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娘也颇有意动,却听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女童道:“姨娘,哥哥,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哥哥这样临阵逃脱,岂不是让爹爹到时候都看不起。” 她说完,又对刘姨娘道:“姨娘,家中也请了塾师,姊妹们也在一处学,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些教养嬷嬷本是教宫里的人的,就是咱们学了,又不进宫,有何益处?” 文懋素日是知晓他这个妹妹云骊早慧,一岁多就能把唐诗三百首背下来,三岁就跟着姐姐们上闺塾,六妹妹想方逃学,七妹妹在学堂坐不住时,只有她一个人坐住了,还十分勤学。 他感叹:“妹妹真是比为兄我看的透彻。” 却听云骊道:“说起来还是先生跟我说的一番道理,当初在苏州时,六妹妹分明经常偷懒,但姐姐们却无一人说她,不仅如此,还为她遮掩,我的字写的比她好多了,却无人夸我。有一 日,我不大服气,先生就对我说历史上有个宰相叫韩琦,他也是庶出,他比哥哥的处境还不如呢,他父亲早亡,母亲是妾室,由哥哥们抚养长大,却最后中了进士,不仅如此还做了宰相,封了国公,还追封了生母为秦国太夫人。” “我想哥哥你如今比他的处境好多了,至少老爷在,姨娘又疼我们,哥哥在京中好生读书,将来挣个功名,谁还敢对你如何?” 刘姨娘听了女儿的话,要强的心思竟然去了一大半,不禁搂着她道:“我的儿,你比男儿都强上许多。” 但教养嬷嬷的事情,她还是要争取的。 她就生了这文懋和云骊两个,不为他们打算,为谁打算。 只是,她是妾室,许多事情不好开口。 “你要是太太生的就好了。” 云骊笑道:“我倒是觉得姨娘挺好,姨娘对我和哥哥照顾的细致妥当,还陪女儿写字作耍,还有,我的姨娘生的最美了。” 她搂着刘姨娘不放,刘姨娘忍不住也笑了。 纤云听里屋在笑,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刘姨娘又喊纤云过来,称了半两银子让纤云去厨房叫一桌好菜来,还道:“二少爷喜欢吃鸽蛋,五姑娘爱吃荔枝肉,厨下那些人可别糊弄人。” 纤云笑道:“知道了。” 这府里女眷里要说谁最有钱,当然是冯氏,但冯氏一贯俭朴自持并不外露,其次就是刘姨娘。她最受宠,章思源常来他这里,自然体己更多,再有云骊文懋还有她本人的月例,一个月就有十几两银子,刘姨娘也不是那等十分精细之人,尤其是儿女在时,她宁愿多花钱,也想让孩子们吃的好些。 纤云让巧珠拿了钱去厨房吩咐一声,巧珠也是刘姨娘的丫头,但她远远没有纤云这么擅长应对,因此在刘姨娘这里隔了一层。 因刘姨娘这里拿了半两银子来,小厨房自然先为她整治,到了饭点,各房的丫鬟们都在此处等着。 管厨房的钟婆子先道:“太太那里今儿要的菜多,咱们先把太太的菜装了吧。” 众人都道是,冯氏那里有三姑娘云清、六姑娘云潇,再有大少爷文龙也在她那里吃,难得太太开了钱匣子。 早早就在这里等着的朱姨娘的丫头喜鹊和喜云,看着太太这里光汤就三四份,实在是很馋,小厨房还特地做了几碗樱桃毕罗。 喜鹊道:“咱们何时能吃上樱桃毕罗呀?” “可惜姨娘不在意这些。”喜云撇嘴。 朱姨娘不大受宠,因为不受宠,每月就是靠着月例银子过活,连个点心都吃不上,每次都只吃例菜。 这所谓的例菜,每次都是最后才能拿。 “接下来该到咱们了吧?”喜鹊问钟婆子。 钟婆子却笑:“可不巧了,这是刘姨娘的,你们还得等一会儿。” 喜鹊不服道:“我们比巧珠先来的,为何她在前,我们在后?” 钟婆子和厨房的仆妇都笑,“你们姨娘要吃的,可不好弄,不得多等一会儿。” 钟婆子又做了个樱桃毕罗,不禁道:“要我说刘姨娘可是给了一两银子置办,我们说厨房都有,又有哥儿姐儿,何必让您老拿钱来,刘姨娘却道劳烦我们了,故而给的。有些人,一个谢字都不说,还好意思。” 喜鹊都想冲上去打人了,喜云连忙拉住她,小声道:“你可别生事,得罪了刘姨娘,看你怎么办?” 巧珠提了食盒,对着她二人冷哼一声,气的喜鹊直跺脚。 倒是单姨娘的丫头忍冬走上前道:“你也不必动气,回京了,有她好看的。” 因为朱姨娘和单姨娘不大受宠,二人院子也近,倒是有些往来,喜鹊和喜云早就知道刘姨娘的来历,听闻原本也是好人家 的姑娘,但因为家乡兵乱,因此来京里投奔亲戚,但亲戚们家计艰难,哪里养的起她,故而转手把她卖进了大户人家,跟着做弹唱的丫头。 听闻她学的极好,模样又十分标致,很得主家的欢心,但那家是有爵人家,宫里太上皇驾崩时,就被遣散了。 恰好章老太太见女儿大了,想为女儿买几个丫头使唤,到时候做陪嫁陪过去,因此挑上刘姨娘了。 只不过在姑太太婚前,刘姨娘却和二老爷有了首尾,还珠胎暗结,气的老太太要把她发卖,好在被二老爷保下来,后来生了二少爷文懋后,就很少有人提起了。 喜鹊气呼呼的和喜云回去,朱姨娘见这二人的模样,不禁道:“这是如何了?” 喜鹊不忿道:“分明是我们先去的,厨房的钟婆子真是看人下菜,居然给刘姨娘先做了那么些好菜。先来后到都不懂,真是的。” 朱姨娘淡淡的道:“你们在意这些做什么,不过是多早晚的事情。” 喜云坐下来奉膳,一面又对七姑娘道:“姐儿可知道那樱桃毕罗,太太叫了好些过去,全是用樱桃做的呢,两面金黄,这樱桃的汁水裹满了整张饼。” 丫鬟们这么说,自然也是有些觉得朱姨娘不受宠,也软弱好欺,朱姨娘自己倒是不以为意,还道:“我看这鱼汤倒是极美味的。” 喜鹊撇嘴:“咱们在船上都吃了半个多月的鱼了,也就是您性子好。” 朱姨娘刚想说没事,却闻到味道几欲作呕,喜鹊和喜云却是喜上眉梢。 “姨娘,您这是……” 朱姨娘忙道:“先别往外宣扬出去。” 喜鹊这下,一点心不甘情不愿都没了,还道:“是。” 喜云笑道:“姨娘若是这胎生的男丁,到时候兴许还有大造化呢。” 朱姨娘知晓喜云是家生子,对她也很忠心,不禁请教道:“你说的大造化是什么呢?” “长房无子,太太自然舍不得自己嫡亲的儿子过继,二少爷又是刘姨娘所出,三少爷呢,矮矮敦敦的,我们老爷都看不上,就更别提长房了,将来咱们的小少爷若是过继了,那可是继承了伯府,还是辽王妃的弟弟,前程远大呀!” 朱姨娘摸了摸肚子,若有所思。 她想若是自己生了个男孩,那她的七娘也跟着沾光了。 喜鹊也是跟着十分高兴,还道将来咱们也吃樱桃毕罗,不怕刘姨娘了。 喜云道:“别说这些了,你还是先给七姑娘做鞋吧。” 喜鹊连忙回房去,喜云看着她的背影道:“这喜鹊是个爆碳脾气,若非是我拦着,怕是真和刘姨娘的巧珠闹起来了。” 朱姨娘点头:“我这里多亏你了,喜云。” “姨娘说哪里的话。”喜云不以为意。 却说方才被形容爆碳脾气的喜鹊回房之后,过了不一会儿又出舱,对一个小丫头耳语了几句。 这个小丫头跑到了纤云处,纤云听了不敢耽搁,连忙进房对照看五姑娘睡觉的刘姨娘小声道:“喜鹊那边传来消息说朱姨娘有了身孕,还图谋过继到长房。” 刘姨娘抚了抚涂着大红蔻丹的指甲,冷笑道:“她真是好盘算,只可惜遇到我了。”
第4章 群起 是夜,云雨初歇,刘姨娘是风月中好手,天生一个尤物,她趴在章思源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他的胸膛。 “老爷~” 章思源笑道:“你这小妖精,这是怎么了?” 对妻妾章思源也是不同的,在正妻那里他还要保持威严的老爷的形象,在妾室这里,难得的放浪形骸。 刘姨娘就幽幽的道:“妾也知晓自己是妄想,今日听文懋说老爷让他留在京里读书,妾自然是很高兴的。只是,就怕有些人说三道四,到时候如何是好呢?” 章思源皱眉:“让懋哥儿留下来读书,有什么好说三道四的?” “倒不是别的,我听她们在说什么过继长房如何的,唉,妾身向您发誓,妾身从未有这样的心思。虽说我只是个姨娘,和奴婢一样,不该管哥儿们的事情,但是偏生他不争气的托生到我的肚子里来,如今她们就这般说,到时候在京里,不知道要听多少闲言碎语,我们云骊也就罢了,她将来也是关在内院,不必要出来见什么人,正如太太所说,老太太不喜我,我是条贱命,云骊也就是个丫头片子,可文懋怎么办呢?他正年轻,血气方刚的时候……”说罢哭的伤心。 章思源其实还未想到那一层,就说过继这件事情,大哥也不过四十二岁,他们心气高的很,未必愿意过继。 但若是真的能过继,他当然是属意文懋,文龙是嫡长子,嫡长子要支应门户,他又是太太当眼珠子疼的,过继了他不好。 文懋无论是人才还是文采都十分出众,即便将来无甚功名,也能继承家中七成家私,这也就罢了,还有长房的爵位虽然到头了,可有个做辽王妃的姐姐,做个富贵闲人,随意荫官都行。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极好。 但有一点,刘姨娘说的不无道理,那教养嬷嬷分明是二房出钱聘请,到头来还要看老太太的脸色,那将来过继文懋,老太太是不是也要插上一脚。 故而,章思源嘴上还道:“你真是多心了,文懋到底是我们章家子孙,谁敢欺负他?” 刘姨娘摇头:“太太极好,大太太也是个爽利人,就是老太太不喜我,那也是我的过错。当初,她老人家就说我没有廉耻,给小姐作陪嫁丫头有什么不好,陆家是正经清流如何,偏生我因为爱慕你,这才……” “老爷,一切都是妾身的过错。”她哭的梨花带雨。 章思源也于心不忍,同时又觉得老太太瞧不起他,以前小时候,老太太对他们这些庶子何曾照看过,后来四十岁上下有身孕了,连大哥都患得患失过,她老人家若非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哪里会对他们这些庶出的多几分好眼色。 这刘姨娘也不过是个丫头,但生了儿子,就是再大的怨气也该消散了,况且大哥那里还讨了老太太的丫头来,老太太还赏了物件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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