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像是被冰石充斥,又冷又硬,可房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惨状,阮小云如常一样卧在床上,只是没有像平时那样逗她说话,他眉头微皱,一脸困惑。 “你、你没死?”关若棠呆呆问。 “你爹说,他有个好女儿,已经给他报过仇了,所以他这一刀便不捅了。” “可可可爹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阮小云叹息:“确实是最后一面。小棠儿,那位太子殿下不知道发什么疯,要我去接掌得意楼,从此之后我要改头换面,世上再无蝴蝶仙了。” 关若棠怔了一下,然后扑上去就把阮小云一顿猛捶。 “你混蛋你无耻你王八蛋!” 阮小云一面咳,一面笑。 小棠儿,骂人的本事还是须得再精进一些才是。 院外,关山父子俩向外走。 关若飞忍不住问:“就这么饶过他了?” “飞儿,你妹妹终究要嫁人,你我皆护不了她一世。”关山的语气沉静而平淡,仿佛说来只是平常,“现在有人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她,那么便是再刺我一记也无妨。” 关若飞怔在原地好一会儿,看着父亲杵着拐杖的背影,意外发现父亲头上已经有了白发。 他快步赶上,道:“爹,您几时回北疆?我跟您一道吧。” 关山站住,几乎怀疑自己听岔了。 从小到大,关若飞听到“北疆”两个字就溜得比谁都快,即便被拎去了北疆,也会想方设法逃回来。 “我看唐久安是不会回去了,殿下这边不可能放人,咱们未来的太子妃,更未来的皇后娘娘,总不能再去边关领兵打仗不是?您身边总需要一个得力的人。” 关山眼神微微震动。 “不过我要是去了,一年到尾的休沐能不能攒一起给我放了?我跟您不一样,可不能一年到头都在北疆蹲着。还有,我得带个厨子过去,北疆的菜真的不行,天天吃大馕,真的要吃吐……” “……”关山抬起拐杖,“……滚。” * 大战之时,薛小娥先是用自家的酒去犒军,后来又捐出酒给守城军士们做燃火箭,仓中酒全部告罄。 偏生尝过酒的人对她的酒念念不忘,知道她捐酒的人也感念她的慷慨恩义,一时求购者如云,直把薛小娥忙得脚不沾地。 往日薛小娥的铺子夜里都开着,但这日日头刚偏西,薛小娥便要关门。 外面排队的客人不满:“薛大娘你钱不赚啦?” 薛小娥一面赔不是,一面道:“先不赚啦,今天女儿要回来吃饭。” 客人们顿时道:“快去快去,莫让唐将军饿着。” “多做些好吃的,唐将军太辛苦了。” “我这儿有才买的烧鸡,新鲜热乎!” “我这儿自己钓的鱼,还活蹦乱跳呢。” “我有自己炒的瓜子!” 薛小娥待要推辞,很快就被热情的人们淹没,于是回家的时候,她两只手都拎得满满的。 桌上的菜肴却摆得比她手里还要满。 唐久安和陆平正在埋头钻研一坛酒,酒是刚从地下挖出来的,坛子外的泥土还十分新鲜。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薛小娥大吼,“谁让你们动这坛酒的?!” 唐久安笑道:“娘,埋了这么久,也该拿出来喝了。万一再来一次围城,这酒还不知道便宜谁呢。” “呸呸呸乌鸦嘴!” 薛小娥骂归骂,手上已经接过酒坛子,给三人斟满。 这是薛小娥很早很早就埋在院中大树下的,为唐久安出嫁准备的女儿红。 酒是陈酿,菜是佳肴,薛小娥一尝就知道,是三元楼的。 饭罢,陆平收拾碗筷,唐久安殷勤地要给薛小娥捏肩。 薛小娥道:“罢了,给你捏上两下,骨头都要散架。说吧,打算几时走?” 唐久安和陆平双双顿住,陆平丢给唐久安一个“好生保重”的眼神,端着盘子迅速溜了。 唐久安嗫嚅:“娘你……怎么知道的?” “你连三元楼的席面都叫来了,还能有好事?”薛小娥白她一眼,“走了也好,太子妃是不好当的,皇后更不好当,咱们没那命。你那死鬼父亲只纳一个我就受不了,你又怎么受得了将来的三宫六院?” “……”唐久安没说话,她其实还没想那么远,她试探着问,“那我……过两日去北疆了?” “去吧。”薛小娥看着她,轻声道,“我从前不想你上战场,是怕你出事,可那回我看你的在城头上保下了一座城的人……若是北疆的百姓也需要你的保护,那我……我不拦着你。” 唐久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自己真没听错,她一把把薛小娥抱进怀里。 “北狄已经议和,我去只是以防万一,未必真有战事,就算有,我也一样把他们打趴下,娘放心。” 薛小娥给她抱得呼吸不畅,骂骂咧咧推开,问道:“殿下可知道?” “……”唐久安,“还不知道。” 薛小娥道:“殿下怕是不会肯。” 唐久安:“那就先斩后奏。” 薛小娥翻出一个巨大的白眼:“这是造孽。” * 战后宫城的守卫尤其森严,宫门口一律架起拒马障,羽林卫持枪负箭,通宵值守。 宵禁之下,别说有人会到宫门,就连大街上也只有巡逻的羽林卫。 在这种情况下唐久安的出现就格外显眼,还没到宫门口,羽林卫就认出了她,一面齐声唤呼“唐将军”,一面已经去开宫门。 “……”唐久安身上监国太子的玉牌完全没有机会动用,宫门就已经向她敞开了。 这个时辰姜玺还没有睡,兀自在和满桌奏折作战,一脸的苦大仇深。 但抬头看见进来的人,他的眼睛立即生出光彩,疲倦之色一扫而空,扔了朱笔就起身:“唐久安!” 唐久安晃晃手里的酒坛,里头还有半坛子酒:“臣来给殿下解乏。” “要解乏,有唐卿足矣。”姜玺隔着桌子探过身,半趴着深嗅一口,“唔,这女儿红怕有几十年吧?你从哪儿挖来这样的好酒?” 唐久安左右看了看,也没有杯子,就拿茶盏当酒盏,她手稳,酒水呈一线,涓滴未酒。 姜玺笑眯眯的,脸上有不自觉的笑意。唐久安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利落这么漂亮。 唐久安这次是有备而来,不单带了酒,还带了下酒菜。 姜玺对着她向来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念了一大堆,唐久安一直都是现带微笑,看着他的眼神有一种难得的温柔。 “唐久安,”姜玺忽然警觉起来,“你是不是打算去北疆?” “……?!”唐久安怀疑自己脸上可能写了字,怎么谁都能看清她在打什么主意?“你让人盯着我?” “瞎说什么,我现在哪里有这个功夫?再说真让人盯你能不发现?” 姜玺拈着酒盏,看着唐久安,“舅舅今天入宫来见我了。” “大都护说了让我回北疆?” 若如此,唐久安打算连夜就走。 “现在全天下谁不知道我想娶你,舅舅怎么可能让未来太子妃去镇守北疆?” 姜玺说着声音低沉了些,“舅舅老了,又受了伤,北疆后继无人,我知道你看见了就会走。” 唐久安端起酒盏,喝了一口,有些沉默。 “我是大都护带出来的,知遇教导之恩,不能不报。再者……”唐久安迎着姜玺的目光,目光疏朗清澈,“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每一场仗在我眼里都只是升官发财的筹码,这一次守京城,才明白我为什么要打仗。” 护一座城。 保一国民。 她当了十多年的战士,近日才明白自己为何而战。 “殿下,我喜欢你,可能除了你,以后也不会再喜欢上别的人。但太子妃我怕是当不来,皇后就更别提了。” 唐久安满饮一杯,搁下之后,重新斟满,再给姜玺斟上,双手捧着酒盏。 “殿下,这酒是我娘埋在槐树下的女儿红,据说是江浙一带的风俗,家中生了女儿,就会为她埋下一坛酒,到出嫁之时才开启。今天咱们就以此酒——” “你说什么?!” 姜玺大惊而起,险些撞翻酒盏,手忙脚乱稳住,继而大怒,“唐久安,你怎么不早说?!” 一面说,一面夺了唐久安手里的酒,“这种酒怎么能这样喝?!” 然后扯着嗓子,朝外一连串地大喊:“来人,传尚礼监!司天监!礼部!司珍局!尚食局!太常寺!” * 片刻后,东宫寝殿。 寝殿布置一新,床上被翻红浪,绣着鸳鸯成双,龙凤花烛烧得正旺,映得壁上泥金红漆的大红喜字闪闪发亮。 唐久安被宫人围拥着,像是被人潮淹没,待七手八脚的人潮退去,唐久安身上已经穿上了大红喜服,头戴珠冠,抿一抿,嘴上甜甜的,还给涂上了胭脂。 “姜玺!”唐久安朝外喊,“你发什么疯?” “别急别急,等一等,吉时还未到!”姜玺在外扯着嗓子应。 吉个鬼啊! 宫人们倒是训练有素,红绸喜帕往唐久安头上一盖,珍珠垂脚莹莹生光。 外面传来姜玺和旁人的抱怨声,要让司天监重算吉时,声音纷杂,看来人数居然颇众,其中姜恩的嗓音最是洪亮,“这一整年每一日的吉时都算过了,今儿就是子时三刻,误了就得等明天。” 唐久安:“……” 时间虽然仓促,但陈设布置礼仪规矩样样俱全,显然是这段日子早做了周详安排——唐久安可算知道姜玺为什么忙成那样了。 待得吉时刚至,外面宾赞齐颂,管乐齐鸣,寝殿大门被推开,姜玺走进来。 唐久安做事向来是不大讲规矩的,此次也觉得颇有些荒唐,并且还有一丝意外的莫名紧张:“姜玺……” “嘘,新娘子盖头未揭,不要说话。” 姜玺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一丝发紧。 紧跟着一根红漆杆伸到盖头下,缓缓挑起盖头。 唐久安的心怦怦乱跳,缓缓抬头,看到了灯下的姜玺。 姜玺一身太子吉服,大红底,金绣,龙凤祥纹遍地锦,一改近日的疲惫之色,风采夺目,一双眼睛明亮得惊人。 “殿下,这是不是有点太过胡来了?” 姜玺目不转睛地看着唐久安,耳朵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接收到唐久安的声音,他道:“哪里胡来?样样都有礼部定的规制,一点儿没有逾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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