快过来,我有事同你说。” “什么事?”安米洛执起桌上杯子吨吨将水饮尽,又续了第二杯,抱怨道,“真是累死我了,自从尚善监被查,尚食局要负责他们的活,无时无刻不在开火,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尚善监与尚食局同为负责膳食的机构,但尚善监为宦官统领主要负责皇帝及皇子饮食,而尚食局则由女官率领,负责后宫宫妃吃食。 两个机构互相看不顺眼许久了,尚食局认为是尚善监仗着陛下宠爱,抢了她们的活,若是前朝,连皇帝的饮食都是由她们负责的。 奈何现在宦官势大,她们已经被打压的没甚地位了,所以尚善监一出事,最开心的莫过于尚食局。 她们正踌躇满志地打算大展拳脚,一举挤下尚善监,因而近日颇为忙碌,导致在尚食局做工的安米洛来的一日比一日晚。 沐雨慕起身拍着安米洛后背帮她顺气,有些不自在,可想到自己之前误会了凌凤宴,还是开口道:“我想让你和鱼浩帮我传个话给凌凤宴。” “就说虽知他想惩治张忠,但还是盼他念着些自身,万莫听了文臣的话追查到底,需知陛下不愿查处太监,文臣是没有胜算的,若因此惹了陛下厌弃,得不偿失。” 说完,她抿抿唇,又道:“别说是我说的,全当鱼浩自己劝的。” 安米洛好悬没被水呛着,艰难咽了下去,“你说你这是干什么,担心人家,还对人家冷眼相对,也就是凌凤宴念你好,不然你看有几个能在你身边坚持住的。” 沐雨慕沉默不语,安米洛也跟着叹了口气,“也不知你和他到底因为什么,闹得这么僵,好吧,我帮你传话。” 又是一日清晨,天公并未作美,阴沉沉笼罩着宫中。 司礼监监牢,惨叫声不绝于耳。 “啪、啪、啪!” 凌厉到有破空声传来的鞭子鞭打在张忠身上,同他一起被抓进来的尚善监太监已经全都受不住招供了,他们都是受张忠指使,什么都不知道啊。 惨叫声倏地断开,小太监及时禀告:“凌秉笔,张掌印昏过去了。” 凌凤宴站在窗边背着手向外看去,冷冷道:“泼桶冰水弄醒,怎么,这还用我教你们?” “是是。”小太监们打了个寒颤,不敢耽搁一桶冰水照着张忠受伤地身体浇了下去。 “咳、咳!”张忠吊梢眼睁开,遍布红血丝,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听凌凤宴风轻云淡的说,“张掌印嘴这样硬,想来也不怕受拔甲之苦。” 张忠的吊梢眼都要睁成了个圆形,几个小太监分别按住他的手脚,铁制夹钳轻而易举夹上了他薄弱的指甲片。 声音高到能将人耳膜穿透的惨叫声,回荡在司礼监这座由破烂屋子改成的监牢内。 “啊啊啊,啊啊啊!” 窗外阴云 佚䅿 密布,空气仿佛都是黏着的,凌凤宴伴着张忠的惨叫开始攻心,“张掌印,你已入司礼监监牢良久,却不见高大伴传讯,到如今你还看不清形势?” “你,被舍弃了。” 张忠目眦欲裂,眼眸里密布血丝,随着第二个指甲被夹出,再次痛得昏了过去。
第10章 逼供崩溃 血腥味令人作呕,小太监们将所有窗户大敞,凌凤宴掀起红袍坐在了小太监为他准备的椅子上。 他微扬着下颔,冷眼看着他们将张忠弄醒。 窗外狂风大作,风肆无忌惮冲进屋中,乱了他的发,他想起昨日夜里,鱼浩神神秘秘同他说,女史让他传信的事。 女史真是多虑了,他从未想过要张忠的命,让事情无法收拾,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多了。 他低头,瞧见张忠转醒,趴在长凳上宛如一条死狗说道:“根据账目记载,自张掌印负责掌管尚善监后,尚善监花销与日俱增,更是超出旧时十倍有余。” “采买利大,张掌印动了心思不足为奇,可若再加上张掌印逼迫宫女当对食,甚至将人逼得跳了井等诸多问题……” “张掌印焉和有命在?” 张忠狠狠瞪视凌凤宴,“凌秉笔,咱家不是被吓大的,你可有证据?” 凌凤宴从袖中掏出宫女们的供词,洋洋洒洒落在他面前,张忠面色变换。 “张掌印,你若招,地上这些东西,我便当做没有看见。”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在张忠张口前,他突地又道:“既然张掌印不招,那便将他的嘴堵上,继续行刑,我不想听他犬吠。” 早就被扰乱心神,有招供心思的张忠唔唔唔起来,他费力仰头,瞧见凌凤宴眼底的冷意,挣扎了起来。 小太监们按住他,一个、一个,将他的指甲悉数拔了下来。 每拔一个,张忠都要哆嗦一阵,到后来更是频繁昏厥又被叫醒,他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浸到伤口中,更令人疼痛。 监牢里无人敢说话,直到凌凤宴走到张忠面前,“张掌印,招吗?” 张忠哪还有之前的志气,知道大势已去,猛地点头:“招,我招!招!凌秉笔,我招!” 凌凤宴居高临下看着张忠,“张掌印说什么,我没听清。” 张忠蜷缩起被拔了指甲的双手,忍着痛起身“扑通”摔在地上,摔得他龇牙咧嘴。 他不顾身上的伤,一路爬着爬到了凌凤宴脚边,沾了血水的脏手不敢触碰凌凤宴的衣裳,就在他的脚边撑起半个身子。 “凌秉笔,你放过奴婢吧!” “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嘴贱,奴婢才是肮脏货!” “凌秉笔,奴婢错了!” 声泪俱下的道歉,将凌凤宴逗笑了,嘴角弯起,同样的屋子,一切都宛如场景再现。 过了许久,他说:“继续。” 张忠忙道:“是、是,是奴婢的错,所有的银钱都是奴婢贪的,与他人无关。” “看来张掌印要扛下一切了,那便再编一下,不翼而飞的银钱去哪了?” 张忠痛得脑子都要不转了,他想了半天,仰着头对上了凌凤宴漆黑的眸子,打了个寒颤,头顿时更疼了。 凌凤宴垂下的眼眸里一片阴霾,提醒道:“据我所查,你在宫外锦绣胡同置办了处房子。” “对对!”张忠反应过来,赶忙道,“我,不是,是奴婢,奴婢买房了,房主可恶,黑了奴婢,管奴婢要了好多钱。” 凌凤宴颔首,问向一旁小太监,“可记下来了?” “回秉笔的话,记、记下来了。” 他伸手,小太监麻溜将记录奉上,他略一打眼瞧着该记的都记了,不该记的一点没记,便道:“既如此,将张掌印扶起来,待我向陛下禀告后,再予定夺。” 听到不再行刑,张忠浑身骨头一松摊在地上。 凌凤宴绕过他,将那些宫女们的供词踩入血水中,这才不紧不慢往陛下所在的养心殿而去。 他目不斜视穿过养心殿外跪着的一众大臣,能感受到这些文臣们对他的怒目而视。 文臣与陛下两相逼迫,若是普通人早撑不住了,可他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 他如文臣所说查案了,只是查到了张忠而已,他也给陛下台阶下了,没牵扯到张忠的干爹高大伴和陛下身上,甚至提点张忠在外有房子,完全可以卖掉补回亏空。 至于房子是不是卖出了天价,实际上到底是陛下还是高深为了补钱买的,重要么,不重要。 须臾,养心殿外传来喧哗声,所有人都听到了陛下对张忠的惩罚——补回亏空后,削去尚善监掌印之职,罚去直殿监。 如此轻飘飘的处罚,重重扇了妄想扳倒阉党的一干人一个巴掌,只是一个张忠罢了,他们竟然都无法撼动。 陛下心意如此,他们又能坚持到何时,如雪花的奏折再一次飞入养心殿,可这次陛下震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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