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欣然点头,又道:“事情牵扯到次辅,该禀明皇上吧?” “自然。”裴行昭心念一转,笑了笑,“保不齐,宋阁老能捞个次辅做做。” 皇后一脸抗拒,“那样的话,那二位还不得见天儿跟您找茬?” “脸都要没了,有什么底气找茬?”裴行昭唤阿妩,“把李福那些腌臜事儿跟皇后说说。” 阿妩悄声告知皇后。 皇后睁大眼睛,气愤不已,“那个死奴才,该用最严酷的手段惩戒!” 裴行昭道:“不急。” 皇后起身,“儿臣这就去告知皇上,他也好提早想想怎么发落。” 裴行昭颔首,“捎带着告诉他,我要做些文章,把这些事闹到台面上。皇室的脸早丢到民间、海上了,再想遮丑的话,委实可笑。” 皇后称是,行礼告退,很快又折回来,汗颜道:“还有一事,竟忘了说。嫔妃一直都想给您请安,今早又一起跟儿臣提了,您看——” “明日带她们来。” 皇后这才离开,去了乾清宫,把所知一切告知皇帝。 皇帝听完直转磨,对李福恨得牙根儿直痒痒,“死奴才,就该把他点天灯,不,剐了!” 皇后又把裴行昭末了的话复述给他。 皇帝叹了口气,感慨良多:“遮掩的确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是悄悄处理了,万一来日有人告状,闹出大的动静,说已经把人处置了谁会信?只会说朕包庇宫人,保不齐得追着朕骂个三五年。安平那个丢人现眼的都是到现在才消停,还怕什么?越是口口声声要脸的人,往往在世人眼里越是没皮没脸——母后说的果然不假啊。” 皇后关注的点跑到了别处:“母后什么时候说过?” “早了,说的时候还带兵打仗呢。燕王那厮提过好几次。”皇帝说。 皇后点了点头,“确实有道理。” 这时候,冯琛来禀:“贤妃派领事太监过来通禀,宋三夫人患了急病,贤妃想回家看望,下午就能回……” 皇帝不耐烦地一摆手,“准了!跟贤妃说,回去就别回来了。” “……”冯琛默了默,称是去了。 皇后好生无语,心说那姑娘本来就够倒霉了,你还雪上加霜。 皇帝瞧见皇后的脸色,奇怪道:“贤妃本就是被硬塞进宫的,让她趁这机会回家去常住不是挺好的?朕是一番好意。” “……”皇后心说这都是什么缺心眼儿的话?你可快找个地儿死去吧,面上则是不动声色,行礼道,“臣妾告退。” 皇帝一脸莫名,但也没问。妻室不在跟前儿晃再好不过,不论佛家道家,都说女色害人,女子除了长辈,他平日都得离得远远儿的。 皇后赶回宫里,选了柄玉如意,派女官素馨送去贤妃那里,以示安抚。 素馨照办,好言宽慰了宋贤妃一番,出门的时候遇见了阿妩,笑问:“太后娘娘也听说了?” “是啊。”阿妩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太后娘娘赏的金瓜子儿。” 素馨莞尔,“回头我跟皇后娘娘提一嘴,下回也送银钱。” 又寒暄两句,二人作别,阿妩见到贤妃,奉上赏赐,又道:“娘娘要是信得过寿康宫,不妨写封家书,奴婢差遣人帮您送回去。” 宋贤妃感激得红了眼眶,当即写下书信交给阿妩。 阿妩又道:“太后娘娘说了,这次也罢了,日后定有机会见到亲人。您安心等等。” 宋贤妃千恩万谢,送走阿妩,瞧着玉如意和金瓜子,心情松快了不少。别的嫔妃要笑话,全随她们去,太后和皇后不嫌弃自己,便有盼头。 转过天来,皇后携嫔妃到寿康宫请安。 嫔妃随皇后鱼贯着进到正殿,大概有二三十个。 宋贤妃、王婕妤一如无事发生,只是行礼时分外恭敬。 裴行昭待她们行过礼,吩咐落座,命人上茶,“不用拘束,随意说说话。” 众人称是。 有皇后打圆场,气氛逐渐轻松起来。 崔敬妃对宋贤妃道:“贤妃昨日晚间没去请安,委实少见啊。” 宋贤妃望向皇后。 皇后微笑,“又没什么打紧的,你只管说。”意思是你自己编。 宋贤妃感激地一笑,这才应承崔敬妃:“昨儿受了风,脸又痒又肿的,皇后娘娘给了恩典,免了晚间的请安。” “原来如此。”崔敬妃笑吟吟地望向裴行昭,“皇后娘娘这般宽和,真是我们姐妹的福气。” 真无聊,皇后每日都听这种废话,会不会折寿?裴行昭寻思着,抿了口茶。 “太后娘娘像是不爱奢华,通身也不见几样首饰。”崔敬妃转向裴行昭,抚了抚发髻间的珠翠,“相较起来,臣妾心里真是不安,日后是不是要效法太后娘娘,从简度日?” 裴行昭凝了她一眼,容颜明艳,唇红齿白,端的是个美人。打量之后,避重就轻:“也没见过几次,敬妃便看出哀家的习性了?哀家是否也要揣度一下敬妃的习性?” “臣妾不敢。”崔敬妃连忙起身行礼,“臣妾失言。” “罢了。”裴行昭想着,这就端茶撵人似乎不大合适,也就示意她平身落座。 崔敬妃却再次行礼,恭声道:“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崔敬妃说道:“臣妾听闻,今日家母进宫,看望太皇太后。不知太后、皇后能否隆恩,待得家母见过太后娘娘,到臣妾宫里小坐。” 裴行昭微笑,“哀家都不知晓的事,敬妃倒先知情了?” “凑巧了。”崔敬妃道,“早间有宫人去过慈宁宫,听那边的宫人提了一句。” “慈宁宫的事,是你能打听的?知晓也无妨,宣之于口是何意?” 皇后一听,太后说话又不在正常的调儿上了,便知崔敬妃要倒霉,忍着笑凝神观望。 崔敬妃不卑不亢,“太后娘娘,真的只是凑巧,起因是太皇太后抱恙,臣妾差遣宫人去送了道养身的羹汤,宫人这才听说的。”停一停,又凄然道,“臣妾在闺中时,家母身子骨便不大好……” “舍不得亲人,进宫做什么?”裴行昭淡然发问,“敬妃是在慈宁宫侍疾有功,还是为皇上皇后分忧了?这份恩典,哀家用什么由头给你?因为你是次辅的女儿?” “太后娘娘……”崔敬妃涨红了脸。 “敬妃,”裴行昭扬眉浅笑,把敬字咬得有些重,“这封号可真有意思。” 其余嫔妃见太后虽然笑靥绝美,周身却散发出慑人的寒意,不由悄然起身,垂手而立。 再往下说,兴许对太后不敬的罪名都要下来了。崔敬妃纵然再不甘不服,还是当即跪倒请罪。 “敬妃禁足七日。”裴行昭语声清冷,广袖一拂,“散了吧。” 嫔妃一起行礼告退,纷纷瞪向崔敬妃。请安是为着跟太后混个脸熟,试探其喜好,结果倒好,这人瞎蹦跶了一会儿,便害得别人也来去匆匆。 宋贤妃转向往外走的时候,斜睇了崔敬妃一眼,满带幸灾乐祸。 崔敬妃当众如此,存心试探太后能霸道到什么地步是真,可又何尝不是要打她的脸?她想回家探病没被允许的事情,可是昨日的事。 现在好了,敬妃在同样的话题里取代了前人,且表现卓著,当众被罚。 在小太后面前嘚瑟,不亚于捋虎须。 活该啊。
第10章 慈宁宫里,崔夫人正在跟卧床的太皇太后诉苦:“自从内务府总管换人后,宫里给崔家的赏赐便是敷衍了事。” 太皇太后望着她,目光有些复杂,“什么叫敷衍了事?那是按惯例行事。”这人认定崔家得好处是理所应当的? 崔夫人的心突地一跳,晓得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行礼告罪,“臣妇失言,因着久享太皇太后娘娘的福泽,忘乎所以了,委实该死!” “罢了。”太皇太后示意她平身落座,“哀家与你婆婆是手帕交,心里自然想顾着你们,只是,皇上凡事都依照太后的意思,能怎么样?” 崔夫人回道:“臣妇先前也有这猜测,听得太皇太后这一番点拨,才能笃定。” “哀家这两日遇到的种种是非,皆因太后而起。传话回去,日后凡事当心些,切勿落了把柄到她手里。” “是。”这一声,崔夫人应得不慢,心里则很是勉强。 得实惠、赚大钱的时间这么久,怎么可能不落人把柄?但凡有哪个边边角角的人起了反心,便会成为大患。可具体涉及的那些事,又实在不能告诉太皇太后。至于裴行昭,与其防范,不如打击。 “再者,不妨找找太后的短处。”太皇太后淡声道,“你们在宫外,可做的文章更多。从速。” 因着正中下怀,崔夫人面露喜色,“是!” 太皇太后摆一摆手,“退下吧。” 崔夫人立即行礼告退,离开的步子有些急。 太皇太后望着她的背影,不屑地笑了笑。那么心急,该是以为能像以前一样,被邀请到敬妃宫里,母女小聚一场。只可惜,今日是不能够了。 崔夫人哪里晓得太皇太后得到消息却只字不提,照常走出慈宁宫,却不见敬妃跟前的宫人,不由得面露疑惑。 她问送自己出来的吴尚仪:“怎么回事?敬妃是不是身子不适?”说着,便因这猜测心焦起来。 “夫人放心,敬妃娘娘无恙,”吴尚仪笑笑的,“只是,请安时触怒了太后娘娘,被禁足七日。” 崔夫人一愣,“敬妃娘娘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冒失?不应该啊。 吴尚仪笑而不语。 崔夫人无奈,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她手里。 吴尚仪不着痕迹地掂了掂,飞快地收进袖中,转而虚扶着崔夫人走开去一段,微声道:“夫人倒也不必担心,敬妃娘娘今日如何都要寻个由头受些责罚,如此才好避嫌,往后出了什么事,不需担任何干系。” 崔夫人听不懂。 “奴婢只能说这么多,反正夫人放心就是了。”吴尚仪做出送客的姿势。 崔夫人别无他法,只得先行回府。 吴尚仪折回寝殿。 太皇太后问:“李福出宫去了?” “是。”吴尚仪道,“今日那奴婢要出宫办差,他已备好人手,说晚间便能回来给您报喜。” “那就好。”这几日,太皇太后感觉把一辈子的气都受了,再不还击,真会被活活气死。 “今日皇后举办宫宴,除了嫔妃、宗亲,四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携家眷来。” 太皇太后笑了,打起精神来,起身梳妆,“她便是不张罗,哀家也有此意。人不少,正好,也让裴行昭尝尝大庭广众之下丢尽颜面的滋味。” . 宴请之地设在畅春阁,此间殿堂宽阔,装饰得金碧辉煌,可容二三百人饮宴,周遭景致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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