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知道,这正是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权力之争呢。 兰玖用树枝去拨弄即将烧成碳的木柴,边看着她十足认真的脸庞,火光将她的双瞳都染上一层红色,他轻笑一声,最终什么都没说。 山洞里太冷,他们互相离着不远,一人分了一半的氅衣入眠了。 兰玖鲜少做梦,当晚却在梦中回到了周府。 倒不是什么被他的太子兄长擒拿在府中,而是金秋时期,黛争甫拉着他在周府郎君的书房前照料盛开的桂花树…… 那桂花树十分香甜,照顾久了沾染上味道也是应当。 他还听见:“你是什么人,我了解的。” 只是,梦中人,破裙翩跹,是个女子。 山洞中依旧阴冷,照着他的目光更加晦暗不明,若隐若现的香味,仿佛还在梦中。 不料对方轻轻一动,柔软的肌肤擦过他的唇边。 却像一个轻柔的吻。 …… 兰玖睡的不安稳,他醒了很久,也看了很久,直到清晨的光好不容易投进山洞时,黛争甫醒了,睡眼惺忪,无辜极了。 他就坐在她身旁。 “兰玖?” 他的眼神一凝,用从未有过的厌弃之色睨着她。 比寒潮更甚,使她不禁瑟缩。 原来这副温润的皮囊之下,阴鸷,狠厉,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说: 无辜的女鹅:OAO?
第3章 舍命 汝城近几日的天气过分反复无常,昨日还下着小雨,夜里就开始飘雪,山洞之外,整座山都披上了银霜,白茫茫一片。 大雪封山,山下的人进不来,山上的人也走不掉。 黛争甫一脚踩在雪地上,雪的厚度正好没过她的小腿肚。 只一晚就积成了这般。 她的布鞋太单薄,本就没怎么烤干衣裳也让人不舒服。 很快,寒意便再次席卷全身,冻得她脸色发白。 醒来时兰玖那一记生寒的眼神仿佛是她的错觉,现在的他如同过去半年那般温暖平和,用佩剑扫开积雪,两个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前行。 不过,在活下去面前,黛争甫也顾不得多想了。 他们需要食物足够的柴火,和水,不然很快会被冻死。 她熟悉这座山头,年幼时经常随着阿娘来此处挖一些野菜,后来寄宿在姑父家中,也会在饿肚子的时候来捡些蘑菇。 如果他们足够幸运,还能找到一些藏起来的坚果,或者被冻死的动物尸体。 凭着记忆,她和兰玖一刻不停地向山的另一边出发,那里有一条可以通行到其他地方的水路,他们可以从那里逃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兰玖的刀鞘在雪地中猎户留下的陷阱,黛争甫顾不得严寒,徒手挖开白雪,掀开竹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简易的陷阱中只有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冻僵的金丝小鸟。 因为没有完全被雪压住,还留有微薄的呼吸。 “如果是兔子之类的就好了。”黛争甫蹲了下来,许是因为这只鸟儿跟她的处境十分相似,单薄濒死,又不够二人填满肚子,反而从猎人变成了圣人。 在兰玖眼中,此等无用之物,不如早些舍弃为妙。 多余的善心就是累赘。 兰玖并没有太过在意她的善心大发,却又破天荒地记住了她全部的动作。 他看见她试图将小鸟从地上拾起来,可羽毛与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她在用指甲慢慢扣着,他注意到她有一片指甲被冰刮破了,鲜血渗出淌在金色的翅羽间,却在他的心中激起出一层绵延痒意。 接下来,他看到她将那只鸟儿捂在手心,朝它慢慢地哈气,揣进怀中捂着,直到她起身朝他微笑,这种怪异感才消散开。 她未经雕琢的眉毛美的浑然天成,眼睛一闪一闪的,就像雪花映照在瞳中似的。 挖苦的话一瞬间就吞进肚中,他心中厌恶,情绪复杂,又觉得她神秘奇妙,像山野中的精怪,野性难消。 或许是因为半年间的朝夕相处,在他受伤时她无微不至的照料,甚至是因为昨夜不着边际的诡梦。 亦或是他扮演了多年温柔郎君总能让他手到擒来地道出违心的温柔善言。 他不愿意让她的傻笑霸占视野,随意转移了话题。 “黛争。” “什么?”她搓了搓冻红的手,将大氅又攒紧了一些。 他敛了表情,恢复到温善的假面之中,“之前你总说要有个新名字,不如直接去甫留争,争一字不如争万物,我看你就比你那蠢钝的表弟要适合读书,只是……” 是个难以入眼的私奴,微不足道的蝼蚁。 不过,将这些看作一种施舍,一切在他心中就顺理成章了。 “若日后到了长安,我可帮你恢复良籍,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你争的起。” 黛争甫不爱自己的名字,她的母亲也未曾给她取过大名,到了姑父家,姑母一直想生男孩,找了个读书人给她取了个这个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人跟她说,你不必去争着当个男孩,黛策顽固不灵,她比他更好。 她有一颗早在心底埋下的种子,冲破层层积雪,破土而出。 她痴痴地望着他,“兰玖,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其实我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黛争甫心中警铃大作,这若不是山中野狗,那就怕是来搜山的官兵! 兰玖似乎比她更清楚那些不速之客到底是何等身份,二人冲着另一头的水路狂奔。 精明的猎犬早就锁定了二人的气息,带着一队官兵朝他们追去! 好在黛争甫熟悉这座山,可与他们在山中周旋一二。 到了傍晚,甩开了官兵一段距离,终于都到了山脚,山下的河流还未冰封,湍急冰冷,仅有一座破旧的小船孤零零地停靠在岸边。 可大雪还在下,天实在是太冷了。 她奋力推着那座小船。可小船早早陷入淤泥中,任她如何使劲都纹丝未动。 “黛争甫,我看你是真的疯了!”黛策带着官兵和猎犬不久后赶到河边,将他们团团围住,“养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胳膊肘往外拐,还盼着我们家赎你回去?!” 她也实在顶不住冰冷与饥寒碌碌,回起话也十分虚弱,干脆瞪着黛策只说一句,“走狗!” “官爷,你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黛策谄媚地看着,虽然他不知他妹子身边的人到底是何等身份,但就这鬼天气还非要铲平了雪路来搜山,定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他定是要在他们面前好好露一番脸,之后岂不飞黄腾达了! “行了行了,没你的事了,一会下山少不了你的银两!”官兵头子打发起黛策,拔出长刀,对着立在船边的二人。 当然兰玖也不会坐以待毙,早就拔出长剑,如鹰隼一般的双眼让他们甚至产生了怯意。 但赏赐实在太过诱人。 这一队人马中,还有周府的主人。周府郎君和黛策都是一路小人,他的心思他能不懂? 可惜他虽是大理寺卿的儿子,却是个妾生庶子,不受宠早早打发到汝城这种小城中立府。 但毕竟家中是朝中人士,更能窥探出这人身份不一般,那位大人物说要他死在这里,他不得让黛策这废物抢先了。 官兵头子,周府郎君,黛策都心怀鬼胎,一来二去几人都想抢先取兰玖的项上人头用来邀功,只怕是官兵拿着刀,其他二人只能过会另想办法。 反正杀掉兰玖也如囊中取物,谁先能领下这个赏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黛争甫,她身材瘦小,哪怕比兰玖还要低半个头,这时也敢将自己挡在他面前。 她甚至没有放弃推纹丝不动的破船,她不想死,她想告诉兰玖她的身份,她想跟他一起去长安,她想…… 除了黛策,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是谁,只当她是个忠心的奴婢。 “哪来的奴婢,想活命就滚一边去!”为首的官兵朝她吼道。 “你们休想伤他半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张开双臂,视死如归地看着白晃晃的大刀。 螳臂挡车的行径让黛策在一旁坏笑,“我说,黛争甫,你被下咒啦?你到底是谁家的人?赶紧给我过来跪,饶你不死!” 她就像给自己壮胆一样,“我既然已经带兰玖走了,我就一定要保护好他!我们会去长安,会报官,他们会治你得罪,我、我、绝不一人苟活——” 兰玖面色一沉。 他不懂黛争甫为何舍命也要护他。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没有必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看的太多,无一例外,黛争,她到底在哪里要咬他一口呢? 眼看着长刀马上就要碰到她的鼻尖—— 热血撒在她脸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人的血液的温度,在天寒地冻中居然在发烫,五感短暂地回归到她的体内,她吓得尖叫,却还是硬撑着抱住兰玖,“兰玖,你没事吧?!” 那不是他的血。 兰玖在那人即将伤到她时用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无事,”兰玖收起还在滴血的剑,幽幽地望向远处的河面,“已经拖够时间了。” 拖……时间? 在黛争甫迷惑不解时,一支箭划破风雪射中冲上来的士兵,紧接着,无数支羽箭从河道中飞来。 血色刹那间染红了雪地。 黛争甫张了张口,嗓子像失去了声音,眼前的场景仿佛带她回到了幼时被山匪劫持时的屠杀,但不会忘了他们还是在逃命,趁着这个机会,黛争甫使出浑身的力去推那艘小船,直到她终于感受到船体有细微的动摇之后,她才能发出如同打颤一般的声音, “……推、推动了,推动了!我们快走,兰——” 只是兰玖纹丝未动。 官兵已经全数倒在地上,血流如泊。周郎和黛策早已不知所踪。 而从那茫茫飘雪中,隐约驶来一艘构架精良的船舶,在滔滔汩汩的河流中越来越近。 “兰玖,我们走……”她惊喜的表情僵在脸上,“吗?” 她心中那个温润郎君,并未回答她。 他的视线在黛争甫惊喜面庞上停留一刹,倏地甩开她的手,在她的神色变成了错愕时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从船上下来的黑衣人。 黛争甫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船只,在河岸边,她仰着头也未能看清全貌,显得她和摇摇欲坠的小舟十分渺小。 只见那黑衣人抱着一件昂贵厚实的狐裘披在了兰玖的肩膀上,柔软的皮毛环绕着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庞,仅仅是点缀了他本就该存在的尊贵。 黑衣人直直地跪在他面前,“属下来迟了。” 兰玖居高临下,嘲讽道:“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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