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没错。”裴显连连颔首。到此刻,明白行昭为什么要抬举眼前这个悍妇了——胆儿肥,遇到大事,倒更镇定更有章法。 “门里的事如此,门外也如此,谁在十二年前得益,谁又在四年前甚至更早接近行浩,你就算累得暴毙,也要查出来再咽气。” “……嗯。”裴显很不明白,这悍妇怎么跟那个小狼崽子一样?说着说着就把他说死了。 “你等等。”二夫人起身去了里间,片刻后折回来,交给他一块对牌,“等会儿去账房支一万两银子,先用着。时隔多年,查起来太难,你少不得请人吃吃喝喝探听一些消息,更要找查案能力最强的人。 “明儿就去找锦衣卫指挥使许大人,备份厚礼,求他帮忙物色几个好手,借给你一段时间,只说是老夫人、大夫人总惹太后娘娘不痛快,你疑心是有人怂恿。” 裴显略一思忖,便会意、领情,接过对牌,道:“眼下确实是用钱的时候,回头我给你打个欠条。” “嗯,也不是生人,一分利好了。” “……行。” 这悍妇!不敢放印子钱,拿他练手过瘾呢吧? 裴显拂袖起身,“事情不少,这就着手吧。”说话间,已大步出门。 二夫人全不当回事,端起茶盏,更加慎重细致地思量起来。 十二年前,谁要害裴家?害死了行简,发卖了行昭,只剩下一个骄里娇气惯会狐假虎威的行浩。 四年前起,谁要算计行昭?行昭得先帝器重之初,先帝赞誉她的话,早已流传至街头巷尾:几百年不遇的沙场奇才,长途奔袭短兵相接的天才,擅攻亦擅守的全才。 绝世之人,忌惮的人不知有多少,但是,谁又能在皇权庇佑行昭的前提下敢于出阴招算计行昭?——在行昭的地盘儿算计她,那是不可能的,只能从她的亲朋下手。 敢下手的人,可能有恃无恐,可能铤而走险,涉及的范围还是很大。 可不论是哪种可能,都要彻查到底。个中轻重,她明白,裴显也明白。 如果裴家注定是一团糊不上墙的烂泥,行昭又为什么要留着?——家族灭亡于他人之手,不如自己亲手埋葬。 换了她也会这么做。 存心祸害家族的人,绝不会像老夫人、大夫人那般上蹿下跳许多年,那么…… 二夫人猛地想起了一些事,当即摇了摇头,不想接受。 随后,记忆却被唤醒一般,那些曾经不在意的小事,格外清晰地重现于脑海,成了今时的疑点。 最终,她写了一封密信,交给亲信,“宫里下钥前,务必送到太后娘娘手里。” 作者有话说: (づ ̄ 3 ̄)づ,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打发走亲信,二夫人走出院落,望着三夫人和女儿居住的院落,出了神。 做了十几年的妯娌,她真的认清过那个人么? 十三年前的秋日,行昭的父亲裴铮身故,裴家陷入凄风苦雨之中,这过于哀凉的一笔,冲淡了人对别的事情的关注和记忆。 那一年,噩耗传来之前,还出过一件事:三夫人曾卧病。 三夫人性情有些沉闷,很少与人说笑,平日只要不立规矩,就闷在房里做绣活。 二夫人便是有心,也跟她亲近不起来。她生病那次,二夫人一听说就出于礼数去探望,问是什么病痛。 三夫人态度有些冷淡,说是头风发作,身子骨虚,大夫叫卧床静养一段日子。 二夫人看她那脸色,不像头风,倒像亏了元气似的,可关系疏离,她也就犯不着多问。 那次,老夫人和大夫人做样子去三房看了看,随后倒是没冷嘲热讽,容着三夫人足足将养了一个多月。 三爷裴洛那时在卫所当差,每隔十来天回家一次,见妻子病了,亲自置办药材补品给她。 二夫人房里的管事妈妈曾嘀咕,说头风病那么邪乎?连风都不能吹?跟坐小月子似的。二夫人只是笑了一阵子,没当回事,毕竟不了解具体的病症。 三夫人痊愈没多久,出了裴铮的事。 裴显、裴洛丁忧一年,但在上报的同时,便各自因为长兄的战功得到了吏部的妥善安排,丁忧期满便走马上任。兄弟两个不知痛哭过多少次,决定一年孝期住到祭田那边守墓。 老夫人、大夫人又伤心又气恼,都在床上躺了好些天,爬起来之后也很难有个好脸色。 入冬之后,家里来过一个化缘的尼姑,一个被下人带进来的道婆,离开前都要求拜见老夫人,老夫人就见了见。 应该就是在那之后,老夫人开始频频去庵堂寺庙,心情也慢慢地好了起来。 临近腊月,静一师太被请到了家里讲经。转过年来,成了常客,等到行浩摔破头那次,恨不得住在裴家。 ——这是很多人都有些印象的,二夫人想起的是无意中撞见的事。 一次她抱着儿子在府里散步,经过一个夹巷口,看到静一师太和三夫人站在夹巷中低声说话,不是寻常遇见寒暄的样子,神色都很凝重。 二夫人只以为,三夫人也被婆婆带沟里去了。她当没看见,立刻走了过去。 再有一次,是看到三夫人的陪嫁丫鬟跟静一师太在后花园的树荫下嘀嘀咕咕。二夫人避无可避,过去跟静一见了礼,想当然地问丫鬟,是不是替三夫人求平安符什么的。 丫鬟却正色说,只是恰好遇见师太,给自家爹娘问问家宅风水的事情。 静一师太点头附和。 二夫人甩手走人。 行简、行昭相继出事,在那之前她劝过两次,被骂得狗血淋头,又觉得裴显不是能指望的,派陪房去知会了裴洛。她扪心自问,不是多善良的人,可裴铮不同,他对二房三房有恩。 可又怎么想得到,为时已晚。 行简撒手人寰,行昭最终也只是从被饿死在祠堂改为发卖出去。 行昭离开的那天,二夫人甚至不知道人牙子是什么时候来带人的。 之后她开始争掌家的权利,主持中馈后,又免不得与老夫人、大夫人斗得昏天暗地,站稳脚跟、心里舒泰的时候,已是一年后。 三夫人在那阶段,与裴洛聚少离多,更加喜欢闷在房里,渐渐的,成了个摆设一样的存在。 这个摆设重新引起二夫人注意,是有一天请大夫到家里,宣布了有喜三个月的好消息。 二夫人前去道贺,发现对方虽然仍旧不爱说话,却有了鲜活气,眉宇间充盈着的,不止怀胎的喜悦,还有些春风得意。 或许是因为裴洛仕途顺遂,夫贵妻荣吧,二夫人只能这么理解。但是,三夫人这一得意,就一直持续到生产、女儿落地、一点点长大。 那份得意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裴洛与长兄殊途同归么? 不是。 是行昭在军中扬名,是听说裴洛在军中与侄女相认之后。 老夫人、大夫人震惊过后,看到了行浩的捷径与助力,筹划相认的章程,三夫人的样子却逐日变回了初嫁过来时的沉闷,再到阴沉。 ——这些不是真凭实据,却是二夫人笃定的事实,她相信这些意味着一些真相。要是错了……她认倒霉。 . 戌时初刻,静一师太庵堂中近十几年的主要账册、私账送进寿康宫,静一的四名弟子,为免引人注意,暗卫等到入夜才开始讯问。 经手的暗卫查看账目期间,挑着值得注意的誊录成一本账册,也就是常年送香火钱到庵堂的那些人的名录。 裴行昭放下二夫人差人送来的信件,一面自斟自饮,一面翻阅那本账册。 静一的私账里,记载的是香客私下里给她的好处,只用姓氏名字甚至街巷做为来处的标注。 裴行昭先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没找到罗字。 三夫人出自罗家,其父是五城兵马司北城指挥使,六品官。 她又开始找清怡二字,这是三夫人的名字。 也没找到。 难道三夫人根本不用银钱,就能让静一尽心竭力?还是说,二夫人的记忆出了错,甚至存心误导她? 二夫人才没那么傻。 裴行昭又耐着性子找女子小名、小字之类,还是没有。 一转念,她把账册扔到了一边。 她根本就不用关心、分析这些,等暗卫的消息即可。 她独自留在书房,出神、喝酒,了无睡意。 夜半,暗卫终于传回信来。 “说了什么?”裴行昭按着眉心问阿妩。 阿妩展开密信,看完后回道:“盘问静一的四名弟子,除了裴老夫人、大夫人,裴府还有谁与静一来往,四名弟子有两个说见过三夫人遮人耳目地到庵堂,平时传话的,是三夫人的陪房。” 裴行昭阖了眼睑,把双腿架到桌案上,“等到天亮,派人去问问三夫人,有没有让她女儿做宫女的打算,让她来寿康宫回话。” 阿妩低声称是,却有些缓不过神来,“怎么可能是她?她的夫君是您的三叔啊。” 裴行昭居然笑了笑,“去歇了吧。” 阿妩望了她一眼,心里很不好受,却无从宽慰。 这一晚,裴行昭是否整夜未眠,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早间洗漱更衣之后,她一切如常。 后宫没什么事。 太后的悔过书,已经送到御书案上,皇帝准备加一道罪己诏,一并晓瑜百官。其次,有朝臣上折子提出调陆雁临、杨攸回京,皇帝深觉可行。 裴行昭当然也都表示赞同。 巳时初刻,裴三夫人来到寿康宫的书房,请安之后,默默地站在那里。 裴行昭望着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三婶这面相,似乎颇多愁苦。” 三夫人语调刻板:“孀居之人,又没有太后娘娘的胸襟眼界,自然喜乐少,愁苦多。” “这话不对,有愁苦就要排解,总闷在心里,变成疯子兴许都不自知。” “谢太后娘娘教诲。”三夫人言辞没错,语气却有些爱搭不理的。 摆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是笃定裴行昭不会委屈自己三叔的女儿,不能把她怎么样。 四年前,她裴行昭不顾身负重伤,赶到三叔所在之地,不远千里护送灵柩回来。伤三叔的妻女,比对过命的袍泽的家眷翻脸无情更严重,更让人齿冷。 她是不能那么做,也不用那么做。 裴行昭起身取来一壶酒,两个白瓷杯子,倒满两杯酒,示意三夫人到近前,“许久没见三婶了,想叙叙旧,请您喝杯酒,赏脸么?” 三夫人抬了眼睑,愣了愣,“臣妇从不饮酒。” 裴行昭笑若春风,“这酒是六种烈酒掺在一起,真正的酒鬼想出来的法子,我想跟三婶一起尝尝,是个什么滋味。” “为免失仪惊扰太后,臣妇斗胆,请太后……”收回成命的话就在嘴边,三夫人却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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