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我手背上乱画,就是想让我师父以为是我画的?” 封岌抬眼望向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寒酥走到桌旁,用茶水将帕子沾湿,去蹭手背上的小红花。一时蹭不去,她眉头皱紧。 封岌望着她蹙眉蹭手的样子,道:“生气了?我让你画回来。” 寒酥闷声:“也在您手背上画朵小红花?” “那倒不必。可以画些狼头白虎之类,往这里画。”封岌长指探进衣襟,将衣领扯松,露出麦色的胸膛。 寒酥惊愕而望,嗔声:“您注意些!” 她环顾而望,又后知后觉这里是衔山阁,并不会有闲杂人等。 “过来。”封岌朝寒酥伸手。 寒酥走过去,被封岌握住了手腕。他将人拉到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他拿过寒酥手里的湿帕子,仔细帮她擦净手背。 “试试吧。”封岌沉声,“不能当一辈子胆小鬼。” 她的手背被擦净了,封岌将她的手放开。他环过她的腰身,将人圈在怀里,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人不该困在过去里。” 他认真说话时的口吻总能给人一种力量。 寒酥安静地与他对视良久,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她收回目光,伸手去整理封岌刚刚扯开的衣襟。 封岌皱眉刚要说什么,就听寒酥说:“天寒。” 封岌略抬眉,心里那股不高兴便没了。 “我得走了。”寒酥轻推封岌,“我和山芙约好了。” “祁山芙。”封岌重复这个名字时,不仅多加了个姓氏,还故意咬重了“祁”字。 寒酥蹙眉瞪他:“只约了她。” 封岌这才松开寒酥。 寒酥往外走的时候还在琢磨着封岌的反应。其实她有一点不理解——她几次议亲甚至还和他的义子议亲过,可让他生气的只有祁朔。 寒酥和祁山芙在瓷器店见面。 “寒姐姐,我原本还担心你不愿意赴约。”祁山芙如实说。 寒酥问:“山芙,我们两家的交情在你眼里这么脆弱吗?” “当然不是!”祁山芙睁大了眼睛,急急反驳。 寒酥弯唇,捏一捏她的脸颊。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寒酥和祁山芙走到门口朝外望去。 寒酥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将谢云苓重重推倒在地,然后发了疯一般冲开人群。寒酥只是愣了一下,立刻快步朝谢云苓奔去。 谢云苓在寒酥眼里自动带着一层金光。 她可是八百两啊。 “谢娘子。”寒酥扶起谢云苓。 谢云苓脸色煞白,她刚被扶起来就要去追那个男子。 见寒酥有一点疑惑,谢云苓急忙解释:“那是我哥哥。” 只这么一句,谢云苓立刻提裙去追。 寒酥微怔,想到刚刚那男子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一点不放心,跟上了谢云苓。 谢云苓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对寒酥说:“哥哥有时候这里不太好使。” 她指了下自己的头。 寒酥心里惊讶,却不好多问。 谢浪不知从哪里弄了把刀来,一边挥舞,一边声音恐惧地高呼:“我不想死!” 终于追上了谢浪。他倒在街道拐角,颤着手握着刀在身边比划,一边哭一边呓语。 人群围在远处,张望着。寒酥目光轻扫,奇怪地发现路上很多人虽然在躲避,却并没有惊慌恐惧,反而有人叹了口气。 祁山芙从远处追过来,她拉了拉寒酥的衣角,凑过去耳语给她解惑:“前年他从军回来之后就这个样子了。” 在军中受了刺激吗? 寒酥望向疯癫呓语的谢浪,这才明白周围人的态度。 “哥哥!”谢云苓跑过去。 可是谢浪根本不认识她,手中刀乱挥。眼看着要伤到谢云苓,一个茶杯突然从远处掷来,将他手中的刀打飞。 寒酥随人群一起朝茶杯掷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了立在一家酒楼二楼窗口的封岌。 长舟挤过人群,压住谢浪的肩,问:“你之前在哪支军中效力?” 谢浪仿佛听不懂,又仿佛被长舟这话刺激得更厉害,疯狂地挣扎。长舟又不愿真的伤了他,控制起来竟有些吃力。 人群主动让开路,封岌从远处走过来。谢浪刚好从长舟手下挣脱,一边语速很快地念着“快跑快跑”,一边脱缰野马般将长舟撞开。他直接逃到封岌面前,抬头仰望封岌,眼里浮现片刻的疑惑。 他再次想逃开时,封岌抬手压在他胸膛,将他压在一旁的摊位上。谢浪拼命地挣扎,可是封岌的手掌禁锢着他动弹不得。 长舟过来,禀话:“将军,此人名谢浪。” 封岌俯视在他掌下蛮力挣扎的人,沉声:“谢浪,军法第三条第十二项。” “不可惊扰百姓!”谢浪脱口而出。涣散疯癫的眸中有着片刻的晴朗。 封岌沉默了一息,沉声问:“你可认得我?” 谢浪布满血丝的眼眸慢慢聚了神,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他张开嘴,双唇不停地哆嗦。一声哽咽的“将军”之后,他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封岌松了手,他身体无力地滑跪在封岌面前,他抱住封岌的腿痛哭:“都死了!七百九十九个人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他是第八百个报到的人,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封岌垂眼看着跪在身前痛哭的人,他略弯腰,用力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夸赞:“你做得很好。” “帮他们活下去,帮他们完成未完成之事。” 牺牲的将士令人敬佩,侥幸活下来的人亦是。 寒酥站在人群里,遥望着封岌。他这十几年又亲历了多少身边人战亡? 她突然知道那篇赞词该如何下笔。 晚上,寒酥开始写那份赞词。写给封岌的赞词,也写战火。 封岌来时,两个人的视线交汇,颇有丝心照不宣的意味。 “还要再忙一会儿?”封岌问。他语气轻松,完全没了白日在外时的威严。 寒酥点头。 “好。你忙你的。”封岌从寒酥的书架上随意翻了本书,然后在一旁坐下翻阅起来。 寒酥将那份赞词偷偷收起,开始抄书。 又过去半个多时辰,翠微在外面叩门禀告梳洗的热水备好了。寒酥这才收了笔,去梳洗沐浴。 寒酥带着一身沐浴过后的水香回来,封岌将手里的书放下,动作自然地起身朝床榻走。 “将军……”寒酥急急叫住他,“其实……我觉得今晚不需要……” 寒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今晚半月欢一直没有影响她。 封岌停下来,半侧身望向她。 四目相对,寒酥先心虚地将目光移开。封岌也移开了目光,他什么也没说,在床榻坐下。 寒酥蹙了蹙眉,慢吞吞地挪到床边。 寒酥刚一靠近,封岌便伸手揽住她的细腰,让她靠近他。一坐一立的高度,让封岌搭在她后腰的手自动向下偏落一些,几乎放在她的臀上。寒酥突然想起一件事,急急问:“让将军准备的东西……可准备了?” “什么?”封岌不明所以。 寒酥咬唇不吭声,双手抗拒地抵在他肩头,微嗔地瞪着他。 封岌沉思了片刻,恍然。他说:“不会让你怀孕。” 他怎么可能坏寒酥的名声让她未婚先孕,他还没那么混蛋。 寒酥抵在他肩头的手这才慢慢松放下来。
第61章 封岌打量着寒酥。她换了寝衣,脸上的面纱也摘了。她身上带着一点沐浴之后特有的染着潮气的浅香,头发被她挽起,后颈和鬓间的一点柔发还是被打湿了。尤其是脸颊侧一缕,湿湿贴着她的脸颊,发尾横在她脸上的疤痕之上。 封岌的视线顺着那缕发,望向她脸颊上的疤痕。这样一张精美的芙蓉面之上,卧着这样明显的一条长疤实在是很显眼。 他抬眼,望向寒酥的眼睛,问:“每日可都按时两次上过药了?” 寒酥点头:“刚刚沐浴之后便上过药了。” 寒酥说谎了。 封岌给她的那瓶治疗脸上疤痕的雪凝膏,她一次也没有用过。脸上的疤痕,是她假死离开封岌之后的护身符,她并不想除掉这道疤痕。 寒酥轻推封岌搭在她后腰的手,她绕过去,在封岌右侧坐下。这样浑然不觉地藏起了自己的右脸,她便可以只左脸面对他。 可没有面纱遮挡,屋内的光线实在是让她心里不太舒服。她不喜欢脸上的疤痕就这样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封岌面前。一想到等会儿他必然会近距离地看着,她说:“我去熄灯。” 她站起身朝桌上的灯火走去。望着那簇灯火,寒酥眸光浮现了一丝茫然,捏着灯盖的手久久不能落下。 她亲手将事情推到这一步,可真到了这一步,她心下恍然。事到如今,她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真的将戏演到逼真。 她该如何藏起抵触和抗拒,扮演眷着情郎的美娇娘与他抵缠?可若不如此,她又怎么打消他的怀疑?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若狠不下心肠,她该怎么了结这一切? 自知道他是赫延王,寒酥从始至终只想着和他了断,从未有过一息想要与他在一起,从未。 从未。 他有不能成家的誓言相锢,依然免不了很多名门贵女的青睐。待他日山河定誓言破时,他的婚事将会是怎样的惹眼?媒人踏破门槛,又或者优秀女郎们主动示好,都是可以预见的情景。 在那个时候,她嫁给他?想想都觉得有些荒唐。寒酥几乎可以想象到时候旁人惊讶地问“赫延王为什么会娶她”时的惊诧表情。 为什么会娶她? 他有太多选择,他对她不过是阴错阳差之后得不到的征服欲罢了。她若当真了,拿自己的一辈子去当赌注是可笑愚笨的做法。她若对他没感情便也罢了,也动了心难免会困在其中一败涂地。 有些人有些情只适合放在心里,冒险走进去只会被现实摧毁得满目疮痍,又何必让份珍贵的情愫最后狼狈收场。 很多事,寒酥承担不起。 借住在姨母府上守孝期勾搭上姨丈的兄长,这罪名实在是太大了。若真如此,议论的不会是她一个,还有姨母。如果因为这事使她和姨母之间生出一丝嫌隙,简直对不起姨母为了她和娘家决裂。 一想到姨母对自己和妹妹的好,她心里就万不敢伤姨母一分一厘。 至于他?时日久了,待他日没了婚事束缚无数美人主动扑上来时,他自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不会在意一个已经“死”了的她。 封岌望着寒酥背对着他的纤薄背影,他眼底似乎有洞察一切的了然。他唇畔扯出一丝莫测的浅笑,他问:“你熄灯要熄半夜?” 寒酥捏着灯盖的手一抖,回过神来。她熄了灯,屋内一瞬间暗下去。皎月发白的光透过窗纸洒进屋内,勾勒出大致轮廓,让屋内不至于漆黑一片。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7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