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伴住的是最大的一间直房,之所以说最大,盖因是将三间直房打通了的缘故,一间放置金银玉器,一间卧房一间书房。 书房内,当做摆设的书上蒙了厚厚一层灰,张忠扔下笤帚扫过封皮,浮起阵阵灰来。 他“啪”地跪下,抱着高大伴的腿哭道:“干爹、干爹你救救儿子吧,直殿监的活不是人干的啊,那凌凤宴根本没将干爹你放在眼里啊,差点将儿子活活折磨死啊!” 高大伴声音不阴柔,反而浑厚粗重,他骂道:“捡回一条贱命还敢挑三拣四,要不是凌凤宴放你一马,你现在就在乱坟岗里。” “干爹,你怎么,怎么还为凌凤宴说话呢?”张忠不服,很快头上就被蒲扇般的大掌打了。 高大伴像拍瓜皮一样拍着张忠的脑袋,“你这脑袋里长得是什么,浆糊吗?陛下如今正宠凌凤宴,觉得他办事有力,你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我警告你,消停些,别惹他。” 张忠赶忙道:“儿子知道、儿子知道了。” 他用膝盖挪动着,凑的离高大伴更近了,讨好道:“但是干爹,凌凤宴处置不了,能不能给儿子换个地方,直殿监公报私仇,都要将儿子累死了。” 高大伴冷哼一声,“罚你去直殿监乃是陛下旨意,你觉得呢?能有命活,你就知足吧” 闻言张忠也不气馁,继续道:“那直殿监欺辱儿子的人,干爹总得给儿子做主啊,也得让他们知道,干爹还没放弃儿子,给他们长长记性。” “干爹,儿子在司礼监牢房里,受了百般折磨,都没提及干爹一个字。” 尚善监采买贪污,高大半拿了八成有余,张忠此言是提醒,也是讨赏。 张忠尽力让自己的三角眼里充满真挚,可对上高大伴那张,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满脸横肉的脸,仍旧打了个寒颤。 高大伴并不像普通太监一般瘦削,反而魁梧有力,身高更是高达八尺二寸,让人畏惧,听闻进宫前,是个屠夫。 他将抱着他腿的张忠踢开,身上肉都跟着颤了颤,“好,此事干爹应下了。”
第13章 救人要紧 《宦官折娇颜》/ 南珣著 北平的天说变就变,承隆二十三年的最后一场秋雨下过,天气骤然寒凉起来,沐雨慕已经换上了秋装,在琵琶袖长袍外加了夹袄。 刚刚下值,熬了个大夜,她打了个哈欠进屋,先将炭盆拿出来,烧上两块碳,待屋子暖和起来了,方才脱下衣裳挂在衣架上。 每每到换季节要领新衣裳的时候,她都庆幸自己再也不用统计女官们身材,然后分发衣服的活计了。 要知道宫正司人虽少,可事却一点都不少,女官每季度都可领四身衣裳,然而女官的身材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尚服局可不耐烦量,就得她去。 量好后上报上去,等发下来时,就会发生不合身的情况,有的女官还会计较衣服针脚不好,闹着要换,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她现在负责文书工作了,给贤妃娘娘改编戏剧也开始得心应手起来,近来宫中也很太平,宫正司十分闲适。 钻进被汤婆子暖和过的被窝,她便沉沉睡去了,连尹钰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熟睡的呼吸声。 “砰!” 被尹钰别上门栓的门被撞醒,两人睡眼惺忪醒来,只听一阵密集的拍门声,安米洛焦急声音传来,“慕慕,慕慕你快开门,出事了!” 沐雨慕揉揉眼,撑着身子坐起来,尚未彻底苏醒过来的大脑终于捕捉到了“出事了”三个字,赶忙掀开被子,随手扯过长袍披在身上去开门。 安米洛满脸泪痕冲了进来,见到她,腿一软,险些跪下,沐雨慕扶着她坐到床边,“这是怎么了?” “耗子、耗子出事了,呜呜呜,怎么办?” 沐雨慕眉头蹙了起来,“耗子出什么事了?米洛,你冷静下来,把话说清楚!” 安米洛瘪着嘴,看着沐雨慕眼泪唰得就下来了,“和耗子住一个屋,的太监,说,耗子,今日被捉进司礼监监牢了。” 张忠能从司礼监监牢里活着出来,那是因为陛下不想让他死,可对于其他的太监来说,进司礼监宛如进诏狱,焉和有命在。 安米洛哭嚷道:“慕慕,怎么办啊?” 沐雨慕用衣袖擦着安米洛的脸,冷静问:“为何被抓可知晓?” 安米洛摇头,她压低声音又问:“可去寻了凌凤宴?” 安米洛再摇头,“和耗子一屋的太监先去寻得他,可他今日当值,人在养心殿,给他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进去寻人,只好来寻我了。” 沐雨慕强迫自己从刚睡醒的朦胧状态中回神,思索片刻后,她起身穿衣,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寻银钱。 她的每月俸禄,一多半都托人拿出宫去给弟弟了,身上只留下一点,如今要去司礼监救人,只能动用贤妃娘娘赠她的簪子了。 安米洛瞧她拿出簪子,握着她的手直摇头,以前她不知晓被贤妃看重意味着什么,可她考上女秀才当了女官才知晓,这不是好事。 动用贤妃娘娘的簪子,后患无穷,且这种赏赐的东西,也不能外流。 沐雨慕将她的手掰开,说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节骨眼上,耗子的命才重要,大不了,等事了,我亲自去向娘娘请罪。” 她话说完,一个荷包突然砸在床榻上,沐雨慕扭头看去,只见尹钰道:“用我的钱吧,贤妃娘娘赏的簪子不到万不得已,不用的好。” 尹钰是以第一名的身份考入宫中的,听闻是世家旁支之女,为躲避婚约进的宫,熟读诗书,才华鼎盛,出口成章。 人虽看着有些倨傲,可两人住了许久,沐雨慕知道她只是不擅长与人说话罢了,心是最柔软的。 她握着荷包,重重向尹钰点头,“多谢,回头我一定还你。” 而后她挑了一个最华贵的簪子放入袖中,一把拉起腿软的安米洛,说道:“振作点,耗子还等你去救他,擦干净眼泪,同我一道去司礼监监牢寻人。” 安米洛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边擦泪,一边哭,到了司礼监监牢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 司礼监太监见二人上来就拦,却又瞧见沐雨慕和安米洛身上的女官服时,略迟疑,“女史,来此何事?” 沐雨慕从荷包中掏出一小粒银锭,塞到拦门的人手中,“天气寒凉,这些钱给大家买个热酒喝。” 说完,她让出身,让他们看见后面悲戚到不行的安米洛,继续道,“我们来寻今日刚被抓的直殿监太监鱼浩,那是她的菜户。” 原本还在掂量银锭的太监们,听到菜户二字,顿了顿,将道让开了,“女史且去吧,最南边那间。” 菜户啊,这宫里结对食的多,可有几个敢结菜户呢,而且还是一个女史,听闻太监出事,巴巴过来捞人。 羡慕啊。 沐雨慕领着安米洛道了谢直奔南面而去,一路上惨叫声不绝于耳,两人越往里走越紧张。 到了最里面的房门前,沐雨慕突地停下了步子,透过门缝,她瞧见鲜血蔓延,而长凳上的鱼浩青色的太监服,俨然已经变成了红色。 他垂着头没有反应,不知生死。 安米洛想看,沐雨慕猛捂住她的眼,安米洛抓住她的手都在抖,问道:“怎么了幕幕?” 两人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太监将门拉开,语气不善:“做什么的?司礼监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血腥味扑面而来,安米洛抖得更厉害了,沐雨慕安慰似地拍拍安米洛,先对那太监展露自己和安米洛的身份。 “我乃宫正司女官,这位是尚食局女官,屋里的太监鱼浩,乃是她的菜户,我二人特意来问问情况。” 见太监收敛了嚣张的神色,她紧随其后将荷包递了过去,里面约有五十两银子,可谓是豪款了,够普通人家过三年有余。 她道:“不知公公们可否高抬贵手,罚也罚了,人就让我们领回去吧?” 那太监下意识接了过来,和屋内另一个太监对视了一眼,十分肉疼地又将银子推了回去,沐雨慕心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只听他道:“非我们不愿让两位女史将人领回去,实在是他犯的事,没有上面开口,我们做不得主。” 听到这,安米洛再也忍不住了,她拉下沐雨慕的手,勇敢直面里面鲜血淋漓的鱼浩,惨白着一张脸问:“不知他犯了何事?还请公公如实告知。” 许是她摇摇欲坠快要昏厥了,还要强撑着要来救菜户,打动了两个太监。 又许是沐雨慕衣袖中滑出的,一看就是贵人赏赐的金簪,威逼到了他们,终于开了口。 一人低声道:“他冒犯到了二皇子,打扫时弄脏了二皇子的靴子,是直接被司礼监掌印高大伴送过来的。” 说到这,言尽于此,沐雨慕便懂了。 鱼浩比她们入宫早,九岁入宫,至今已有十年,不可能出现冲撞了贵人的事,除非那贵人是被人故意引去的。 如此,是有人想他死,联想到前段日子的尚善监贪污一事,她抿了抿唇角,而后又将荷包推了过去。 在太监们为难不要时,说道:“劳烦两位公公逼不得已动手时,能轻些,留他一命。” 这动手也是极有讲究的,可以做出看出来严重实则没伤及内脏的伤,也能做出表面上无痕实则内里出血时日无多的伤。 眼下,沐雨慕要做的,是保住鱼浩的命。 不接人出去,只是堪堪保命倒是可以接,两位太监将荷包留下,看在钱的面子上,又提点了一句:“女史动作快些,时间长了,我们也拖不了多久。” 沐雨慕郑重道了谢,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安米洛出了司礼监监牢,走出不远,安米洛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看着她肝肠寸断的样子,沐雨慕心里也不好受,明明两人才刚成完婚结了菜户,眼下恐天人两相隔。 她摩擦着袖子中的金簪,眼神愈发坚定起来,她蹲下身,强硬地将安米洛的脸挖出来,用袖子为她擦着泪花,她道:“米洛,事情还没到绝境,我们还有机会。” 安米洛泪眼朦胧地瞧着她,沐雨慕知道她现下脑子里已经乱到不能思考了,直接下命令道:“你现下回尚食局去寻你们局的司药女官,让她给你配专治打伤的药,最好是药丸。” “另一些止血、药粉,敷伤口要用到的布条,也一并拿了放你房间里,待我们救出耗子直接就可以用。” “听明白了吗?药丸送到司礼监监牢,让他们给耗子服下,其余的你收好。” 安米洛重复了两遍,方才点头,沐雨慕拉她起来,“去吧。” 目送着安米洛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她方才捏住金簪,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通往锦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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