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折玉的心里, 在得知阿策本来的身份之后, 仍旧固执的将阿策跟鸩羽看做割裂的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对于阿策, 她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想起两个人在一起时的过往。看见他流露出软弱的一面,也会控制不住的心疼。 但是一旦这人表露出身为鸩羽的冷酷无情, 残暴弑杀的一面, 温折玉就会忍不住产生莫名的排斥感。 任谁会不喜欢一朵淤泥里挣扎出来的, 干净美好的小白莲呢? 可是鸩羽乃是剧毒, 触之即死,想必是个人都会躲得远远的吧。 在温折玉走神的瞬间,雨里的人已经转瞬没了踪影。 温折玉不知道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回的县衙,但是毫无疑问,在看到阿策在雨里瘦骨嶙峋的身体的时候,心脏还是不由自主的抽紧了。 借着朦胧的雨幕,温折玉注意到他的唇色很浅,几乎没有血色,但是脸颊的颜色却刚好相反,是很不正常潮红。 是又病了吧? 吃过晚饭之后,温折玉有遛食的习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县衙后面东西两院的走廊上。 此时绵绵的细雨已经停了下来,只是空气中仍旧泛着潮意,而她之所以停下来,则是因为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一股烧纸的味道。 温折玉在廊间停留了片刻,抬步往西院走去。西院的正中位置有个小小的花园,以前温折玉常来这里遛弯。 这里离着居所有一段距离,想必不会遇见才是。温折玉心道,就算遇见又能如何,难不成他来了,自个儿就得避着他不成吗? 她就是想去赏个花而已。 越走那股纸钱的味道越重,其中还掺杂着一丝好闻的酒香。 应该是有人祭拜后,浇的烧酒在地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还没走到花园,温折玉的脚步就停了,在墙角处的一堆纸灰吸引了她的注意,而烧纸的人,已经不见了。 不对…… 温折玉突然发现,纸灰旁边散落着十几块酒坛的碎片,而碎片的数量,似乎太多了些。 “咣当……啪……” 疑惑间,又是一个酒坛子骨碌碌翻滚着从高空中坠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了温折玉的脚边,摔了个四分五裂。 她猛地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在屋顶上,对着黑漆漆的天空敬酒的阿策。 看地上的坛子的碎片,这酒他喝了少说也得有五六坛了。 病了还在喝酒,这人这是在发什么疯。 阿策应当是已经醉了,他仍旧穿着白日里的那件白衣,曲起一条长腿盘坐在屋顶上,卷长的头发散乱在胸前,遮住了大半张昳丽的侧脸。一只手按在额头上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另一只手还在坚持不懈的摸放在旁边的两坛酒。 他迷迷糊糊的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像是被气的恼了,孩子气似的握拳捶了一下身子底下的青瓦。 然后将两腿抻长,脑袋一晃,倒在了瓦片上。 温折玉心里狠狠的一跳,忙向前走了两步,结果没有注意到脚下,恰巧踩到了一片酒坛的碎片。 细微的声响惊到了房顶上醉酒的人。 阿策揉着脑袋将目光转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猛地起身坐了起来。他盯着底下熟悉的身影,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了身子。 然后摇摇晃晃的往屋顶的另一侧走去。 温折玉暗暗的用齿尖抵住了唇角,终究是没有开口,神情冷淡的看着他慢慢的踏过了屋顶,身影消失在了夜幕里。 温折玉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当初暴雨送伞,他说:“拿着,我就再不烦你。你若不拿,我……我便一直纠缠着你。” 还以为他不会遵守承诺,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选择避开她。 这样也好。 温折玉掩在袖子底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 她转身就走。 谁知就在她身形消失的一瞬间,在屋顶的另一侧忽然传来了一声突兀的惊呼。 是阿策,不知是因为醉了酒还是因为见了温折玉,神思恍惚,一脚踏错从屋顶上翻落了下去。 好在他毕竟有武功傍身,经过屋檐的时候用手抓了一把檐角,短暂的挂了一下身体。 然而就在身体停留的一瞬间,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狠狠的掰下了一块瓦片摔碎在地上,同时身子应声而落,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阿策倒吸口凉气,难耐的捂着瘦的没二两肉的腰,偷偷揉了两把。 同时偷偷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四周一片寂静,除了有星星点点的虫鸣点缀在夜色漆黑的背景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脚步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策眼里的光慢慢的消失了。 地上的湿气透过衣料慢慢的传递了上来,仿佛将人搁在了冰水之中,沁的他浑身冰冷。 阿策的嘴角缓缓的扯出一抹苦笑,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没有站起身,而是借势坐在了地上,沉默的低着头,然后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颊,哽着嗓子喃喃的说了一句:“阿策……你真是……丢脸死了。” 本想故意示弱试图引起她的同情,谁知道,那人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在意。 自己这样,未免也太可笑了…… 温折玉一路从西院出来后,想了想,寻了县衙里的厨娘,交代了一番,然后便径直出了县衙的大门。 她突然很想喝酒,想狠狠的大醉一场,于是去了花楼买了一夜的醉。 而阿策这边,他头脑昏沉的找了处台阶坐了半宿,等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才勉强恢复了些神智,回去了住处。 第二天一大早,等厨娘来送早饭的时候,同时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 此时的阿策已经烧的起不来身了,还是厨娘将东西隔着屏风端到桌上后,听到他的声音不对,于是咋咋呼呼的喊了人来,将他扶起来喝的药。 来的人是暗卫里的小八。 他虽是男子,拳脚功夫一流,照顾人的事却做的马马虎虎,端了药用勺子舀了就要往人的嘴里喂。 “烫。”阿策烧的双眼通红,可怜巴巴的嘟囔了一句。 小八为难的环视了下左右,手指挠了挠脖颈,不好意思的给他吹了几下,这才顺利的送进口中。 一旁的厨娘还在庆幸:“你说怎就这么巧,我这恰好把治风寒的药送来,就发现小公子病了。沈大人可真是神机妙算!” 阿策一怔,猛地盯住了她:“沈大人?哪个沈大人,是谁让你送药来的,你怎么会知道我病了?” 连珠炮似的轰炸吓了厨娘一跳,缓了口气笑语盈盈的回答他:“还有哪个沈大人,自然是咱们县衙的主子,沈县令了。是她嘱咐说是前几日暴雨,衙门里不少人都病倒了。让我熬点草药,有的没的都喝上几口,这风寒啊,可是传染性很强的,沈大人说了,这叫未雨绸缪。” 小八闻言皱了皱眉头,暗道这沈大人当真偏心的紧,怎的他跟小九就没有。 难道他们就不算县衙里的人了? 那边厨娘还在喋喋不休:“你看,这不就正好用上了。之前沈大人跟谈神医要了个方子留在厨房里,我就是按这个方子煎的。小公子别怕,这几日我来给你送药,保证你药到病除。” 原来……不是她…… 阿策胸口一直提着的气慢慢的落了下去,失望的垂了眸子,有气无力的回:“多谢您了。” 小八跟厨娘走后不久,木槿就听到了风声,心急火燎的赶过来,陪了阿策一天一夜。 而这一天一夜里,温折玉都没有回来。 两个男子凑在一起,难免会说到女人,尤其是各自的心上人。木槿不小心就说漏了嘴:“沈清越居然带了一身的酒气回来,说是去逮沈窈,谁知道真的假的?” “她……去了花楼?也是,她原本就是喜欢逛这些地方的。” 木槿自知失言,喃喃的安慰他:“阿策,你别太难过了,沈窈她回来的时候醉的路都站不稳了,哪里做的了别的。我听沈清越说过,她不过是去借酒消愁罢了。” “嗯……槿哥,我没事的。” 说话间,忽然听到外面响起接连不断的人声,淡淡的清烟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过来。 “砰……”小八一脚踹开了房门,风风火火的闯进来,焦急的道:“小公子,快,我们得换个地方。后院走水了,虽然是单独的一处,火焰烧不过来,但这燃烧起来的浓烟也是熏的慌,您生了病,还是先暂时换一处休息吧。” 走水?青天白日的怎么会走水? 两个人都异常讶异的看着他。 小八无奈的摇头解释:“唉,还不是主子,她醉糊涂了,不知道怎的,突然将……将……” 小八看着阿策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阿策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三章 “她将……小公子原先的住处……烧了……” 像是平地里突然响起的一道惊雷, 阿策整个人包括表情全部僵住了,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的盯着小八。 下一刻, 心里头一盆冰冷的凉水刷的浇了下去, 冷的他的身体止不住战栗起来。 木槿见他的表情不对, 回身担忧的握住了他颤抖的手指。 “……”阿策木然的将视线转回木槿身上,嘴唇对着他哆嗦了半天, 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阿策, 你别激动, 听我说……” 阿策的手猛地一缩,似是反应过来了,当即甩开了木槿的手, 飞快的掀开被子跳下了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足朝屋外飞奔而去。 “阿策!” 木槿没能捉住他, 止不住叹息,怕他出事, 紧随其后踏出了屋门。 此时,阿策原先的房间,火势已经从内部延伸出来, 犹如长着翅膀的巨龙般窜上了屋顶。 因为当初阿策喜静, 温折玉特意在西院边缘的位置盖的这个屋子, 她性喜奢华,无论什么都要最好的。这里面别说家具摆件了, 就算是擦脸的的一方巾帕, 都要精致好看, 过了她的眼方才能拿进去。 也正因位置偏僻, 这火势虽大,但并没有牵连到旁边的建筑,只是热浪滔天浓烟滚滚的,不知情的人看了感觉有些骇人罢了。 温折玉就现在屋子跟前,不远不近的距离,眯着眼睛看着熊熊的大火在她的眼前燃烧翻滚。 绯红的火光映的她半个身子的轮廓几乎成了一道虚影。 “都回去,不用救,让它烧,烧的干干净净才好,哈哈哈……” 有衙役提着水桶从她的跟前经过,被她摇晃着脑袋拦了下来。 在外面待了一天一夜,温折玉身上难免沾染了不少男子身上的脂粉味,她一挥袖子,酒气跟这味道掺杂在一起,难闻极了,靠近她的人无不屏息凝气。 “走走走,赶紧走……都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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