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无定论,何必跟我说?” 韩杨咳了一声,说出真正的意图:“属下今夜能不能出京一趟?韩琳寅时左右动手,属下想去给她打打下手。” 韩琳是他义妹。 裴行昭斜了他一眼,“韩琳最在行的就是刺杀,你去了是添乱。” 韩杨小声嘀咕:“只是想学两招。” 裴行昭一拂袖,“滚,该干嘛干嘛去。” 韩杨杵在那儿不动。 裴行昭想了想,缓和了态度,“好好儿当差,忙过这一阵,多给你些零花钱。” “谁要那些,您给的钱够多了,根本花不完。” 裴行昭哄孩子似的道:“我珍藏的匕首、好酒随你选。” “真的?”韩杨双眼亮了起来。 “废话,滚吧。” “是!属下告退!” 裴行昭和阿妩、阿蛮都笑了。她们与韩氏兄妹过于熟稔,情同手足。 韩杨刚满十六岁,本是裴行昭的亲卫头领,原本她要把他安排到五军都督府或禁军,以他的资质,熬几年资历定能混得风生水起,可他打死不从,说要么给她看顾府邸,要么投奔沈帮主当流氓去。 他一闹,韩琳和与他最铁的九个小子也跟着闹,宗旨就是不吃皇粮,他们除了随军征战,只喜欢给她办私活儿,盯梢突袭暗杀那些。 裴行昭没想到,自己带出了一群这么不着调的货,却真拿他们没辙,赌气说那你们就看家。 他们真就老老实实地给她看家护院,打探各路消息。 后来先帝拨给裴行昭一批暗卫,她信不过,怕所谓的助力实则是双刃剑,等先帝驾崩之后,问家里那十一个没溜儿的愿不愿意做暗卫。不是她自夸,自己带出来的亲卫,放哪儿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十一个小兔崽子差点儿乐疯掉,说再愿意不过了,倒贴银子都行。编入暗卫之后,帮裴行昭除掉异己,替她立威,令暗卫这股势力完全属于她。 . 京城外五十里,驿馆。 子时,一列轻骑飒沓而来,因已有人提前打过招呼做了安排,一行人格外顺利地入住,驿馆很快恢复夜里惯有的静谧。 晋阳长公主匆匆沐浴更衣,草草地用过饭,坐到书案前,查阅今日收到的各路信函。看完之后,眼中闪过失望,随后是狐疑。 晋阳布下了一个迷局,只要裴行昭听到一些风声,就会按捺不住好奇,一步一步往下探寻,以为找到了长公主的软肋,殊不知,那正是晋阳备好的重重一击。 可是裴行昭什么都没做,连在边缘试探的行径也无。晋阳拿不准,是自己的推测出了错,安排的人根本没提及,还是裴行昭连疑心好奇心都没了? 不可能。 局是不能白做的,要换更适合的引路石,又不知要花去多少时间。毕竟,她眼前就有烂摊子要收拾,只府邸被烧、幕僚陪葬的事,就得花费不少力气。 凶手一定是裴行昭,也一定找不到任何证据,她要做的是安抚亲信党羽的心。 死的那两个,以前是杨楚成的幕僚。 杨楚成、陆麒昭雪之后,裴行昭一直在寻找背叛袍泽栽赃构陷之人,明里张贴通缉告示下发海捕文书,暗里广撒人手追踪。 而那两人包括陆麒的家臣陆成,都是叛主之辈,早在冤案结案时便已投靠晋阳,也确实有真才实学,晋阳很是赏识,予以重用。所以,后来任凭裴行昭的架势要翻天,她也一直将人留在身边,妥善地保护。 这对于追随晋阳的人,是一种姿态:用人不拘一格更不计前尘旧事,只要投靠她,她就能给人富贵安稳。 此事在一定的范围内,是公开的秘密,更多的人因着她这份魄力与能力,拿出诚意投靠。 现在,三个死了两个,还是那种死法,要怎么样的解释才算合理,才能免去亲信党羽的兔死狐悲? 心思糊涂的,怀疑她牺牲爪牙向裴行昭示好低头也未可知,全不知,裴行昭这是逆鳞被触跟她示威呢。 晋阳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在外边跟太皇太后互通消息、寻机挑衅裴行昭了。 她以前莫名地认为,以裴行昭的傲气,只会跟她玩儿阴谋诡计,而不会用最直接血腥的武力——动武是她的弱项。 胜之不武、明摆着欺负人的事儿,裴行昭对别人好意思,对长公主怎么好意思呢? 可事实证明,人家好意思得很。 罢了,多思无用。 晋阳合衣歇下,吩咐心腹:“加派人手保护陆成,进了皇城,他才算是躲过此劫。” 她到沧州是早就盘算好的,陆成自幼跟随陆麒,对那里再熟悉不过,当然要带上他。这两日,陆成都是一副死期将至的丧气样子,她看着恼火,却没有放话保他无虞的底气。 宫里那个疯子,谁知道这一次会疯多久? 在皇城之外折损人手,只能说是晋阳无能,手下更无能。 进了皇城,谁要是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杀人,那就是挑衅皇室威严,不但要大动干戈地查,晋阳还可以向皇帝示弱,顺势讨要禁军中资质最好的一批人手。 明摆着的,裴行昭绝不会做这种亏本儿的买卖。 晋阳辗转反侧许久,才堕入梦境,不知过了多久,被亲信唤醒: “长公主,陆成……出事了。” 晋阳神色一凛,“带我去看。” 陆成的房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看着里面的情形,晋阳耸然一惊。 穿着白色中衣的陆成在墙上,脚离地二尺有余。 晋阳最初以为他是被人吊在了那里,可他被鲜血染红大片的衣衫、衣衫上碍眼的东西让她明白: 他竟是被人用十来支利箭射穿四肢,生生钉在了墙上! 陆成是在什么情形下给了人这种机会?那杀手又有着怎样高绝的箭法? 而比这些更令人心惊的是,陆成还活着。 他的头无力地垂着,此刻正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晋阳,微声道:“杀了我,杀了我……” 失血过多,他如何都活不成了,而死前经历的这般酷刑,痛苦的程度难以想象。 而这是不是他背主的代价? 晋阳叹了口气,举步上前,想说几句让他心安的话。 就在这时候,一支小巧的雕翎箭擦着她耳边飞过,笔直刺入陆成的咽喉。 晋阳脚步顿住,心头大骇。 陆成当即断气。 而雕翎箭上还缀着一块玄色绸缎,缎面上绣着四个银色的龙飞凤舞的字:天理昭昭。 窗不知何时被什么人打开了,清寒的风灌入,绸缎在风中徐徐摇曳。 晋阳僵立着,看着那浮动的四个字,脑海中现出裴行昭绝美而冷酷的笑靥。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这日天亮前,受刑不过彻底绝望的楚王妃投缳自尽。楚王命下人用草席裹了她的尸身,到荒郊野外埋了。 至于楚王妃的娘家,远在边陲,赶过来兴许要大半年之后了,即便在京城,楚王也没什么好忌惮的。 这事情大体照着裴行昭的意思了了,楚王却不敢有一丝懈怠,一早进宫求见皇帝。 皇帝今日不上早朝,正准备去寿康宫请安,听得内侍通禀,即刻见了楚王。 楚王呈给皇帝三封书信,跪地道:“臣有罪,到今日方知,娶过的那女子竟与敬妃交情匪浅,二人更与匪盗勾结,对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存有歹心。除了这三封书信,还有两个侍卫为人证。臣已将人带来,在宫门口等候发落。” 所谓书信,两个信封里装的是敬妃与楚王妃用飞鸽传书的一些字条,内容综合起来,敬妃言语间要谋害裴行昭的心思昭然若揭。 余下的一封信则是他命高手伪造,言辞对皇后不利——皇帝指派的人查验的时候,必然觉得真假难辨,但因着别的证据属实,也就不会多事提出质疑。 这种东西就是绝对乱真的赝品,累死几个也难证明是伪造的。要不然,怎么好多人都会用特殊材质的纸张、难以察觉的暗号通信以防作假呢,都是怕人做这种手脚栽赃诬陷。 皇帝听完,怒从心起。对太后、皇后存歹心,不就是要祸害他么?太后是他的靠山,皇后是他儿子的娘,她们要是出了闪失,他再没安生日子好过。 楚王是打死也要否了楚王妃的名分,要将她从皇室除名,折子已经递到礼部,但毕竟还没批准——楚王妃罪加一等,他也要担干系,那么,定是实情了。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在外人,尤其亲王面前,面上断不能失了分寸。小太后那种泰山崩于面前也不动声色的本事,皇帝只学了点儿皮毛,但平时也够用了。 他沉了沉,道:“你主动揭发这等是非,也算是为朕肃清隐患,有心了。朕核实一番,倘若属实,就当你功过相抵,保全你的颜面。”其实是晓得,声张出去他也没脸,宫里属实丢不起人了。 也不知道裴行昭是怎么潜移默化的,竟把皇帝带的长了点儿出息。这要搁以前,早跳脚了。楚王难得有闲情地腹诽着,面上则现出愧色,向下俯身,“臣自知过错深重,万般愧悔。皇上核实之后,不论是否属实,都请皇上降罪于臣,以儆效尤。” “罢了,到时候再说。”皇帝道。 “臣有个不情之请:想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赔罪。” 这心思还算上道儿,皇帝神色和缓了几分,“是该如此,你去吧。” 楚王谢恩,告退去了寿康宫。 裴行昭刚送走皇后,当即传他到偏殿。 楚王见礼后,开门见山,把进宫的原委说了一遍,末了道:“太后娘娘若是不满意,还请提点一二,臣一定依言行事。” “做的不错。”裴行昭示意阿蛮。 阿蛮把楚王当夜留下的签字画押的口供找出来,交给他。 楚王却没接,怅然笑道:“这份东西,太后娘娘不妨留着。日后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便是。” 裴行昭笑若春风,“这倒让哀家意外了。” 楚王神色真诚郑重,“太后娘娘留在手里吧,权当是臣的投名状,分量大抵不够,容臣瞧着情势再加一些。” “当真?” “劳您静观其变。” “好。”裴行昭从不畏惧任何敌人,也从不拒绝示好的人,转头吩咐阿妩,“楚王这几日被家事所累,哀家只盼着他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听闻他画艺不凡,山水尤为出色,将前朝那幅《春山烟雨图》赏了他,赏析佳作,或可缓解几分愁苦。” “谢太后娘娘隆恩。”楚王是诚心道谢的。 小太后有这姿态,帝后也会对他宽和些,那么,那些亲王亲王妃便不会见缝插针地打压他,他能少生很多闲气。 其实,他服软投诚的理由挺丢人的:真被她吓懵了,没见过那么彪悍的女子,男子中的绝顶高手,除了专司刑狱的,也没她的果决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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