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那时醉得模模糊糊,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未曾放在心上。直至后来,庄娘娘因遭产厄之难薨逝,且生产那日,孟娘娘将庆元宫重重围住,不许让任何人进去,连皇后娘娘的人都被拦在外面,才感觉或许庄娘娘的难产并不简单。奴婢于是禀报陛下,以免庄娘娘含冤而逝。” 那老嬷嬷说完,又对着皇帝重重的跪了一个头:“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皇帝看向孟季廷:“武宁,你怎么看?” 孟季廷撩起裙摆,十分利落的跪在地上,拱手,目光锐利,言辞却义正:“既然孟娘娘牵涉进庄娘娘之死,那便交由皇城司严查。若真是孟娘娘所为,自该按例受刑,宋国公府绝不袒护。” “但臣以为,仅有这老嬷嬷一人之言,无其他人证、物证佐证,不足以认定孟娘娘有罪,且未必无人借此事攀诬。臣听闻,庄娘娘生产前所见最后一人是崔娘娘,庄娘娘亦是见了崔娘娘回来后才出现早产之兆。为令真相水落石出,以安庄娘娘在天之灵。臣建议,该对合宫的宫妃、宫人、内侍进行彻查。” 这话听起来过于挑衅,以至于皇帝静静的看着他,而孟季廷依旧一动不动,目光肃穆。 皇帝想起远在雍州的宣靖侯,其在雍州督查神武军并不顺利。反在雍州被套进了圈套,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到其对一姑娘欲行不轨。 那姑娘家中满门忠烈,父亲及七个兄弟均战死沙场,家中仅余其与寡嫂及侄儿。事情发生后,那姑娘悲愤欲绝,跪于父兄的牌位面前,请求军中的各位叔伯做主。偏偏宣靖侯在此事上的处置并不当,反认定那姑娘诬告,要拿那姑娘治罪,引起整个神武军对其的不满,甚至对下派宣靖侯的天子亦有微言。如今两边僵持,神武军一众将士非要为替那姑娘讨个公道。 雍州的神武军是拒西梁于关境之外的铜墙铁壁,神武军在,可保西边北边境无虞。他失不得,却也难以收归己有。 皇帝笑了一下,对孟季廷道:“武宁,你呀,还是一样的忠直。” 他话刚说完,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持剑挥手划破那老嬷嬷的脖子。血溅在青石板上,那老嬷嬷倒下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皇帝。 皇帝重新用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剑,然后将剑放回到桌子上,帕子则随手扔在了离老嬷嬷跟前的地上。 皇帝弯腰将孟季廷扶了起来,一边道:“朕早已经查探过,与她同寝的两名嬷嬷伺候青樱不假,但青樱不喜她们二人近身,从不让她们靠近,她们又岂会知道青樱的胎相正不正。武宁是我大燕的忠臣良将,燕德亦与我一同长大,我自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这种故意离间你我君臣之情的奸佞之人,实在该死。” 孟季廷脸上的表情并未因刚刚的情景有一丝的变化,道:“陛下明察秋毫!” 黄安挥手让内侍进来将那老嬷嬷的尸体拖了下去,又让人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 皇帝又接着道:“青樱和燕德情同姐妹,青樱过世,她的孩子无人照顾。朕想遍了整宫,觉得还是燕德最合适。以后,四皇子就记在燕德名下,由燕德抚育吧,朕想,燕德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长大的。武宁,你说是吧?” “燕德因青樱的薨逝伤心至极。你是她的兄长,顺便去看看她吧。”
第七十章 “真的是意外吗?” 孟季廷从勤政殿出来, 微提着的身体放松下来,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刚刚勤政殿里的那一场,他表现得再镇定, 也不免提起一颗心。他也相信自己的那个妹妹再蠢, 不至于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刚刚的那个老嬷嬷, 不过是皇帝的一场试探。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此时依旧灰蒙蒙的,仿佛还要下雨。 他想到青樱, 再想到孟德妃,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沉了下来。他低下头,踩着湿漉漉的青石路,往福宁宫的方向走去。 孟季廷走进福宁宫时,孟德妃正坐在椅子上怔怔的出神。小公主扶着椅子, 脚步蹒跚的走到她的跟前, 趴着她的膝盖想要爬到她的膝盖上去,见努力也爬不上,于是伸出手要母亲抱, 孟德妃也像是没看到她似的没理睬。 殿内的气氛显得冷穆,于是殿中的宫人都安安静静的, 连脚步稍大一些都怕发出动静。直至孟季廷走进来后, 殿内的宫人对他行礼。 他看了看孟德妃,又扫了宫人们一眼, 对她们道:“你们抱着小公主出去。” 宫人抬头悄悄去看孟德妃, 见孟德妃没有表示, 犹豫着不敢动。 孟季廷的目光凌厉起来, 声音冷冷得像是带着杀气:“出去!”。 那凌厉的声音将小公主吓得哭了起来, 一边哇哇哭一边口齿不清的喊着“母母”。 宫人不敢再留, 连忙屈膝道是后快速的走了出去,顺便抱上了哭泣的小公主,并把殿门关上。 原本如同雕塑一般的孟德妃终于身体动了动,脸上也有了表情,但却是目光冷冷的,看着孟季廷道:“兄长真是好生神气,在国公府说一不二还不算,这威风都耍到我福宁宫来了。兄长这个样子,是妹妹哪里得罪了哥哥,让哥哥准备对我大动干戈不成。” 孟季廷看着她,从原本怀疑到猜测落实,最终脸上带上失望,就那样看着她。 孟燕德心微微纠起来,手握成拳头,但目光却坚定的迎着他的目光,仿佛她是骄傲的不屑解释的高贵公主。 “燕德,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有一个坏习惯。越是心虚的时候,越是表现得无辜,越是要向人展示自己的高傲。” 孟燕德脸上的表情终于崩不住,挺直的身体也垮了下来,手紧紧的抓着扶手,眼睛红了起来。 孟季廷又看着她质问:“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青樱是陪着你一起长大的人。” “还有孟家,你做事之前有没有顾及过?你知不知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牵连着孟家?” “我,我……” 她在干什么?孟燕德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能变得那么狠心。 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的,感觉身边所有的人都背叛了自己,爱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包括自己敬爱的兄长,包括自己的娘家。 可是此时她却连一句完整的、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早知你会变得如此,当初我便是打断你的双腿,也不会让你进宫。”已经再没有什么能够描述孟季廷此时失望的心情。 他并没有在福宁宫逗留太久,也知道如今什么都无法改变,但有些事情却需要他去善后。他斥责完这一通之后,便失望的离开了,甚至不愿意再多看这个妹妹一眼。 直至他走出福宁宫的宫门,才听到身后孟德妃终于“嗬”的痛哭出生。 他驻足了一会,却并没有回头,看了看庆元宫的方向,最终却转身出了宫。 身后,孟德妃双手捂着脸,又缓缓的放开,将双手张开在眼前。那里沾着她的泪,但是那是泪吗,她怎么觉得那里沾满了血红的颜色。 孟德妃痛苦的想,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怎么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如此的讨厌。她曾经明明连一只兔子受伤了,都要伤心好几天…… 她感觉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她浑身都在颤抖,她想问问她是谁啊?她还是那个骄傲又自持的孟燕德吗,还是只是皇帝身边的孟德妃。 宫人走上前来,见她如此伤心也红了着眼睛,轻轻扶着她的手臂,唤了一声:“娘娘……” 孟燕德胃上翻滚在一起,或许是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恶心,于是用帕子捂着嘴巴“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宫人紧张的惊呼:“娘娘,您怎么了……” *** *** 孟季廷刚回到宋国公府,下人便刚急忙上前告诉他,青槿已经醒了。 他听完后,赶忙匆匆往东跨院赶。进来时,只见青槿抱着腿坐在床上,身体一动不动的,墨玉绿玉围在她的身边,劝着她吃点饭。 孟季廷挥了挥手让旁边的人散开,自己走过去坐到床上,将抱着腿蜷缩成一团的人抱了过来,轻声对她道:“醒了?身体好点了没有?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青槿被他抱在怀里,好像这时候才有了一点点的动作,垂着的眼睛微微抬起来,问道:“我睡了几天?” “将近四天。” 孟季廷摸了摸她的脸,将她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又轻声的劝她:“吃点东西好不好,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旁边墨玉也跟着附和:“是啊,姨娘,就算您不饿,小主子也是要肚子饿的。为了肚子里的小主子着想,也要吃一点。” 青槿却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眼眶湿润的接着问道:“我姐姐,已经下葬了吗……” “还没有,要等陛下的圣旨示下,礼部才能准备丧仪。且她是有品级的宫妃,依制需要停灵一段时日,王公大臣和内外命妇哭灵、辞灵后才能安葬” 说着又握了握她的手,心头带着几分心痛,低头看着她:“你姐姐的事……产厄之难,这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 青槿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转过头来,脸上哀痛的看着他,无声的笑了一下。 “真的是意外吗?宫里这么多人照顾她,是孟娘娘亲自照顾她的,她生产之前,大家都没发现她身体出了状况吗?为什么这么多人生孩子,就只有她出了意外……” “别胡思乱想!”他的声音微大,出口后才发觉,他此时不该对她如此严厉。 他叹了口气,让屋里的下人都出去,然后紧紧的抱着她,让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信誓旦旦的向她道:“这就是个意外,世上因产厄之难去世的妇人不少,你姐姐只是不幸遇上了。” “宫里对你姐姐的死已经查探过,就算你不信我,也该相信皇城司查案的能力。” 青槿推开他的身体,抬起头来看他:“是吗?” “是。” 青槿不再看他,也不再和他说话,重新转过头去,身上下充满了对他的排斥。 “吃点饭吧,你不能一直不吃饭,身体会熬不住。不想吃别的东西,那喝点粥,好不好,嗯?” 青槿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到后面烦腻了他的话,干脆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躺回床上,身体背对着他。 “我累了,我想睡觉。” 孟季廷此时对她只有无可奈何,又不敢强硬的迫使她,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道:“那你再睡一会,我让丫鬟在厨房里备着吃食,醒来如果吃得下,就用一点,我在这里陪你。” 青槿抱着床上的枕头,重新将身体蜷缩起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孟季廷看着她的背影,他伸手想去碰一碰她的脸,她将脸躲开,他伸手想去碰她的手,她便把手也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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