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几天在街上遇到宋盈姐姐,宋盈姐姐说的。”阿圆道:“宋盈姐姐说你想自请调去户部收税?”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为何调去户部,姐姐跟贺大人闹别扭了?” “大人的事你少管。” “哦。”阿圆仰头,继续望着头顶月色,说:“我觉得贺大人待姐姐挺好呢。” “你如何觉得?” “此前因为你要帮婧儿姐姐的事,贺大人不也为你忙活许多吗?他堂堂三品朝廷重臣,都为你做了许多呢。” 对于跟贺璋的事,在褚琬看来就像一团乱麻。褚琬这人最是不喜麻烦的人,既然是一团乱麻难以理清,她也就不想去理。 她说:“这是你看到的表面,具体内里如何,你们谁人也不知。” “内里如何?”阿圆问。 “先不说我,”褚琬瞧她:“你今日怎么了?你瞒得过爹娘可瞒不过我,从实说来。” “我......” 她跟萧韫的事要怎么说呢?两人在家人眼里是师徒关系,若是说出来,父母恐怕扒了萧韫皮的心都有。 可如今萧韫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沈哥哥,而是高高在上的景王。这种事说出来,只会让他们徒增烦忧。 阿圆想了想,随意找了个借口道:“许是从书院结业了吧,往后该如何,有些迷茫呢。” 闻言,褚琬理解:“我从国子监结业的时候也这样,不过我一心想做官倒也没多难接受。” “阿圆你也不必如此,”她说:“我听娘说已经在给你相看人家了,等定下亲事,届时你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日子一充实,什么烦恼都没了。” “阿娘又给我相看了?”阿圆诧异。 上回跟刘家相看失败,她娘亲还说缓一阵子呢,毕竟才相看完又去相看旁人总归不大好。 “娘的意思是先物色起来,毕竟你年纪也到了。”褚琬说:“其实来家里给你说亲的媒婆还不少。” 一来褚琬在大理寺做女官,且手帕交是丞相夫人,二来阿圆自己也争气,在慧香书院读书学业不错,况且她还是卫国公府谢世子唯一的徒弟。 就冲着这些身份,前来说亲的人家不乏高门大户。 “不过,”褚琬说:“高门大户的人家来说亲,娘没同意。她怕你家去那些人家受委屈,毕竟咱们家门楣低,你若真受委屈,恐怕护不住。” “爹娘说了,往后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一生顺遂、平平安安就好。”褚琬道。 阿圆听了,眼眶发热,心里也酸酸涨涨地温暖。 她父母比她看得更清楚,人贵在自知之明,又岂能去做那种大富大贵的梦? 萧韫以后会是东宫太子,以她的身份别说太子妃,恐怕连个妾都够不着。 再者她也不想当他的妾。 如此,越发觉得离开他的决定极其正确。 此前还因这些事困扰得睡不着,这会儿跟姐姐聊了会,心如明镜似的越发坚定起来。 过了会,她道:“我以后乖乖相亲,阿娘的眼光差不了。” 褚琬听她这么说,起身撸了把她脑袋:“想明白就好,太晚了,去睡吧。” “嗯。” . 隔了两日,下朝后,众人出金銮殿。 自从科举舞弊案结束后,皇帝身子抱恙,早朝也只是匆匆听了几份紧要的奏折就走。 大多朝堂的事都推到了顾景尘这里,然而顾景尘是萧韫的心腹,朝堂之事自然便也由萧韫说了算。 因此,萧韫近日比较忙,几乎一下朝就脚步匆匆回澜苑。 但今日例外,他居然慢慢悠悠地喊住顾景尘。 顾景尘正边走边跟几个属官谈事呢,闻声脚步停下来:“殿下有何吩咐?” “无甚大事,许久未跟顾丞相喝茶了,今日可得闲一聚?” 这话听得顾景尘云里雾里的,且不说景王不是这种闲来无事邀喝茶的人,就说这句“许久未跟顾丞相喝茶”从何说起? 若是顾景尘没记错,几日前,两人还在茶楼里下过棋谈过事。 不过,景王殿下要喝茶,他自然不能推辞,得不得闲都得“一聚”。 遂,顾景尘行了一礼:“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是喝茶嘛,那多一个人也无妨,旁边的国子监祭酒苏云平得知了,也过来凑热闹。 于是,三人就这么的乘马车去了茶楼。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景王此人。顾景尘和苏云平心照不宣,也分明瞧见了他面上的“难以启齿”,但两人皆忍住没问。 就等景王自己主动“启齿”。 萧韫喝了两杯茶后,觑了觑老神在在看笑话的两人,淡定自若地起了话头。 “顾丞相新婚如何?” 顾丞相不紧不慢,一本正经道:“多谢殿下关心,下官婚后美满,颇是知足。” “......” 萧韫默了默,手指敲打扶手,不动声色地问:“就不曾与夫人起过争执?” 听到这里,顾景尘也品出味儿来了。 殿下养的那小姑娘前两日搬回梨花巷的事,他有所耳闻。彼时还以为两人已商量好,但见殿下这两日心情不佳,便大体猜到是闹了矛盾。 今日,想必是取经来了。 不过顾景尘也没什么经验,若要说唯一的经验,那就只有四个字“死皮赖脸”。但他堂堂顾丞相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故而只装作不知道:“并未有过争执。” “........” 萧韫忍了会,淡淡瞥了眼顾景尘这个老狐狸,索性直接问:“本王的事想必顾丞相有所耳闻,近日甚是烦懑,还请两位出谋划策。” 顾丞相自诩正经人,不好开口去出谋划策旁人感情之事,便看向一旁的苏云平:“此事苏大人有经验,还请苏大人不吝赐教。” “......?” 正在喝茶听曲的苏云平冷不防被点名,懵了懵。 他怎么就有经验了? 他跟他家夫人成亲十载,感情好得很,连脸都未曾红过。 但此时殿下看向他,实在是赶鸭子上架。 想了想,他道:“医者常言“对症下药”,敢问殿下,您与褚姑娘发生了何事?” “........” 萧韫语塞,他能说是因为自己骗了人家小姑娘? 自然不能。 见萧韫面色微冷,苏云平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道:“前几日下官看兵书,里头谈到一计‘攻心为上’。下官以为,殿下不妨借来一用。” “哦?”萧韫问:“怎么说?” “攻心需循循为之,褚姑娘若是不愿见殿下,殿下可写信说些好话,一步步诱之。女子心墙如砂石,看似坚不可摧,实则糖衣炮弹便可破。” 萧韫一听,挺有道理。 不过,他幽幽掀眼:“谁跟你说她不愿见本王?” “......” 苏云平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倒是忘了顾全殿下脸面。他讪笑道:“下官猜测而已,猜测而已。” . 次日午时,阿圆练球回来,就收到了萧韫送来的信。 跟信一起来的还有婢女桃素。 桃素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福身行礼:“姑娘。” 阿圆不想理她,这婢女心向着萧韫她是清楚的。她慢吞吞下马,摸了摸白蛟,让小厮把白蛟牵回马厩,然后抬脚进门。 桃素赶紧喊:“姑娘。” “有何事?”阿圆转身站在台阶上凉凉地睨她。 “姑娘,奴婢是奉公子之命过来伺候姑娘的。”这里人多,桃素不好直言殿下,便以公子称呼。 但阿圆听了,不为所动:“你的主子既然是他,那你还是回去侍奉他吧,我当不起你侍奉。” “姑娘。” 桃素急得跪下来:“姑娘若是不要奴婢,那奴婢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话倒也不全是作假。 打从两年前被安排来伺候阿圆开始,她就知道这辈子的使命就是护褚姑娘。若是姑娘不要她,那她还能去哪?继续回去做暗卫恐怕殿下也不会要她,那就只能去边疆做探子。 可边疆的探子哪里那么好做?风餐露宿甚至还得以色侍人,她可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阿圆顿了顿,不理解桃素这话是何意,她能想象的便是萧韫把人打发卖去那些低贱的地方。 便不大确定地说:“他....他兴许不会如此。” 桃素没说话,但她哀丧着脸,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阿圆沉默片刻,道:“罢了,你且起来吧,不过我再是不敢把你放身边使唤,你去后院照顾糖酥和花糕吧。” “奴婢多谢姑娘。”桃素磕了个头,心下欢喜。 起身后,她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出封信笺:“姑娘......这是公子吩咐奴婢送来的......” 阿圆冷眼横过来,横得桃素手抖。 她也不想啊,才取得姑娘的信任就做内奸,这事怎么看都真么讨不着好啊。 但来之前殿下已经警告过了,事情必须办好,不然没她好果子吃。 桃素心里苦得很,主子们闹别扭,倒霉的就是她们这些下人。 她举着信笺,小心翼翼道:“也是顺道让奴婢送来的,奴婢一个做下人的哪敢拒绝公子,姑娘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 好半天,阿圆把那封信接过来。 等回到簌雪院,她让人备水沐浴,洗去一身汗味后才觉得清爽了些。 擦头发时,瞧见放在桌上的那封信,信的一角被她之前捏皱了,孤零零地摆那里。 不知道他写信来说什么。 但她不想看。 擦完头发,阿圆径直出门去正院跟父母吃饭。 吃完饭后,又歇了会午觉,但也不知为何,她今日午觉歇得不大踏实。 那封信就像长了勾子似的,总勾得她想看。 可自己已经决定要跟他断了的,再书信往来像什么话? 她盯着那封信笺,默了会,拿起来一把撕了个粉碎,然后扔进篓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 这厢,萧韫从宫里议事回来,才踏进景王府,就见陈瑜等在那。 “事情办得如何了?”他饶有兴致地问。 那封信,他昨夜冥思苦想写了一宿。 他文采斐然,做文章很是在行,用华丽的辞藻,把女人爱听的话都写了个遍。最主要的是,他推心置腹从两人初见到这些年的相濡以沫,点滴感情娓娓道来。 用心用情至深,自己看了都很是触动。 他想,他的阿圆是个心软的姑娘,看过之后也定会感同身受。 却不想,这话问出后,陈瑜面色为难。 “殿下,”陈瑜道:“桃素已经成功在褚家住下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殿下那封信,褚姑娘没看。听桃素传来的消息,说是....”陈瑜头皮发麻,忐忑道:“说是被褚姑娘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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