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争躺在床上,余光瞟到仅剩一层皮的药粉。 “黛娘子别怕,我叫人通知阿兄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就……离开吗?”阿蛮拿不准主意,为黛争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 黛争刚刚的晕眩半真半假,她昨日喝了许多酒,在加上听见傅兰萧又与她离得这么近,冲击太大。 “现在离不开,总之你们俩多呆在家中,别出去了。” 说罢,黛争又叹了口气,还未休息一会,就听见屋外又传来敲门声。 “陈娘子,殿下说给了寻了医师来,让他给您看病!”宫使去而复返,整个人都累虚脱了,却是万万不敢耽误。 “这个殿下,这时候又对娘子嘘寒问暖了,平日里也没见这么殷勤!”阿蛮恼道,“非得将娘子请进宫!” “让他们进来吧。”黛争听这敲门声,有一种她不开门誓不罢休的架势,“走一步算一步了。” 黎国没有什么男子不让进女子闺房的规矩,那宫使一进来,就坐在屋内喝茶,黛争的房间不算大,几个人站在一起,显得屋内拥挤。 “殿下对您可真好啊!”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就开始自卖自夸,“听说您病了,叫了我们宫内最厉害的医师给您看看。” 果然是宫内最好的医师,给她开了几个安神的方子,说是昨夜饮酒过量才导致如此,休息几个时辰便好,不妨碍今日入宫。 黛争也没办法,人家一遍又一遍的请,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只会让她的行为越来越奇怪。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好在她现在改变了容貌,连身形都有所变化,不一定能为傅兰萧所注意到。 离了孩子,黛争不用扮演一个冷静坚强的母亲,就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这是因为即将要面对傅兰萧的原因。 就算被安置在了轿子上,她也坐立难安,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能给予她激烈情绪波动的人也只有他。 进了皇宫,她便感受到宫内不一般的氛围,宫使叮嘱她许久,一定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这次不仅仅是让燕国的皇帝宾至如归,还要哄得他们的皇帝开心,那未来的路才真是贵不可言呐。 “我哪有那个本事。”黛争瓮里瓮气地说:“你们还不如叫几名舞姬来,这样哄男人开心最直接了。” “舞姬加您温温柔柔的与他们那群人打好交道,不是说明在黎国的燕朝人也能当上高官,我们黎国非常重视燕朝人吗?”宫使拍了拍她的肩膀,“何况我听说你们燕朝人很难见到一面皇帝,你这是走捷径了呀!” “看他一眼我兜里能多块金子?” “差不多!” “别说胡话。” “好啦你就别犟了,搞得你和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你眼神温柔一点,莫说没见过你的了,我都要被吓死了。” 宫使和她从侧门低调入殿,黛争眼睛低垂,盯着黎国歌舞,死活也不去看那坐在高位的人。 “呀,陈娘子可算来了。” 被点了名字的黛争一顿,迫于无奈地抬起头看,目光只在黎国的皇子面上,她点头,表示回应。 那皇子脸色一僵,平日里的陈娘子绝对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怎么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变成这样? “陈娘子,今日你怎么不爱说话?是家里的稚儿惹到你了?”他开了个玩笑,又介绍向傅兰萧道:“这是我们黎国最厉害的译官,是个燕朝人。” 傅兰萧连眼色都没给黛争,看似对她这人并不在乎。 宫使给黛争使了八百个眼神,也不见黛争吭气,只得用胳膊肘怼她。 黛争只得刻意压低嗓音,幸好她饮酒过多也让自己的声线变哑:“回殿下,下官昨日饮酒过甚,坏了嗓子,不易多说。”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原因,明明低着头,却感受到来自上方的,极为压迫的视线。 “女官?” 这是她时隔一年半,重新听见他真实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穿透梦境,向她而来。 遥远,又近在咫尺。 熟悉,又视同陌路。 明明只有两个字,却让她的心脏像掉了个个一般,血液倒流,寒毛竖立。 黎国的皇子微笑,合着傅兰萧刚刚根本没听他的介绍,“是呀,这是我们黎国唯一的女官。让您看笑话了,本来还想说叫个本国人来,比较亲切。” 傅兰萧若有所思, “抬头。” 黛争顶着压力,缓缓昂起下巴。 内心不断安慰自己,她现在易了容,不会被看出来的,傅兰萧不是火眼金睛。 “为何来黎国?” 就像在有意引她说话。 黛争之后的歌舞,落座的臣子,身旁的宫使,前方的黎国皇族,仿佛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 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也仅仅能看到傅兰萧。 她心若擂鼓,哑声回答: “我夫君死了。” “那也不一定要来黎国。” 她不明白傅兰萧对她升起的兴趣,她面不改色的用指甲掐着自己来保持镇定,看着他依旧韶秀的面容,在无数梦中对他失望的同时,黛争也鼓起勇气,回答:“没人规定不能来。” 黎国皇子猛给黛争使眼色,她熟视无睹,便只能自己说:“陈娘子劳累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黛争点点头,跟着宫使坐在调香师们中间。 傅兰萧并不恼,双眼如鹰一般盯着她离去的声音,微微歪头,看着她在一群男人间轻声细语地说话。 “她怕是酒还未醒,等宫宴结束,我一定好好教训她这不知事的!”他手拿葡萄美酒,跟傅兰萧赔不是。 傅兰萧却说,“你这女官十分有趣,我这一趟不白来。” 他身旁的人冥思片刻,道:“我这女官她是个苦命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一个人将孩子拉扯大,夫家对她不善,她在燕朝没地方落脚了,才到我们国家来的……” “有孩子?” 他喂进嘴里的酒水差点呛着,备感不妙。怎么感觉傅兰萧的眼神更加玩味了。 这位帝王的癖好难道是…… 他第一眼看到傅兰萧的时候,是没想过燕朝的皇帝这般长相,只是目间阴鸷,减去了自相貌带来的温润。 “要我再叫她过来吗?” 他试探道。 “不用。” 傅兰萧看那娘子眼神躲闪,并不确定。 她有一双跟黛争十分相似的灵动双眸,可长相跟她相差甚远。 宫宴过后,一群胡姬围着黛争说话,都说燕朝皇帝只跟黛争说了几句话,像是个不近女色的人, “我还以为他会对我们感兴趣,要是有一段情,我拼死拼活也要跟他回大燕!” 毕竟黎国的生活和长安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长得真好看,就算只是一夜放纵,我觉得也值得的!” 另一个年纪稍小的胡姬,捂着脸幻想。 “这个好办,下次宴会的时候,你准备一些引魂香,能近他身就近他身!” 引魂香就是他们燕朝俗称的春/药。 黛争倒是奇怪,这些小姑娘怎么见到个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道,“你们不觉得他这样的人,会给别人可乘之机?” “这哪里说得准,拜托,这可是燕朝的皇帝欸!他来这里一趟,高低不带回去几个黎国女子吗?”说着,胡姬们冲她搔首弄姿,不得不说,这对黛争还挺受用的,她喜欢、羡慕漂亮的人或者事物。 黛争觉得,自己一开始选择救傅兰萧的原因之一,第一眼看着他确实是宛若天人。 傅兰萧冷眼看着胡姬们和黛争从小路离宫,越走越远。 而他坐在高轿上,行在宫内最宽敞的大道中。 他的手背撑着下颌,凤眼中的病态暴露无遗。 她很像黛争。 但她们之间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形都差异太大。 他是来要返魂香的,不是为了这样一个娘子浪费时间的。 但他好久没有梦见过黛争了。 他不想回忆自己的幼年,他只想看到黛争,只想同她说话。 傅兰萧的眼睛一黑,又迅速恢复清明,眼尾泛红。 他五指缩了又松,疯狂地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可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简直要把他自己吞噬殆尽。 他指着即将消失不见的人群,“……把她给我带过来。” 但她很像黛争。 就当他是疯了吧。 他要摸摸看,她到底是不是黛争。 戚无领命,以为他们的陛下终于想通,不再去想着如何见到黛娘子,他也终于不用与这些“怪力乱神”打交道,不禁脚步加快,与黛争一行人说话时的语气也十分轻松。 “陛下说想见一见各位。”他不确定傅兰萧要找的是谁,总之不可能是那个燕朝女子。 只有黛争一人全身绷直,其他舞姬欢喜地个个如同要飞上天空的雀鸟。 她的腿如同灌了铅,正要跟上戚无的脚步时,后者转过头,指着黛争道:“你就算了,其他的跟我来。” 黛争几乎是转身就走,她的步伐就跟跑没什么两样,可没过多久戚无就折返回来,脸色如同当年从画舫上将她叫住一般精彩,说:“你过来,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识破 在一群舞姬艳羡的目光中, 黛争低着头,指尖扣进掌心,因为有指甲的刺入,才得以让她以疼痛保持冷静, 脑中的琴弦才能一直绷直。 “你是今日在宫宴中与陛下说话的燕朝娘子吧。” “对。” “你是叫……”戚无若有所思, “喔, 你姓陈,陈译官。” 戚无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她并不能确定他是否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补回又西安的奇怪, 只得讪讪回应,“他们都称呼我为陈娘子,大人也这么叫吧。” “待会见了陛下, 你明白该怎么做吗?” 他记得那个黎国的皇子说她是极为机敏懂规矩的,可在宫宴的那一番作风,倒像个没礼貌的乡村野妇。 这点倒是和黛娘子像的很, 但这种话他从不敢说出口。 “恕下官愚钝。” 刚从她细小的动作来看, 也和黛娘子有些相似。 戚无为傅兰萧卖命十几年, 侦查审问过形形色色的人。 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 身形,但细节习惯却很难改变。 “黛娘子?”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她的寒毛再一次竖立,但她强撑着自己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一直低着头, 眼睛落在他的脚跟处。 脑中的琴弦越绷越紧, 她又刻意压低嗓音, 说道:“我姓陈, 您叫我陈娘子便可。” 戚无用黛娘子这个称呼来试探,想看看她作何反应。 他停下脚步,视线扫过黛争低垂的头顶,心中有了数,叹了口气道:“黛娘子,我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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