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一过,冯少君便起身,再次易容,收拾妥当后,悄然出了私宅。赁了马车去宫中。到宫门处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金公公很快开了宫门,一般殷切地寒暄。 冯少君哪里有心情理睬金公公,随口敷衍了几句,进了宫门后,一路快步向前。 金公公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个冯公公,今儿个是被狗咬了不成。” …… 冯少君一口气走到了太和殿外,才放慢了脚步,调整成平日的步伐,将满腹心事都按捺下去,不紧不慢地上前。 守在殿外的一众天子亲卫,熬了一夜,正逢换班。 沈祐就在其中。 冯少君告假离宫一日,沈祐当然知道。不过,冯少君出宫到底做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冯公公今日气色似乎不太好。”易容术也不是万能的,能遮掩住脸色,遮不住眼里的血丝。沈祐目光一掠,主动张口寒暄。 沈指挥使和冯公公私交不错,从几年前就眉~来眼~去……不对,是惺惺相惜。见了面寒暄几句也是常有的事。众亲卫识趣地散开后退。 晨曦洒落在沈祐英俊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露出一丝少有的关切。 一无所知的他,活在平安幸福的假象中。一旦这个惊天的隐秘被揭露,他该如何自处? 冯少君鼻间猛然酸涩难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沈祐太熟悉冯少君了,眉头动了一动,压低了声音:“出什么事了?” 冯少君的喉间似被堵住了,半晌才道:“今晚咱家去找你。” 果然是出大事了! 以冯少君的冷静沉稳,竟然稳不住心绪。 沈祐心里莫名地沉了一沉,略一点头。 就在此刻,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第500章 居心(一) 今天不逢大朝会,是谁一早就进了宫? 冯少君转头,就见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缓缓走过来。老人发须皆白,看着颇有些慈眉善目的模样,笑容也很和气:“沈指挥使,冯公公。” 冯少君心里重重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行礼:“见过福亲王。” 这个老人,正是执掌宗人府的福亲王。 福亲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执掌宗人府多年,说是皇室宗亲之首,绝不为过。赵王在福亲王面前,得夹起尾巴。庆安帝见了福亲王,也得客气地喊一声王叔。 沈祐也拱手行了一礼。 福亲王和颜悦色地笑道:“本王有要事求见皇上,烦请沈指挥使通传一声。” 果然是只老狐狸。暗地里不停捅刀子,当面如沐春风。 沈祐淡淡道:“通传这等事,不归末将管,请冯公公进去通传吧!” 福亲王意味难明地看了沈祐一眼:“沈指挥使,今日本王要禀报的这桩事,和你密切相关。你还是随本王一同进去吧!” 冯少君面色霍然一变。 沈祐眼角余光看到冯少君变了脸色,心里也是一惊。 冯少君心思缜密,狡猾如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机智应对化险为夷。用泰山崩于眼前来形容,也不为过。 今日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当着福亲王的面,沈祐不便询问,张口应道:“既然如此,请福亲王在此稍候片刻。等皇上传召。” 福亲王颇有耐心,半点不急,呵呵笑道:“这是当然。” 然后看向冯少君:“请冯公公通传。” 冯少君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温度,心里一片冰冷,勉强张口应道:“咱家这就去。” 脚下重如千钧。 冯少君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心绪混乱,木然地进了殿内。 庆安帝登基后,一直十分勤勉,此时已经像往常一样起身批阅奏折了。杨公公忠心耿耿地守在天子身侧。 冯少君一进来,杨公公就察觉到了不对,迅疾看了她一眼。 冯少君也看了杨公公一眼。 杨公公心里暗暗一惊。短短一日没见,冯少君怎么这般惊惶颓唐?甚至隐隐流露出求救之意…… 杨公公反应极快,立刻走过来几步,借着这一举动遮挡住冯少君的身形:“三儿进来有什么事?” 冯少君看着杨公公,轻声道:“福亲王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福亲王还说,这桩要事和沈指挥使密切相关,要让他一同来觐见。” 杨公公:“……” 杨公公面色也变了。 以他的敏锐,不可能听不懂冯少君话语中的的暗示! 福亲王这样正大光明地进宫,只意味着一件事。他手里掌握了有力的证据…… 庆安帝被惊动了,放下奏折,抬起头来:“福亲王来了吗?请进来吧!” 杨公公瞬间冷静,快步走到庆安帝身边,俯耳低语数句。冯少君离得不远不近,听不清杨公公说了什么。只看到庆安帝的面色骤然冰冷。 太和殿里蓦然安静下来。 庆安帝一言未发,殿里的温度越来越低。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这绝不是玩笑,而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在殿内当差的亲卫和内侍们,几乎同时低下头。 杨公公低声道:“不如奴才先出去,将福亲王打发走。” 以福亲王的脾气,哪里是好打发的?再者,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置。拖久了更为不利。庆安帝将心头沸腾的怒火按耐下去,目中射出寒光,冷冷吩咐:“宣福亲王进殿。” 顿了顿又道:“所有人都退下,杨景和,你一个人留下便可。” 这是要让她回避。 有些事虽然心知肚明,不过,只要没当面说穿,就能粉饰太平佯装无事。她确实应该回避。 冯少君定定心神,退到了偏殿内。其余几个内侍凑了过来,小声问道:“冯公公,福亲王这一大早地进宫来,能有什么要紧事?” “以我看,皇上今日心情不太好。我很久没见皇上这般怒形于色了。” “可不是嘛!刚才我着实被吓得不轻。也不知道福亲王哪里招惹皇上了。” “我们今日当差,可得小心些,别不小心吃了板子。” “就是。噫?冯公公怎么一直不说话?” 冯少君阴沉着脸,目光一扫。 所有内侍齐齐噤声不语。 …… 福亲王不紧不慢地进了太和殿。 此时,殿内空荡荡的,身着龙袍的天子端坐在龙椅上,面容冰冷。 太子亲卫和内侍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杨公公站在角落。 “皇上,”福亲王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昨天夜里,有人在宗人府门外放了一封信。臣昨晚正好宿在宗人府,看了这封信。信中所言,非同小可。臣不敢耽搁,今日一早就进宫来回禀,请皇上过目。” 杨公公上前接了信,呈到御案上。 庆安帝还没伸手,就听福亲王又道:“事关沈指挥使,不如请沈指挥使一并进来,当面问个明白。” “不用了。” 庆安帝面色冰冷,声音如寒冰:“朕倒要看看,这封信里写了什么荒唐之言。” 庆安帝伸手拿起信。 信封薄薄的,里面有一张纸,纸上以眉笔写成,短短几行字。 当年沈祐出生后,杨景和取了一滴血验亲,验明不是燕王血脉。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沈祐是沈荣遗腹子。伱怎么知道当年隐秘?你怎么确定沈祐是天子骨血?你要怎么救我? 字迹工整,不是女子的笔迹,显然是临摹而成。 江氏! 庆安帝手中用力捏紧了薄薄的信纸,仿佛攥的是江氏脆弱的脖子。 福亲王看着庆安帝怒火汹汹的脸孔,叹了口气:“皇上,这封信里涉及沈指挥使的身世。臣看了之后,十分震惊,一刻没敢耽搁,就进宫来了。” “臣是宗人府的宗正,更是皇上的嫡亲叔叔。总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皇上想怎么处置这封信,臣都听皇上吩咐。” “不过,皇上也该和臣说一句实话,这信上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第501章 居心(二) 假的。 短短两个字到了庆安帝嘴边,却迟迟吐不出口。 身为天子,可以遮掩旧事,被揭穿了隐秘再不认,就有些过了。再者,这封信是临摹而成,这个暗中作祟的小人能临摹一份,就能临摹十份百份,到时候四处散播……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庆安帝心里的怒焰几乎要冲出胸膛。 福亲王等了片刻,没等来庆安帝的回应,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这信上所言,都是真的了。皇上果然和那个江氏有过瓜葛。” 庆安帝像生吞了一只苍蝇,说不出的膈应难受,龙脸一片令人窒息的阴冷。 福亲王当然不怕。他是庆安帝的嫡亲二叔,是执掌皇室宗亲的宗正,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皇族的族长。宗亲谱牒都归他管。所以,这封信投到宗人府外,被他看到了,他不能不管。沈祐想认祖归宗改姓,也得他来经受操办才合乎规矩。 “其实,这算不得什么大事。皇上当年贵为皇子,别说一个江氏,就是纳十个八个美人也是正理。皇家血脉何等金贵,万万不该流落在外。皇上为了袁氏,连亲儿子也不认,这件事做得大大不妥。” 福亲王滔滔不绝说了下去:“沈祐在沈家长大,众人皆知他是沈荣‘遗腹子’。皇上又对他格外器重厚爱,他才得以年纪轻轻就居高位。一旦他的真实身世传开,不知会有多少人嚼舌……” 庆安帝忽地张口打断了福亲王:“王叔慎言!沈祐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全凭他立过的累累战功,朕秉公行事,从未偏私。” 福亲王目光一闪,很快改口:“皇上说的是,是臣一时心直口快,说得偏颇了。沈指挥使不愧是皇上血脉,颇有皇上年少时的英姿。” 庆安帝在做燕王的那些年,数次领兵打过胜仗,在战场上英姿勃发。太子朱昀自少喜欢读书敦厚气质斯文,和庆安帝并不相似。倒是沈祐,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有几分庆安帝年少时的模样。 再仔细想想,沈祐少言冷语冰冷迫人,其实也像庆安帝…… 庆安帝也是人,对着这么一个肖似自己的又不能认的儿子,心里焉能不愧疚不自责?焉能没有遗憾? 庆安帝心情复杂至极,再次沉默了。 福亲王看着庆安帝,斟酌了片刻,又说道:“事关皇室血脉,得慎之又慎。请皇上下令,让沈指挥使进殿。当着臣的面,再滴血验亲一回。臣得亲自看过,才能确定沈指挥使的身份,令他认祖归宗。” 庆安帝目光霍然冰冷:“朕只有太子一个儿子。” 福亲王有些无奈:“这里没有别人。我是皇上的亲二叔,皇上对着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皇上想认回沈指挥使,我就尽力体面地操办此事,将流言风语压下去。皇上不想认,那也有不认的做法。归根结底,还得看皇上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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