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父子两个,守孝几个月,并未憔悴消瘦,倒是越来越肥了。尤其是赵王世子,比太子殿下小了一岁,正当盛年,却一派痴肥蠢钝的模样。啧啧! 庆安帝话语简洁:“今日朕宣你们进宫,是和你们商议去皇陵祭奠先帝一事。”目光一扫,落在赵王身上:“三弟,你先说说看。” 赵王神色恭谨:“此事皇上定夺便是,臣弟无不遵从。” 庆安帝神色不动,又看向平郡王。 平郡王略一思忖说道:“祭奠先帝,素有惯例。臣以为,一切按惯例行事便可。” 不得不说,平郡王精准地把握到了天子心意。 大肆祭奠,规模浩大,花用太多不说,且人多事多。以庆安帝的脾气,自然不愿在此事上铺张浪费,消耗人力。 果然,就见庆安帝点了点头:“你是宗人府宗正,这件事就由你来定个章程,呈给朕看看。” 平郡王勇于背锅,张口便应了下来。 草草商议几句,众人便告退离去。 一直默不吭声的赵王世子,一路忍到了马车上,才低声发起了牢骚:“这个平郡王,就像皇上的应声虫。这等人,也配做宗人府宗正!” 心情不佳的赵王冷冷瞥了赵王世子一眼:“他不配,难道你配?” 赵王世子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讪讪地闭了嘴。 赵王闭上眼,不再出声。 赵王世子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目光漂浮不定。 …… 四日后,天子领着宗室们去了皇陵。 这一回,不但太子同行,年少的太孙也一并被带上了。两千天子亲卫随行,阵势也称得上浩荡。 一日时间到了皇陵里,稍作休整后,天子便带领众人去隆安帝的陵寝前祭拜,烧纸磕头是不可少的。 庆安帝和太子太孙祭拜过先帝后,便轮到赵王父子了。 赵王跪在隆安帝的陵寝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忽然放声恸哭:“父皇走了十年,儿臣日日想念父皇!父皇在天有灵,请保佑儿臣,平平安安地离开京城就藩吧!儿臣四十多岁的人了,至今还不知自己的藩王府是何模样。日后史书记录这一笔,儿臣怕是要落个眷恋权势野心勃勃的恶名了。” 谁也没料到,赵王会忽然来这么一手。 一众郡王都惊住了,迅疾转头看向庆安帝。 赵王这一番话,分明是说给天子听的。庆安帝刚登基那两年,皇位不稳。赵王可能还存着野心,确实不想离京。 这几年,赵王屡屡上奏折,自请就藩,都被拦了下来。赵王心里的怨怼,也越积越深。今日在先帝陵寝前借着哭诉发作,让天子难堪。 庆安帝目中闪过怒色,神色微凛。 太子朱昀咳嗽一声,上前扶住赵王:“恸哭伤身。三叔也别太伤心难过了,快些起身吧!” 平郡王迅疾上前,扶住赵王的另一侧,不动声色地用力握了一握,以目光暗示赵王收敛一二:“太子殿下说得没错。赵王失态了,还是快起来吧!有什么事,慢慢和皇上说就是了。” 赵王蓄谋已久,特意挑在此时发作,没个结果,自然不肯收手。 赵王转头,对着庆安帝哭道:“皇兄,今日在父皇的陵寝前,臣弟求你开恩,就让臣弟去就藩吧!如果皇兄不点头,臣弟就不回去了,一直跪在这儿。” 不等庆安帝吭声,赵王又放声恸哭起来:“父皇,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看看吧!大哥和四弟都去了,如今就剩皇兄和儿臣兄弟两个了。或许,儿臣很快也要去寻父皇,和父皇在黄泉相聚了。” 这话更是诛心之言。 就凭秦王汉王做过的事,落得各自身死的结局也是活该。只是,这件事说来到底不甚光彩。平日根本没人敢在庆安帝面前提起秦王汉王。 此时在皇陵里,在先帝陵寝前,赵王当众说这些,无异于当众揭天子的伤疤。 平郡王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看了庆安帝一眼。 庆安帝心里怒极,面上半点不露,长叹一声走上前,伸手一拍赵王的肩膀:“朕今日才知,三弟心里对朕有诸多怨怼。” “朕只剩你这么一个兄弟,舍不得你远走,特意留你在京城。你若是不愿,和朕直言便可。何苦在这儿哭哭啼啼,扰得父皇在天上也不得清静。” “也罢,你想就藩,朕应你就是了。快些将眼泪擦了。” 赵王目的达成,见好就收,立刻擦了眼泪,深深一拜:“臣弟谢皇兄恩典。” 君无戏言。庆安帝当众应允他就藩,总不好反悔,此事就成了定局。
第568章 番外之死路(二) 赵王闹了这么一出,接下来的祭奠礼,几乎人人心思浮动。 庆安帝城府极深,当众没有露出半点不快。直至祭奠礼结束,回皇陵的寝宫里稍事休息,庆安帝的脸骤然阴沉。 太子朱昀憋了一肚子闷气,恨恨不已:“赵王特意挑在今日发作,可见处心积虑。” 庆安帝冷冷哼一声:“这一招确实厉害。在你皇祖父陵寝前哭诉,朕要是再不应,就成了刻薄手足之人。也罢,他想走,就由他走吧!” 这数年里,他已经一点点地剪断赵王羽翼,也抽掉了赵王的筋骨。就是去了藩地,也难有“作为”了。 再者,他早已坐稳龙椅,掌控天下。不惧任何人兴风作浪。 朱昀还是憋着一口气:“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实在令人气闷。” 庆安帝瞥了朱昀一眼:“他到底是你三叔。只要他安分守己,就此罢了。” 庆安帝还有更深的话意没说出口,朱昀自然心领神会。 秦王汉王都已死了,庆安帝就剩赵王这么一个亲兄弟。总得留着做做样子吧!不然,赵王再被除掉,庆安帝怎么也逃不了弑杀手足的恶名。 朱昀长呼一口气,点点头道:“父皇此言有理,儿臣受教了。” 庆安帝看向最疼爱的太孙:“栋儿,今日发生的事,你看明白了吗?” 太孙朱栋点点头,声音里透着小小少年特有的蓬勃朝气:“孙儿看明白了。赵王叔祖是皇祖父的兄弟,就是做了错事,也要饶他一回。” 这话虽然浅显直白,道理却是没错的。 庆安帝赞许地点点头:“栋儿果然聪慧。” 朱栋眨眨眼,又说道:“我和二弟感情最好。以后等我们长大了,不管二弟犯什么错,我这个做兄长的,都得护着他。” 朱昀瞪儿子一眼。 平日说这些也就罢了。此时此刻说这些,不是戳皇祖父的心窝嘛! 庆安帝倒是半点不介怀,笑着说道:“栋儿这么想就对了。” 当年隆安帝迟迟不立储君,兄弟四个明争暗斗,为了皇位你死我活。 前车之鉴摆着,所以庆安帝早早立太子立太孙。皇位传承人早定,也省了日后纷争。 …… 这一边,赵王父子两个,也在低语。 “父王,你怎么忽然使出这一招。”赵王世子神色间还有几分嫌弃不满的样子:“当众又哭又闹的。” 和那些无知妇孺有什么两样。 赵王脸上肥肉抖动,狠狠瞪赵王世子一眼:“法子管用就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 赵王世子畏父如虎,被瞪了之后,头缩了一缩,不敢再吭声。心里却暗自发狠。 父王总是瞧不上他。 哼!他一定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让父王瞧一瞧。也让所有人都看看他的能耐。 赵王世子暗暗咬牙切齿。 赵王不知道儿子在打什么主意,不然,非气得暴跳如雷将赵王世子踹飞不可。 他拉着脸皮不要,一哭二闹的手段都用出来了,总算求得庆安帝点头,终于应允他们父子离京就藩。从此以后苟且一隅,安心过些富贵日子。 奈何赵王世子非要作死。 当然,赵王世子也是经过了精心的筹划准备,才定下了刺杀的计划。 从事后来看,赵王世子也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了。 ……我是刺杀差一点成功的分隔线…… 庆安帝祖孙三人在寝宫里休息,邵公公奉令去传午膳。 皇陵里长期驻扎着护卫军。这些士兵和宫中锦衣卫份属不同阵营,彼此几乎都是陌生脸孔。 邵公公刚进膳房,迎面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内侍,张口就喊了邵公公的名字:“邵春,你还记得咱家是谁吗?” 邵公公一愣,打量对方一眼:“你是……” 那个面容白胖的内侍笑着说道:“咱们两个当年一起净身进宫,后来,咱家被打发来皇陵当差。这都快十来年没见了。也怪不得你记不得咱家了。” 宫中每年都有数十上百的内侍进宫,又隔了十数年没见,记不清也是常事。眼前这张脸,有些眼熟,姓名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邵公公为人圆滑,随意敷衍了几句。那个内侍低声道:“咱家有件极要紧的事,请邵公公借一步说话。” 邵公公不便拒绝,也就点点头。随着这个内侍进了膳房后的一间空屋子里。 “什么事……” 话没说完,邵公公的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击,顿时昏了过去。 小半个时辰后,“邵公公”从屋子里出来了。 这位“邵公公”,先去膳房吩咐准备御膳,然后便回寝宫复命。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守在门外的王公公,皱着眉头抱怨:“皇上和太子太孙殿下一直在里面等着。” “邵公公”低着头,含糊地应道:“膳房那边出了些岔子,动作慢了些。咱家先进去了。” 声音和平时有些细微的差异。 王公公没有多想,随意点点头。 “邵公公”迈步进了寝宫。 庆安帝坐在上首,太子太孙分坐两旁。天子亲卫统领董统领和十数个天子亲卫分列两侧。 “邵公公”低头进来,没人留意。 自杨公公重病以后,王公公和邵公公一同接替杨公公的差事。王公公负责外事,邵公公负责衣食起居随行伺候,每日在天子左右行走。 “邵公公”走到庆安帝身边:“皇上,奴才传过御膳了……” 声音入耳,庆安帝眉头骤然动了一动,目光一掠,声音陡然一寒:“你是谁?” 太子太孙一惊。 “邵公公”霍然抬头,身如闪电,手腕一翻,一柄闪着幽幽寒光的匕首直刺庆安帝胸膛。 这柄利刃,粹了剧毒,见血封喉。不必伤中要害,刺中任何地方,都是毒发身亡的下场。 事出突然,董统领反应迅疾,锵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刀。“邵公公”不闪不避,摆明了要以命换命。 朱昀飞扑过来,也来不及了。 万分紧急之下,庆安帝猛然扭腰闪躲,险之又险地避让过那柄当胸而来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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