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她便也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再不济只给她八两银子也是可以的! 清玉前来伺候,为她梳洗,又将她带到傅兰萧面前,临走时,还塞了一盒膏药给她,叮嘱她要每日涂抹。 傅兰萧轻轻摩挲手上的扳指,低头处理着这段时间未处理的事务,如果不是一样的模样,黛争很难将那个认真尽责,会帮她出谋划策的周府侍卫兰玖和他划在一起。 这半年他对她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真的可以装的这么像吗? 她一时间还是不习惯,但没人在乎她习惯与否,这是她必须接受的事。 她被领到了主室的另一边,跟傅兰萧仅有几步之遥,却仿佛隔着银河。 黛争低头看着自己被冻伤的手,又瞅瞅他洁净的手指,赶忙涂好药膏。 她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压抑气氛,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语气,主动与他攀谈,“大人,你瞧。” 因为她的靠近,带来了一丝奇异的香味。 他皱着眉头,迅速掀了一下眼皮,视线却定在了少女的笑颜上。 她笑起来有种脱俗的野劲,拥有蓬勃又顽强的活力。脸上零星的雀斑此时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昨日救下的小雀活了。”她的双手像花苞一样绽放,站在其中的金丝小鸟正在她手心探头探脑,好奇地啾啾叫。 如她一般,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亲近他。 他终于露出了如少年人般的笑,弧度完美,像是精心设计过般,将黛争熟悉的假面重新呈现。 这时的傅兰萧,在她心中,便又是兰玖了。 “大人、兰玖,昨夜我们说的那些,可还作数?” 她很想离开。 他了然地弯唇。 “当然。” 他就像一只阴险的蜘蛛,正编织着一张华丽的网,冷血地将猎物拖进陷阱处决,“不过,黛争,你确定不跟我一起去长安吗?” “一起?” 之前的猜测全数被他推翻,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的语气真真是可怜极了,一副怕惹人厌烦的语气,“不是你说过的与我一起,难道只是随口说说?我可是很期待的。” “怎会是随口说说!我只是以为……”跃起的情绪让她一瞬间脸颊绯红,笑容变大,“以为你不需要我了!” “阿争,”他将她手中的雀鸟捉了下来,顺手探了一下她的袖口,“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不过现下应该也是解开了。” 不知为何,黛争看着傅兰萧的脸,忽而就想到了几日前的荒唐梦。 梦中那个看不清神色的男人,不也叫她黛争么。 罢了,梦中的事怎能当真,她还怕说出来令人耻笑。 她内心被鼓舞了,也像金丝雀一般叽叽喳喳地问:“兰玖,咱们可否再回一趟汝城,我还需去取一样东西。” “也好,你的卖身契不是还在周府?不如一会在周府再见吧。” 她太开心了,满心满眼皆是兰玖的好,他没变,只是身份差异给她的错觉,自己以后就要跟兰玖去长安了,不可再妄自菲薄。 她不知道的是,傅兰萧的袖中藏了一把匕首。 她拒绝,他会毫不犹豫地用它割开她的喉咙。 戚无走进主室,被什么物件一砸,脚下一顿,将扔过来的药膏捡起来后掀开检查,鼻尖敏感地一缩,当即跪了下来,请罪道:“是属下的失职,没想到他居然对殿下用这种狠招!” “大哥的细作,竟然能想出这么腌臜的手段。”傅兰萧不怒反笑,“这药物中和了草药味道极清,只能离近了才能察觉到。” 黛争用的膏药,衣上的熏香,无一不添加了催/情的药物。 她的存在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就不必要留。 “他们竟然觉得殿下有这种癖好,属下跟在殿下身边这些年来,殿下一直洁身自好——” “闭嘴。”傅兰萧按了按太阳穴,咬牙道:“把昨日伺候他的奴婢沉河。” 随后,他站起身,负手之间,宽大的锦袖带起矮几上的鸟儿落在地上。 那是一只已经死去的金丝雀。 黛争下了船,在路边买了个胡饼,就赶忙往书店里跑,一路上人流如织,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这两日发生的事实在荒诞,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原来今天已经是新元了。 幸好她早早赶到,不然再过半个时辰,书店可能就准备关门迎新年了。 “阿争,你今日怎么换了身衣裳?”罗文之绕到黛争身侧,摸了一把顺滑的料子,惊讶道:“你发财啦?” “那可没有,依旧穷的叮当响,只是事出有因罢了,不说这个了,我有急事!”黛争从口袋中翻出几枚铜钱,“掌柜的,之前给你的稿子,能不能退给我?这些钱就当是我的赔礼。” “为何?” 黛争急着,找了个借口,“我只是觉得这个结局不好,我想再改一个。” 他给了她希望,给了她一个念想,让她也不由得再次对明月产生奢望。 她要脱籍啦,她要去长安啦,她要跟喜欢的人去长安啦,她的人生就要翻篇啦! 她要把她写的话本给他看,骄傲地告诉他,其实我是个女儿身,一直心悦于你,这话本记录的就是他们相遇的故事! “我看着挺好的啊,这话本中的郎君最后和那娘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哪里不好?” “我觉得就是不好,我拿去改一改,你就别问啦。” 罗文之看她笑的十分甜蜜,诧异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啊,跟我说说呗,我定帮你!” “行了文之,你就别在这叽叽喳喳了,给人家个清净行不行?”掌柜并没有收黛争的钱,把之前的稿子翻了出来,“幸好还没印呢。拿回去吧,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 黛争捂着嘴笑道,“多谢掌柜的,掌柜的今年要发财呀。” “还有,”少女在店门口回眸,骄傲地告知,“我改名啦,以后没有黛争甫,只有我黛争!” 随后,她将稿子卷进袖口,一溜烟跑走了。 “他怎么走的那么快!这不还有一张还没拿走呢。”罗文之看到掉在地上里的一页纸,“他今日是怎么了,不仅丢三落四,还魂不守舍的,还改了什么名字。” “不行,我得去问问他。” 黛争本该第一时间去周府与会面,可又在路边摊子编彩绳耽误了些许时间。 毕竟是新元了,总是要有压岁钱的呀,这样新的一年才能驱灾辟邪。 他今年十九岁,元月生的,应该多串一些讨个吉祥。 她掂量着红绳穿出来的钱串子,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兰玖的笑意。 哪知下一刻就有人撞到了她的肩膀,使她冲一旁踉跄几步,堪堪站稳,就听到那人大喊: “走水了!周府走水了!” 走水?! 不远处的黑烟渐渐升高,愈来愈浓,……糟糕,兰玖会不会还在里面? 这时,她什么也顾不到了,只拼了命向着人流反方向跑去! 周府门户大开,只能听见过路人的叫喊,她心一横,用自己的口袋抓住一把雪,冲了进去。 熊熊烈火有种势必将它泯灭于世的劲头,吞噬着周府的一切。 火舌并吞下昔日梁柱,承受不住的屋顶轰然倒塌,但在这座五进的宅院里,居然只有黛争一人的声音。 什么都没了,她和兰玖曾经的容身之所,二人书写过的文章诗词,日夜苦思下的稿子,她闲来无事做的手工活,打算新年穿的衣服,一并与火焰纠缠在一起,化为了灰烬。 “阿争……” 她以为是兰玖,又惊又喜地张望。 却看到方才十分聒噪的小郎君满身是灰的躺在地上,艰难地爬向她。 “罗文之?!你怎么在这!”黛争连忙将他扶起,罗文之扬起手,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你的……你的东西,少一页,你可要改好了啊……别这样丢三落四的,还要我去给你带过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先送你出去,你坚持一下!” 黛争搀扶着罗文之,费了好大的力气,二人才颤颤巍巍地回到府门前,她累的瘫坐在地上,罗文之吸入了不少浓烟,正躺在黛争的怀里,奄奄一息。 “文之,你还好吗?”她抚着他的背,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可他就是这样一根筋的人,只顾将手中那页稿子,塞到她怀中。 “我还想看呢……” “你莫说了,我带你去找郎中,你坚持一下!” “黛争。” 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又带些许明显的怒气。 她不知道何时周府周围的隐蔽之处,停了一辆马车。 她看到她满心想着的人,从马车走了下来,衣着光鲜无比,面色晦暗不明。 马车旁边,有两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跪在地上,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周郎和她的表弟? 傅兰萧冲她勾了勾手指,如同呼唤一个唾手可得的玩物。 “你过来。” 这让她觉得害怕。 他站在那里就与旁人不同,高挺孤拔,形貌昳丽,却是一只天生的恶鬼。 而她也身在地狱,怀中是命若悬丝的好友,身后是滔天的烈焰,她还听见周郎和黛策的求饶。 她只是一抹初来乍到的魂魄,身披尘嚣,带着袖中的羞耻秘密与支离破碎的期望,她惶恐不安,懵懂无助,却要在此做出选择。 “我、我要带文之找郎中。” 她并不傻,她隐约明了这活是谁放的。 谁能放,谁敢放? 他并不恼怒,只是轻笑一声,“顽固不灵。” 一个昨日口口声声说了解他,不会一人苟活的人就轻而易举地选择了别人。 他容忍不了他人的背叛,甚至,黛争的背叛让他更怒火滔天。 信誓旦旦,花言巧语。 可以将他护在身后也可以转身将他人护在怀中,贱如蝼蚁一般的人怎能将他戏耍。 “这是什么?” 他指着罗文之塞给他的纸,面无表情地问。 她闷闷地说:“没什么。” 他要伸手去拿。 “没什么!!” 黛争的声音瞬间变大,她绝望地将稿子一把抢过,撕碎,随着热风飘落在地上。 不能给他看。 如果现在被他发现了,她宁愿死。 那些藏在她心中的幻想,寄托于话本中的缱绻,害怕被正主戳穿的尴尬,迫使她低下头,咬牙,一句话都不敢吭。 她再也不敢想了,她不应该奢望的,春心芳动不该属于她,可她于兰玖到底算个什么? 她对他这么好了,为何要遭受这般对待? 她甚至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可在滔天的权势面前,她仅仅是个毫无尊严的私奴,笨拙地拿出今日系好的钱串忙塞入他的手心,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裤脚,乞求道:“求你放过我们……文之他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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