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霓一只手探出车窗,纤指点了点,知道隔帘有耳,季以舟一定在外面听着。 指尖触上一点温热,继而熟悉的大掌覆上来,将送上门的嫩白柔荑团在掌心,轻轻捏了捏。 对于表姐毫不扭捏的作派,陆霓深感佩服,敢爱敢恨,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如此,而她总在权衡利弊,做不到洒脱。 “解老夫人心忧孙儿的婚事,急着给他相看一位门第般配的贵女,今日解斓叫你过去,怕不是只打马球那么简单吧。” 她还是得提醒凌靖初,老夫人连淳安都看不上,肃宁侯府如今门庭凋零,怕是够不上解家的条件。 新皇登基至今,解太尉的官职未见升迁,虽有辅政之权,外人却全然不知他和太后之间的那点瓜葛。 私心里,陆霓考虑到这些因素,并不愿看到表姐和解斓走得过近。 凌靖初转过头,眼神诧异,“我是觉得解斓人不错,可没想过要嫁给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高攀不上。” 陆霓一窒,窗外握住她的大手也是微微一紧,显然还是被凌靖初的快人快语,搞得有些意外。 她抽出手,反过来安抚地拍了拍季以舟,“我知道,表姐本就不是寻常女儿家,一心只在建功立业上,不甘被困深宅后院,只能瞧见头上那一小片蓝天。” 这话,也有她自己想对季以舟表达的意愿。 “说不定快了呢。”凌靖初颇有兴奋,“这些天营里整装筹备,似乎还要从翼州调派兵马,听说要有大动静。” “怎么?”陆霓好奇问道。 凌靖初摇头,“这些事五品以上参议才有权知晓详情,我这小小统领,只管听从军令便是。” 说着话已到解府,解斓候在门前,先郑重代祖母谢过长公主亲至贺寿。 不得不说,解斓的确为人敦厚正派,长公主如今失势,季家人口上尊称实际轻慢,也只有他,仍旧一丝不苟遵循守礼。 解知闻表面正人君子,实则奸佞险恶恐怕与季威不遑多让,倒是生了个解斓这般端方正直的儿子。 不过解斓自幼随祖父长大,解老将军忠君仁义,就因不喜朝中权臣当道,才常年镇守北关。 看来这祖孙二人,才是一脉相承。 解斓看向凌靖初,目光温和,两人并未多言,相当熟稔地打过招呼后,陪着季以舟先一步往外府去。 行至无人处,季以舟才开口:“朝廷准备往徐州派兵了?” 解斓浓眉深蹙,微一颔首,“近一月那边灾情严重、流民突增,赈灾粮又因大雪封路迟迟不能到位,如今已报上来四五起冲击官府衙门的恶□□件,军部的意思是恐有叛乱滋生,先从翼州调些人马过去镇守。” 季以舟嗤声一笑,“徐州这两年灾祸不断,看着收成大减,其实囤田囤粮的富户手里,多得是粮食,只是不拿出来罢了,老百姓不去抢就得饿死,等着朝廷拨粮,到头还不是进了那起贪官污吏手里,流民四起,再加上今年这场雪,不是恐怕会有叛乱,而是一定。” 解斓眼神一凛,季以舟虽刚到户部不久,对各州府的事不可能尽知,但要说徐州圈地最多的,正是昌国公季威,那里的事,想必他了解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你说……该如何?” “大雪封路,那边过来的消息多有滞后。” 季以舟心里已大致有数,却无法对他和盘托出,只稍作指点。 “大军行进脚程太慢,你还是先遣人深入腹地,探探究竟再说。” 解斓一向相信季以舟的敏锐和判断,且察觉到他的提议另有隐情,默默点了点头,沉声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 解府园林多植苍松劲柏,即使冬日里也显得葱郁繁茂,一派生机。 沿着二门影壁后的抄手游廊,可通往宴席所在的凝晖阁,时有三五成群的女客被仆从引领着经过,其中不乏高门大户的适龄贵女,衣着或清贵或温婉,显然都知今日这场寿宴的真正目的,各自有备而来。 这些人见着长公主和漓容郡主连袂行至,神情都显得不大自然,循着礼数向陆霓行礼问安,眼神却有意无意落在一旁的凌靖初身上。 自是因为近日广为流传的,关于解郎将与漓容郡主天造地设的传闻所致,一个个悄然打量起这头号劲敌来。 见她一身男子装束,惊诧之余,有心思活泛的幡然醒悟,都道解二郎不近女色,心思只在政事军务上,凌靖初这身装扮,莫不是特意投其所好。 纷纷暗咬银牙,遗憾之余,又觉凌靖初老谋深算,心机不浅。 饶是凌靖初行事光明,这会儿也被人瞧得不大舒服,拉着陆霓避到一旁小路上,苦笑一声,“你说得对,今日我就不该来。” 陆霓也笑,“你倒不如直接去演武场,比赛结束再向老夫人祝寿,何必混在女客这边,乌烟瘴气的。” “我这不是想见你么,难不成叫了你来陪我,我倒躲到前面去。” 凌靖初压低声量,“上次你去找我,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昌国公府那地儿我又不想去,所以才特特约你今日过来。” “嗯?”陆霓苦笑,当然知道她为何不爱去季府,“你什么时候想见我,提前递个信儿,咱们去秋月别院也成啊。” 凌靖初摆了摆手,示意她别打岔,煞有介事道:“你可知祝玥为何会嫁给季九郎?” 陆霓纳罕摇头,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白芷在旁道:“郡主,贵府三夫人不是一直都跟季家走得近。” “是这样没错。”凌靖初撇了撇嘴,“三叔母想攀昌国公府的高枝,人家却还瞧不上,不过的确是季九郎先遣的媒人去祝家提亲,你们难道没觉得……” 说着话,拉住陆霓在一株松树下站定,摆弄她微微侧过半边脸,身后松枝覆雪,苍翠间,那张小脸在雪光映照下晶莹如玉。 凌靖初微微仰身审视,问跟在后面的云翳和白芷。 “瞧瞧,她这样儿是不是跟祝玥有点像?” 云翳心思极敏,一下就看出端倪,“嗐”地一笑,“郡主这话说错了,是九少夫人长得像咱们家殿下才对。” “对对,这就对了嘛。”凌靖初一拍手,瞧着一头雾水的陆霓,一语挑破,“你知道了吧?季九郎恋慕你多时,望而不得,才去娶长得有点儿像你的祝玥。” 陆霓摸了摸脸颊,神情尴尬,“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凌靖初一本正经,“你们那府里的污漕事儿可多了去,这京城谁个不能说出那么一两桩来,前几日要给你夫君纳妾的事,我也听说了。总之给你提个醒儿,万事小心为上。” 她本来上车就要跟陆霓说这个,因想着季以舟在外面能听见,这才忍到现在,交待完一身轻松,笑道: “行了,凝晖阁那边一群雌老虎,我还是听你的劝,就不过去了,你去给老夫人拜个寿,也早点回去吧,天儿怪冷的,我先去演武场啦。” 生怕陆霓不准她临阵脱逃,凌靖初说完这话,脚底抹油,一溜烟快步跑开。 陆霓气绝,白替表姐操心一场,结果她自己倒跑得快。 礼已至,其实她不必亲自去见解老夫人,不过到底出来一趟,却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咱们也去前府吧,看表姐打球也不错。” 陆霓口中说着,也不花力气去追前面的人,和云翳白芷两个回头,缓步向外行去。 谁知这松柏林七弯八拐,刚才她们避过来说话,连引路的小丫鬟也没让跟着,这会儿竟是迷了路,林深树高,三人不知方向,竟是越走越远。 终于转过一片莲池,远远能瞧见回廊,三人朝那边行去,只见左近临水有座小阁楼,两个人正朝里走,其中一个女子步履蹒跚,被侍女扶着走得甚是艰难。 行动不便是因身怀六甲,从侧面望去腹部高隆,大概是府里的妾室,陆霓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随后,她心头猛地一跳,那人的身形莫名怪异,吸引得她又望一眼。 削肩婀娜,背脊略弯,若说因孕身过重,才以这样的姿势行走,但那般倾腰扭胯、风情万种的步履,实在给过她极其深刻的印象。 她只见过一个人是这样走路的,便是蕴秀殿里的假漪妃——刘烟。 作者有话说: 等下还有一章。
第86章 醒悟 陆霓手中的暖炉跌落在地, 冷硬撞击在冰面上,“当啷”直响,她耳中嗡鸣大作, 胸口闷堵, 一颗心忽急忽缓跳得全无规律。 继而一阵头晕目眩,脸色瞬间白得疹人。 云翳见她突然神情大变,回首也向那边望去。 雪地白森森, 他目力不及无法看清, 白芷跑去捡暖炉,抬头也瞧见那边的人,冷不丁变了脸,吸一口凉气, 喃喃道: “那人长得真像……漪妃。” 云翳一听就明白过来, 扶住陆霓,“殿下……” 早就知道刘烟是被解知闻偷带出宫的, 原来藏在这里。 陆霓紧紧盯着刘烟高高隆起的腹部, 这一刻, 什么都明白了。 若说,这秦楼女子就是用“梦天仙”、蛊惑父皇死于马上风的真凶, 她胞姐刘婉已代替死殉, 陆霓亦可不再追究。 那么, 这样一个先帝遗妃,除了日后可作为指控季威谋害先帝的人证,还有何用? 陆霓曾经百思不解,解知闻为何要将她悄悄从宫里带出来。 竟然是……怀了父皇的子嗣。 最令她心悸的, 是季以舟早就知晓, 却刻意隐瞒的居心, 她这些日子来有意忽略、遗忘的事实—— 他与解知闻同样心思,娶自己是因阿瓒有望王位。 这本来就是当初她与他两相合拍的缘由,季以舟身为家主,却切齿痛恨、一心毁灭季家,而她能够当作筹码的,便是有朝一日阿瓒登基,予他辅佐之功。 双方摊开来说不好吗?为何又要一面假作深爱、一面偷喝避子汤? 哦不对,他根本不曾说过爱她! 他要的是占有和征服,要她伏首听命,作为当初她主动与他欢好、事后又欲杀他的报复。 他恨她,难道她不是早就知道的么? 为何又会被他那些手段玩弄、蛊惑,赔上她少得可怜、拼命攒出来的那么一点点真爱。 “有孕?” 云翳听白芷描述那人情况,与长公主一般无二,神情倏忽阴冷。 先帝另有遗腹子,他首先意识到对宁王不利,原来这才是解知闻的筹码—— 他要另起炉灶,取代现今坐在皇位上的陆琚。 解知闻并非对太后全心效忠,无疑,这对他们来说,反倒是个绝佳契机。 尤其,这个筹码……太过脆弱。 云翳只在一瞬间,便想通其中关节。 “云翳。”陆霓缓缓开口,好似声音不是自己的,飘忽不定,“去别院,带秦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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